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枪弹无眼

作者:沈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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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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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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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812字

如今,我已走了上百个日落。


老者曾讲与我四季的知识,按照时日推算,冬日该是已过的时节了,而此时此地依旧有冬日的架势。


雪刚停,微风乍起,不远处是一片雪山,雪山上覆盖着针叶植物,那些植物何以如此直挺地向着迷茫的天穹?这可能与我相似,他们欲生长,想在迷茫中找到方向,而不惧于迷茫。


百十个日子里,我确实经历了太多太多。我无故的被人***;我在冬日的雪地里寻找食物,在喧嚣的城市里独自孤独;我学会了解释自然,学会了看待人的欺骗,看待人的卑贱。


我梦见了小主人而知道爱情这个名词,遇见了咪咪而体会了一种新的经验,结实了老者而学会了很多知识……


我相识了迈克尔,见证了狗类与人类的关系……


我被无端砸伤了腿,现在伤好了……


我终是独向北方,习惯了孤单,习惯了迷茫……


最重要的是保持童真,保持对梦想纯净的期望。我知道,我经历过的苦难并没有使我变得冷漠,变得贬义的自私。——这是值得高兴地事情。


我径自踏入了山林,也许在山林里我有可能寻找不到食物。


雪很厚,可没过我前腿的五分之一。


太阳照着雪地,我在向北方走,太阳照在我的身后。


我试图迈出一个自己的脚印——完整无损的脚印,我边走边回头瞧瞧。


我小心翼翼地迈下去,其他三只脚凑上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拔出那只脚来,一个完美的脚印便印在了雪地上。


“砰——”


“汪汪!汪……”我痛苦地叫着——一块坚硬的如石头或金属般地东西扎进了我的左后腿。


“中了!中了!”一个小孩子叫着跑过来,“天哪,这么大一只兔子!”


“这不是兔子,这是只狗。”一个大人跟着跑了过来,纠正孩子道。


“那今天我们吃狗肉啦!”小孩子高兴地叫着。


大人不说话,曲下身子,仔细地打量着我。


我还在痛苦地呻吟着。


“这不是山上的品种呀。”大人疑惑着。


“爸!看这脚印!”小孩子指着我来时的路。


“呵呵!”大人笑笑,“这是家狗,通人性的。”


“通人性?!”小孩子似乎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大人把类似棍子的东西——我知道,那是枪——背上后背,抱起我来,触痛了我的伤口,我大声地呻吟了两声,并没有作出抵抗的姿态。


“回家。”大人简洁地道,说着,他已经转身走路了。


“我们吃狗肉吗?”小孩子声音很甜,但他这个疑问让我很怕。


“我们在家里怎么说?”大人问孩子。


“我们说出来打兔子来着。”孩子答道。


“对呀,我们说打兔子,怎么会吃狗肉呢?”大人微笑着。


大人的话让我放了心。


“可是我们没有打到兔子就回家了呀。”小孩子天真道。


“听我跟你讲个故事。”大人慈祥道。


“爸爸快讲!”小孩催促着。


“三四十年前,这里的山林更大,更广,覆盖了我们现在的家;山林里的生物更多,有野狗,有山雀,有狼,有雪兔,有雪山狐,有貂,有松鼠,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飞禽走兽;山林里的生物圈也更加复杂,狼吃雪兔,吃狐狸,吃貂,吃松鼠,狐狸吃兔子,吃松鼠,兔子和松鼠是食草动物,还有其他的吃法。


“那时候,爷爷的爸爸是猎户,家里养了一只猎狗。你可别小瞧了猎狗,它的速度比兔子快,可以追上很多小动物,帮爷爷的爸爸省下子弹;它有极灵敏的耳朵和鼻子,能不费力地找到野物的居所。爷爷的爸爸每天都拿着枪,领着猎狗来山林里打猎。


“当爷爷长到十五岁的时候,爷爷的爸爸就带他到林子里来学习打猎了。”


“等等!爸爸,我现在才十岁,你就带我到林子里来了呀!”孩子天真地插嘴道。


“现在山林里的动物少了,凶猛的动物没有了,所以我就带你出来打兔子了,要是山里还有狼的话,我是不敢带你出来的。”大人温和道。


“为什么?”男孩不解。


“因为大灰狼是吃人的,并且最爱吃小孩!”大人玩笑地吓唬孩子。


——我感觉得到他们的温馨,家人的温馨。


“大灰狼真可恶!”


“我接着往下讲了?”大人温柔地看了一眼孩子。


“爸爸接着讲!”


“有一次,爷爷的爸爸身体不适,不能出来打猎,就对爷爷说,‘今天不打猎了,养养身子。’爷爷当时年轻,也有年轻人的傲气,就说,‘我自己带着猎狗出去打猎吧!’说完,便往外走,爷爷的妈妈想拦住他,爷爷的爸爸却说,‘由他去吧,早晚有独闯的一天。’


“就这样,爷爷自己便扛上猎枪带着猎狗来到了山林。


“当时,爷爷就想,一定要多打些猎物,回去好得到长辈的肯定。爷爷当时又有身子骨,于是打了很多猎物。


“当爷爷的枪里已经没有子弹的时候,猎狗又去追赶一只雪兔,这时——”大人故意顿了顿,“一只狼出现了。”


“啊!”孩子吃惊道,“那爷爷不是很危险?!”


“哈哈哈!”大人笑完之后,道:“是猎狗回来,看到狼后,立刻吐出兔子和狼撕咬了起来,救了爷爷。”


“天哪!真惊险呀!”


“所以,我们现在不能打狗,误伤了狗,要回家给它医治伤口。”大人教育孩子道。


我完全放了心,并想:人原来也可以这样厚道的。


孩子走到大人的面前来,后退着走,看着受伤的我:“爸爸,它疼吗?”


“汪汪!”我的意思是,能不疼吗?


“啊!”孩子猛地往后一缩——他害怕。


“傻孩子,子弹打到肉里面去,怎么会不疼呢?”大人温和地说道。


“狗也会疼么?”孩子继续天真地问。


“当然了,狗和人一样,也会疼的。”大人依旧温和。


我喜欢听“狗和人一样”这句话。


“我回去给它包扎伤口,它会咬我么?”


“不会,不过你得轻点儿。”


“嗯!”孩子重重地点头。


“嗨……”大人长舒了口气。


“哎!爸爸!”孩子突然道,“等狗狗的伤口好了,我们带它出来一起出来打兔子好不好?”


“好!”大人哄他道。


我抬头仰望天空,恰巧有一只鸟从天空飞过。我想:也许天空是那只鸟的笼子。


他们的家住在偏僻的地方。这里周围都生着树木,他们栽种盆花和成盆的树木。


他们家的格局我没有看清楚,伤口疼痛和身体疲惫让我头脑不清。


我模糊地记得:男人的妻子帮我擦伤口,小孩子抢着要帮我上药,并且说“轻点儿”……


当我好了的时候,大约已经过了一百天。


这时,我已经认清楚了新主人家的格局:两层的楼房,外面都是植物的包围,盆花盛开,枯树发芽。有放车的仓库。有弯曲的小路,只能供两个人并排行走;有宽阔的道路,也不过能挤开两辆小汽车。


我曾听老者说过,人只有做那些如主人一样奇怪的事情来赚钱以维持生活之外,光靠双手来种出粮食并且制作衣服,在这个世界上这个时代里是不能生活的。


然而,新主人不是这样,他并不出门,时常出去散步,时常看看书,时常做些不能让我所理解的事情。一家三口都无所事事。我知道他们没有做过可以维持生活的奇怪的事情,只是偶尔听过男主人被称作“作家”。


我不知道“作家”是个什么东西。


我似乎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每天出去散散步,欣赏周围的景色,饭时,便去客厅里吃饭。


今天,我走得远一点儿。我依旧是向北走。


金色的阳光照耀在我金色的皮毛上,我抖抖身体,我有点儿发福了。


我一直走,眼前又呈现了那片雪山,我记得那个山顶,依旧那么迷茫,那么雪白。——这里的春天来得晚,最高处无法蔓延。


许久没有再思考,大脑有些顿了。


我望着北天的迷茫,我还有梦想么?


整天的吃睡、吃睡、吃睡,没有人对我呼来喝去,我得到了自尊么?


没有被控制的时间,我可以随意走动,适时,我自觉地回去,这是一种充实的生活么?


不。


我回答着自己。


这里舒适,温暖;流浪的生活!冷寂,孤独!


一只雪兔从不远处窜过去,瞬间声息俱失。


他们会把我训练成一只猎狗的。我想。


我不能成为一只猎狗。我想。


我还是得走,我还得继续流浪。


然而,我必须要想清楚我再次出走的目的。


曾经的离家,是因为没有温暖,没有亲情,没有自由和理解,还有一个偶然的梦境。


现在呢?新主人一家都对我很好,他们虽没有给我买狗食,却给我吃与他们同样的食物;他们给我充足的自己的空间,我可以随处去散步,随处去玩耍,可是,不久我便被训化成猎狗,自由也便失去;理解呢?他们都不能听懂我的话,何谈理解。


我向着北方的空旷飞跑,不一会儿,便停下来。——我有些喘,不过我的伤已痊愈。


我得走,继续走,往北走。


可是,这样是不是太对不起新主人了呢?他们对我如此好,我白吃白喝了百日,伤好后不告而别,于心不忍。


我的伤受他们所赐,他们给我治伤是人之常情——我虽然是只狗,但我是个有尊严的狗;老者曾讲,人的祖先源自于非洲古猿,中国人常教育国民勿忘本,这“本”其实不该是华夏之本,而是非洲之本,世界之本,而这非洲之本,世界之本,中国国民哪一个做到?皇帝教育人民忠于帝王是帝王之私,国教育民勿忘国本是国之私,皇帝是自私的,国是自私的,人民有什么不自私的理由?还是追求自身的幸福要实在些,只要不害他人利益——谁敢说追求自身的幸福不伤害到他人的利益容易做到?哪一个人做到了?人都是自私的,狗有什么不自私的理由?而人的自私常害到他人,常要披上虚伪的皮囊,我的自私害不到他人,也害不到他狗,也并不虚伪得把自己想象得伟大,我离开新主人有什么不对?


我决定离开。


……我决定为新主人抓一只雪兔,然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