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雨
|类型:古代·奇缘
|更新时间:2017-08-31 20:05
|本章字节:39246字
请你原谅我
刚刚拿到死亡通知的美女叶蓝秋在公车不让座的时候,无所不在的网络媒体说,这是必须讨伐的行为,于是,叶蓝秋死了,于是,网络说,记者陈若兮必须承担责任,那么,正义呢?
一开始,也许谁都没有错。
医生没有错,他只是如实地把绝症的诊断写在叶秋蓝的病历上。
陈若兮没有错,她只是作为一个普通记者把生活中的真实记录下来:把美女路人叶秋蓝拒不给老人让座的劣迹发布顶多带点职业习惯的炒作。
莫小渝没有错,她只是行使一个女人的嫉妒本能,让那个勾引老公的狐狸精叶秋蓝的劣行公之于众即使所有事例都只是臆想。
广大网友没有错,他们只是根据表面上所能看到的东西,漫骂、讥讽、侮辱那个叫做叶秋蓝的道德败坏的女人虽然谁也不认识她,谁也不愿去探求更深的真相。
是谁?沈流舒、杨琪、罗小华、路方?是谁杀死了叶秋蓝?使她从悬崖边上义无返顾地一跃而下?
病魔?媒体?网络?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
这只是一个女人的悲剧,却引出一出世象百态。作者用锋利到让人颤抖的笔触,为我们描绘一个真实而残酷的现实,在晋江可谓独树一帜。
杨守诚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是最近生活的最佳写照。
上星期陪客户吃饭,多喝了几杯,微微有些醉意,出门后被人撞了一下,等到反映过来,手里的手机已被人夺走。抢走手机事小,重要的是手机里储存的那些姓名和联络方式,是他生存并游离于这个世界的网。
他找到最近的公用电话,拨通自己的手机,手机响过一声之后,马上有人接听。
“你拿了我的手机。”杨守诚用拿而不是刺激的偷,或是抢这样的字眼作为开头。
“是,不错的款式,这样吧,哥们今天心情好,也不多要,就整三千。”对方说。
杨守诚觉得让一个街头混混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是不能容忍的,他挂断了电话,并且第一时间赶到电信局打算办理停机事宜。
停机之前,他顺便打印了这几个月的电话详单,在此之前,他对电信赋予百分百信任。
但他发现了陌生的信息费。
他问电信局的客服小姐,“这是什么费用?”
客服小姐只瞟了一眼,就用肯定的微笑告诉她,“您订了两款包月的信息服务,一款二十元每月,两款一共是四十元。”客服小姐的微笑在告诉他,订了就承认吧。
杨守诚总算明白过来,原来他手机里时不时蹦出来的无聊笑话,每月侵吞着他四十块大洋。
“我没订过任何短信。”杨守诚搜索记忆,也很肯定地告诉眼前这位美丽的客服小姐。
“但电脑显示您确实订购了这项服务。”客服小姐显然更相信电脑。
这也正常,这本是一个情感人脑比电脑强,记忆却是电脑比人脑强的世界。
也或许,人们有太多感情的事需要处理,而把记忆的功能划分出去,留给了电脑。
这时候的杨守诚没有更多精力为了一月几十信息费与客服小姐据理力争。
“这样吧,你现在马上替我取消这些短信。”他退一步。
“我这里不能取消,你需要用本机拨打我们的客服号码取消。”
“我的手机被抢了,我怎么可能拨打本机。”杨守诚怒不可遏。
“这事归警局管,您可以去警察局报案。”客服小姐很有同情心地建议。
杨守诚感到客服小姐的笑容里,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他记下了客服小姐的工号,同时也决定采纳客服小姐的建议,先去警局再说。
到了警局,等了好一阵,终于有专人来处理他的问题了。情况了解清楚之后,警察问,“有没有其它损失?”
杨守诚摇头。
“有没有受伤?”警察再问。
杨守诚再次摇头,开始隐隐觉得,原来,自己还可以划归到幸运的范畴里面。
杨守诚说,“抢匪约了我拿钱赎手机,我现在就可以拨通电话,和他们约个时间地点,你们只要派人跟着我就可以抓住那帮人了。”
警察明显松了一口气,轻描淡写地说,“手机丢了,几千块的事,我们这里就这么几个人,几十上千万的事都处理不过来,你还是再买吧。”
杨守诚说,“我照章纳税……”
话没说完,警察截住了他,“看见刚才进去的那个人没有,偷税还殴打税务人员,这不,被我们关起来了,没个三五年出不去,最大的好处是关在这里用不上手机。”
杨守诚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朝脑门涌去,他很想一拳打掉眼前这小警察脸上的笑,把他夹在手指里的香烟塞进他的嘴里,让这个没有同情心,没有责任心的警察,男人,知道什么叫男人的血性。
但他选择了另外一种报复方式,他用眼睛盯着这个警察,在脑子里牢牢记住他的编号,他对自己发誓,终有一天,他会让这个躲在强大警察机器后面的小男人付出代价。
杨守诚走出警局之后,计算了一下得失,终于再次拨通了自己手机,同样的人以同样的快速接通了电话,并且主动开口了,“怎么,想通了。”
“时间地点。”杨守诚不愿多说。
“明天下午三点,市中心广场。”
“能不能更具体点,中心广场那么大。”
“放心,我们的人都在那一带活动,你一进广场我们就知道了。”那人哈哈一笑。
挂电话之前,杨守诚想起一事,“能不能帮我个忙?”
那人有些惊讶,但还是问了,“什么忙?”
“取消我手机上所有短信服务。”其实杨守诚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但没想到那人倒也干脆,“没问题,这事交给我了。”
叶蓝秋
从医院出来,病历报告上是医生手写的鬼画符一样的天书,看不懂,但医生的话她听懂了,医生的表情,她也看懂了。
听懂话,源于世界有语言,有沟通这两个词,而看懂表情,则是源于父母双亡的她,学会了看人眼色,明晓自己心里的冷暖。
“你们家族是不是有遗传。”医生问。
叶蓝秋无话可说,她父亲死于白血病,在她十六岁的时候,而母亲,则是死于操劳过度,在她十七岁的时候。
她在医院门口坐了很久,久到站起来的时候,脚已完全麻木,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还好,右手及时扶住了身边的小树。在她身旁经过的行人不少,但人人个个都匆匆忙忙,应是各有各的目标要奔,各有各的日子要过。
此刻,她的生活,与戴红袖套的老太太有了交集。
老太太的腿脚比她麻利多了,蹭蹭蹭也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扯下一张罚款单,塞到叶蓝秋手里。
“怎么回事?”叶蓝秋捏着罚款单有些反映不过来。
“这树才多大点,能经得起这样折腾吗,你知不知道树也是有生命的……”老太太在为树打抱不平。
大多数情况下,叶蓝秋对老人家都能做到彬彬有礼,以尊重忍让为第一原则,但她一想到自己就快要死了,而且极有可能死在这位精神十足的老太太的前面,她就不想再忍让了,她挺直腰,把手里的罚款单撕得粉碎。
“树有命很了不起啊,我都快死了,找颗树做陪葬行不行,行不行!”叶蓝秋大声嚷嚷的同时,眼睛死盯着老太太。
老太太被叶蓝秋的眼神唬得心跳明显加速,不敢多看,赶紧回头看看身后的医院招牌,这种地方说这种话,一大半可能是真的。人命关天,刹那间,老太太立马忘记了树命这回事,也忘了每罚款十元她能抽得两块提成改善目前不太宽裕的生活现状。
“闺女,你怎么了。”老太太问。
老太太的温言让叶蓝秋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但在死亡阴影的诅咒下,她无法让自己释怀。她只能懦弱地发足逃奔,逃了一切。
但五分钟之后,她累了,她的体力只能维持五分钟的逃亡。
但与此同时,她也很幸运,她狂奔的终点,正好是公车站的起点,而这趟公车的终点,是她的公司所在地。
她在公车上获得了此前似乎从未获得的座位,她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欣赏车窗外的风景,而不用顾忌车窗内的拥挤与嘈杂。
但公车还没开动,她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她听到连声咳嗽,看到身边站立的和刚才那位精力充沛的老太太同样年纪的老大爷,也看以围观者幸灾乐祸的表情。
她明白,按照尊老爱幼的传统,她应该给老大爷让座。
她还没来及反映,老大爷开口了,“起来,让我坐。”
叶蓝秋愤怒了,和收到罚款单时同样的愤怒。
她端坐不动。
“麻烦车上的年轻人给老人和小孩让个座。”售票员开始拿着喇叭喊话了,喊过三声之后,见叶蓝秋仍然端坐不动,售票员终于不耐烦了,“麻烦那位穿白裙子的小姐给老人家让个座。”
叶蓝秋正是这公车上惟一穿着白裙子的小姐,但她头也懒得抬,“这是起点站,公车三分钟一趟,想要座位,简单,下车,等三分钟就有了。”
叶蓝秋之话,有如炸翻了马蜂窝,售票员没来得及开口,老大爷先维护权利了。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象话,越来越没家教!”
“我父母早死,没家教是自然的。”叶蓝秋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
老大爷听了,先是一愣,随即脸涨得通红,伸去右手食指,指着叶蓝秋的鼻子大骂,“太不象话了,太不象话了……”
老大爷想是气糊涂了,除了这句,再也说不出别的了。倒是一位中年妇女看不下去了,“小姐,你年轻力壮的,就让个座算了,再说,你也希望你老的时候有人给你让座是不是。”
中年妇女这话说得在理,但这理,又同时是叶蓝秋的痛处,不由自嘲,“我没福气活到老,也没福气希望别人给我让座,你们什么也别说了,今天这座位,我坐定了,谁也不让。”
陈若兮
是记者,记者的工作原本是记录生活中的真实,但这已是她成为记者之前的想法了,用英语的话说,是as,而不是is。
她从前是坐公共汽车的,但有了男朋友之后,她不再坐公共汽车了,一开始是自行车的后座,后来发展到四个轮的副驾驶座。
人类总在进步,她是人类之一员,当然也无可厚非。
但今天她不得不坐公共汽车了。
因为她现在的男友杨守诚,说要出去散散心,把车也开走了。
当然,以陈若兮的关系网,她本可以一个电话,找来十几二十个开四个轮子的男人接送她上下班,但拿起电话的刹那,她想到了杨守诚。
杨守诚是建筑设计师,不是很有名的那种,贝聿铭于他,是不知人间积苦时的梦想而不是现实目标。陈若兮的记忆里,杨守诚最得意的设计作品之一是母校的大门,当然,最大的失误也在于此,门卫的屋子设计在左边,用校长的猜疑说,这杨守诚,是不是在英国呆得太久了。
但不管怎样,十几年下来,名校、留学的背景摆在那里,特别是这几年又有陈若兮的全力相助,杨守诚也算混成了有房有车一族。
陈若兮认为自己人生最值得纪念的时刻,是25岁那一年,她意识到,与其等待有可能出现在身边的好男人,还不如停靠自己的力量,创造一个好男人。
也就在这一年,她遇到了杨守诚,在为母校的百年校庆做宣传稿的时候,校长介绍她认识了杨守诚,比她高四届的师兄。
叶蓝秋刚一上车,就吸引了陈若兮的目光。
陈若兮看叶蓝秋的目光是羡慕且妒嫉的。
在陈若兮看来,叶蓝秋细长的丹凤眼,眼神过于纤弱,丰厚的唇,唇角略略有些神经质,略带心形的脸庞,过于苍白的肤色,鸦翼般浓黑长发,就女人挑剔的眼光看来,无一不是缺点。但陈若兮是成熟的女人,成熟到知道男人会喜欢怎样的女子,会在怎样的女子面前充满好奇心,甚至,失去理智。
陈若兮看着叶蓝秋上车,看着她和老大爷发生争执。老实说,她看着老大爷在叶蓝秋身边停下,要求叶蓝秋让座,而不是隔着两个座位的她,她有那么一点,自得的窃喜。
她原以为,有着叶蓝秋这样外貌和气质的女子,是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座位与人起争执的,她应是属于那种,打落牙齿和血吞,等着骑士男人保护的柔弱女子。陈若兮甚至会很不道德的猜想,叶蓝秋这样的女子,最适合扮演电视电影中被男人强暴而无可奈何的女主角。
但很快,她为自己这个卑劣的念头而脸红。
不过,当她看到叶蓝秋的反映,她除了吃惊之外,新闻记者的敏锐,也让她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好的,能引起争议的题材,她悄悄打开手机上的摄像头,把这一幕拍下来,并且尾随那位老大爷下了车,陈若兮知道,她能从老大爷获得她想要的总结陈词。
果然,老大爷忿忿不平地说,“我从没见过这样理直气壮不给老人让座的,你们新闻媒体就应该把这种人好好暴光。”
陈若兮在当天的晚间新闻里播出了这则新闻,同时,出于台里创收的需要,让观众发手机短信参与讨论。
节目获得了广泛好评,观众反响强烈,这一点陈若兮是从短信收入上看出来的,这条新闻,让台里获得近十万元。
台里决定就这则新闻,制作成专题节目,在下周的生活焦点栏目中播出,陈若兮被临时提拨为制作人。
从记者到制作,是职业生涯的一大飞跃,临时提拨,就是这个飞跃的机会。
陈若兮告诉自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她需要找到两个当事人,老大爷已经找到,是一位中学退休老师,六十六岁,很吉利的数字,陈若兮希望这个节目,有因此有好的开始。
但她始终找不到另一位当事人,叶蓝秋。
她记得叶蓝秋是在起点站上的车,她从清晨六点第一班车出发时开始等,一直等到晚间十点,末班车收工。
叶蓝秋不见踪影。
杨守诚
晚上独自一人沉思的时候,接到了陈若兮的电话,问他对她今天的节目有何看法?
听着电话那头陈若兮的喋喋不休,此刻的杨守诚,不仅在心里滋生着厌烦,甚至于有了,把多年前那位用针把妻子嘴巴缝起来的英国变态犯罪引为知己的心理。
他看着电视镜头里的叶蓝秋,不得不承认,陈若兮和她那些电视台的同事,打了一个相当漂亮的擦边球,他们利用新闻知情权,没有给这次事件的女主角打上马赛克,杨守诚透过电视镜头,也能在叶蓝秋眼中看到,既属于叶蓝秋,也属于他自己的那种伤痛、不平、发泄,还有,更多的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我们这个节目的反响相当强烈,几大主流网站,论坛,还专门就这件事设置了专题,今天的论坛还有人悬赏万元找到节目中的女主角,还有,台里拨了十万元节目经费,让我来作深入报道。守诚,我现在是制作人了,不再是一名小记者了。”陈若兮兴奋地说。
杨守诚觉得心烦,头疼,还有,说不出的烦闷,他说,“若兮,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很累,想早点休息。”
“你今天一整天都不用上班,还没休息够?”陈若兮不可理解。
“我有些事情要处理。”杨守诚不能说他今天犹豫一天,徘徊在,到底是拿钱去跟抢匪交易,还是,去电信局、警察局发泄一通。
他思考了一天的结果,是什么行动也没采取。
也正因为如此,他为自己缺乏男人的血性、勇气,而自卑、自责,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的情绪在里面。
但陈若兮什么也不知道,她沉浸于自己的思路,拒绝让座的新闻播出之后,这一整天,她收获了太多的突如其来的关注,也因此也太多的后续工作要跟进,她太忙,忙得没有时间和精力倾听、关心闲暇苦闷之人的心事,反倒是于她,需要一个热情的表扬者,或是一个安静耐心的倾听者。
显然,杨守诚,或者说,目前这种状态下的杨守诚,不是合适的人选。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杨守诚作为陈若兮的男朋友、未婚夫,无论身份也好,感情也好,都决定着他应该成为那个合适的人选
“真不明白,你怎么会这个时候去度假,要是你要身边陪我多好,今晚的饭局,主任和副台长都来了,他们这些人,平时不轻易不出来的……”陈若兮不由自主抱怨。
“好了,够了,”杨守诚打断陈若兮,“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谈好不好?”
“你不为我高兴?今天可以说是我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日子。”陈若兮愕然。
“很好,恭喜你。”
“你在敷衍我。”陈若兮严重不满。
杨守诚终于爆发了,但他与其说在骂陈若兮,不如说他在骂他自己,他思考了一整天,关于他自己,关于这整件事,他所能得出的惟一结论是,他的生活被强暴了,却得不到亲人、朋友、旁观者的关心、安慰,出现在身边的,反而昌一群幸灾乐祸者,他们或者冷漠,或者嘲笑,或者,因为他反抗而不是享受而讥笑,鄙视、责备、抱怨。
“那你让我说什么,表扬你强暴一个人之后,再带来大批围观者问这位受害者有没有,你这事做得漂亮,做得精彩,是不是!”
陈若兮也惊呆了,她没想到自己在杨守诚心目的道德形象会是如此不堪。
杨守诚不得不承认,失落让他发泄出了心中的不满,但发泄的后果是残局必须得收拾,面对陈若兮的无语沉默,他心里,又有了歉意,但男人的自尊,让他无法即时说出道歉的言语。
“好了,我过两天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去天上人间吃顿好的庆祝。”就当是另一种形式的道歉,至少杨守诚觉得,很有诚意了。
“不敢劳您大驾,我怕吃了不消化,这饭,您还是留着自己吃吧。”陈若兮“怦”地一声摔了电话。
陈若兮摔了电话,照惯例,杨守诚应该再打过去,好言好语安慰一番,陈若兮在等着,但不知怎的,并且打算在杨守诚再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原谅他。
但杨守诚却不知怎的,想起手机被抢,在电信局被小丫头戏弄,在警局被警察奚落的那一日。他早早回家,本想得到陈若兮的安慰,但陈若兮却是人影不见。打电话一问,陈若兮正在连人带车一起陪电视台台长夫人在吃饭练车美容一条龙服务,不回来吃晚饭。
那一夜,陈若兮过了12点才回家。
也因此,杨守诚认为自己有权利小小报复一次,他选择不打电话,甚至为了安静且不被打扰,他取下手机电板,蒙头大睡。
莫小渝
在35岁之时,辞去工作,做起了全职家庭主妇,用朋友们的话,叫做上岸,享清福。她自己的感受,只能说是找到生活的平稳,而非十全十美,皆因这份平衡,和全天下所有平稳,有着同样的组成结构,既有喜,又有忧。
喜的是丈夫沈流舒的事业越做越大,忧的是,丈夫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越来越少,那些越来越多的空白,被沈流舒的秘书,叶蓝秋,那位美丽而狐媚的女子占据了。
有的时候,喜多一些,就睁一眼闭一眼,继续天下太平下去。有的时候,忧多一些,就把一些沉芝麻烂谷子拿出来晾晾,让男人们记忆更深刻,也让女人们,继续天下太平。
那一天,沈流舒回家的时间,早得不同寻常。
“今天公司事多不多。”莫小渝也就是随口一问。
“叶蓝秋辞职了,你是不是又跟她说了什么?”这才是沈流舒今天提前回家的主要目的。
“叶蓝秋辞职了!”莫小渝必须承认,她是用一种喜悦的心情在消化这块天下掉下来的馅饼。
沈流舒从莫小渝的惊讶表情,证实莫小渝与这件事无关,但莫小渝的喜悦,让他心情不悦,叶蓝秋的忽然辞职,不仅让他损失了办公室的赏心悦目,同时,也损失了工作上的井井有条。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一天到晚疑神疑鬼,有事没事到公司找那些女职员遇的碴,现在人走了,你高兴了。”
“你自己心里要是没鬼,我怎么会疑神疑鬼。怎么,走了一个叶蓝秋,又不是心头挖了一块肉,至于这么回家找你老婆的碴!”莫小渝也上了火,因为沈流舒的指责,更因为平时的积怨。
“懒得理你。”沈流舒知道再吵下去必无好话,抬头看钟,晚上还约了客户谈生意,本来的打算是乘回家吃晚饭的工夫,把叶蓝秋辞职的事告诉莫小渝,一则为自己澄清,二则,也是借机警告莫小渝以后少去公司给他添乱。
夫妻做到这份上,七年之痒也好,日久生厌也好,沈流舒知道自己的心,淡了,剩下的,只有习惯,但习惯,还能维持多久,他不知道。
他起身离开,但起身动作过大,把莫小渝刚刚为他洗净切好并且细心插上牙签的苹果,连着果盘一起扫落在地上。
玻璃果盘摔成了两半。
果盘是前不久莫小渝的朋友们,为他们夫妻结婚七周年纪念,而精心挑选的礼物。
沈流舒不是故意,他正打算开口道歉,但他没有跟莫小渝道歉的习惯,话到嘴边,又一阵犹豫。这一犹豫,莫小渝已是怒不可遏。
“叶蓝秋那个狐狸精走了是她的事,谁知道她在外面又勾搭上什么人,你回家找你老婆发脾气,算哪门子本事,有本事你去找叶蓝秋的男人算帐去。”
莫小渝这一闹,把沈流舒心里仅有的一点歉意冲得一干二净。
“神经病。”沈流舒怦地一声,大力关门,扔下莫小渝,离开了家。
门响之后,是仿佛地震一般的整个房子的摇晃,莫小渝一个人在家,骂了一阵,骂累了之后,连哭边开电视,为安静得几乎能令人捉狂的房子增加点来自人类的声音,或是热闹。
莫小渝看着电视屏幕,忘记了哭泣,惊讶得合不拢不嘴。
她在电视专题新闻里,看到了叶蓝秋,也听到了电视评论的声音:
“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给需要帮助的人让座,是最基本的品德和修养,本台记者就这件事现场采访了几位过路群众,现在,我们来听听他们对公车让座的看法。”
莫小渝无心看电视节目,也无心关注那些路人甲乙丙丁们的看法,她惟一关心的是,这个事件的女主角,是叶蓝秋,那位让沈流舒今天回家,摔盘子骂人,破坏她家庭的狐媚女子。
电视台公布了热线电话,方便观众打电话进来互动参与。
莫小渝拨通了现场直播电话。
“喂,电视台吗……刚才的专题片我看过了,是的,我有话要说,我认识不给老人家让座的女人,她叫叶蓝秋。我认为这件事发生在叶蓝秋身上,并不是偶然的。这女人从来就没有什么道德观念,介入别人的家庭做第三者。”
担任现场主持人的陈若兮一脸愕然。
“请问,您有真凭实据吗?”
“你去查一下自然就知道了,叶蓝秋的丑事,谁都知道。”莫小渝咔地一声挂上电话。
她给自己泡上一杯热茶,看着绿色的茶叶,在透明玻璃杯里上下翻腾,看白色的蒸汽,从玻璃杯口逸出来,她的心,也似乎,因此而轻松了很多。
叶蓝秋
在城市中心广场草坪上坐下,阳光很好,晒得人全身发懒,就象是,死去了一般,不再需要动用哪怕是一丁点的思想,关于活着烦恼,或是艰难,等等诸如此类的题。
医院方面打过电话来了,要她尽快办理入院手续,她无法告诉医院,她没有医疗保险,没有亲人,甚至,没有同情。
公司方面,沈流舒也打过电话了,说是关于她辞职的事,要和她好好谈谈。她很想告诉这个男人,他们之间看似不清楚,实则什么有没有的暧昧,只是她保住工作的手段之一,而非出自她的本意。但转念一想,她活这一辈子,惦记的人,实在是少得可怜,没必要,在死前,还减少一人。
她确实自私,想在死后,还有人,能提一提她的名字,或是,有那么偶尔的一两声……叹息。
她无意,听到一段对话。
“钱带来了没有?”
“带来了,三千块,我的手机呢?”
“少废话,先把钱交出来。”
她好奇,回头看见两个人,在离她不到十米的地方拉拉扯扯。
她反正快死了,所以,她可以骄傲地说,面对死亡,她无所畏惧。她走近几步,继续发挥着好奇心。
叶蓝秋看到几乎是转眼之间,冲上来两个男人,加上原来那个,三个人一起,把另外一个男人按倒在地,从他身上搜出一叠钞票,嘻笑着打算离去。
被抢的男人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似乎是死亡的气息。
叶蓝秋转身看路人,和她一样目睹此事发生的人,不在少数,但无人关心,无人理会,路人,在此刻,发挥了路人的本能,加快脚步,匆匆离开这是非之地。
叶蓝秋偷偷用手机拍下抢劫者的照片,拨通报警电话。
叶蓝秋生平第一次报警,她没有过与抢匪和警察打交道的经验,但她有,与享受生命的男人们打交道的经验,她更有,面对死亡的恐惧的切身体会。
她对着电话尖叫,“快来人啊,救命啊!城市中心广场抢劫啦!杀人啦!死人啦!”
与她亢奋尖锐的声音相反的,是她的表情,平静无波,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被抢者,也看周围好奇的路人。
抢匪逃走了,路人们停下了脚步,慢慢围拢上来。
叶蓝秋想,路人们和她有着同样的好奇心,想看一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到底死了没有。
“作孽啊!”有老人家在叹息。
“喂,先生,你怎么样?”有热心者凑近去仔细查看被抢者情形。
“要不要送你上医院?”有务实者建议。
“这里有没有医生?”更有现实者提出倡议。
无人响应,也许,医生们,都在医院忙于工作,没有利用上班时间在广场闲逛。
议论纷纷之际,警察来了,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
人群自动让开道路,让警察进来。
警察比起路人,更有经验,伸手在被抢者鼻息探了探,还有呼吸。
“还有气。”一位警察说。
警察们都长出了一口气。
围观者也似乎如释重负。
躺在地上的受害者慢慢坐起来。
“叫什么名字?”一位警察问。
“杨守诚。”被抢者回答。
“谁报的警?”另一位警察问。
“我。”叶蓝秋回答。
“是不是你说的这里有命案发生?”警察说话的表情,很严肃。
“我见他一动不动,以为他死了。”叶蓝秋说话的表情,很无辜。
警察找不出,任何值得责备的理由。
“抢劫犯一共有几个?”警察徇例问话。
杨守诚摇头,他对警察,已不再抱有希望。
叶蓝秋插了一句,“我拍下了那几个人的照片。”
杨守诚眼前一亮,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
第一次,杨守诚的目光,集中到了叶蓝秋身上,他仔细打量着她,她的表情告诉他,她对此事的态度,是冷漠,无动于衷的,但奇异的,她插手了,以她的方式。
杨守诚眼前一亮,他知道她是谁!
陈若兮
杨守诚没打电话,让心里开始有些不安,她隐隐觉得,这一次的杨守诚,不寻常。
她也考虑过,如果和杨守诚分手,她的感情归宿,又会什么样?
她身边,不乏更好的选择对象,比杨守诚有钱有势事业更有成的,不如杨守诚脾气好不顶撞她随她使小性子;比杨守诚英俊潇洒更有皮相,更会说甜言蜜语的,又不如杨守诚专一可靠让她放心。
她已不再年少冲动,对于男人,她不会偏激到只看缺点不看优点,也不会盲目到只看优点不计较缺点。
杨守诚于她,最大的优点在于,平均。外貌、事业、性格,三项都是b,没有优秀的a固然令人遗憾,但没有不及格的c,更让人安慰。
她决定给杨守诚机会,继续等待杨守诚的电话。
与此同时,让座事件女主角的姓名,通过直播电话泄露出去之后,无所不在的网络,发挥了无所不在的功能。
有人在网络公开了叶蓝秋的简历:
叶蓝秋:女。
出生年月:1979年5月5日。
7岁进入实验小学,班主任张绫霜,现任实验小学校长。
13岁进入第一中学,班主任杨端颖,目前仍然是普通教师。
18岁进入s大,英语专业。
22岁大学毕业,进入四海贸易公司担任董事长沈流舒秘书至今。
据传,叶蓝秋这个秘书的薪资,在四海公司,仅次于董事长沈流舒。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一切想象,猜测,流言,甚至谎言,都可由此孕育而生。
陈若兮因此,有了新的工作思路。
电视台最大的方便,在于找人,很多时候,比户籍警察还管用。
但不管怎样,在超过十亿人口的国家寻找个体目标,也需要花费一定的人力物力。
陈若兮的摄制组找到了张绫霜,叶蓝秋的小学班主任。
张绫霜的生命进入了第五十个年头,工作内容也成功由管理学生上升到管理教师,由孩子到成人是一个质的飞跃,这个飞跃让张绫霜觉得,有一些话,可以说了,有一些批评,也可以进行了,即使,有一些回忆,已经不太确切。
当陈若兮采访到张绫霜的时候,叶蓝秋这个名字,对于张绫霜的回忆而言,也只有一个名字的内容了。
陈若兮认为,既然他们花费了电视台相当的人力物力,才找到张绫霜这个人,她有义务把这期节目的内容,做得更丰富,也更有责任,在记忆力方面,给张绫霜一些适当的提醒。
“您有没有看过我们最近的新闻专题,让座事件,叶蓝秋是这个事件的女主角,而且,在直播期间,有观众打电话进来,讲到叶蓝秋的个人问题,当然,这件事我们还没有查实,没有确切的证据,不方便对此事进行评论。这样吧,您作为叶蓝秋的启蒙老师,谈谈您对叶蓝秋这个人的看法吧。”
提醒的同时,陈若兮也让工作人员播放了节目录像,让张绫霜对事件事件,有了更为直观的了解。
“叶蓝秋啊,我再熟悉不过了。她母亲过三十岁才生了这么一个独生女儿,自然是娇生惯养,予求予取,真可以说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陈若兮找到了插嘴的机会,“张老师,您认为让座事件,甚至传言中的第三者插足事件,这些事件的发生都不是偶然的,是与一个的家庭背景,成长环境密切联系的。”
“对。”张绫霜点头,这也是她想发表的结论,“教育一个孩子成材,不仅仅是学校的责任,学校的力量有限,家长和社会必须要相互配合。现在独生子女比较多,爷爷妈妈外公外婆,四个老人还有父母,六个人都围着一个孩子转,有理也好,无理也好,无节制地满足孩子的要求,很容易养成孩子以自我为中心,自私自利,不为他人作想,缺乏同情心和社会责任感。”
沈流舒
喜欢坐在市中心摩天楼顶层的咖啡厅里谈生意,休闲,放松,还有,享受成功的感觉。
对面街角同样的一杯咖啡,只有这里十分之一的价钱,沈流舒也喝过,是和自己的妻子,莫小渝一起。不是他小气,而是莫小渝坚持认为,对面街角的那家,比起摩天楼顶层的这家,更经济更实惠,更轻松更惬意,但这种轻松惬意只存于莫小渝,而非沈流舒。
沈流舒只记得,那一种,躲避平日的好友、客户们的那种做贼心虚的心境,让他一连数月,都不得平息。
最后的平息,是因为叶蓝秋。
那一日,也是在这咖啡厅,他想起有份文件忘了公司,打了电话吩咐叶蓝秋送过来。
他记得叶蓝秋那日,穿了件宝蓝色的丝质长裙,纤细的低跟鞋,慵绻的长发,把女子的职业与柔媚结合得恰到好处。她出现在门口,吸引了所有男人的目光,男人们追随着她的身影,看着她,走到他身边,坐在他的下首。
他,沈流舒,成了整个摩天楼咖啡厅,最让人妒嫉的男人。
这一刻,让沈流舒扬眉吐气。
这一刻,也让沈流舒食髓知味,并且,日渐成瘾。
沈流舒因此,经常找些机会,或是文件,或是客户,打电话给叶蓝秋,让她从僵硬死板的办公室走出来,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用她的美貌,优雅,还有微笑,全程陪伴,他和客户们试探,洽谈,讨价还价,达成意向。
男人彰显身份的方式有很多种,名牌、贵车,甚至豪宅,内涵、外表,但都不如陪伴在男人们身边,优雅得体的女人。
远古时代,最漂亮的女俘,被赏赐给最英勇的男子。
现代社会,最优秀的女子,把自己嫁给最匹配的男人。
人们常说,文明在进步,而生命,在轮回。
也许,应该感谢这世间,永远矗立于潮流之巅的灰姑娘情节。
每一位女子,都认为自己是一位落难的灰姑娘公主,需要一位有一个王国作为后盾的,英俊王子来拯救。
而每一位男子,不管青春年少,迷惑中年,还是垂垂老矣,冲动与激情的对象,从来都是十二点以前衣光亮巧笑嫣兮的公主,而不是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之后,蓬首垢面的灰姑娘。
叶蓝秋于他,是十二点钟响之前的真公主。
莫小渝于他,是十二点钟响之后的灰姑娘。
沈流舒何尝不明白,莫小渝的疑心、怨恨、无理取闹,一半,源于女人们的不得拯救,另一半,则源于男人们无能为力的激情。
是的,无能为力,沈流舒对自己的激情,已无能为力,亦顾不上是劫,还是缘。
叶蓝秋的辞职,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一直以为,叶蓝秋的沉默,是允许他的冲动和激情放肆。
他拨打叶蓝秋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或是,有人,而不愿接听。
他放下电话,有常来常往的商场朋友过来,笑问,“沈总,今天怎么不见叶蓝秋?”
沈流舒立时放下心里烦恼,笑着说,“自然是公司有事要忙。”
来人笑得很奇怪,“这种时候叶蓝秋还有心做事,沈总,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怎么回事?”沈流舒听得一愣。
来人也不多话,指了指悬挂在高处的电视,那是为了不久前举办的世界杯足球赛而特意安装上去的。
与摩天楼咖啡厅整体设计风格格格不入电视机,因为一场与国人无关的足球赛,被安置在这里,无人抱怨,甚至,喝采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也或许,这是男人们放肆激情,无能为力的,又一明证吧。
电视机开着,正在播放专题新闻。
沈流舒认为,他明了了叶蓝秋辞职的原因。
沈流舒更听出了,电话里的声音。
作为枕边人,他对那个声音,再熟悉不过。
叶蓝秋
妻子和母亲同时掉进河里,身兼儿子和老公之职的男人,应该先救谁?
闲暇时,陈若兮也曾问过杨守诚同样的问题。
当时,杨守诚极力保持面部轻松、笑容不减少一丝半毫之后,对此问题,保持沉默。
陈若兮抱怨他不老实。
杨守诚心里是知道答案的,他会先救母亲,因为陈若兮的游泳技术,比他还好,说不定最后的结果,他还有他的母亲,只怕得依靠陈若兮的游泳技术,才能得以脱离危险。
从公安局录了口供出来,杨守诚在门口遇到叶蓝秋,叶蓝秋目不斜视,继续走她的路。
就好象,在此之前,她没有遇上他,亦没有,出手帮过他。
杨守诚几步赶上去,自我介绍,“我叫杨守诚,刚才真是谢谢你了。其实呢,警察也不是不办事,他们也不容易,这么大一个管区,就这么几个人,杀人放火贪污受贿的大事都管不过来,我这种抢手机的小事,一不记功,二没年终奖好拿,他们确实也管不来。不过,幸亏有了你的照片,那是铁证如山,警察们办事也简单容易多了,直接抓人就行。警察说了,过两天就可以有准信……”
叶蓝秋站住,听这个男人絮絮叨叨,耐心是她的优点,倾听别人,特别是男人的心事,是她的处世之道。
她在倾听的过程中,慢慢明了,面前这个男人,在这几天,必是受了平生最大的委屈,此时此刻,找到了喧嚣的途径。
她本没有义务倾听陌生人的不平之事,更没兴趣安慰不可能有发展的男人,但她停下了,看着这个男人,听他絮絮叨叨,她想的是,反正她就快要死了,就当是,临死之前,做件好事吧。
但她显然,不是惯于做好事之人,她走神了。
她的手机在口袋里响个不停。
杨守诚显然也意识到了,他尴尬一笑,“你先接电话。”
叶蓝秋摇头,她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
同事们,以及那些,也许曾经被冠上朋友的称呼,但一两个电话之后耐心尽失,变回到知道姓名的熟人们,已经放弃了她。
惟一的例外,是沈流舒。
沈流舒寻找她的急切,用发疯来形容,最为贴近不过。
叶蓝秋第一次知道,自己有令男人发疯的本领。
但可惜,知道得太晚了,如果……
她不愿浪费所剩无多的生命,想那些没有意义的可能、如果之类。
也有可能,就象那句老话所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其行,并非忽然变得善良了,只不过,没有了一争高下的兴致,让竞争对手不战而胜,而更易获得善良的美誉吧。
她的即将死去,最应该高兴的,也许是莫小渝吧。
叶蓝秋苦笑。
这个苦笑看在杨守诚眼里,让他很自然地想到叶蓝秋目前的处境,忽然想到,这些电话,也许就是象陈若兮一样的记者们打来的。
他原本想要好好感谢的心情,因为内疚,显得更加急切。
“叶小姐,你看,今天这事,我也不知怎么谢谢你才好,这样吧,你无论如何也要让我做个东道,请你吃顿饭。”
叶蓝秋对这顿饭不感兴趣。
“你怎么知道我姓叶?”她不认为警察会告诉他,她的名姓。
杨守诚一时语塞。
杨守诚在叶蓝秋面前,羞于承认自己和陈若兮的关系。
“我上网。”匆忙间,杨守诚找到最安全的理由。
叶蓝秋愕然。
口袋里的手机在此刻更换了铃声,是短信。
叶蓝秋打开一看,沈流舒发过来的:
蓝秋,这一次无论怎样,我和我的朋友都站在你这一边。你放心,莫小渝的事,我会妥善解决,绝不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莫小渝
冲动是魔鬼。
妒嫉是魔鬼。
莫小渝承认,她心中,有两个魔鬼。
所以,鬼使神差,她打了那个爆料电话。
没有人能够承受魔鬼的惩罚,更何况是两个魔鬼。
沈流舒要求离婚,态度十分坚决。
“为什么?”莫小渝想要一个理由。
“有些话,心里知道就好,说得太明白,反而伤人。”沈流舒微笑着。
往日,他喜欢把微笑留给商场上的对手,松懈对手的意志。
今日,这一套,他用在了莫小渝身上。
“有什么话比你提出离婚更伤人。”莫小渝说。
“你对付叶蓝秋的手腕,让男人没有安全感,男人找老婆,要的是安稳,不想时时刻刻都得担心背后有人捅刀子。”沈流舒很冷静,冷静得让莫小渝心里,一阵一阵发凉。
“笑话,我对叶蓝秋做什么了,她是什么东西,有什么值得我去做的,我对你背后捅什么刀子了,不要乱冤枉人。”莫小渝冷笑,掩饰心底的发慌。
“这个月的电话详单,我打出来了,有号码,感谢中国电信,拨号时间精确到了每分每秒,你还需不需要我去电视台把节目录像调出来作为凭证。你真本事,主动跟电视台交待你丈夫在外面玩婚外情,你撕破脸我也只好成全你。”
莫小渝愣了半天。
“你狠,把商场上那一套用来对付你老婆。”
“你就当我未雨筹谋好了。”
“借口,一切都是借口,你怎么不说你变心了,喜欢上了叶蓝秋那个狐狸精!”
沈流舒对此指责,不予否认。
“房子、车子,存折,当然,还有你的私房钱,加起来不下两百万,都归你,我只要公司。莫小渝,这是底线,不要想跟我打财产官司。惹急了我,把公司帐目做成负资产,别说两百万,你一个子儿也别想拿到。”
沈流舒说得出,定做得到,做了七年的枕边人,莫小渝再了解不过。
但她不甘心。
她想再说些什么,门铃响了。
夫妻二人一个简单的眼神交流,沈流舒拿起茶几上的报纸,而莫小渝,则换上一脸的笑容。屋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刚才还恨不得你死我活的男女,这此刻,又成了配合默契的夫妻。
莫小渝走到门口,透过小小的猫眼,看看此刻前来拜访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陈若兮站在门口,后面,是她的摄制组。
电视台的电话,和所有中国电信的用户一样,每月交纳五块钱的来电显示服务费,所以,陈若兮知道,打电话过来的,是这一家。
“你找谁?”莫小渝隔着对讲机问。
“电视台的,来做个访问。”陈若兮回答。
沈流舒的生意越做越大之后,他也多了一个名字,叫成功人士,也因此,也常有电视台、报刊之类,上门采访做些专访之类。
成功人士必须完美,事业成功,家庭也和和美美,这是观众们的美好追求,媒体在这方面,也从不吝啬,尽一切努力满足观众的需求。
莫小渝开门让陈若兮进来,拿眼看沈流舒,她以为是沈流舒预约的。
而沈流舒,放下手头的报纸,用眼神询问莫小渝。
“我们电视台就叶蓝秋事件制作的专题节目,你们作为知情者,也有份参与,能不能说说看法?”陈若兮开门见山。
工作方面,陈若兮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当然,也更不会给采访者以深思熟虑的机会
沈流舒啪地一起放下报纸,腾身而立,离开客厅进了书房。
莫小渝的头,仿佛轰地一声,被炸开,她慌了神,看着沈流舒的背影,但沈流舒不回头。
“流舒!”莫小渝急急喊道。
“我有个电话要打,你知道的,打给律师。”当着外人的面,沈流舒这样打发莫小渝,既是提醒,也是威胁。
陈若兮
莫小渝一开门,就在心里断定,打电话的人,必是莫小渝无疑。
这是女人的直觉,可以说是迷信,也可以说是――只有女人,才了解女人。
陈若兮乘着莫小渝慌乱的工夫,仔细留意了家里男主人的神情,可以说,火山即将爆发,可惜的是,尚在控制之中。
陈若兮认为,新闻采访,本质上跟性没有区别,都需要。
对此,她有些遗憾。
她希望能从莫小渝嘴里,掏出点什么。
但莫小渝的注意力,很明显,被退驻书房的男主人占据了。
“什么叶蓝秋,我们不认识。”莫小渝说。
“刚才进去的是您先生沈流舒吧,据我们所知,他是叶蓝秋的老板,叶蓝秋是他的秘书,天下哪有做老板的不认识秘书的道理。”陈若兮说。
莫小渝恼了,一伸手,挡住镜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你们是哪家电视台的,再乱说话,小心我告你。”
陈若兮还真欢迎莫小渝下定决心告上一告。他们电视台现在年薪最高的首席记者,就是因为一场与某位影视天后的官司,由狗仔队一跃而成首席记者。
但这一招,现在用,还不是时候。
陈若兮微笑着递给莫小渝一张名片,“不好意思,说不定是我们弄错了。这样吧,我们电视台就是做新闻的,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您有任何新闻线索,可以随时打我的电话。”
陈若兮看着莫小渝,如果莫小渝接下名片,叶蓝秋事件可以从内部突破,挖到独家猛料。万一不接,就只能往大里造声势,属于下下策了。
莫小渝接下了名片。
陈若兮带着摄制组告辞出门。
助手小杨问,“若兮姐,是不是回台里?”
陈若兮说,“你们先回去,我还有事。”
助手不解,但也没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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