刘万里

我大姑是位民办教师。

大姑所在的学校在深山老林里的半山腰上，这里交通闭塞，又不通电，这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一所学校。所谓的学校是由当年的仓库改装而成的，如今已破烂不堪，土墙已裂开了缝，屋顶可见阳光，特别是下雨天，教室里潮湿一片。大姑是这所学校里唯一的老师，大姑带着4个班，复式教学，从1年级到4年级，可见大姑的工作强度是多么大。就是在这样一所学校里，大姑一干就是20年，每月工资100元，就是这仅有的工资有时还经常拖欠，拖欠最久的一次竟达一年之久。

由于学校的年久失修，家长们有点不放心，每年都有学生辍学，大姑就翻山越岭去劝家长，经过大姑苦口婆心的劝说，孩子们又回到学校时，这一天大姑就特别兴奋和高兴，但有的孩子无论你怎么做工作就是不来学校，大姑望着那空座位经常发呆，有时就有种想哭的感觉。

大姑熬了一个通宵，写了一份学校需要资金维修的审请报告。

大姑揣着审请报告，推开了村长的办公室。大姑说，学校再不维修，存在安全隐患……

村长打断大姑的话说，我知道了，现在经费紧张，要层层审报，你的报告先放在我这里，经研究后我们一定上报上去，这是一个程序的问题。你先回去吧，一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转眼一年过去了，大姑见没动静又去找村长。

大姑说，现在辍学的孩子越来越多，学校再不维修，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

村长打断大姑的话说，经过村委会讨论后，我今天已把你的报告递到乡上去了，这是一个程序的问题，你先回去吧，一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又是一年过去了，大姑见没动静就去找乡长。乡长没在办公室里，在酒楼里。大姑推开门后，看见了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酒菜，这一桌最少也是二、三佰，大姑自报家门后，说，学校再不维修，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

乡长摆了摆手，满脸不悦的说，你的报告昨天我已递到镇上去了，你先回去慢慢等吧。

大姑说，我不能再等了。

乡长摆了摆手说，这是一个程序的问题，你没看见我正在忙着陪客人吗？

大姑回去后痛苦了一夜。

花开花落，冬去春来，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学校的土墙已开始倾斜，用几个木柱衬着。大姑见不能再等了，她把3年前写的那份报告底子翻了出来又重新抄了一遍，就直接来到了县教育局。

局长翻了翻大姑的申请报告说，我昨天收到一份一模一样的报告，也是你写的，我还没细看，等我们研究后再给你答复。

一年后，经费拨到了镇上，镇上又拨到乡上，经过层层“拔毛”到村上时已所剩不多了。

大姑知道钱已拨到村上，就去找村长。村长没在，有人向她呶了呶嘴，意思是到对面的酒楼去找。大姑推开了酒楼的门，村长果然在，正在喝酒划拳，还有几位她不认识。村长见了大姑，打着酒嗝说，我们正在研究，你也知道，这是一个程序的问题，你先回去，我们尽快解决。

大姑想说你们研究怎么在酒楼里研究，话到嘴边大姑忍住了，钱毕竟还在人家手里。

一个月后，大姑又去找村长。大姑说，现在是暑假，正好修补学校。

村长不高兴的说，我们正在研究，你急啥吗？你还想不想转为公办教师？

九月份开学后，秋雨绵绵。大姑知道不能再等了，她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去找村长，大姑说，现在真的不能再拖了，万一学校倒塌了砸伤学生，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今天不给钱，我就不走了。

村长抽完了一根烟后说，那好，我去会计那里给里办手续。

一会儿，村长把10张佰元摔在大姑的面前说，这是1000元，你写个5000元的收条。

大姑说，这是1000元，怎么叫我写5000元收条？

村长板着脸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多话，你还想不想转为公办教师？一句话，要不要？不要我就收走了。

大姑写完收条，把钱揣好后就朝学校赶去，这时雨越下越大，大姑跑了起来，她担心教室里的孩子。大姑赶到学校时，教室里集了很多水，土墙经过雨水的侵泡后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大姑一边排水一边大声喊道，大家快离开教室。这是屋顶的檩子在喳喳作响，几片瓦片落在了讲台上。大姑声竭力嘶的喊道，大家快跑！学生们都朝教室外跑去。几个一年级的学生吓呆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大姑冲了过去抱起他们朝教室外跑。当剩下最后两个同学时，大姑夹起他们朝门外跑时，屋顶的檩子断裂了，砸了下来，接着墙开始倾斜朝他们倒来，大姑情急之下把两个孩子压在身下，轰的一声墙倒了下来。

大姑醒来时才知自己躺在医院里，她醒来时第一句话就是，孩子呢？他们怎样？当大姑得知，一个孩子已脱离危险，另一个因失血过多而死了时，大姑再一次晕倒。

大姑拄着拐杖出院了，她的一双腿已废了，拐杖将伴随她一生。这是教育专干找到大姑谈话，他拿出一份红头文件递给大姑。文件上写着对这件事的处理情况，所有的责任都在大姑一人身上，首先，上面拨的资金，大姑没能及时修补学校，如果修补及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其次，出事的当天，大姑曾离开学校，玩物职守，没能及时排出险情。文件最后是对这起事故的责任人大姑予以解聘。

大姑浑身颤抖着，文件从她手中滑落后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落在了她的脚前，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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