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1

作者:痞子蔡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7 02:04

|

本章字节:7220字

小说。


「嘿,我叫暖暖。你呢?」认识暖暖是在一次海峡两岸的学生夏令营活动中。


这个夏令营的详细名称我忘了,只记得有类似「文化寻根」的关键字。


那时我刚通过硕士论文口试,办离校手续时在学校的网页里看到这活动。


由于我打算休息一个月后才要投入职场,索性报了名。


跟本校几个学弟妹和其他叁所学校的大学生或研究生,一同飞往北京。


北京有四所学校的大学生正等着我们。


这个活动为期八天七夜,活动范围都在北京附近。


四个老师(台湾北京各两个)领队,带领这群五十人左右的学生。


老师们的年纪比我们大不了多少,而且我们也算是大人了,所以他们只是象征性负责行程安排等杂务,不怎么管理我们。


虽然万一出了事他们得负责,但紧张的反而是我们。


初见面时,正是准备用晚餐的时分。


老师们彼此说些一路上辛苦了、还好还好、您请坐、不不不您先请、千万别客气之类的客套话;但所有学生的脸皮都是紧绷着。


如果你曾睡过很沉的觉,你应该知道刚睡醒时脸皮几乎是没有弹性的。


没错,就是那种缺乏弹性的紧绷感弥漫在所有学生的脸上。


全部的人坐成六桌,上了第一道菜后两分钟内,没人动筷子。


老师们殷勤劝大家举筷,学生们则很安静。


我坐的桌子没有老师,同桌的学生不仅安静,恐怕已达到肃静的境界。


就在隔壁桌的北京老师劝了第叁次「大家开动啊别客气」的时候,坐在我左手边的女孩开了口,顺便问我的名字。


我叫凉凉。我一定是紧张过了头,脱口说出这名字。


如果你是我父母或朋友或同学或认识我的人,你就会知道这不是我名字。


「你说真格的吗?」她的语气很兴奋,「我叫暖暖,你叫凉凉。真巧。」暖暖笑了笑,成为最早恢复脸部肌肉弹性的学生。


「同志们,咱们开动吧。」说完后暖暖的右手便拿起筷子,反转筷头朝下,轻轻在桌上敲两声;再反转筷头朝上,指头整理好握筷的姿势,然后右手往盘子伸直。


暖暖的动作轻,而且把时间拉长,似乎有意让其他人跟上。


就像龟缩在战壕里的士兵突然看到指挥官直起身慷慨激昂高喊:冲啊!


于是纷纷爬出战壕,拿起筷子。


暖暖夹起菜到自己的碗上空时停顿一下,再右转90度放进我碗里。


「这菜作得挺地道的,尝尝。」她说。


这是?我问。


「湖北菜。」其实我只是想问这看起来红红软软的是什么东西,但她既然这么回答,我只好又问:你怎么知道是湖北菜?「你问的问题挺深奥的。」她回答,「外头餐厅的招牌上有写。」看来我问了个蠢问题,如果要再开口,得问些真正深奥的问题。


我知道「地道」的台湾说法是「道地」,台湾有太多美食节目说过了。


所以我不会问菜作得地道的说法,是否因为对日抗战时为躲避日机轰炸,煮菜只得在地道内,于是菜里有一股坚毅不挠的香味象征民族刻苦耐劳、奋战不屈的精神,演变到后来要称赞菜作得很实在便用「地道」来形容?


想了一下后,我开口问的深奥问题是:你是湖北人吗?「不是。」暖暖摇摇头,「我是黑龙江人,来北京念大学。」果然。我点点头。


「咋了?」你说你是黑龙江人,对吧?「嗯。」这里是北京,应该在河北省境内。没错吧?「没错。」你没到过湖北吧?「没去过。」那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的湖北菜很道地——不,很地道呢?「这个问题也挺深奥的。」暖暖停住筷子,迟疑了一会,再开口说:「我是听人说的。」啊?「毕竟你们是从台湾来的,我算是地主,总得硬充一下内行。」暖暖说完后笑了笑。


我的紧张感顿时消失了不少。


看了看四周,学生们的脸皮已恢复弹性,夹菜舀汤间也会互相点头微笑。


「对了,我姓秦。」暖暖又开口说,「你呢?」我姓蔡。「蔡凉凉?」暖暖突然笑出声,「凉凉挺好听,但跟蔡连在一起就……」再怎么闪亮的名字,跟蔡连在一起都会失去光芒。「不见得唷。」是吗?「菜凉了就不好吃了,要趁热吃。你的名字挺有哲理的。」暖暖笑着说,「你父亲大概是希望你做人要把握时机、努力向上。」那你叫暖暖有特别的涵义吗?我问。


「我父亲觉得天冷时,暖暖、暖暖这么叫着,兴许就不冷了。」她回答。


你的名字比较好,不深奥又有意境。「谢谢。」暖暖笑了。


我开始感到不安。因为我叫凉凉可不是说真格的,而是说假格的。


没想到刚刚脱口而出的「凉凉」,会有这么多的后续发展。


几度想告诉暖暖我不叫凉凉,但始终抓不住良心发现的好时机。


「咋停下筷子呢?」暖暖转头对着我说,「快吃呗。」这顿饭已经吃了一半,很多人开始聊天与谈笑。


跟刚入座时的气氛相比,真是恍如隔世。


暖暖和我也闲聊起黑龙江很冷吧台湾很热吧之类的话题。


聊着聊着便聊到地名的话题,我说在我家乡有蒜头、太保、水上等地名。


我老家叫布袋。我说。


「就是那个用来装东西的布袋?」暖暖问。


没错。「这地名挺有趣的。」台湾也有个地方叫暖暖喔。我用突然想起某件事般的口吻说。


「你说真格的吗?」这次绝对真格,不是假格。「这次?假格?」没事。我假装没看见暖暖狐疑的眼光,赶紧接着说:暖暖应该在基隆,有山有水,是个很宁静很美的地方。「你去过吗?」我也没去过暖暖。我笑了笑,这次该轮到我硬充内行了。「怎么会有地方取这么个温雅贤淑的名字呢?」说得好。暖暖确实是个温雅贤淑的名字。「多谢夸奖。」暖暖笑了笑。


不客气。我只是实话实说。「可以再多告诉我一些关于暖暖这地方的事吗?」就我所知,清法战争时,清军和民兵曾在暖暖隔着基隆河与法军对峙阻止法军渡河南下攻进台北城。我想了一会后,说。


「后来呢?」法军始终过不了基隆河。后来清法议和,法军撤出台湾。「还有这段历史呀。」嗯。我点点头,满清末年难得没打败仗,这算其中之一。暖暖也点点头,然后陷入沉思。


「真想去看看那个有着温馨名字的地方。」过了几分钟,暖暖又开口。


很好啊。「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我真想看。」非常好。「我是说真格的。」我知道。「这是约定。」啊?我答应了什么吗?「总之,」暖暖的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我一定要去暖暖瞧瞧。」我看了看她,没有答话,试着体会她想去暖暖的心情。


我知道暖暖应该不是那种你不带我去,我就死给你看的任性女孩;更不是那种你不带我去,你就死给我看的凶残女孩。


也许她口中的约定,只是跟她自己约定而已。


饭局结束后,我们来到一所大学的宿舍,往后的七个晚上都在这里。


因为这顿饭比预期的时间多吃了一个钟头,又考虑到台湾学生刚下飞机,所以取消预定的自我介绍,将所有学生分成六组后,就各自回房歇息。


取消自我介绍让我松了口气,因为我可不能在大家面前说我叫蔡凉凉。


四个人一间房,男女分开(这是无可奈何的当然)。


不过在分房时,还是引起一阵小骚动。


台湾学生的姓名,清一色是叁个字。


以我来说,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研究所,没碰过两个字的同学。


但北京学生的姓名,竟然多数是两个字。


男的名字还算好辨认,有些女孩的名字就很中性甚至偏阳性了。


有位台湾女孩发现同寝的室友竟然叫岳峰和王克,吃了一惊才引起骚动。


「你能想像一个温柔端庄的姑娘叫岳峰吗?」叫岳峰的女孩带着悲愤的语气说。


至于王克,则是个身材娇小的清秀女孩。


岳峰和王克,都是令人猜不透的深奥名字。


学生们开始研究起彼此的姓名,有人说叁个字好听、两个字好记;也有人说两个字如果碰到大姓,就太容易撞名了。


聊着聊着便忘了回房,老师们过来催说早点歇息明天要早起之类的话。


回房的路上刚好跟暖暖擦身,「凉凉,明天见罗。」拎个袋子的暖暖说。


旁人用狐疑的眼光看我,我心想叫凉凉的事早晚会穿帮。


同寝的室友一个是我学校的学弟,另两个是北京学生,叫徐驰和高亮。


徐驰和高亮这种名字就不深奥了。


由于我比他们大两岁左右,他们便叫我老蔡,学弟也跟着叫。


我们四人在房里打屁闲聊,北京的用语叫砍大山。


我挂心凉凉的事,又觉得累,因此砍一下休息两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砍。


闭上眼,我告诉自己这里是北京、我在北京的天空下、我来到北京了。


为了给北京留下初次见面的好印象,我可千万别失眠。


不过我好像多虑了,因为没多久我便迷迷煳煳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