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秋葵(1)

作者:吕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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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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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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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082字

遇见秋葵,是十天前的事了,照照把秋葵给的钥匙挂在自己的钥匙包里,总想着哪天下班早的话去还给她。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丝袜的案子总是结不了,光腿的照片在老板的支持下用上了,改了三稿,过了辛德瑞拉这一关,却被上面的大老板枪毙了,大老板又挑了另一张图。


泣血再改,已经没有什么创意可言,无非是机械地按照客户的意思一遍又一遍地修图排版。


终于改到不能再改的日子,新产品要上市了,必须要去印包装,客户居然还是用了照照最先做的那一稿。


辛德瑞拉死样怪气地说:“实在是因为没时间了,只有这一稿算是已经完稿的,这等于是你们逼着我们用了这一版,这跟强奸没什么两样啊。”


照照咬住自己的舌头不让自己辩解,只要今天她签字同意印刷,被她冤死也甘心了,这种泥沼一样能拖死人的客户,终于可以跟她诀别了,忍一忍有什么不可以?


辛德瑞拉一边签字一边说出了让照照当场飙泪的下一季:“下一季我们还要推出天鹅绒的产品,到时候早点准备,我们老板说了,你们价钱便宜,我们今年要节省预算,就不找大公司了,还是照顾你们的生意吧。”


虽然手上还有三个活没有做完,但照照决定今天准时下班去见见秋葵。她要把钥匙还给秋葵,顺便再和她一起吃个晚饭,好好地聊一聊。


毕业后秋葵去了一家画廊做前台,而照照则在父母的资助下出国留学,这之后两个人就没有再见面。不管秋葵如何飞黄腾达,一见面就能把自己家的钥匙交给照照,这已经足够让照照觉得温暖了。


住在有着两千多万人口的上海,照照却会时时觉得寂寞。


回家,没有人等你;假日,没有人陪你;生病了,没有人帮你;就连吃到好吃的食物,也找不到可以分享的人。


自然,这里面有照照自己的原因。


有的是跟她一样一个人漂在上海的单身女子,很多人变成了传奇。


但照照,不那么容易向陌生人敞开心扉,也没有办法迅速融入一场全是陌生人的聚会。


她总是希望能找到心灵上投契的人,引为莫逆,但,工作上遇到的朋友,大多都是聚在一起吃吃喝喝游山玩水而已。


所以,照照的周末基本上是一个人上网、逛街、睡觉。


没想到,秋葵也在上海,而且,离自己几乎是一步之遥。


尤其是今天,照照很想找个人纾解一下心里的悲愤和疲惫。学生时代的好朋友在这种郁闷的时候真的是救命的良药。


但,秋葵不在家。


管理员问了照照的名字,说黄小姐交待了,要是胡小姐来了的话就把信件快递什么的交给她带上去。没想到你这么久才来,我这里积了一箱子了。


所以照照只能用钥匙开门进去。


房间里十分整洁,井井有条的风格和秋葵在学校宿舍里的床位如出一辙。冰箱上有秋葵的留言。


“我去采风,三个月以后才会回来。这期间,如果你愿意可以住在这里,上班近一些吧。等我回来,我们好好聊一下。”


秋葵把整个家留给了照照,包括窗台上的笔记本。


照照忍不住打开它,居然是全新的,根本就没用过。秋葵说她不喜欢电子产品,以前在学校里就几乎是个电脑盲,除了专业需要的,上网玩游戏从不染指,连qq都没有,看来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现在。


既然不用,为什么要买呢?


出去采风,听起来就让人羡慕啊,秋葵是从事什么工作的啊?


照照想着,就在网络上随手搜索一下,居然还真有一个叫做黄秋葵的人,是个摄影艺术家,网页里有她的拍卖纪录,一张摄影作品拍到十万。


还有黄秋葵的官网,照片里的秋葵和很多名人合影,长发垂肩,衣饰高级,挎一只爱马仕的包,而一模一样的那只就放在照照身边的沙发上。


名为秋葵的微博,最近的一条是一张秋葵在机场的照片,说——今日开始心灵休憩之旅,第一站:不丹。


不丹?


并不是去婺源拍拍油菜花那样级别的采风呐。


当年刘梁婚礼之后,照照曾经咨询过不丹旅游的信息,五位数的报价对她而言实在奢侈。


去年长假去厦门一游,已经花掉不少的积蓄。


而秋葵的微博里,是遍布世界各地的足迹。


暴露在大众面前的秋葵,已经功成名就。


照照惊讶地坐倒在沙发上。


原来秋葵才是金骏眉。


同样长在武夷山的正山小种,挑出最细嫩的芽尖,经过老师傅手工炒制出来的,身价暴增。


本来,喝上正宗的正山小种已经觉得比袋泡茶幸福,可是,当你的同学变身为昂贵的金骏眉,谁能豁达?


大学毕业回到安徽,父亲帮她在合肥的一家影楼找到了工作,每天在同样的背景同样的光线下,拍同样的新人姿势,除了脸不同,连衣服都是一样的。


那样的工作,不需要很专业的摄影师,据说原来的摄影师就是学计算机的,在这间影楼工作了三年,拐了一个化妆师自立门户,开夫妻老婆店去了。


工资不算低,工作也不算累,但照照不满足。


她总觉得在她的心底有一种火一样在烧灼她的东西,催促她离开现在这样鸡肋一样的生活。


于是,毕业一年后,在她的一再请求下父母倾囊而出帮她去英国学设计。


那时候她和秋葵还有书信来往。


生活中的种种不如意和心中对未来的期许,都在那些信件中记录着。


似乎,秋葵的梦想是找到一个会爱自己一辈子的人。


照照还记得秋葵的梦想,而自己的梦想早就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了,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选择完全忘记。


再后来,秋葵和她都换了地址,就这么失去了联络。


当时她和秋葵之间都说过些什么呢?照照使劲儿地想,但完全想不起来。


七年前自己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昂贵的开销,却是日日水煮花菜水煮土豆。完成学业之后也几乎没有融进那个阴郁的国家,所以一拿到毕业证书就直接选择了回国。


飞机落在上海,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在书报亭买了一张报纸,上面有很多招聘会信息,于是她把行李放下,去了万体馆。


摩肩接踵已经不足以形容了,真正是沙丁鱼罐头一样,她没见过这样的架势,也没有准备简历,几乎还没上场就败下阵来。


可是,也就是在这个招聘会上,照照找到了现在的这份工作。


老板亲自面试,给她一份资料,让她回去试做一张海报。


她没有电脑,是在街头的网吧完成的,第二天一早就送去公司。


下午就被录用了。


据人事部的人说,录取她的原因有三:


一、她有海外留学的背景;


二、她对薪水没有要求;


三、她认真完成了设计。


最主要的是,老板要求应聘者完成海报的设计,认认真真做完的只有照照一个人。


当时和老板一起面试的缇娜说,很多人怀疑公司是在骗设计,连资料包都没打开看。其实那个产品是著名的护肤品牌,用脚想想也该知道,谁会用这样的品牌来骗设计?


涉世未深有涉世未深的好处,因为相信别人,照照也得到别人的信任,到上海的第三天就得到了工作。老板开给她的工资在同行看来低了,在照照看来已经很满意,够租房子,够吃饭,够养活自己,就够开心了。


照照的经历在家乡也成了传奇,妈妈更是得意地到处宣扬,好像上海真的是遍地黄金,只要你愿意弯下腰去捡拾就行。


可是,今时今日又不同。


几千大洋的工资,几乎买下她除了睡觉之外的全部时间。租了房,付了交通费,一日三餐已经奢侈不得,买衣服只能上淘宝。


但,好在可以自给自足,年终的红包也还够看,回去过年的时候把不算厚的一万块交给老妈,说:“你们当年资助我的钱,我会慢慢还给你们。”已足够老妈高兴得抹眼泪了。


可今时今日,竟有同学如此风光,自己变成了夜郎自大井底之蛙。


照照微微叹息一声,合上笔记本,轻轻退出秋葵的家。


美丽的风景,能够看见已是一种幸运,真的在风景里住下来,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也许有一天,自家的阳台看出去,也会有一番不错的景致呢。


日子水一样地过去了,照照隔十天半个月去帮秋葵收一下信件,大多是邮购目录之类的广告邮件,工作上的往来一定在某个地方有人在为秋葵打理着。就连微博上的照片都是有人帮她精心拍摄的。


秋葵,是被人当成明星一样在照顾呢。


不丹之旅结束后,她又去了尼泊尔,好像在那边住了下来,过着滋润的小日子。微博上有一张照片,是在集市上拍的,暮色四合,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摊贩们惊讶地回头看。


孩子,妇人,老年男子,古铜色的肌肤,色彩绚烂的服饰。


就这么一个瞬间记录了极有故事的尼泊尔,秋葵说当时她正在买水果,这张照片是用一个简单的小卡片机拍下来的。


那样的作品,很让照照羡慕,信手拈来,却有《最后的晚餐》一样的质感。


在这条微博之后,秋葵又发了一条——我回来了。


那天开始照照每天下班之后都去秋葵家转一转,希望可以见到她,但是,预告了要回来的秋葵却一直没有回来。


秋葵死了。


那个黄昏,照照见到了如因,高大儒雅的成熟男人,一件麻质的薄西装穿在别人身上,会觉得造作,于他,却是云淡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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