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逍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2:16
|本章字节:6332字
韩奕就变得忙碌起来,寻找小然给他的生活带来了新的起色——他再也不似之前那样盲目而无聊了。除了偶尔还是会去苏奈尔门口稍作逗留之外,他几乎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在关注三十六度歌厅上。他总是企图站在裘少安当初站过的地方,希翼在某个偶然的瞬间,奇迹般地发现小然。然后把她从拥挤的人群中揪出来,原谅她。
有一次韩奕真的有了这种幻觉:他看到了那个在深夜戴着白色帽子的女人,个头和小然那么大,走路也像极了,由于光线昏暗,他快速地冲过去,在更为昏暗的松树下面抓住了她的手,大叫:“小然。”那女人回过头来,露出了惊喜的目光,她扫视了韩奕一眼,然后问他是做一次还是包夜。
韩奕十分扫兴,转身就走,她追上来,极尽诚恳地说:“价钱可以商量。”看那个妓女还要继续纠缠的样子,韩奕小声地告诉她,他前两天刚刚得了性病。那女人惊恐地看着韩奕,没等张开的嘴巴合上,就迅速地隐入拐角的黑暗处,像一条进洞的蛇。
情人节之后的第八个晚上,大约十点钟,韩奕突然发现,等待也许不是惟一的办法。他决定进入三十六度,一探究竟。
他从门口径直走进去。有四个小伙子一齐向他致意,欢迎他的到来,他们以最大的热情安排韩奕在前行大约一百米的一个角落里坐下。韩奕一时大感意外,这个地方与开张那天的样子截然不同了,它的变化大得让他觉得陌生了很多。
苏武也不见人影,只有小指拿着对讲机,在桌子间穿梭,经过几个女人身边的时候,偶尔拍打她们的屁股。前方的舞台上,一个漂亮的女主持正在蛊惑观众,请他们上台做一个带有赌博性质的小游戏,赢了的人就奖励啤酒或是小饰品。台下的客人不太多,大都聚集在舞台周围,关注着台上的游戏。
韩奕所在的区域零星地坐着几个人,好像是服务生一类,韩奕大都不认识,之前还听裘少安说他们大多都是“苏生石派”的人,但现在看来,他们的样子更显得稚嫩些,像是刚来乌石不久的样子。韩奕只好感叹“世事如棋局局新”。也许,在他们眼中,他已经算是“老乌石”了。
最让韩奕满意的是这里昏暗的灯光,除了舞台上亮如白昼之外,其它地方都呈现出韩奕喜欢的浅色和昏暗。一个人的时候,他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拉上窗帘,接着别处微弱的光线,然后在神秘的氛围中抽烟,喝茶,把自己刻意置身于怀念小然的状态中。这里的一切让他觉得熟悉。
韩奕被自己轻易得到的满足迷惑了,那个负责带他坐定的服务生很善意地提醒他:“喝点什么?”韩奕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说:“三瓶啤酒。“服务生说:“先交三十元。”韩奕从皮夹里取出一张五十递给他,并告诉他:“加一包云烟。”服务生说:“您稍等。”快速走了。他几乎是小跑着,不一会儿就拿来了东西和找回的五元钱,熟练地为韩奕开酒,并斟满一杯。
大厅里国际大师凯丽金的萨克斯轻轻袭来,一首《回家》竟让他无限伤怀。韩奕点起烟,喝了一大口酒,把身体陷入沙发里,烛光跳跃着,把他又一次带进回忆里。
音乐屏蔽了一切嘈杂,他本能地放松了自己,并不想急于寻找张望,他对于小然的出现抱有足够的耐心。奇怪的是在韩奕闭目养神轻松回忆的间隙里,居然睡着了,在杂七杂八的人群中间睡着了,没有考虑诸多的不安因素。睡觉的时候,他奇迹般地没有梦见小然,头一回没有被她的影子缠绕。
真实的情况是:他醒来之后觉得这一段时间在他的人生中似乎不存在,像是休克。韩奕确定这是一个质量很高的睡眠,整个晚上他的精神状态极佳。
准确地来说,韩奕是被一个女人推醒的。他扭了扭脖子,站起来伸了伸腰,周围的情况竟似梦幻一般:偌大的歌厅,人声沸腾,几乎没有空闲的桌子,客人们除了众多的男人以外,女人也有不少,还有老头和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孩,多数人围在一起喝酒,划拳,有人在打扑克,做游戏,也有人静静地喝酒抽烟。
时间已是十一点零四十三分,韩奕有点怀疑自己刚才的睡眠,其实是不敢肯定刚才是否睡着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一切安好,才稍稍平静下来。
再次坐下,韩奕才看见了那个叫醒他的女人,这无疑是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即使浓妆艳抹也无法还原她的青春。她正满脸媚笑,用十分不解的眼神看着他。尔后,起身坐到了韩奕身边,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说:“大哥,可以跳个舞吗?”韩奕看了看他身后的角落,一片黑暗。
韩奕假装好奇地问:“怎么跳?”她说:“随便你怎么跳都行,三首曲子跳完十块钱。”接着她又在他的耳边说:“可以让你摸我全身的。”看着进进出出的一对对男女,面色木然而又冷静,韩奕才明白裘少安所言非虚。
这时,一个女人迎面走过来,收拾着头发,整理衣服,接近韩奕的时候,她把手伸进衣服里层摆弄胸罩。韩奕环顾四周,这样的女人像是突然间从地下钻出来的一样,充斥在三十六度的各个角落,她们或三五成群站在过道两边聊天抽烟,或关注着客人,或在客人间忙来忙去,陪笑的,献媚的,一目了然。
那个女人把手伸进韩奕的腰里,韩奕蛇一样甩开了她。她咯咯地笑起来,前俯后仰。韩奕立刻一脸窘态。他大声说:“请你离开,我不想跳舞。”她生气了,骂骂咧咧地走了。韩奕重新轻松下来,边喝酒边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在三十六度的两个小时里,韩奕收到了五个从泰安“生化”车间打来的未接电话,但他都因为歌厅的噪杂而没有听见。说不定都是工作上的事,各个部门的办公室人员和他们企划课有着业务上的来往,经常有这样的电话打来,韩奕看了看,没当一回事。他慢慢喝完了三瓶啤酒,直至周围的人渐次消退了,他才拖着倦意起身离开。
尽管寻找小然一度让韩奕心潮澎湃,他也为此感到自足。但生活的困顿让他越来越力不从心。从水城抢来的救命钱已经在最近的日子里消耗殆尽,即使他再节约,都不足以控制捉襟见肘的局面。
裘少安已经好久不来他们的租房了,他在泰安休病假的工资也已经领到头了。房东来收房租,韩奕实在没法,只好想着搬回泰安去。可他咨询了一下春节后新换的舍监,那个肥胖的湖南人,用一口方言含混其词地说:“干部宿舍根本没有空床位,而员工宿舍由于最近大量招工,也差不多住满了。”他的口气充满了鄙夷。
韩奕本想解释一下,希望他能给自己和胡小亮腾出两张床来,但那个家伙说完了话,就低头去打扫墙角的橘子皮,摇头晃脑地唱着他们家乡的小曲。韩奕只好忍住了。
好在胡小亮交了钱。说:“和你住在一起,我能感到安全。”他说话的时候,嘴角显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这时,韩奕才发现,他仍然只是个孩子,只是这种冷漠的生活使得过早成熟了而已。韩奕说:“我又何尝不是呢?”当然,韩奕向胡小亮所要表达的意思过于含混,他觉得并没有说清楚的必要。他知道胡小亮是个好孩子。
值得庆幸的是,姚梅对韩奕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虽然表面上,她仍然表现得冷漠,但私下里,却对韩奕颇为照顾。比如,她一直都让韩奕值夜班,即使韩奕偶尔有事外出,她也不克扣加班费,节假日,她的加班名单上总有韩奕的名字。
韩奕曾见过她要呈报董事长批示的春节加班金额,上面赫然有韩奕的全勤加班,而这种表册,除了董事长签字之外,旁人根本就看不到,她发给旁人的,是另一个没有韩奕名字的单子。韩奕从心里感激她。偶尔也应她的要求,陪她去看电影,或是唱歌。
但他们一起的时候,韩奕都是心静如水,他能感觉到姚梅也是一样。他们之间的距离总是不远不近,没有掺杂任何多余的欲望,像两个极为要好的朋友,并不多说话,只是为了在一起消磨些许时光。当然,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还是尽可能地隐蔽,一切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