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燃烧的岁月八

作者:石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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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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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7 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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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080字

一转眼,父亲就五十岁了。


五十岁的父亲想起了老家靠山屯,在这之前,父亲曾无数次地想起过老家,但只是匆匆而过的一个念想而已。五十岁的父亲心情却下一样了,靠山屯一旦从他的脑海里冒出来,便再也挥之不去了。


于是父亲决定回一趟老家。父亲回老家时,是坐着自己的专车走的,父亲原来那辆华沙牌轿车,已经换成了上海牌。父亲带着警卫员还有秘书便匆匆上路了,父亲先到了家乡所在地的省军区,省军区早就接到了父亲要来的通知,他们热烈地接待了父亲,并一再要求父亲要有所指示。父亲心不在焉地在省军区的院里走了走看了看,胡乱地指示了两条,便归心似箭了。以前,父亲回老家的心情从没有这么迫切过,马上就要到家门口了,父亲实在无法忍受思乡的煎熬了。当天父亲就奔靠山屯而去。省军区为了使父亲高兴,同时也为了使父亲这次返乡之旅愉快,他们做了周密的安排。除派出一个警卫排外,另外又派出了两辆卡车,车上装满了大米,还有猪肉粉条子,省军区的领导也亲自陪同,于是,一个车队,浩浩荡荡地开到了靠山屯。


靠山屯的父者乡亲做梦也没想到,当年的小石头还活着,他们以为,父亲早就被冻死在了深山老林里。因为当年,那些抗联战士,没有几十活着走出深山他们不是被日本人打死就是冻死饿死在山沟里了。父亲却奇迹般地回来了,而且还这么大的排场。全屯老少都拥出家门,一睹父亲的风采。当年的老人大都下在了,父亲的同龄人大都健在,他们站在父亲的面前不敢认了,父亲也认不出他们了。于是,他们相互启发着回忆着,终于想起来了;然后他们的手握在一起,眼泪横流,父亲又一次想起当年掏鸟蛋、骑牛背的种种细节,啼嘘不止。


在父亲的眼里,靠山屯还是靠山屯,只不过现在的靠山屯人丁更加兴旺了。此时的靠山屯比过年还热闹,孩娃们呼爹喊娘地走出家门,围在父亲的身分看车队,看亲人解放军。


父亲为了酬谢靠山屯的父老乡亲,他命人在屯中:心搭了两个大灶,闷了一锅又一锅白米饭,烧了一锅又一锅猪肉炖粉条父亲少年的梦想就是又朝一日能吃上猪肉炖粉条这不仅是他的梦想,也是靠山屯人的梦想,父亲今天要向人们还这个愿了


父亲的壮举一连持续了三天这三天中,不仅惊动了公社领导,就连县里的领导也都来了,他们都想亲眼见识一下从家乡走出的大人物。他们一律称父亲为首长,一时间,小小的靠山屯热闹异常。


三天以后,父亲恋恋下舍地告别了他的父老乡亲,告别了他的家乡靠山屯,又回到了沈阳城。在这几天中,父亲的心情波澜难平,他一家家坐过了,每到一家,他都会想起一串童年的往事,李家曾给过他一个饼子,张家曾送过他一碗高粱米饭……这一切的一切,使父亲既伤心又亲切。回到家中许多天,父亲仍然处在亢奋中。


父亲回老家不久,乡人们使带着老家的特产成群结队地回访父亲了。他们没想到父亲会当这么大的官,在他们的眼里,军区的参谋长和军委主席已经没有多大的区别了。乡亲们的心是热的,情是真的。


乡亲们坐满了家里的大小房间,他们一边和父亲抽着家乡烟,一边谈夭说地,叙说着靠山屯这些年的变化,以及询问着部队及城里的大事小情,此时的父亲是高兴的,他盘着腿坐在屋地中央,乡亲们也这么坐了,他们坐不惯城里人的沙发和桌椅、板凳,他们盘腿坐在地上,就像坐在自家炕头上那么从容不迫,顺理成章。一时间家里乌烟瘴气,臭气熏天。


母亲早就无法忍受这一切了,白天的时候,她还能躲到单位里眼不见心不烦,可下班之后,她没处躲藏,只能回到家中,平时,父亲一个人她都无法忍受,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把她都快逼疯了。家里每个房间里都混乱一团,她更无法忍受的是乡人们的粗鄙。他们见到母亲那一刻,乡人们都惊呆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母亲会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他们亲切地称母亲为嫂子,虽然,母亲比他们还要小,在父亲的家乡,凡是被称为嫂子的女人,是可以打闹取乐的。虽然他们在母亲面前不能放肆,但他们对母亲却真诚地热情着,他们掏出大把大把的核桃往母亲手里塞,有人卷好一根纸烟让母亲吸,父亲家乡的女人是有吸烟这一习惯的,他们以为母亲也会吸烟。母亲终于无法忍受了,她躲到厕所里,此时家中唯有厕所是最后一片净上了,因为乡亲们用不惯抽水马桶,每天有乡人们上厕所时,父亲都让公务员小李子引领着他们去院内的公共厕所。母亲躲在厕所里,她第一次感受到,厕所里是这么安静;这么洁静,香皂散发出淡淡的幽香笼罩着母亲,笼罩着厕所。母亲的眼泪也随之流了出来。


父亲叫来了炊事班长,让炊事班长做了一大锅猪肉炖粉条,然后父亲就陪着这些童年的伙伴,大碗地喝酒了,父亲一边大口地喝酒一边大声地让酒让菜,父亲说:二哥,整酒!父亲还说:三兄弟,整酒!


于是,众人就整,整来整去就都整高了,乡亲们说话也不那么规矩了,每句话都带着操操的了。操来操去的,就想起了母亲,他们大呼小叫地向父亲提议,让母亲来敬酒。父亲这时也有些喝高了,他大着嗓门喊母亲:丫头,来来来,敬酒,敬酒哇!


母亲听到了,她不动,父亲喊了一气见母亲没动静,然后起来敲厕所的门,一边敲一边喊:敬酒,敬酒!这些都是我光腚眼的朋友。母亲不能不出来了,她出现在乡亲们面前,这时已有人为母亲倒上了酒,然后碰杯,然后干杯。母亲不喝,她从来没喝过酒,别说让她喝酒,眼前狼藉的场面早就让她作呕了。趁着酒劲的乡人们,七手八脚地把一碗酒倒在母亲的嘴里,母亲一头撞开厕所的门,她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


父亲还在说,大哥整酒!小弟整肉!


从那以后,只要农闲时节,乡亲们总要前呼后拥地来到家里,他们来看望父亲,顺便走一走,到靠山屯外的世界开开眼。每次来人,都是父亲车接车送的,他们平生还是第一次坐上轿车,仅凭这一点,就够他们在家乡人面前说上半年的了。


母亲再也无法忍受了,她警告父亲说:不要再让那些人来了,要是再来,我就和你离婚!“离婚”这个词对父亲来说又新鲜又陌生,他以为母亲只是说说而已,在又一次老家来人时,母亲真的搬到文工团去住了。后来乡亲们走后,父亲亲自跑到文工团好说歹说,母亲才回来。


以后,再有乡亲们来找,父亲就不往家领了,而是把他们安排在招待所里。在那几年中,只要在军区大院里看到手提蘑菇、肩扛核桃,在招待所食堂里,大碗喝酒大块整肉的乡下人,十有八九是父亲的家乡人。


乡亲们来过一阵之后,便明显的稀疏下去了,相反的,老家再来人,就换成了公社和县一级的干部。他们不再单纯地来看父亲,而是有求于父亲。在计划经济下,什么都紧张,例如,农机、化肥、种子、布匹……都是农村基层紧缺的,他们来求父亲,想购买这些紧俏商品。父亲对家乡是有求必应,父亲虽身在部队,不管地方上的事,但父亲有许多老战友、老下级,不少人都已转业到了地方,在各条战线上战斗着。这些对父亲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只一个电话一张条子,家乡人无法解决的问题,在父亲这迎刃而解了。这些东西到手后,父亲并没有完成任务,他还要想办法帮助乡亲们把这些东西运回去,有时父亲要到铁路局为他们申请车皮,铁路紧张的时候,父亲就直接命令部队的军车为他们送回老家。


那些年,父亲为老家办了许多大事。


父亲在陪县委书记喝酒时说:老家以后有求我老石的就说,没有老家那些乡亲,我老石早就饿死了。我老石死后也要埋在家乡。父亲说的是实话,他万没有想到的是,正是他的实话,给他埋下了一个祸根。后来父亲犯错误了,正是他这一席话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