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作者:紫金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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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惊悚·悬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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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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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8692字

甘佳宁打断他的话:“你说错了吧,不是二十万。”


李刚奇怪问:“那是多少?”


“二十亿!”


李刚表情木然,江平噗嗤一声,笑道:“你当这里什么地方?二十亿,嘿嘿,整个金县赔给你家好不好?”


“好啊,当然欢迎了。”甘佳宁轻蔑地笑出声。


李刚微微皱眉,道:“你要是这么说,今天也谈不下去了。”


甘佳宁低声冷笑:“是啊,是谈不下去了,也用不着谈了。”


她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花枝招展,笑得对面三个人不知所措,甚至隐约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如果那个人看到此刻的甘佳宁,一定会对她说,你永远都是那么美。


黄昏,正值下班高峰。


那里围满了人,近半条街都拉上了警戒线。


徐增站在路边,他不需要刻意打听,旁边自有无数围观群众一遍遍描述着早上的场景。


当时只听到巨大的一声“嘭”,好像地球都崩了一个角,活这么大,从没听过这么大的响声,地都震起来了。


所有路上的行人车辆,在那一刹那,全都停下来。整条街鸦雀无声,过了五六秒钟,所有人一起叫喊了起来,纷纷朝街道办跑去。


街道办公楼的西面一角已经坍塌,黑烟滚滚,里面的人全部没命般冲出来。


有人问:“死了几个?”


“听说当场死了四五个,炸烂了,尸体都零零碎碎。还有十几个人重伤,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呢。”


“什么东西炸的?”


“不知道啊,可能是煤气瓶吧。”


另一人否认:“不可能,煤气瓶哪能把房子都炸塌了,他们那边办公室我去过,没厨房的,哪来煤气瓶啊。”


“那就不清楚了,可能是管道之类的吧。”


“不对,我听说是炸药包。”


“哇,怎么会有炸药包!对了,死的都是谁啊?”


“我听逃出来的人说,当时爆炸是在西面一个办公室里,那里几个镇上的人跟一户人家签赔偿协议,哦,就是姓何的那家。”


“这几个人是不是都死了?”


“肯定的。”


徐增心里剧烈地颤抖起来,听到周围人的议论,他已经对这件事了然于胸了。


如果真是炸药,那一定是甘佳宁这位昔年“化工女王”的杰作。


她居然直接和他们拼了!


老友啊,这次想拦你也拦不住了,你肯定要回国了。


徐增按了按太阳穴,颤抖的双手掏出手机,拨了公安朋友的一个电话,询问死者里是不是有一位叫甘佳宁的。果然是。


他挂下电话,脑中激烈挣扎一番,还是掏出手机,拨打了那个电话:“喂?”


“怎么了?”


徐增犹豫着:“有件事,迟早该要你知道。”


对方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甘佳宁出事了?”


徐增狠下心,道:“恩,是的。”


“她出什么事了?”对方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很焦虑。


徐增沉默许久,最后道:“她死了。”


电话那头很久都没有说话,大约隔了一分钟,对方反而轻笑了一声,道:“那好吧,我知道了。咱们过几天见。”


“你……你要提前回国了?”


“是的。”


徐增叹口气:“好吧,我知道你肯定要回来最后看一眼她的,不过未必能看到她的遗容……嗯,前几个月你说你近来身体不适,你不要激动,保持心态平和,好吧,到时见面了再说。”


县公安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王格东一脸阴沉地走过来,朝里面正在忙碌的法医组长老陈招招手。


“老大,你来了。”


“死了几个?”王格东皱着眉。


“可能是死了四个,因为现场被炸得透烂,尸体根本拼不全,听说爆炸点里面一共是四个人。还有十六个人不同程度受伤,有五个重伤,还在抢救。”


“救得活吗?”


“跟医生打听了下,死大概死不了。”


王格东按了按太阳穴,呼口气:“这么牛,谁干的?”


“不知道,刑侦队还在查,我这边现在只知道是炸药爆炸。”


“什么炸药?”


“还不能完全断定,需要继续分析爆炸前后的反应产物,现在分析进行一半,我看应该是三硝基甲苯。”


“三硝基甲苯?这是什么玩意儿?”


“TNT。”


王格东顿时两眼放光,他忘了TNT的全名就是三硝基甲苯,当他听到“TNT”这个词,仿佛一拨冷水朝他浇下来,沉声问:“军用炸药?”


“军用比较多,民用的爆破工程里,很多也都用这个。”


王格东递给老陈一支烟,又自己点上,想了想,道:“凶手是被炸死了,还是逃走了?”


“不知道,听说刑侦队还在给街道办的伤者做笔录,早上到底怎么回事,我这边不太清楚。”


王格东思索片刻,又问:“三硝基甲苯市面上能买到吗?”


老陈道:“这东西管得比枪还严,建设单位买多少用多少都有严格监管。咱们省里过去发生的这类案子,用的都是土火药,土火药威力有限,稳定性差,好多情况下凶手只把自己炸死了。我还从没见过用TNT玩命的。”


王格东捏了捏烟屁股,道:“土火药一般自制的吧?”


“恩,这东西很简单,随便买点材料就好了,或者从烟花爆竹里弄。”


王格东道:“TNT呢,能自制吗?”


老陈摇头:“难度很大,要用到发烟硝酸和浓硫酸,需要工业设备,自己应该整不出来。”


王格东点点头:“好吧,你继续去忙,我再跟其他人了解下情况。”


他思索已定,这案子影响很大,现在县里已经动员所有相关部门封锁消息,但显然这种事根本压不住。要早点破案,弄清事实才行。


目前要做的,一是等老陈那边最终完全确定炸药的成分,如果真是TNT,需要到周边县市相关地方好好排查。另一块工作,先去问问刑侦队最新调查进展吧。


他朝着刑侦队几间办公室走去,还没走到,迎面队长林杰跑上来,急声道:“老大,应该锁定凶手了。”


“哦,这么快?”王格东有些喜出望外,没想到才半天时间就知道凶手了。


林杰道:“早上镇上跟何家签协议,就是那个被江平弄的何家,是户主的儿媳去签的。当时办公室里一共四个人,除了甘佳宁外,分别是副镇长李刚,江平,还有街道主任陆卫国。四人全部当场死亡。当然,尸体完全炸烂烤焦,一根完整手指都找不出,但在这房间里是不可能逃生的。我们也问了其他人,确定当时房间里只有他们四人。爆炸就是从那间办公室出来的。我们查过监控,当时甘佳宁提了个单肩包,单肩包里装着什么看不出,我猜就是炸药。之后我们查了甘佳宁的简历,她十多年前是浙大化学系的学生,我又翻了她在学校的文档,发现她几篇论文谈的都是炸药工艺,她对炸药制作这一块工作很精通。”


“这……”王格东显然没想到,一个女人搞出炸药跟他们玩命了,随即冷笑一下,“江平这蠢货也是死有余辜,要不是有人保他,我早把他废了。李刚那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这陆卫国,我听说他在老百姓那边口碑很不错,这件事本不关他的事的,哎……”


他想了想,继续道:“现在案情基本清楚,你们就领了搜查令,去搜何家吧。回头再把犯罪动机,犯罪经过,监控录像整整,就结案了。过几天跟上级领导沟通后,再决定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向社会公布。”


林杰道:“好的,我马上去办。”


之后,林杰带人搜了何家,搜出了各种化学设备和用剩的材料,家中也发现遗留的TNT颗粒。


县局再派人走访相关的材料销售点,甘佳宁的材料大多是从农材市场和中学化学品销售点买的,店家也确认这个女人前几天来买过东西。甘佳宁把买来的各种化肥、硝酸、硫酸、农药经过反复提纯,化学反应,最后做出了TNT炸药。


整个案情结构清晰,犯罪动机明确,证据确凿。


凶手和受害者同归于尽,凶手家属对此并不知情,后续也就没什么好思考如何量刑,如何赔偿的问题了。


县里向社会公布时,遇到点麻烦,他们不能说是何家男人被抓到派出所,最后送了个骨灰盒回来,如此女主才怒发冲冠,炸了个干净。


经过统一口径,对外宣布,甘佳宁此人性格古怪,不太与人说话,有严重精神疾病,同时她生活不如意,夫妻生活遭遇到严重障碍,于是她仇视社会。证据是她几年前在网上评论跟帖也骂了几句政府,又调侃过几句婚后生活。


县里也加派人手,增加维稳规模,在近几个星期内,控制舆论媒体,尤其不让外地媒体有机会采访甘佳宁家属。


总之,案子就这样了结了。


他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很快风平浪静。


可他们不知道,他,回来了。


在他眼中,甘佳宁玩的,简直是小儿科。


徐增说那个人智商一百六,虽然他从未测过智商,但应该不会太低。


学生时代,化学系同学戏称甘佳宁是“化工女王”,如果真有“化工女王”,那他一定是真正的“化工教皇”,只不过,他不喜欢炸药这种悲情的方式。


要做,就做高端的!


黄昏,何家院子外。


一个男人抬起一脸盆的大便,朝着何建生母亲头上泼去,她沉默无言,捋了下头发,擦干脸上的粪便,独身拦在门口。


院子里,一个小孩坐在地上大哭,他是甘佳宁的幼子。


门外十多个人站着,一个劲地朝里谩骂,有的拿起木板拍打,吐着口水。


这些人是副镇长李刚、派出所副所长江平的亲属。


一名妇女疯狂地一把将婆婆推倒在地,带人冲进去,把幼子拎了出来。


孩子顿时吓得都哭不出声了。


婆婆急跪在地上,拉扯着他们裤腿,苦求着:“不要弄孩子啊,要打打我吧。”


成年人打小孩,毕竟不像话,万一下手重了,要出大事的。


那名妇女虽然满腔怒火,也知道轻重。


她把孩子一把扔地上,教唆自己十来岁的儿子:“打他,就是这小畜生他妈把你爸害死的!”


在母亲和一干亲戚的撑腰下,那个小鬼马上冲上去,肆无忌惮地踢着这才四岁的小孩。


婆婆忙爬过去,用背护住孙子,任由他们踢打着。


远处,围了很多人,只是没人敢上前帮忙。其中不乏何家的亲戚,可他们也只是说着些无关痛痒的话:“算啦,人都死了,他们婆孙两个也可怜的,不要这么弄啦。”


另一侧,停了辆110警车,几个警察在车外抽烟,并不上去制止。他们接警到现场后,看到是受害者家属在报复何家,因为彼此都相识,况且受害者家属都是他们那圈子里的人,而何家素来没有任何背景关系,所以警察也不插手,只看着事态发展。如果闹得太厉害,等下再出面劝阻也不迟。


街的另一头,徐增和一位胖乎乎的戴着帽子的中年男子站在不起眼的一角,男子紧紧握住了拳头,眼中迸出火光,他咬咬牙,正忍不住要走上去,徐增把手一拦:“我去。”


徐增马上来到警车旁,打了招呼,给他们分了烟,说了几句客套话,又说这样子恐怕影响不好吧,万一传播出去,上面领导会不高兴的,警察一想觉得很有道理,过去劝退了那些人。


过后,徐增抿抿嘴,看了眼身旁的老友,拍拍他的肩,没说什么。


一间高档的餐厅会所里。


徐增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看着面前一桌的好菜,他时而喝几口酒,时而抽几口烟,皱眉看着坐他对面的戴帽子男子。


男子实际年纪和徐增一样,也是三十五岁,但他长了一张圆胖脸,头发秃了一些,身材已经明显走样,肚子凸起,腹肌锻炼成了一整块,看着比徐增这位英俊的男人老了至少十来岁。


一个晚上下来,这人没吃一口菜,只叫了一碗面。


此刻,他正专心致志地埋头吃面条,他吃得很慢,一小口一小口。鼓着肥厚的腮帮子,让人觉得他真像一头猪,而且是一头垂暮老矣的猪。


总算等到他吃完了,徐增厌恶地看他一眼,道:“要不要来点酒?”


那人终于抬起头,笑着缓缓摇摇头:“你知道的,我不喝酒。”


徐增道:“我知道你不喝酒,现在这时候,我觉得你应该会想喝点的,来吧,别客气。”


“好吧,那我喝点。”他的态度似乎逆来顺受,对一切都无所谓。


徐增给他倒上一小杯白酒,他一口喝完,喝完后,马上皱起眉头,张嘴哈哈:“白酒更喝不来,好辣呀。”


徐增看着他的样子,哈哈大笑,最后眼泪都笑出来了。


男子看见徐增的笑,也跟着笑了起来,隔了好久,才停下,道:“咱们好久好久没这样坐一起吃饭了。”


“是啊,你去美国后,一住就是十年,听说你爸妈也搬去澳洲跟你弟弟住了,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我们见面这么少,彼此却没有感觉陌生,算难得了。”


“谁让咱们俩是从小一起混到大的发小呢。”


男子笑了笑,道:“还记得初中那会儿吗,那时正处于青春叛逆期,学校内外到处都是些混混学生,天天收保护费,打架斗殴,咱们两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学生,总遭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