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

作者:爱伦·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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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诗词·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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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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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754字

从前一个阴郁的子夜,我独自沉思,慵懒疲竭,


沉思许多古怪而离奇、早已被人遗忘的传闻——


当我开始打盹,几乎入睡,突然传来一阵轻擂,


仿佛有人在轻轻叩击,轻轻叩击我的房门。


“有人来了,”我轻声嘟喃,“正在叩击我的房门——


唯此而已,别无他般。”


哦,我清楚地记得那是在萧瑟的十二月;


每一团奄奄一息的余烬都形成阴影伏在地板。


我当时真盼望翌日;——因为我已经枉费心机


想用书来消除悲哀——消除因失去丽诺尔的悲叹——


因那被天使叫作丽诺尔的少女,她美丽娇艳——


在这儿却默默无闻,直至永远。


那柔软、暗淡、飒飒飘动的每一块紫色窗布


使我心中充满前所未有的恐怖——我毛骨惊然;


为平息我心儿停跳.我站起身反复叨念


“这是有人想进屋,在叩我的房门——。


更深夜半有人想进屋,在叩我的房门;——


唯此而已,别无他般。”


很快我的心变得坚强;不再犹疑,不再彷徨,


“先生,”我说,“或夫人,我求你多多包涵;


刚才我正睡意昏昏,而你来敲门又那么轻,


你来敲门又那么轻,轻轻叩击我的房门,


我差点以为没听见你”——说着我拉开门扇;——


唯有黑夜,别无他般。


凝视着夜色幽幽,我站在门边惊惧良久,


疑惑中似乎梦见从前没人敢梦见的梦幻;


可那未被打破的寂静,没显示任何迹象。


“丽诺尔?”便是我嗫嚅念叨的唯一字眼,


我念叨“丽诺尔!”,回声把这名字轻轻送还,


唯此而已,别无他般。


我转身回到房中,我的整个心烧灼般疼痛,


很快我又听到叩击声,比刚才听起来明显。


“肯定,”我说,“肯定有什么在我的窗棂;


让我瞧瞧是什么在那里,去把那秘密发现——


让我的心先镇静一会儿,去把那秘密发现;——


那不过是风,别无他般!”


我猛然推开窗户,。心儿扑扑直跳就像打鼓,


一只神圣往昔的健壮乌鸦慢慢走进我房间;


它既没向我致意问候;也没有片刻的停留;


而以绅士淑女的风度,栖在我房门的上面——


栖在我房门上方一尊帕拉斯半身雕像上面——


栖坐在那儿,仅如此这般。


于是这只黑鸟把我悲伤的幻觉哄骗成微笑,


以它那老成持重一本正经温文尔雅的容颜,


“虽然冠毛被剪除,”我说,“但你肯定不是懦夫,


你这幽灵般可怕的古鸦,漂泊来自夜的彼岸——


请告诉我你尊姓大名,在黑沉沉的冥府阴间!”


乌鸦答日“永不复述。”


听见如此直率的回答,我惊叹这丑陋的乌鸦,


虽说它的回答不着边际——与提问几乎无关;


因为我们不得不承认,从来没有活着的世人


曾如此有幸地看见一只鸟栖在他房门的面——


鸟或兽栖在他房间门上方的半身雕像上面,


有这种名字“水不复还。”


但那只独栖于肃穆的半身雕像上的乌鸦只说了


这一句话,仿佛它倾泻灵魂就用那一个字眼。


然后它便一声不吭——也不把它的羽毛拍动——


直到我几乎是哺哺自语“其他朋友早已消散——


明晨它也将离我而去——如同我的希望已消散。”


这时那鸟说“永不复还。”


惊异于那死寂漠漠被如此恰当的回话打破,


“肯定,”我说,“这句话是它唯一的本钱,


从它不幸动主人那儿学未。一连串无情飞灾


曾接踵而至,直到它主人的歌中有了这字眼——


直到他希望的挽歌中有了这个忧伤的字眼


‘永不复还,永不复还。’”


但那只乌鸦仍然把我悲伤的幻觉哄骗成微笑,


我即刻拖了张软椅到门旁雕像下那只鸟跟前;


然后坐在天鹅绒椅垫上,我开始冥思苦想,


浮想连着浮想,猜度这不祥的古鸟何出此言——


这只狰狞丑陋可怕不吉不祥的古鸟何出此言,


为何聒噪‘永不复还。”


我坐着猜想那意见但没对那鸟说片语只言。


此时,它炯炯发光的眼睛已燃烧进我的心坎;


我依然坐在那儿猜度,把我的头靠得很舒服,


舒舒服服地靠在那被灯光凝视的天鹅绒衬垫,


但被灯光爱慕地凝视着的紫色的天鹅绒衬垫,


她将显出,啊,永不复还!


接着我想,空气变得稠密,被无形香炉熏香,


提香炉的撒拉弗的脚步声响在有簇饰的地板。


“可怜的人,”我呼叫,“是上帝派天使为你送药,


这忘忧药能中止你对失去的丽诺尔的思念;


喝吧如吧,忘掉对失去的丽诺尔的思念!”


乌鸦说“永不复还。”


“先知!”我说“凶兆!——仍是先知,不管是鸟还是魔!


是不是魔鬼送你,或是暴风雨抛你来到此岸,


孤独但毫不气馁,在这片妖惑鬼崇的荒原——


在这恐怖萦绕之家——告诉我真话,求你可怜——


基列有香膏吗?——告诉我——告诉我,求你可怜!”


乌鸦说“永不复还。”


“先知!”我说,“凶兆!——仍是先知、不管是鸟是魔!


凭我们头顶的苍天起誓——凭我们都崇拜的上帝起誓——


告诉这充满悲伤的灵魂。它能否在遥远的仙境


拥抱被天使叫作丽诺尔的少女,她纤尘不染——


拥抱被天使叫作丽诺尔的少女,她美丽娇艳。”


乌鸦说“永不复还。”


“让这话做我们的道别之辞,鸟或魔!”我突然叫道——


“回你的暴风雨中去吧,回你黑沉沉的冥府阴间!


别留下黑色羽毛作为你的灵魂谎言的象征!


留给我完整的孤独!——快从我门上的雕像滚蛋!


从我心中带走你的嘴;从我房门带走你的外观!”


乌鸦说“永不复还。”


那鸟鸦并没飞去,它仍然栖息,仍然栖息


在房门上方那苍白的帕拉斯半身雕像上面;


而它的眼光与正在做梦的魔鬼眼光一模一样,


照在它身上的灯光把它的阴影投射在地板;


而我的灵魂,会从那团在地板上漂浮的阴暗


被擢升么——永不复还!


曹明伦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