婳婳说:娘,俺给你打手机,恁咋不接呢(1)

作者:郭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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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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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7 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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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25224字


婳婳姓曲,叫曲婳婳,是卞银和曲建新的孩子。曲建新是卞银的丈夫,在兰州财政局工作。本来卞银大专毕业后是可以留在西安的,她也以为自己将来就是西安人了,兰州将只在探亲的时候回去看看的。卞银能够毕业回到兰州,嫁给曲建新,是有段故事可说的。一切要从卞银的大学生活说起。


卞银进入大学没有半学期,就成为了外语系的风云人物。她人漂亮,性情又不甘静默,爱显示又活跃的,她高中时期的舞蹈才能,到了活跃的大学生活中,给了她充分展示的机会,真应了高中老师的那句“去大学好好舞吧”的话。每到周末,学校的某个角落是少不了舞会的,无论是哪个系哪个班级举办的,看到那样的海报,卞银的心就先要禁不住地舞动了起来。当她打扮鲜亮地出现在舞场,仅她的出众相貌就能够调引来众多目光;当她舞动起来,她娴熟的舞技,灵巧跃动的舞姿,柔韧的身段,更是点亮了在场同学们的眼眸,只是通过一两次的舞会,很多人就知道了她,知道了她是外语系86级英语班的。有的曲里拐弯地知道了她的名字,有的虽叫不出她的名字却知道她。


她不仅跳交谊舞拿手,对其他形式的舞蹈也具有天赋。入校不久,她就被选进了学校的舞蹈队,并且在一次舞蹈表演中,她独立跳了段新疆舞蹈《阿娜古丽的欢乐》,使她更加广为人知。之后,大家知道了她,谈论她,她却不认识大家。不久,她就有了一个代名词:外语系的系花。不认识她却知道她的学生,就叫她“外语系的系花”。如果在食堂打饭,在校园里或在某节大课上,看见了她,一些同学,眼睛总要朝她望去,有时,会不由自主地说:瞧,那就是外语系的系花。


系花卞银不仅漂亮,舞姿出众,而且站在试讲台上也别有风采。与同样读师范的堂姐卞玥正相反,她有胆量,跃动之性天然而来,是场面她都禁不住要充分展示自己的,她有自信和胆量,拿出来就是炫耀的本钱。试讲台对于她来说不是讲课的,是舞台,上了去,就要尽情地表演,要赢得掌声的。有了信念、目标,人的机动灵活本能即来。每每上了讲台,卞银就进入了表演境界,投入、忘我、激情、煽情,把一堂普通的演讲,融入了个人艺术化的色彩,虽然有些夸张,却给人带来了一种超越现实的感觉,使在座的老师同学像看演出一样地享受,记住了她的声情并茂。其实她的英语发音,她表述问题的能力都是一般化的,但表现的风头不同一般,“风头”总是叫人印象深刻,禁不住要口耳相传的。这样一来,她讲台上的风姿与她的舞姿是一样有了名气。


1987年,堂姐卞银薿成名,这更给卞银带来名气。她不像卞玥、卞谞,在这方面,没有沾边的心理,她一点也不收敛因此而来的得意、自豪,她在自己本来就有的骄傲之上,再加上了一层荣耀的砝码,叫同学们羡慕得嫉妒。大家记住了卞银薿的名字,卞银的名字便被脱口叫出,那个通常而平庸化的代名词就被具体的“卞银”取代了。她实实在在地扬名了。她的骄傲怒放在心中,清高在脸上,出言在清脆的音调中。


漂亮的卞银,从她入校不久,追求她的男生就不断。她有了名气,追求她的人就更多了;哪个年级哪个系的都有。胆子大的去直接面对她倾诉;含蓄的就通过投递情书或递送字条了。卞银却是目中无人的,骄傲是一方面,主要在进师专之前她就在心中给自己立了绝不和本校同学谈恋爱的规矩,无论对方有多么的出色。她不像堂兄卞烺,是为了学习好。她是势利的,她压根就看不上自己上的这个专科学校,她要找就找一个本科以上学历的;不仅对方学历高,人的外形、气质、家庭,各方面都要好。


卞银的这种见解,不是谁教授的,自从她有了隐约的“爱情”概念后,她就是这么梦想的。她的概念在初中就朦朦胧胧有了。她受自小对“白马王子”幻想的影响,在她想象中的白马王子,除了有模糊的英俊外,还要和王室、宫殿联系在一起,是离不开富贵豪华的;自小,她就深深地有了这样的印象,她对之向往迷惑。如果把“白马王子”放进贫穷的环境中,她是连想都不敢想的。贫穷总是叫她想起干苦活儿的工人和种地的农民,那样的形象又总是和黑黑的皮肤联系在一起,不洁净并粗糙,那怎么行?白马王子又是和美丽公主要相提并论的。她自小就和妹妹被院里的人叫“花”了,心理优势早就培养起来的,把自己与白马王子联系在一起,是她这样的女孩子有意识的坚定梦想,难以摧毁的。长大以后,虽不再超越现实无边际地幻想白马王子了,但那种基本元素是在概念中奠定了基础的。卞银要找的,就是实际生活中的白马王子。


入校前,卞银想象还受局限,她没有想着在学校时去实现她的梦想,她上的又不是本科学校,怎么实现呢?她想的是等毕业后,一旦参加了工作,以她出众的条件,想给她介绍对象的人一定多如牛毛,到时她把要求提出来,好好选择吧。她非常自信。


但入了学,大学环境放开了她的眼界。她看到,他们学校的舞会,还有其他大学的舞会,各学校学生可以随便入内参加。这种传统哪一年起不知道,也不重要。反正对卞银来说是一件天大的乐事,可以一边跳舞,一边结识外校的学生。希望遇到一个白马王子的心理就产生了。


大学二年级的上半学期,在学校举办的国庆舞会上,卞银就遇到了一个叫她上心的外校男生。男生叫易宁,是交通大学电子工程系四年级的学生。易宁能来师专参加舞会,就是冲着要见识一眼卞银来的。易宁有个同学的同学在师专,是补习考进去的,所以就比易宁他们低一级,在师专上三年级。一次,那同学来交大串门,与同学在食堂吃饭的闲聊中,提到了电影,进而提到了自己学校的卞银是明星卞银薿的堂妹,随口就说了卞银在他的学校也是个出色的人物。易宁和他们坐在一张饭桌,顺耳就听到了。他表面没动声色,内心却想要去见识甚至认识卞银的。易宁在他们电子工程系号称“帅才”,长得帅,学习成绩也优秀。年轻的才子对佳人倾心,是天经地义的。


师专举办的国庆舞会,是个大好时机,易宁就带上几个同学来参加舞会了。舞会没有开始,他就看到了卞银。他没见过卞银,自然认不出卞银。但对着卞银,旁边的学生就指点了起来,易宁听到,就知道谁是卞银了。一望,高高绾起头发,颇有舞蹈演员姿态的卞银,形象果然靓丽。他有意识地转移到了离卞银不远的位置,眼睛从此随着卞银移动来移动去了。舞曲奏响,有男生捷足先登地上前邀请卞银跳舞,卞银微笑,与对方进入场地,熟练的手搭肩游动在舞池的中心,跳跃的五彩灯影使她的面貌五光十色地变化着,朦胧旖旎。易宁看卞银跳罢一曲,又跳罢两曲,三曲还没结束,他就做了要去邀请卞银跳的准备。卞银刚走出舞池,易宁就迎了上去。他上前对卞银先说了句“你好”,然后就邀请卞银与他共跳下一曲。卞银打量易宁,马上就断定他是外校来的,本校的男舞手及有勇气邀请她跳舞的男生,她几乎都熟悉。易宁大方地伸出右手,与卞银相握,做了自我介绍。卞银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就闪出了光亮。他们有好感地先认识了,之后,就有了往来。


易宁没有女朋友,第三次来往,他就表白了追求卞银的心迹。卞银没有犹豫地就接受了。易宁的个人情况摆在眼前,符合卞银心目中的标准。他的家庭情况,在来往中也知道了一二。易宁,家在西安,父母都是大学毕业,一个是副局级干部,一个是大学的副教授,他姐弟两个,姐姐刚刚研究生毕业,已经工作,他家庭的情况和生活条件可谓优越。这样好的条件,易宁当然是有过女朋友的。卞银是赶得巧,易宁是在上学期才和女朋友分手的,女朋友与他同校不同系,分手理由很简单,就是合不到一起了。


卞银和易宁好起来,再到周末她就不去跳舞了,易宁把她引入了另一个空间,他们自由的空间,她学会了与恋人躲在角落深处的亲密,学会了享受与恋人的卿卿我我,这种吸引乐趣虽是寂静无声,感应的热烈却是其他形式无与伦比的。那舞场上的热闹是虚浮的,戛然能终止,转瞬即逝;这种体验,刻骨铭心,印进头脑,想忘都忘不掉的。一点点新奇深入,由不得他们控制,他们就进入了最深层。但是,深层之后,易宁的脸就沉入了淡漠。他是没有看到卞银有“红”。那初次是在易宁家里的一处多余闲房,那里有简单的家具和床。要体验之前,易宁给卞银的身子下面垫了块淡绿色的枕巾,过后,却是没有他们以为会看到的情形,枕巾上依然都是绿色,只是多了些褶皱。易宁怀疑,卞银无奈而又委屈地抽泣起来。说她之前连跟别的男的接吻都没有过,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易宁似信非信,沉默片刻,故作大气地说,他不是传统,只是心里有一点别扭,因为他是太在乎她,太爱她了。卞银低着头,说知道,却再不知怎样解释了。她虽然是的确没有过的,事实却给了她难堪,她真是冤大头。


易宁表面上没事了,卞银心里却一直耿耿于怀自己的不争气。她以为自己身体不正常有毛病,便去看了医生。医生了解了她的一些情况后,笑着说,是她跳舞练功给扯“破”的,属于非常正常、自然、常见的现象。一听,卞银高兴透顶,再见易宁的时候,解释罢,双腿“嚓”地就在地板上劈开了一个竖叉。易宁没有新反应,只是说他是相信卞银的,她没必要这么用心解释。说罢,淡然一笑。卞银看他不在意的样子,还真觉得自己做得多余了。这样,那个事是彻底过去了。两个人接着好好相爱了。


一年后,易宁毕业,分到了一个研究院。参加了工作,他和卞银依然保持着周末约会的习惯。每次,他们单独欢聚一阵后,卞银就跟着易宁去了他家,易宁的父母对漂亮活跃的卞银早就满意了,喜欢她,就对她招待热情,每次她来都会做上一桌的好饭好菜招待。卞银很会来事,每次到易宁家,都是主动申请干活帮忙的,其实心里是不乐意劳动的,她不想劳动叫她柔软的双手变粗糙,弄脏了整洁的衣服。她嘴上的殷勤,叫易宁父母喜欢,喜欢她,就不忍叫她干,是应了卞银的真心。虽然还没有订婚,和易宁及他家人的相处,其实胜似一家人了。


为了早做准备,卞银三年级的第二个学期开学不久,易宁的父母就已经把她以后的工作单位在西安联系好了。广播电台,是一个非常好的单位了。卞银喜悦地想,自己的未来生活将让多少同学羡慕死的。单位刚刚敲定,易宁这边又有了个好消息,他要被单位派到美国学习三个月。当时看来这是个好事,回头看却不是这样了。后来的一些变故,就是在易宁不在的那三个月里引发的。


易宁去美国后,卞银的周末依然要去易宁家过,成为一家人已经是定局了,其实就是回自己家了。按照规律行事了一个月,之后,卞银就很少去易宁家过周末了。周末,她有了新的安排。一次,她在西北大学的舞会上,认识了艺术系一个年轻英俊的美术教师。教师姓东,卞银叫他东老师。东老师主动邀请卞银跳了一曲舞后,就将她约出舞场,到校外的一家咖啡馆就座。卞银能随他走,完全是因为东老师有帅气的模样和风流倜傥的气质。当时没有往多了想,只是愿意结识东老师这样搞艺术的人,拓宽人际关系而已。但是,东老师却意不在此,当天分手之时,就拥抱了卞银,并且吻了她。没有被强迫,一切是自然的,当时东老师将卞银送到了公共汽车站,他深情望着她,轻声柔和地说:你太美了,我无法控制要接近你的心。这是一句近似台词的表达,卞银不由得被打动,还没有作出反应,东老师就紧紧抱住了她,接着就吻了她。卞银不由得就被东老师引进了他制造的情境中,进去之后,品味出了美好,东老师是献给了她一首舒缓浪漫的轻音乐。过后,就让她回味了。回味伴随上了内疚,想自己有易宁的,怎么能那样呢?


内疚还在持续,东老师就在周末来找卞银了。那时,卞银正准备去易宁家。东老师说要请她去看日本电影《w的悲剧》,票已经买好了。东老师一来到卞银面前,她就没有拒绝的勇气了,还是被他吸引,这是比与易宁的父母待在一起要有兴趣和提精神的。当晚,看罢电影,东老师又请卞银去他们第一次坐过的咖啡厅小坐了一会儿,东老师总是以深情的目光和柔和的语调冲击着卞银的心,使她欣赏接受,不由得打消内疚,情愿地随着他的感觉走。走下去,她就从咖啡厅跟他走进了他的宿舍。接下来,她是走不了了,扑到了东老师的怀中,一直到天亮的。那个夜晚是什么样的夜晚呢?想起来,就叫卞银迷醉了。那是极尽温柔的旋涡,她沉湎得浑身柔弱无力,脑子是跟了身体走的;那个夜晚,让卞银深刻明白了何谓“诱惑”。尝到了滋味,就难以抵制了。他们彼此都是这样的。


他们是尝滋味的,彼此就不谈爱,不谈情,谁都不去触及。东老师他先拉开的网,他不去说,是应了卞银的心,更不想说的。她理智或者功利地明白,她是绝不能轻易离开易宁的。东老师是外地人,独身在西安,他再会浪漫再会温柔,现实中的位置是无法与易宁相比的。她的想法现实,却又不肯放弃尝到的新鲜滋味,她想,易宁回来她就放弃吧。她便与现实周旋起来。她周末少去易宁家,总是以毕业前的功课繁忙作为理由。她经常地不去易宁家,易宁的父母就惦记自己孩子一样地关心她;想她了,就来学校看她,给她装了一兜子好吃的和一保温瓶的好菜,但来了三次,他们一次都没有碰上过她在,就把东西交给了她同宿舍的同学,麻烦人家转交给她。过后,打电话问她,她脑子转得蛮快,每一次她都有她的解释,听起来都是合理的,一次说碰巧去买卫生巾了,顺道就转了街;一次说刚刚看完书,头晕就去跟同学散步了;一次说其实是她在图书馆,同学不知道,以为她出去了的。易宁的父母没有多想,每次都信以为真了。但是,有一次,易宁的父母派了易宁的姐姐去学校看她,易宁的姐姐是和男朋友一起去的,在快到学校的路上,他们看到了马路对面公共汽车站牌下的卞银和东老师,两人有说有笑,东老师搂着卞银,当众还吻了她的脸。易宁的姐姐和男朋友面面相觑,他们都是明眼人,不需要再问什么了。


易宁家人很沉得住气,继续听卞银撒谎下去。毕业分配之际,易宁从美国回来后,父母、姐姐就把这个事讲明了,自然叫易宁断绝和卞银的关系。易宁联想到卞银初次的没有“红”,摇了摇头,就痛下了和卞银断交的决心。卞银面对易宁的步步逼问,怎么也是无法自圆其说的。


与易宁断交了,原来联系好的毕业分配单位就没有了。那时,学生分配基本结束,分配是双向选择,卞银既然不在了分配范畴,学校就没有给她分配单位。但要人的单位还是有的,不是西安周边县城的学校,就是一些小城市的学校,要的是英语教师。卞银自然不会去。她病急乱投医地找到东老师,用豁出去地口气说,他把她留在西安,她就嫁给他。东老师却给了她一个震惊的回答,说他是有女朋友的,人在日本,他最多不超过两年也就走了。卞银气是气,却用有些赖上的口气说,是你把我害成了这样的,你总得为我补偿些,你一定要为我在西安找到一份好工作!东老师摆道理似的轻言慢声地说:第一,咱们的事是两厢情愿,你这样说就太无聊了,你又不是小孩,是我骗来的,你是成人,该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吧;第二,我西安一无背景二无人际关系的,而且我们做艺术的人不善于搞庸俗的勾当,我是帮不上你忙的。说罢,念台词似的说了句“对不起”,听着真诚,卞银却恶心得要吐了。她想不实用的英俊男人也会叫人倒胃口的。


靠自己去跑,也没有找到合适单位。卞银心灰得就想回兰州了。想兰州比西安也差不了哪儿去,回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实际情况她自然不能如实向父母倒出,她的谎撒得简单干脆,她倒打一耙地说是易宁去了美国变心的。惭愧也是像舞场的热闹,转瞬即逝的。她想,回了兰州,就得找个很好的单位了。


想着谁能帮上她找工作的忙,卞银从自己的通讯录中看到了一个叫曲建新的人名,她的眼睛一亮。曲建新是个男青年,既不是她的同学,也不是她的朋友,是她高中同学的同事,她只见过曲建新一面。那是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同学和曲建新出差到西安,就顺道到学校看望了她,曲建新就跟着了。曲建新的整体样子回想起来模糊朦胧。但有一个关键之处她是不用劲就能想起来的,曲建新是干部子弟,他在单位也是个小官。他单位是财政局,她有他单位的电话,直接给曲建新打电话好了。


接到卞银的电话,曲建新显得很惊喜,卞银刚说出她是有事求他,曲建新那边不问何事就直说没问题,没问题的,马上又说,他请客,他们见面谈,好像是他求着卞银似的。曲建新的殷勤,出乎卞银的意料,却很快不以为然了,男士对她殷勤惯了,她早习惯了,便欣然接受了曲建新的请客。


卞银和曲建新约在了一家川菜馆见面。曲建新先到的,卞银忘了曲建新的长相,进到饭馆,四外寻望,曲建新就主动迎了上来。曲建新穿了件短袖白衬衫,腰身塞进了裤腰中,裤腰上系着鳄鱼牌皮带,他个头中等,人不胖,脸却有些圆润,有一双大眼睛,有点像过去的明星毛永明的长相。整体一副中规中矩,厚道克己的气质。他的长相是出乎卞银意想的,是比她“印象”中的要好。在卞银看来,曲建新的脸,是有点官相的;不算俊朗,却看上去顺眼的。落座后,曲建新点的都是好菜,贵菜,卞银客气了一下。曲建新笑着说:我能与你吃饭深感荣幸。


没吃上两口,曲建新急着知道卞银的相求之事,卞银也就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她想问曲建新的父母是哪个单位的干部,好在内心先做一个衡量,却没好意思立即问。她没问,曲建新主动就报了出来,说他父亲是市政府的办公室主任,给她联系个好单位绝对不成问题,并问卞银喜欢去哪儿?卞银回答得聪明,说你们觉得是个好单位就行。她想,以曲建新和他父亲的见识,眼光是比自己只高不低的。曲建新点点头,说“没问题”。卞银欣喜,连说谢谢,想她是找对人了,也是再不必委托其他人了。


她是真的找对了人,不到一个星期,曲建新就给了她消息,说给她联系到了审计学校,自然去做英语教师。在审计学校那样的中专学校,英语仅是装模作样的摆设,英语老师是比在中学轻省许多的,应付差事就行了,而待遇又比中学高,混工资很容易的。这些是她在师专时就知道的,对于他们这些未来以当老师为主的人,自然学生们早就了解透了哪儿的老师好做。不出力又讨好的事情,谁不愿意干呢?至少卞银是喜欢的,这样,她将有富余时间享受她个人的生活。她喜欢自己的生活丰富多彩。


一个星期后,卞银就办完了自己的手续。她赶的是暑假的点,上班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了。在这清闲之中,她和曲建新闪电般地确定了恋爱关系。之前,卞银根本没有想到她会和曲建新谈恋爱。自然就是曲建新追求的卞银。曲建新对卞银说他是第一次见她就有点迷恋她的,但知道没有可能,该干吗干吗了。但这一年多也没有遇到合适的。老天爷真是长眼,叫卞银来到了他眼前,他感叹说:看来他们是有缘的。


认识曲建新后,卞银觉得他人是好,朴实、稳重、热心,那好是像所有事物一样,本能地感到,机械地就印在了脑子中,却没有进入到心中,叫她有过丝毫的动心。曲建新谈不上英俊,浑身的现实主义气息,朴素、规矩、务实的姿态,缺少浪漫的气质和洒脱的风度,只是普通人罢了,怎么也入不了“白马王子”之流的。除了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她还以为曲建新是有女朋友或者结过婚的;更以为曲建新是比她大了五六岁呢。一问才知,比她只大两岁。看着是比实际年龄“老”一些的。曲建新是财政学校毕业的,学历中专,和她心目中最为基本的“大本”标准相去甚远。即使曲建新正在自学,自学后无非拿个大专文凭,还是属于不够理想的。曲建新向卞银表达时倒是没有不自信,这是叫卞银感到他身上唯一有点味道的地方。要说够格的,是他的家庭条件和他的单位了。综合衡量,卞银觉得曲建新是内合格,外不合格,一半对一半了。但想到“外”合格的东老师,她就想实用比华丽要实在得多;加上找单位开的眼界,叫她也是懂得了务实。“内”就比“外”重要了。曲建新应该是多半可取的。


即使有了倾向,选择不选择曲建新卞银还是头疼了一番,她既不想放弃曲建新的“内”,又有点排斥他的“外”,她梦想的是还能够找到一个像易宁那样全面的人。她想要是跟了曲建新,再碰到一个更好的怎么办?不跟曲建新,再碰不到比他好的又怎么办?很快她就轻松解脱了,她想,谈恋爱,又不是结婚,要是结婚就不好脱身了,她先与曲建新谈着,遇到更好的,找理由就分手。这样,她就接受了曲建新的追求。


她有对象了,是不能公开叫人再给她介绍男朋友的,靠自己了,卞银就抱着目的,经常穿梭于其他大学或者社会上的舞会了。跳来舞去,遇到了能说笑到一起的人不少,就是没有够条件往“对象”上处的,综合起来,是现实的条件都比不上曲建新。卞银是想通了,现实条件比外在的条件要重要得多,有父母给孩子铺路开路,孩子的前景就有了。想想,生活中,比曲建新的家庭条件好的人能有几个呢?即使有,再加上本人的好外在条件,二十多岁的人,哪能留着单身呢,早就被人抢走了。想来,像易宁当时是巧合,曲建新现在也是巧合的。寻思过罢,卞银对曲建新满意了。她想,就他吧,挺好。


心里彻底接受了曲建新,就有了爱他的心情,爱了他,就想和他亲近。卞银是有过男女体验的,身边有了个“爱人”,心中的情绪就有点按捺不住。而曲建新这方面反应得迟钝、保守,跟她在一起,总是规规矩矩的。她知道不是曲建新木讷,他遵循的是大众的常道,而她和易宁其实是开放的先锋了。那放开的感觉总是比规矩令人兴奋想念。曲建新守旧,她就牵引他改变吧。卞银的胆子放开了,一个迷恋她的男子还怕什么呢?跨越之后,曲建新对卞银的没有“红”,也是一脸迷惑。卞银心里早有准备,挺着腰说了原来对易宁解释过的理由,并又是“嚓”地就势双腿劈开了一个笔直的竖叉。曲建新看罢惊奇地瞪大眼,连连点头说:怪不得呢,肉都快给裂开了,更何况那里只是一层薄膜呢。卞银看着曲建新诚实的样子,掠过一丝感动,想曲建新可真单纯啊,却没有内疚,她想她又不是有了他后背叛的。


1991年,曲建新拿到自学考试的大专文凭后不久,他和卞银就结婚了。曲建新家那边给卞银买了几身贵重的套装和相应的几双真皮鞋子;送给卞银的戒指和项链分别是镶了红宝石和蓝宝石的;卞银穿的婚纱裙不是租借的,是花了上千块钱专门定做的,成为了卞银永久的收藏,这对女人是最大的满足虚荣了。曲建新是独子,家里把婚礼办得很隆重,在西河饭店办了二十多桌酒席,从电视台请来了摄像师拍了婚礼的录像带,还请歌舞团表演了歌舞。他们的新房,装修得很漂亮,在当时属于高档次的;家具电器一应俱全,也都是当时最好的牌子。父母是为曲建新的婚事倾注了所有的积蓄,另有亲戚的支援,因为曲建新的父亲是个官,所以每位来宾给的份钱数目高于普通人家婚礼的几倍,也是给这隆重的婚礼打了点经济的基础。他们如此舍得铺张,也是证明对卞银的注重。婚礼上,卞银倍感满足。


婚后的生活,卞银是幸福的。她能说会道,活跃机灵,她不用实际付出,就能深得公公婆婆的待见,能和公公婆婆相处好,本身就是难得的和悦了。在丈夫这边,她也非常受宠,她想吃什么想要穿用什么,曲建新从不拦着,满足她的需要。日子过得舒服,卞银是知足的。卞银和曲建新都不急着要孩子,想着过两年再要。但是,第二年,曲建新被单位委派到商学院进修本科,这是好事。在兰州上学,对他们夫妻的日子没有多少影响。只是,为了不影响曲建新的学业,他们决定拖后要孩子,等曲建新毕业后再要。1996年,曲建新顺利毕业,不久卞银就怀了孩子。第二年夏天,卞银生了他们的孩子。是女孩,大眼睛,可爱、漂亮的。他们给孩子取名“曲婳婳”。


望着婳婳,卞银心里想,这是她的孩子吗?她是有点新鲜,有点新奇。婳婳一岁两岁,卞银是用了点心陪着她过的,养她看她护她想她都是一股的诚心,与别的母亲相同的,那副当妈的样子,柔意、爱怜。婳婳三岁能走能跑能蹦,进了幼儿园的时候,卞银似乎完成了任务似的,对婳婳开始疏忽。婳婳是被父母接去了还是去了公公婆婆家,她都是放松了,她该干吗干吗,不会因为有个婳婳就分了她的心。即使在自己的家,家里请了保姆,孩子交给保姆,她也是放松的。


进入了二十一世纪的社会是越来越开放了,时尚事物是月月更新,日日增加的。卞银是不甘于落后、守旧、守寂寞的人,追逐潮流和热闹是她的风范,是她的本质,否则,她的人生就失去了一大半的意义。她一定要跟上社会的节奏和步伐,不能掉队的。生孩子、养孩子只是她人生的一个片段,而追求变换的生活方式是她永远的需要。她喜欢上网,喜欢进入聊天室,与素不相识的各色人物聊得畅快淋漓,跟玩一场游戏一样快乐;她经常与同学朋友发电子邮件,互诉衷肠与心情;她学会了开车,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上车;她去美甲,定期去美容院享受足底按摩,为面部做防皱美白护理;酒吧里的聚会,只要有朋友请,她一定不能少了,什么事都没有,只为聚在这时髦奢侈的场所,在素不相识的人们面前展示自己的用心装扮和靓丽的姿容,她的心就有说不出的亢奋;还有穿戴、吃喝,她样样都要跟上节拍,跟上发展。眼前的家庭生活,味道程序一成不变,她怎能安分地局限在其中?


这样把时间给了自己,就少了时间和孩子在一起。有保姆,她是不怕孩子没人管没人看的。还有曲建新,他除了工作上的应酬,基本上喜欢围着家里转的,对家很用心。家里有他们,她可以放心地去忙活自己的生活。还有,曲建新对她偏爱,便胸怀宽容、大度,她是有太自由的放松空间。


事和物是由人定格规范的,再新鲜的事和物都比不上与新鲜的人打交道来得吸引、质感。婳婳六岁的时候,网络上越发地繁华热闹,各种交友网站层出不穷,那背后隐匿的各类人物,神秘、新奇、新鲜,卞银充满了参与的激情,她兴趣十足地以各种不同的网名出现在不同的交友网站上,然后,就结交了形形色色的网友。认识那些网友有什么用呢?用处谈不上,是能给她生活情趣的,那每个不相识的网友就是一个世界,那世界五颜六色,很有意思;有意思就有乐趣,乐趣是无法解释的。


卞银结识的网友越来越多,她像筛沙子一样,筛掉了没意思的,留下了有意思的,凭借的是第六感觉。留下的有意思的,都是男士,因为和异***往总是比同性有意思的。有意思在哪儿?是异性的相吸和通融。见面后,去掉了其貌不扬和不能投合的男士,留下了顺眼又顺心的男士,和他们成了朋友就一回又一回地约下去了。这之中,大她的、小她的都有。和他们在一起,她就进入了一种角色,超越了现实生活,没有束缚没有忧患,忘掉所有,只是自我的;是真正的一身轻松,一身放开的,这样,就有了不顾一切尝试新鲜的念头和向往。能够精神相通待在一起的男女,他们彼此新鲜,进而有了向往,就是他们要相融到一起去体验滋味了。像当年她和东老师一样,为尝滋味去的。在卞银看来,这种体验是和人生该要尝试酸甜苦辣滋味一样的需要,不然,人生到头,单一枯燥,死而有憾的。


有了含糊不清的向往和隐约的目的,卞银就不再坦然,与网友的约会,对曲建新不能直说,说是去当家庭教师了。她教英语,被人请去当家庭教师不是新鲜事。卞银去当“家庭教师”,都是周六或周日。家庭授课,一般都是在两三个小时,所以卞银是早上走的,家里就等着她回来吃午饭;她下午走的,就等她回来吃晚饭。每次卞银出门也是这么答应的。可是每次,卞银都不能在她承诺的时间回来,那时,曲建新一念叨起来,机灵的婳婳就马上打妈妈的手机,想问她怎么还没有到家呀?但每一次,电话一拨通,婳婳半天也听不到声音,就对爸爸说,电话没人接。曲建新想卞银怎么会不接电话呢?就重拨了一遍,结果是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就对婳婳说,妈妈的手机是不在服务区。曲建新说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在意,电话不在服务区是常有事。婳婳却撅起嘴说,不,是妈妈故意不接电话。曲建新想婳婳小孩子,分辨不出电话的提示音,也不多解释,想她小孩子的性子,根本不会过后当回事的。


其实,电话不会总是那么凑巧地不在服务区,是卞银在开机状态下将电话的电池卸下,就会得到那样的反应。这个技巧不是什么绝密,却鲜有懂得的人。有懂得的人,就会传人知道,卞银接触人多,见多识广的,什么不知道呢。她将电话弄成不在服务区,是一个两边不得罪的事,这边不打断了她在专心扮演的角色;那边叫丈夫没有丝毫多想。


婳婳对妈妈总是不接她电话的事,当面不当回事,是记在了脑子里的。一天课间,喜欢她的音乐老师随便地问婳婳,她最不喜欢什么?婳婳想了想,就说最不喜欢妈妈不接她的电话,然后就讲了情况。音乐老师逗婳婳,笑着说,下次,你就质问你妈妈,说:娘,俺给你打手机,恁咋不接呢?音乐老师籍贯河南,后面“质问”的话,故意用了河南话,并且脸上跟着露出了夸张的生气表情,都是为了逗趣效果的。婳婳学着老师的腔调,小声重复了一遍,腔调味道十足,老师说她可真聪明。以为她就是学着玩的。


起初婳婳是觉得好玩的,没事就把这句话当成自娱的项目,默默地念叨一遍两遍的,被同学听到,笑得活蹦乱跳,自己觉得掌握了一项表演似的,得意欢喜,越发爱表演的。表演多了,她摸索出了更多的表演形式,除了原来的愤怒型,她又创造了温柔型、微笑型、伤心型,每表演一种,样子都要投入心情上的,每个表情惟妙惟肖。同学们知道了她有这个本事,没事就想看就想寻开心的,婳婳不含糊,叫来就来。婳婳越表演越上瘾,回到家,还经常对着家里的落地镜自我娱乐地表演起来,因为是说妈妈的,婳婳自然不敢在妈妈在的时候表演,爸爸和保姆是不怕的。爸爸看到了,笑的同时,拉她过来,认真地问婳婳,她真要去问妈妈的话,会选择哪个表情呢?婳婳想了想,说:是愤怒和伤心的。爸爸却说,她不应该生气和伤心,妈妈是忙正事,又不是玩去了;她应该用温柔和微笑的口气问妈妈。婳婳点点头,说知道了。


再一个星期六,妈妈一如以前,又出去当“家庭教师”了,婳婳等妈妈回来等不及,又拨了妈妈的手机,妈妈手机依然是“没人接”。婳婳就问爸爸,说等妈妈回来,她能不能问妈妈:“娘,俺给你打手机,恁咋不接呢?”她问爸爸时,其实是将要问妈妈的话当成了要做的一个游戏。爸爸说当然可以,特意提醒婳婳要使用温柔和微笑的表情。婳婳连连点头说知道。


卞银回来后,婳婳跑到妈妈跟前,叫了声“妈妈”后,就笑眯眯地用河南话表演似的问妈妈:娘,俺给你打手机,恁咋不接呢?


卞银先是一愣,然后被逗得扑哧笑出了声,问婳婳是谁教她的?婳婳说音乐老师。卞银夸赞女儿模仿力挺强。婳婳被夸,来了劲头,蹦着跳着说她会四种表演方式呢,问妈妈想不想看?卞银心不在焉地应付女儿说想啊。婳婳对着妈妈,站笔直了,然后说第一个是愤怒型的,说罢便对着妈妈,叉着小腰,脸上鼓出怒色,用河南话生气地大声质问:娘,俺给你打手机,恁咋不接呢?卞银看着女儿逼真的表演,哈哈笑起来。接下来,婳婳劲头十足地依次表演了微笑型的,伤心型的,温柔型的。


卞银看后,慢慢收住了笑容,她问婳婳,老师为什么要教她说这样一句话?


婳婳撅起小嘴,委屈地说,因为妈妈总是不接她的电话。接着就把她每次给妈妈打电话的情形说了出来。卞银心有愧疚,却哄着婳婳说,妈妈的电话是不在服务区,要能接通,妈妈是不会不接你电话的。婳婳小声嘟哝,说怎么每次都不在服务区呢?


卞银不回答什么,却问婳婳每次她生气了吗?


婳婳老实地点点头说生气了。


卞银问婳婳那她为什么问妈妈的时候没生气呢?


婳婳说是爸爸不叫的,说妈妈是去忙正事,就不能跟妈妈生气。


卞银内心掠过了一丝像当年曲建新单纯地相信了她是“初次”时的感动,但却有了内疚的。那种感觉又是很快地过去了,她想:自己虽然忙的不是正事,却没有想着背离家背离家人的,只不过是为自己生活多增添了一些色彩,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