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成功最无情的篡弑者]-2

作者:梅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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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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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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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45650字

小??铁铉安排“诈降计”。他派壮士安装大铁板在城门圆拱上端,又让守城士卒大哭哀嚎“济南城快被淹了,我们就要死了!”不久,尽撤楼橹防县,派城中百姓长者代替守城军做使者,到燕王大营跪伏请降:“朝中有奸臣进谗,才使得大王您冒危险出生入死奋战。您是高皇帝亲儿子,我辈皆是高皇帝臣民,一直想向大王您投降。但我们济南人不习兵革,见大军压境,深怕被军士杀害。敬请大王退师十里,单骑入城,我们恭迎大驾!”


燕王朱棣不知是计,闻言大喜。出征数日,燕兵疲极,如果济南城降,即可割断南北,占有整个中原地区。因此,朱棣忙令军士移营后退,自己高骑骏马,大张黄罗伞盖,只带数骑护卫,过护城河桥,径入城内准备受降。


城门大开。守城明军都齐聚于城墙上往下观瞧。燕王朱棣刚进城门,众士卒高呼“千岁到!”预先置于门拱上的大铁扳轰然而落。幸亏朱棣命大,铁板稍落早了零点几秒,正砸中燕王所骑马头。燕王滚落于地,大惊失色,身边卫士忙给他换一匹新马,一行人掉转马头就往外跑。济南守卒连忙牵挽护城河浮桥,可惜年久桥重,费了牛劲只拉挽起一米多高,朱棣和一行卫士纵马腾逸而去。


狂怒之下,朱棣又挥兵攻城。铁铉伏于城头,大骂朱棣反贼。燕王大怒,搬来数门火炮对城内一顿狂轰。危急关头,铁铉亲书高皇帝朱元璋神牌,悬于四城之上。见有朱元璋神牌,燕兵不敢再用炮击,济南城得以保存。


相持之间,铁铉又常常出其不意,派骁勇军卒白天黑夜从城内突出,骚扰袭击燕兵,搞得这群疲惫之师无可奈何,多被杀伤。


朱棣愤甚,计无所出。和尚道衍劝言,认为燕兵师老兵疲,应回北平再图后举。朱棣听劝,班师回北平。


铁铉及明将盛庸等乘胜追击,收复德州等地,兵威大振。


建文帝下诏,擢铁铉为兵部尚书(齐秦当时已卸任),协助盛庸准备北伐燕军。


1400年10月,建文帝下诏,命大将军盛庸统平燕诸军北伐。副将军吴杰进兵定州,都督徐凯等人屯于沧州。


11月,燕王朱棣听说盛庸向北平方向进发,便想先发制人进攻沧州,又怕明军有备,就对外扬言要出征辽东的明军。


燕军将士听说又要大冷天去辽东作战,皆郁郁不乐。行至通州,张玉、朱能等将入帐,劝说燕王:“现在大敌当前,我们却提军远征辽东苦寒之地,士卒离心,恐怕师出不利。”


朱棣屏去旁人,对二将说:“现在明将盛庸驻军德州,吴杰、平安守定州,徐凯和陶铭在沧州筑固城池,相互倚持为犄角之势。我们现在出军,实际上是要去奇袭沧州。德州、定州城坚墙厚,肯定不能攻下。沧州城溃塌日久,现在天寒地冻,明军筑固城墙的速度肯定很慢,乘其懈怠,我们袭之必取!”


两将闻言,恍然大悟。


燕兵至天津,过直沽,朱棣忽然下令军队转而南行。燕兵大多不明就里,纷纷询问:“我们不是向东征辽吗,怎么又向南进军呢?”燕王朱棣装神弄鬼,一脸神秘,答道:“夜间我见有白光两道,自东北指西南,占卜一卦,卦象表示‘南行大吉’”。于是,他指挥燕兵急行军,一昼夜疾行三百华里,黎明时分,已至沧州城下。


明将徐凯一直听谍报说朱棣带兵去打辽东,因此正不紧不慢地督促明兵抬石头、和泥灰修筑城池。燕兵突至城下,明军才发觉敌至,大多兵士股栗哆嗦,吓得连甲胄都来不及穿。


燕兵不顾疲劳,肉薄登城,不久陷城。


徐凯等将慌忙逃跑,半路又遭早已埋伏好的燕兵截击,数将皆被活捉,明军被燕军斩首一万多,投降的数万明兵,皆为燕将谭渊下令活埋。


1400年年底,朱棣又命驻扎于直沽的燕兵乘大船顺流而北,满载缴获的辎重财物。他本人亲自率军循河而南,屯军馆陶,出掠大名,烧毁明军军饷无数。不久,燕王又率军至汶上,掠济宁。明将盛庸、铁铉避其锋芒,跟蹑其后,在东昌扎营。明军先锋将孙霖刚到滑口,即被燕军袭败,孙霖败走。


燕军大集东昌,准备向明军发动攻击。


盛庸、铁铉二人闻燕军将至,忙宰牛犒功将士,誓师励众,做足了“思想工作”,准备背城决战。


由于燕兵屡胜,已有轻敌之心。望见明军出城列阵,燕兵一哄而上。明军早已埋伏的火器、毒弩一时齐发,燕军死伤甚众。此时,明将平安又率所部明军杀到,与盛庸合军,双方大战起来。


燕王朱棣故伎重施,他以精骑冲左掖,突入明军中坚。明军厚集,围朱棣数重,把这位燕王天天包围起来。幸亏燕将朱能等人率劲兵轮番攻击明军阵地东北角,使盛庸等人撤西南角兵士前击抵截,包围燕王的明军稍稍减缓。


朱能率精骑突入阵中,奋死力战,保护朱棣冲出重围。燕将张玉不知燕王已安全撤走,拼死突入明军阵中想救主,最终力竭,被明军连人带马剁成数截。


明军乘胜进击,斩杀燕兵一万余人。燕兵大败,明军尾随追击,又击杀燕军数万。


此次大战,如无建文帝先前不许加害燕王的诏书,朱棣再有十条命也已报销掉。“是役也,燕王数危甚,诸将奉诏,莫敢加刃”。朱棣自己也得便宜卖乖,每战皆挺身而出,与明军短兵相接。加上他本人精于骑射,每次燕兵大败,他常常一人一骑殿后,搭箭发矢,毙伤追兵成百上千,使所部能安然得脱。这种不公平竞争,明兵明将只得自认倒霉,望人兴叹。


逃跑途中,朱棣儿子朱高煦又及时驰援,击退盛庸追兵。不久,燕将朱禄等人也赶到,众人合军,部伍稍整。听闻大将张玉败没,燕王痛哭,叹道:“胜负常事,不足虑。艰难之际,失此良辅,殊可悲恨!”日后朱棣称帝,以张玉为靖难第一功臣,追封荣国公、河间王。


建文三年春正月(1401年2月),东昌大捷消息传来,建文帝大喜,入太庙祭祖,告东昌大捷,并赏赐银物,褒奖将士。


大战之五夹河之役燕王朱棣返回北平,亲自撰写祭文,追悼张玉等阵亡将士,并在众人面前脱下自己的袍服焚之,以衣亡者,哭奠道:“虽其一丝,以识余心!”这种收买人心的表演很有效果,燕军将士父兄子弟见之,皆感泣不已。


“追悼会”开完,朱棣再集将士,总结东昌战役大败的原因,对将士说:


“从前数战,我们燕军每战必胜,东昌一役,接战即退,遂尽弃前功。尔等奋不顾身,故能出万死,所谓不怕死者必生!此后,万勿轻敌,万勿退却,违者杀无赦!”


燕军又出师,次于保定。


当时,明军盛庸合诸军二十万驻德州,吴杰、平安提军出真定。


燕军将领建议先集重兵攻陷定州。朱棣表示不可。“野战易,攻城难。今盛庸聚德州,吴杰、平安驻真定,相为犄角,攻城未下,两部明军合势来援。坚城在前,强敌于后,胜负难判。今真定距德州二百余里,我军界其中,敌必出迎战,取其一军,余敌必破胜。”


众将不解,又问:“我军夹于两敌之间,如果他们腹背夹攻,怎么办呢?”


朱棣说:“百里之外,势不相及。两军相薄,胜败在呼吸间,虽百步不能相救,况二百里哉!”


4月,燕军次滹沱河。朱棣多派骑哨游兵绕走于真定、定州之间,迷惑明军。


不久,侦骑报告朱棣、盛庸率军驻营于夹河,平安驻师于单家桥。朱棣率兵从陈家渡渡河逆迎而上,与明军相距四十里。


以前相战,多是燕王朱棣出奇兵,忽然袭击。此次大战,倒真正是fairpy


双方在夹河岸边布阵,各自准备充分。


朱棣仍旧一副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样子,他策马出阵,身后只带三骑随从,不急不忙,驰至盛庸明军阵前几十米的地方进进仔细观察。映入朱棣眼帘的,是盛庸明军整齐有序的坚阵,以及阵旁的喷火车、巨铳和强弩。如果是其他燕将觇阵,别说是四个人,就是四百人,明军一声令下,劲弩狂发,来者肯定立马变成刺猬。燕王自己前来,明将仍旧遵从建文帝“不得伤害朕叔父”的诏旨,眼睁睁看着朱棣视察自己部伍一样从阵前游移而过。直到朱棣掠阵而过,盛庸才派人追击,皆被这位善射的王爷射却。


燕王回阵,挥手示意万余步骑直前而进,进逼盛庸明军军阵的左翼。明军举起巨大而艰固的盾牌(类似今天的防暴盾牌),抗击燕军矢刃。不料,燕兵对盾阵早有准备,他们事先做好六七尺长的大矛,在末端横贯铁钉,钉末又有倒勾刺,使第二排燕兵立定后掷标枪一样对着明军盾阵猛掷,然后拥上前拉后扯,这样一来,明军肯定会起身使劲挣脱,一下子,盾阵就露出不少破绽和缝隙,其余手持短兵的燕兵正好乘间而入,杀伤不少明兵。明军抵挡不住,纷纷弃盾后撤,燕兵蹂阵而入。


燕将谭渊见明军左翼大乱,马上率其部下乘势猛功。不料,斜刺里又冲来明将庄得,率众死战,填补住明军左阵缺口。并立斩燕将谭渊及其手下数百人。燕将朱能、张辅(张玉之子)也挥军而前。朱棣本人依恃南兵不敢向他射箭投矛,率一队劲骑竟从明军阵后自背突出,直贯阵前,与朱能军相合,如同一把利刃一样,把明军捅个透心凉。起先准备的火器、劲弩都来不及发射,明军一下子乱了阵脚,全部乱成一锅粥。混战之间,刚刚杀掉燕将谭渊的庄得又被燕兵斩首,而且,明军中最骁勇善战的榜样人物“张皂旗”也于阵中战死。此人是个高大健美的士卒,每次冲阵都手执皂旗先登,燕军十分畏惧此人,呼之为“皂旗张”。虽在乱战中身中刀剑砍刺无数,“张皂旗”临死仍“执皂旗不仆”。


双方酣战整整一天,傍晚时分,各自敛兵回营。


为了拖住盛庸明军以图全歼,朱棣带十余骑紧迫明营,并“野宿”一晚。天明时分,众人一睁眼,忽见左右皆是盛庸的明兵。左右卫士恳请燕王快速逸去,朱棣仍旧从容,说了声“毋恐”,十分镇定地整理衣袍甲胄,然后翻身上马。


“日出,乃引马鸣角,穿敌营,从容去。(明军)诸将相顾,莫敢发一矢。”


此情此景,完完全全是当代武侠言情片最煽情最不令人信服的电影画面,一可想其在初升旭日下慷慨飞昂的飒爽英姿,一可叹建文帝“莫伤朕皇叔父”的愚腐。


燕王朱棣还营后,嘱咐诸将说:“昨天谭渊逆击太早,故不能成功。敌军虽败挫一阵,仍有战斗锐气,只有绝其生路,才能一举歼敌。今天双军交战,你们一定要保持阵形不乱。我率精骑在阵间往来驰突,一旦见到敌人有可乘之隙,你们就全力冲入奋击。两阵相当,将勇者胜,今日之战,全赖诸位将军勇武!”


双方复战。盛庸明军阵于西南,朱棣燕军阵于东北。朱棣不仅临阵督战,他仍率一队奇兵前后左右往来驰击。从辰时一直战到未时,两军互有胜负,忽退忽进,一时间还真分不出胜负。由于一直是饿着肚子拼死厮杀,双方将士皆疲惫至极,各自坐在地上喘气休息。忽然间,东北风大起,尘埃涨天,沙砾击面,咫尺不见人,双方战士被刮得睁不开眼。明军多是南人,很少见过这种沙尘暴天气,加上劲风迎面而吹,登时慌乱无措。燕兵乘风势,大呼起击,朱棣派出左右翼的后备队一齐向前,钲鼓之声震天撼地。盛庸明军不敌,纷纷扔下武器飞窜而逃。


东昌大捷后,盛庸所率的明军自上而下皆有麻痹轻敌之心,众将士皆着锦绣衣袍,浑身上下满揣缴获的金银扣器,常常互相吹嘘“破北平后,我们开筵痛饮。”


这次兵败,明军为了逃命边跑边扔东西,从前的“战利品”又成为敌军的“缴获品”。


“燕王战罢还营,尘土满面,诸将不能识,闻语声,始趋进见。”可见是役打得多么艰苦卓绝。


大战之六滹沱河之役由于连次大败,建文帝日益忧恐。“诏窜齐泰、黄子澄于外,令有司籍其家,以谢燕人。”实际上,只是做做样子,建文帝又派两个人去京师之外募兵。


建文三年(1401年)5月,明将吴杰从真定引兵出发,本想与盛庸合军。刚走出八十里远,盛庸败讯传来,吴杰急忙率军退守真定。


燕王朱棣确实善于识将。他说:“吴杰若婴城固守,为上策;或军出即归,避我不战,为中策;若来求战,则下策也。我料其将出下策,破之必矣。”


为了诱引吴杰军出击,燕王下令军士出营四处搜粮,但界定里数限制,不能离营太远。同时,他又派军士化妆成老百姓,怀抱婴儿逃入真定城,报说“燕兵四散出去寻粮,营中无备。”


吴杰果然上钩。他认为燕兵新胜,志气骄盈,便想以轻师掩其不备,率军从真定城出发,师次滹沱河,距燕军七十里。


燕王听说明军出城,大喜。时值傍晚时分,朱棣催促军士渡河。诸将皆劝说明早再渡,燕王不许:“机不可失。稍缓之,彼退守真定,城坚粮足,攻之难矣。”


燕军骑兵从上流并渡,河水受遏,下流水浅,燕军大批步兵也趁机一涌而过,涉过河去。


由于天色大晚,惟恐明军遁去,燕王又率数十骑“逼敌营宿”,让明军将士看见自己的模样,牵制对方。


一大早,明将吴杰等人大排方阵于西南,严兵以待。


老于军旅的朱棣见吴杰四方阵,笑谓诸将说:“方阵四面受敌,岂能取胜!


我以稍兵攻其一隅,一隅败,则其余自溃矣!“于是,朱棣先派兵士于三面呐喊佯攻,自己亲师精锐猛攻吴杰方阵东北角。燕将个个奋勇争先,督战甚力。


燕王朱棣又使出出敌背后的招术,率一队人循滹沱河岸疾驰,绕出明军阵后突入,大呼奋击。明军矢下如雨,燕王侍卫所举大旗之上,积箭如猬毛。虽如此,燕军将士多被杀伤,燕王朱棣本人却没中一箭。


明将平安在阵中立一高数丈的了望台,登高以望燕军情势。望见平安将旗字号,燕王朱棣深知此人是明军军胆,便亲自率兵冲向了望台。平安眼看朱棣执枪纵马而来,心里也不能不慌,慌忙跳下,骑马遁避。恰值大风忽起,发屋拔树,燕军乘之,吴杰的明军大溃。果真奇怪,初夏时分竟又刮起狂风,命运之神再次在关键时刻青睐朱棣。朱棣麾兵四向逼蹙,明军被斩首六万余级。吴杰等人率残军退保真定。


至此,滹沱河一役,又以燕王大胜告终。


通往帝都的最后胜利燕兵此次大胜后,河北郡县多降,顺德、广平、大名等地皆附于燕。朱棣上书建文帝,要朝廷招还吴杰、平安、盛庸诸将,交战双方各自罢兵。


建文帝把燕王书信示于臣下,方孝孺出主意说:“我们诸军仍在集结,燕军久羁大名一地,夏日暑雨,不战自疲。现在,应急令辽东诸将入山海关,攻永平,真定诸将渡卢沟桥冲击北平。燕军必急回军以卫巢穴,我军蹑其后追击,必可一举成功。但是,为了缓其兵锋,慢其骄心,应下诏赦其罪过,使其部署因日久懈怠而军心离散。”


于是,建文帝派大理少卿薛(上山下品)携诏书入燕营,赦燕王父子及诸燕军将士罪,仍复王爵,勿预兵政,归国息兵。


薛(上山下品)见朱棣。朱棣问建文帝有何言教。薛(上山下品)说:“皇上说,只要殿下早晨释甲,来谒孝陵,大军晚上即旋师。”


朱棣闻言嗔目大怒:“哼!这话三尺童子也骗不了啊。”燕王将士在帐中鼓噪,纷纷扬言要杀掉皇使。朱棣红脸使完,又充白脸。“奸臣不过数人,薛(上山下品)天子使臣,不得妄动!”然后,他带着薛(上山下品)在营中观射,耀武扬威,显示实力。


临行前,他对薛(上山下品)大言道:“汝归,为老臣谢天子……但奸臣尚在,大军未还,臣将士存心狐疑,未肯遽散。望皇上诛权奸,散天下兵,臣父子单骑归阙下,唯陛下命之。”


朱棣何等人也,软硬不吃。建文君臣不得不再想办法。


燕军驻扎大名期间,明将吴杰、平安等发兵截断北平粮草运输线。朱棣以报还报,派六千轻骑驰奔徐州、沛县一带,装扮成南军,北后插柳枝为暗号,射过明军防守,直入济宁各仓,尽焚明军粮储。接着,朱棣暗中派兵潜入沙河、沛县,烧毁明军数万艘粮船,无数军资机械俱为灰烬,河水尽热。


由此,德州粮饷断绝,京师大震。


明将平安在真定不甘寂寞,准备主动进攻北平。他率军在距北平五十里的平村扎营,常出兵骚扰燕兵。燕世子朱高炽派使向燕王告急。


朱棣派大将刘江黑夜驰还,携火炮数十门,至城外即燃响巨炮,城中燕兵冲出,双方夹击,大败明将平安,斩首千余。平安走还真定。


其间,方孝孺还向建文帝出主意反间燕王父子——派使臣密至北平,赐燕世子朱高炽皇上御笔亲诏,“如归朝廷,许汝为王”。北平城内的太监黄俨与朱高炽不和,一见朝廷信使来,马上派人快马驰报燕王“世子将反”。朱棣犹疑,向另一个儿子朱高煦问计。朱高煦回答:“世子本来就和太孙(建文帝)关系很好。”


几人正商量怎样除掉“叛父”的世子,朱高炽已派人,把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建文帝使臣和未启封的诏书送至朱棣营中。


燕王朱棣又惊又喜,看完书信后,大叹:“几杀吾子!”


1401年8月,明将盛庸檄令大同守将房昭引兵入紫荆关,侵扰保定诸县,并于易县西水寨驻兵。西水寨地处万山从中,易守难攻,可窥伺北平,相机而动。


朱棣听闻此讯,深知保定是股肱郡,保定一失,北平必危,于是,燕军班师。


燕军渡过滹沱河,至完县,增兵镇守保定。行军路上,朱棣还派三万精骑邀击明将吴杰给房昭发去的大批粮饷,围困西水寨。


吴杰派人来援,快赶到金水寨时遭燕兵埋伏,被杀得大败,金水寨守军观此大骇,与真定兵俱一溃而逃。此战燕军斩首万余级,明军摔下山崖又死近万人,除房昭外,多名高级将校被生俘。


得胜之后,燕军还师北平。


1401年12月,建文帝又派忠心耿耿的驸马都尉梅殷镇守淮安,募兵四十万,驻军淮上以扼燕军。


至此,燕王朱棣起兵三年,虽然多次大胜明军,但所得土地仅永平、大宁、保定,旋得旋弃,战死者甚众。明军虽屡遭挫败,但军队分布频盛,时时有告捷消息。明军是拥正朔的正规军,名正言顺,从整体形势讲,打到这份上,朱棣并没有任何优势。如果战事一拖再拖,燕兵疲敞,人心离散,没准就会杀出几个军将剁砍朱棣父子人头以取富贵。


最最紧要关头,建文帝宫内的太监帮了朱棣天大的忙。由于建文帝御内臣甚严,不少宦官心怀怨望。建文帝禀承老皇帝朱元璋旨意,严防太监干政,只当他们是供洒扫的奴仆而已。同时,建文帝又严惩冒皇帝名义出外勒索的宦官头目,使得这些不男不女的家伙心中充满怨毒,纷纷派人到朱棣处示好,把“金陵空虚”


的消息告诉燕王,建议燕军“乘间疾进”。


一席话点醒梦中人!朱棣决计直趋金陵,准备与建文帝临江决战,拼个鱼死网破。


建文四年(1402年)初,朱棣提兵出北平。燕军士气高昂,先在藁城破明兵,斩首四千,紧接着破衡水、下东阿、陷沛县,并在邹县以十二骑大破明军远粮的后勤士兵三多人,直围徐州。徐州明兵破胆,龟缩城内不敢战。燕军绕过徐州,径趋宿州。


燕军行至淝河,明将平安率军四万蹑随其后。观察地形后,朱棣判断道:


“滨河地带多树木,敌兵必疑我军设伏,淝河地平少树,彼不疑,可伏兵。”他亲师精兵两万,持三日粮,至淝河设伏。临行,他嘱戒诸将,一俟燕兵与敌军开战,立即在一路上命未投入战斗的士兵齐举火炬,以惊吓明军。


平安明军将至,朱棣派数百燕军快马迎前。燕兵见了明军,故作惊慌状,丢下大批看似像金帛的袋子,掉转马头逃走,以诱引明军入伏击圈。明军士兵纷纷下马,争抢大袋子里的“货物”。打开一看,全是烂草。这样一来,明军骑阵稍乱。喧哗之间,已入燕军埋伏圈。


一声锣响,燕兵跃起,平安所率明军知道中计,掉头就走。平安自率三千骑兵奔亡于北岸,燕王朱棣仅以数十骑人马,横挡住平安去路。平安手下有员蒙古族勇将名叫火耳灰,先前也在燕王手下为将。入侍京师数年,被建文帝派到平安手下充当主力。火耳灰识得燕王面目,手执长槊就奔朱棣奔来。朱棣手下燕将童信一箭射中火耳灰的坐骑,燕兵生擒火耳灰。火耳灰的部曲哈三贴木耳也很勇猛,见主将被擒,立刻策马杀到,又被燕军射落马下生俘。明军见状惊恐,大败而去。


当晚,朱棣释放火耳灰等人,并以这些憨厚忠勇的蒙古人为贴身侍卫。诸将劝他小心,朱棣不听。北人质鲁朴实,朱棣看准了这点,故而用人不疑。


朱棣挥师临淮,大破明军后勤部队。明兵部尚书铁铉率部来迎,燕军交战失利,危急之间,朱棣幸得火耳灰等蒙古侍卫翼护,有惊无险。(火耳灰报恩也真快)1402年5月,明将平安在小河南岸扎营,燕军于河北岸驻营。各自准备后,双方于清早交战。


混战之间,平安左刺右杀,在北坂和燕王朱棣马头相对,此时,平安也顾不得“莫伤朕叔父”的诏令,举槊急击,数次差点刺中朱棣。遇见对方动真格的,朱棣身手再好,心中也十分着慌。幸亏燕军蕃骑指挥王骐赶到,跃马直冲平安,平安坐骑又蹶了一下,朱棣才逃得一命。


双方大战一整天,各有死伤。于是明军驻桥南,燕军驻桥北,相持数日。不久,明军粮尽,燕兵乘间袭击。恰适明将徐辉祖军至,双方又大战于齐眉山,“自午至酉,胜负相当”。


乱战之中,燕将王真、陈文、李斌等人都临阵被杀,诸将心生恐惧,纷纷劝朱棣:“我军深入日久,暑雨连绵,淮土蒸湿,疾疫多发,不如回军至小河之东,休息士马,再作打算。”


朱棣坚持前进,他说:“兵事有进无退!现在我军胜势已见,如果反而掉头北返,军心马上解体!”众人之中,只有燕将朱能坚决站在燕王一边,苦劝诸将再做坚持,莫生退心。


建文朝臣探知消息,知道燕军正在苦撑,败象已露,就劝建文帝说:“燕军很快就要败北,京师不可无良将。”建文帝不知兵,马上下诏召回徐辉祖军入卫京师,这样一来,小河战场只剩下何福所率一支孤军与燕军相持。


双方对垒期间,燕王朱棣令军士进行休整,广赐财物,收买军心。明军由于畏战,往往掘堑作垒为营,军士白日黑夜都不得喘息,虚疲人力,往往真到作战时全无体力。


由于日久乏粮,明将何福下令移营至灵壁就粮。当时,明将平安师骑兵六万人,护送大量运粮兵车前往何福营中。朱棣侦知消息后,派精兵万余人阻挡平安援兵,并派朱高煦伏兵林间,等候双方混战后明军疲惫时忽然杀出助战。


燕王朱棣安排停当后,率师逆战,两翼骑兵扇形排开,直杀明运粮援兵。平安引军突至,截杀燕兵一千多人。朱棣见状,忙命步军纵击,横贯明军大阵,截断其军。明将何福见仗已开打,就也率军出壁而战,与平安合击燕军,又杀燕兵千余,燕军小却。


朱高煦见双方打得火候差不多,趁明军喘息之际,忽然率生力燕军加入战斗,朱棣又率后退的燕兵急转身,一齐掩杀明军。何福等人大败,杀伤万余人,丧马三千余匹,燕军尽获明军粮饷。


何福所率的明军逃入营垒后,饿得双眼发蓝。众将集合议事,决定转天突围,闻炮声即开门冲出。没等天亮,朱棣已指挥大军进攻明营,诸将先登,兵士蚁附。燕军发三震炮,何福部下明军误认为是自己军营突围的炮号,争相推营门冲去。门塞不得出,明军自相纷扰,人马坠入壕堑,深沟皆满。燕兵乘势大击,明军一败涂地。


此战,除何福一人侥幸逃脱外,由于营中驰马不便,大将平安、陈晖都多名明将皆被燕军生擒。至此,明军主力几乎丧失大半。


看见被捆缚押入大帐的平安,燕王朱棣笑问道:“淝河之战,公马不踬,何以遇我?”


平安朗声大言:“刺殿下如拉朽耳!”


面对如此忠贞不屈之士,朱棣本人也不得不心生赞叹:“高皇帝(朱元璋)好养壮士!“命人送平安于北平关押,未加杀害。(平安,安徽滁州人,小字保儿。其父平定从太祖朱元璋起兵,与大将常遇春进攻元大都时战死。平安当初做过朱元璋养子,骁勇善战,力大无比。他以列将征燕,多次击败燕军。燕军有一勇将王真,朱棣常夸示人说:”诸将奋勇如王真,何事不成!“淝河之战,平安单骑挑王真于马上,勇冠诸军。因此,燕军见平安被擒,军中欢呼动地,纷纷大叫:”吾辈自此就安全了!“朱棣为收买人心,当时把平安械送北平。他称帝之后,还假惺惺以平安为北平都指挥使,不久就改授后府都督佥事(人武部长)的虚职。永乐七年,朱棣巡视北京,快入城时,见章奏中还有平安的名字,使对左右说:“平保儿尚在耶?”平安闻讯,知道朱棣仍怀嫌猜,马上自杀身亡。


朱棣外宽内忌,由此也可见一斑)从此,明兵情势急转直下。本来十万明兵从辽东赶往济南想与铁铉合军,走到直沽就被燕军截杀,主师杨文被擒,没有一个人能到济南(辽东明军之所以迟迟赶到,主要是朱棣约好鞑靼兵不断骚扰边境,牵制了辽东的明军,可见朱棣还是个有“卖国”嫌疑的反贼)。


1402年6月,燕兵至泗州,守军不战而降。


朱棣列大兵于淮河北岸,明将盛庸拥数万兵于南岸。未几,燕兵又施奇袭计,这群惯于骑马的北方兵竟能先派数百人乘小舟先入南军舰队中放炮,屡战屡败的南军惊骇至极,弃舰而逃。


燕军乘胜,当天就攻克盱眙,直趋扬州。


扬州守将王礼等人暗中通款燕王,把主管江淮的监察御史王彬捆住,大开城门投降。


接着,燕兵又降高邮、克仪真。此时,长江之上,遍插燕王大旗的巨舟往来穿梭,旗鼓蔽天。


金陵城内,大臣们见势头已变,各自心怀鬼胎,都以守城为名求出,致使都城更加空虚。


情急之下,建文帝派燕王堂姐庆城郡主入燕营请和,答应割地,与燕王中分南北,划江而治。


事已至此,朱棣当然不干,婉言拒绝。


建文帝惶急,忙问方孝孺:“今奈何?”孝孺书生,只能回言:“长江可当百万兵,江北船已遣人烧尽,北师岂能飞渡?”


7月,燕军大集合,于浦子口向明军发起攻击。明将盛庸与诸将逆战,竟也击退燕军,又赢得一次暂时的胜利。


至此,朱棣想与侄子议和北还。估计天气溽热,朱棣自己也有些顶不住,毕竟已得到一半国家,想先回北平休整一下再图后举。假如此次朱棣回北平,后来的事情还真难以预料。大胜大败,谁也说不清楚,况且建文嫡孙嗣位,正朔所宗,军心民心,道德的力量无比巨大,会在一夜之间可能突然令燕军兵败如山倒。


节骨眼上,朱棣能战惯战的儿子朱高煦率生力军赶来,见此,不由不使朱棣大喜过望。他一跃而起,全身贯甲,抚着朱高煦后背说:“勉之!世子多疾。”


言外之意上要把继承权传给朱高煦。有这一句话,朱高煦活人被打强心针一样,铁了心死战。


建文帝本来派都督佥事陈喧率军增援盛庸,不料陈喧径直坐船过江投降了朱棣。


于是,朱棣装神弄鬼,祭大江之神,誓师渡江。燕军舳舻相衔,旌旗蔽空,金鼓大震。当日天气万里无云,水平如镜,虽然盛庸水军沿江列舰二百余里,但明军看见燕军如此盛势,皆大为惊愕。仗未开打,明军心理上已经输掉。


燕军乘船迫岸,首先直冲盛庸主营。盛庸师溃,燕军追奔数十里。最后,杀得盛庸单骑遁,其余将士皆解甲投降。明军舟师如此之众,竟不战而降,至此可见燕军的兵威已经非同一般。(盛庸逃跑后,朱棣不久即攻下金陵称帝。盛庸以余众降,守命驻守淮安。不久,建文帝的兵部尚书铁铉被擒获,朱棣马上命盛庸退休。很快,朱棣就派人诬告盛庸“怨望有异图”,逼迫盛庸自杀。朱棣起兵后屡战屡捷,但多次败在盛庸和平安两将之手,因此一直记恨在心。)抢渡长江后,燕军又攻下镇江咽喉要地,直奔金陵杀来。


当时,本来凤阳还有留守军队数万,但守将认为中都不能轻弃,死心眼固守中都。驸马梅殷在淮安也有数万兵,也因消息隔绝,不知所为。


建文帝到了这个地步,惊惶忧郁,天天徘徊殿庭间。不久,他招方孝孺问计。


方孝孺只是一大儒,兵事根本非其所长。他只能在朝班上抓住李景隆,说:


“坏陛下事者,此贼也。”请建文帝下令杀掉他。群臣班中共冲出十八人,都咬牙切齿,愤怒之下,争相上去拳打脚踢,差点把李景隆当众打死。


把李景隆暴打一顿,火气稍消,方孝孺出主意说:“城中尚有劲兵二十万,城高池深,粮食充足。应把城外居民尽驱入城,并把城外木材全部抢运入城,使得燕兵无攻城之具,日久就会自行撤离。”


建文帝从之。这一来,盛暑季节,老百姓毒日头下搬运巨木,饥渴劳苦,死者无数。大家为躲避拆毁自家房屋后运送房梁入城的苦差,许多人自己纵火烧屋,大火连日不息。


“屋漏偏遭连夜雨,船漏又遭顶头风。”好好的金陵城,东北角和西南角又无故崩塌,朝廷下忙派兵民抢修,怨天愁地,上下官民都昼夜不得休息。


惶急无计之下,建文帝一拨又一拨地派李景隆和诸位王爷出城,乞求燕王朱棣退兵,答应割地中分天下。朱棣当然不会退兵,一口咬定要逮捕“奸臣”,诸王个个碰了软钉子而回。


建文帝会群臣,当众恸哭。有人劝建文帝逃往蜀地,有人劝逃往浙江,有人劝逃往湖湘,意见纷纷,莫知所之。最早立议削藩的齐秦、黄子澄都早先出外“募兵”。至此,建文帝一筹莫展,天天长吁短叹,恨恨道:“事出汝辈,而今皆弃我去乎!”


燕王朱棣害怕四方勤王兵至,便派军队诸将日夜研究攻城计略,想尽快结束战斗。哨探侦知金川门是李景隆把守,朱棣便率先派军攻打。燕军一到,李景隆与谷王朱(左木右惠)马上大开城门投降。以兵部尚书茹瑺为首的数十个望风使舵的建文帝臣子也都纷纷投奔,叩请朱棣称帝。(李景隆是朱元璋重臣李文忠之子。李文忠是朱元璋亲外甥,连李景隆的名字都是朱元璋所起。此人相貌堂堂,“眉目疏秀,顾盼伟然”,其实是个绣花枕头美男子。他先前丢盔卸甲亡掉八十万军队,建文帝对其也没有加以诛杀。危难关头,他不仅不以死报,反而首先开城门投降朱棣,此人品性也真是至差至衰。朱棣即位后,李景隆得授“奉天辅运推诚宣力武臣”,增岁禄千石。朝廷每有大事,他还站在班首主持政议。为此,诸功臣皆不平。永乐二年,朱棣的兄弟周王告发李景隆在建文朝时强向自己索贿一事,不久,又有人告发他“蓄养亡命,谋为不轨”。毕竟姑表亲,朱棣不忍加罪,只是削夺他的勋号,以公爵身份归家停职。又过些时日,有大臣弹劾“李景隆在家坐受阁人伏谒如君臣礼,大不道;(李)增枝(景隆子)多立庄田,蓄童仆成千,意叵测。”朱棣这才下旨把李景隆父子连同家眷全部软禁,没收全部家财。老哥们耍赖皮闹绝食,十几天不死,也就又继续苟延残喘下去。寂寞荒凉之下,直到永乐末年才病死。)建文帝惶急,“逊国而去。”(建文帝逊国是中国历史一大谜团。官方所修正史也讲“宫中火起,帝不知所终。”但朱棣“遣中使出帝后尸于火中,越八日葬之”,自己单方面宣布建文帝已被烧死。但他称帝后,仍然不放心建文帝,怕这位侄子日后东山再起,派人四处寻找。大太监郑和自永乐三年起(公元1405年)数次下西洋,表面上是宣示大明国威,一路挥霍金银无数,实际上最重要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探访建文帝下落。当然,七下西洋,诚为我中华征服海洋的壮举,据说美洲也是三宝太监首先发现,比哥伦布还要早。2007年是郑和下西洋602周年,估计朱棣和臣下谁也没想到为了寻访一个小皇帝下落的“壮举”


会带出日后那么多大动静来)。


建文帝嫡孙袭统,居正朔之位,竟败于起兵反叛的藩王之手,实是中国历史上一个非常出人意料的结局。总结起来,建文帝失败原因不外如下:


第一,建文柔仁。燕兵将皆勇战骁勇之辈,建文帝竟于大战前下明诏“莫伤害朕之叔父”,不明之至,致使朱棣多次绝处逢生,假使明军在战场上能“擒贼先杀王”,燕军早就冰销败亡。


第二,黄子澄、齐泰、方孝孺皆书生,苍猝行削藩之计,不知兵事,没有什么大的战略眼光,以致于误已误国,最后招致灭族惨祸。


第三,单用一将统师军队。耿炳文一人统三十万军;李景隆两次败北,一战统五十万,一战统三十万;盛庸一人统二十万。明军“合天下之兵,握一人之手”。


反观朱棣,单旅孤城,利于战不利于守,利于合不利于分。如果当初下令山东、河北诸将各拥众数万,凭城坚守,年深日久,以叛臣贼子起兵的朱棣胜一仗败两仗,又一直逡巡在河北、山西狭窄地带,熬过一阵熬不过两阵,军队人心最终会轰然瓦解。


第四,建文帝彷徨不决,总在关键时刻犯致命错误。如果当时朝廷不招徐辉祖回金陵,而是让他留在原地与徐福合击燕军,很可能挽转整个战场形势,给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燕军以致命的最后打击。


另外,纵观整个龙虎斗过程,建文帝一方除盛庸、平安外有些智勇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大师之才。这也要“归功”于朱元璋,因为所有有智有勇有力的名将早已连子孙都被株除干净,留下的全是三、四流将领,自然不是燕王朱棣的对手。


朱棣残杀建文臣子的倒行逆施朱棣入京后,立即揭榜(悬赏捉拿)黄子澄、齐秦、方孝孺、铁铉等建文帝臣子数十人,并清宫三日,诛杀宫人、女官以及内官无数,只留下一帮曾向他通过风报过信的没老二太监。他又迁建文帝母亲于懿文陵幽禁,杀掉建文帝三个兄弟。建文帝七岁太子朱文奎于乱中“不知所终”,肯定是被朱棣杀掉。另外的小儿子朱文圭当时才两岁,还在怀抱之中,朱棣先把这个小孩幽闭于广安宫,后来不知所终,想必也是被朱棣派人弄死以绝后患。(也有记载说朱文圭一直幽禁在凤阳,至明英宗时才放出,已经五十七岁,尚不能分辩马牛,完全被禁锢成一个痴呆)。


朱棣派人扑灭皇宫大火后,首先做的就是召文学博士方孝孺来起草自己的继位诏书(朱棣的谋士姚广孝曾在北平时对他讲,方孝孺是天下“读书种子,”绝不可杀)。


方孝孺乃建文帝耿耿忠臣,身穿衰桎白衣大哭于阙下。朱棣召其入殿,方孝孺也不施礼,依旧嚎哭不已。


朱棣劝说方孝孺:“我是效法周公辅佐成王啊。”


方孝孺止住哭声,厉声反问:“成王安在?”


“他自焚而死!”朱棣答道。


方孝孺又问:“何不立成王之子?”


朱棣回答:“国赖长君”(意指他自己)方孝孺咄咄逼人,“何不立成王之弟?”(意思是建文帝几个弟弟都已成年),朱棣不得已,亲自下殿走到方孝孺面前,苦笑着说:“这些都是朕的家事啊,先生你不要为这些事费神。”


左右递过纸笔,朱棣说:“诏天下,非先生不可。”


方孝孺夺过诏纸,在上乱批数字,掷笔于地,边哭边骂道:“死即死耳,诏不可草!”


朱棣怒急,大声叫道:“怎能让你痛快一死,即死,难道你不怕我诛你九族吗?”


方孝孺大喝:“便诛十族又奈我何!”


此时,朱棣已皇位在座,顿呈残暴本性。他命卫士用大刀把方孝孺嘴唇割开,一直划裂到耳边。然后,命人逮捕其九族亲眷外加学生,凑成十族,共八百七十三人,依次碎剐杀戮于方孝孺面前。方孝孺忍泪不顾,最后被凌迟于聚宝门外,时年四十六。


方孝孺临刑前做绝命诗,曰:“天降乱离兮孰知其尤,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犹。


忠臣发愤兮血泪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呜呼哀哉,庶不我尤!“时至今日,几个号称笃信基督的“智识分子”肆口狂骂方孝儒的选择是漠视他人生命,这种歪论,真是歪曲时代和生命的价值观念,唐突古代仁人烈士。


建文帝兵部尚书铁铉被逮至京。朱棣坐于御座,铁铉背立殿廷,至死不转身面对朱棣。朱棣派人割掉铁铉耳鼻,在热锅中烧熟,然后硬塞入这位忠臣口中,问:“此肉甘甜否?”


铁铉历声回答:“忠臣孝子之肉,有何不甘!”


于是朱棣下令寸磔铁铉,这位忠臣至死骂不绝口。


怨恨之下,朱棣又把铁铉八十多岁的老父老母投放海南做苦役,虐杀其十来岁的两个儿子,并硬逼铁铉妻子杨氏和两个女儿入教坊司充当妓女,任由兵士蹂躏。


对建文帝刑部尚书暴昭,由于陛见抗骂,朱棣先去其齿,次断手足,以刀慢割脖项而死。


对礼部尚书陈迪,由于责问不屈,朱棣命卫士绑送他及其六个儿子一起至刑场凌迟。朱棣先派人割下陈迪儿子陈凤山的鼻子和舌头,塞进这位忠臣嘴里逼他下咽。陈迪虽为文士,至死不屈,怒骂而死。


对建文帝右副御史练子宁,也因殿上怒骂,朱棣命人先割掉其舌,此后寸磔而死,其宗族被杀者一百五十一人。


对建文帝兵部尚书齐秦,也是因其不屈,送刑场凌迟。


对太常卿黄子澄,也赤其三族,凌迟处死。


对建文帝监察御史高翔,因其丧服入见,朱棣命卫士杀之于殿上,没产诛族,又掘发高氏宗族墓地,焚骨抛尸,交杂狗骨马骨四散丢弃。


对建文帝监察御史王度,宗人府经历宋征、监察御史丁志、监察御史巨敬,朱棣皆施以族诛之刑。


建文帝大理寺丞刘端弃官逃去,被抓入殿。朱棣问:“练子宁、方孝孺是什么样的人?”


刘端笑答:“忠臣也!”


朱棣问:“汝逃,忠乎?”


刘端回答:“存身以图报耳!”


朱棣狼性大发,命人用刀割去刘端耳鼻,狞笑着问满头血污的刘端:“作如此面目,还成人否?”


刘端骂道:“我犹有忠臣孝子面目,九泉之下也有面目去见皇祖!”


朱棣狂怒,亲手用棍棒把刘端捶击而死。


除了多位建文帝忠臣自己或全家自杀外,朱棣虐杀建文帝忠臣及其家属共一万多人。历朝历代异姓相伐相杀,从未有这样惨屠对方官吏臣下的举动。因此,清初史家谷应秦这样叹道:


“嗟乎!暴秦之法,罪止三族;强汉之律,不过五宗……世谓天道好还,而人命至重,遂可灭绝至此乎!”


话说回来,对建文忠臣杀则杀耳,杀之可成其千秋万世之名。王朝皇族更迭,诛杀前臣也不算太过份的罪行。“古者但有刑诛,从无玷染。”而朱棣秉承朱元璋老混蛋血脉中淫暴凶残的因子,把多位忠臣孝子的大好清白妻女送入教坊司(公家妓院)做性奴,每天受二十多精壮汉子轮奸,生下男丁当家奴,生下女孩长大后接着做妓女,死后便下旨“着抬出城门喂狗吃了”……——“此忠臣义士尤所为直发冲冠,椎胸而雪涕者也!”(谷应秦语)直到二十二年后,朱棣儿子明仁宗朱高炽继位,才下诏称:“建文诸臣家属在教坊司、锦衣卫、浣衣局及习匠、功臣家为奴者,悉宥为民。”


建文帝忠臣惟一善终者,只有魏国公徐辉祖一人。朱棣召见,徐辉祖不出一语。由于他是功臣徐达之子,家有免死的誓书铁券,其弟徐增寿又因想投降朱棣被建文帝杀掉,朱棣才免其一死,革其禄米,把他一直软禁在家。


残暴如此,坐稳龙椅后的朱棣很想又换张脸皮以“仁德”形象留诸后世。特别可笑的是,永乐二十二年的甲辰科举考试,本来第一名状元是孙日恭。考试官员最后把录取名单呈给朱棣过目,这位流氓皇帝一反常态,细细研读,竟咬文嚼字起来:“孙日恭第一名,不行!日恭两字合起来就是‘暴’。(古文是竖版,所以两个字看上去就是”暴“字)朕一向以仁心为本,平生最恶残暴苛刑,隐暴于名的人断断不能为我大明状元。”老混蛋批来批去,从三甲之中点了一个名叫邢宽的人为状元。邢宽,乃“刑宽”的谐音,以此来显示永乐皇帝治下轻刑薄赋、仁德四海的“太平景象”。


这位动辄诛臣下“十族”、杀人过万眼都不眨、处心积虑把忠臣妻女送入窑子每日定量供人轮奸的凶戾变态之人,临老又忽然变得似乎连只蚂蚁都不愿踩死,连一“暴”字都堵心碍眼“仁德”之人,不得又让人佩服职业统治者的演戏才能,已臻乎炉火纯青之境。


明成祖朱棣一生功业得失后世讲起朱棣,大多褒大于贬。对外方面,特别是他五征漠北,先后击败瓦刺和鞑靼诸部(元朝灭亡后分裂为鞑靼、瓦刺和兀良哈三部。兀良哈早已归顺明朝,大宁的朵颜三卫即是兀良哈部)。同时,他又在西北设“关西七卫”,增设贵州布政司,在安南设交趾布政司。对内方面,他发展经济,休养生息,使国家岁粮收入大幅增加;同时剥夺藩王实权,进一步加强中央集权。文化方面,他授命臣下编篡《永乐大典》(当然主要目的是为了他自己歌功颂德和篡改史实),对文化典籍进行系统整理。因此,《明史》中对他赞扬道:


“文皇少长习兵,据幽燕形胜之地,乘建文孱弱,长驱内向,奄有四海。即位以后,慕行节俭,水旱朝告夕振,无有壅蔽。知人善任,表里洞达,雄武之略,同符高祖。六师屡出,漠北尘清。至其季年,威德遐被,四方宾服,明命而入贡者殆三十国。幅员之广,远迈汉、唐。成功骏烈,卓乎盛矣!”


然而,深入细致地研究明代历史,却可得出这样一个惊人结论——虽然明朝之亡追根溯源是亡之于万历,但一切深祸至忧其皆肇自这位“启天弘道高明肇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的文皇朱棣。


对内,明朝正是从朱棣起开始大用宦官。因为正是建文帝的宦官向朱棣报告金陵空虚的实情,朱棣才一反一直在河北、山西诸地兜圈子的常态,直捣京师,得登帝位。篡弑成功之后,朱棣大用太监,其间有郑和下西洋(这倒不是什么大坏事),李兴充当前往暹罗的国使,马靖镇甘肃,马骐镇交趾。特别是永乐十八年,明祖又开设专由太监负责的东厂(朱棣又恢复朱元璋本已废除的锦衣卫,厂卫之祸,流毒深远)——由此,宦官拥有了出使、专征、监军、坐镇、刺探等诸多大权。明太祖本来有祖制:“内臣不许读书识字”。朱棣却一反其制,听凭太监们“学文化”,到了明宣宗更是在内廷设内书堂,派大学士教小内侍们书写。


这些太监们时间充裕又无青春期烦扰,明古今、通文墨,如狗添冀,更能在关键时刻运用筹算智诈,欺君作奸。所以,明朝太监之祸日烈,如王振、刘瑾、魏忠贤等,积重难返,直至明亡。


对外,朱棣主要防备蒙古,尽坏朱元璋边疆政策的成制。本来谷王在宣府,宁王在大宁,韩王在开原,辽王在广宁,沈王在沈阳。朱棣自己篡位后,深恐兄弟蹈习自己前路,尽迁五王于内地,致使东北无边备强兵,边疆严重内缩,山西等地也逐渐失去屏依。虽然朱棣在朱元璋所设辽东都司的基础上又设奴儿干都司,但却用女真族太监亦失哈掌管大权。太监贪财重货,每每骚扰女真各部,种下矛盾多多,又激使女真各部相互联合重组。至明朝中后期,奴儿干都司仅是一空名机构,满洲日益强大,而建州附近又无重镇,致使连连败绩,直至于亡。明朝最终未败于蒙古,而亡于明初不知名的满洲,细究原由,正是基祸于这位明成祖朱棣。


当然,“涂金”工作一直有条不紊地进行。朱棣生前就一直很注意“宣传”


工作。建文四年六月他攻入南京,同年十月他就下诏第二次重修《太祖实录》(建文帝修过一次)。他任命两个降臣李景隆和茹瑺为正、副监修官,以大才子解缙为总裁。同时,朱棣对修史官员奖罚分明。对听话有意袒护朱棣篡改史实的,如胡广、黄淮等人,升官;对直书无隐不避朱棣忌讳的,如叶惠仲,族诛。


仅仅花了九个月时间,这些“深体朕意”的奴才们就献上了篡改完毕的《太祖实录》。


后来,解缙因储君事得罪了朱棣,心态多疑的朱棣又三修《太祖实录》,派心腹姚广孝主管监修事宜。此次修史更加“仔细”,费时五年,删除一切对自己不利的史料,增加不少朱棣自以为是的“史实”。永历十六年,书成献上,朱棣“披阅良久,嘉奖再四”。并对跪伏于殿下的几个奴才文人高兴地说:


“庶几少副朕心。”


此次修史,主要是为朱棣篡位的合理性制造理论依据,不仅明白地写明朱棣是马皇后亲生子(其实他是硕妃所生),还编造了马皇后梦见朱棣解救自己的故事;此外,史臣们又编造了老皇帝朱元璋在临死前一直咽不下气,反复问“燕王来未?”——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一直相信父子家天下的朱元璋,如果临死前念叨燕王,肯定是告诫皇太孙和大臣们要提防这位四皇子,绝对不会在临崩前想把皇位传给他,更不会说什么“国有长君,吾欲立燕王”。况且,建文帝即位时已经成年,根本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娃娃“幼君”。


所以,文字这东西的力量绝不可小看,加诸史书上更是可以颠倒黑白,混淆视听。大家有时评价一个皇帝,都是往往听信史臣的史书,以为风骨文人们会直笔铺陈,所谓“国亡而史不亡”。


其实,真正的情况往往大相径庭。比如,明朝的正德皇帝,后人一讲起此人就觉得他荒淫昏庸、荒唐至极——究其原因,恰恰是因为他死后无子,皇位由他在湖北当藩王的堂弟朱厚璁继承。旁支入嗣的自卑和以及与臣下的“大礼仪”之争(即大臣们坚持朱厚璁应该依礼以正德父亲明孝宗为皇父,而不能以其生父兴献王为皇父),使得这位世宗皇帝在修《武宗实录》时,心怀隐恨,大暴正德皇帝这位堂兄的短处,满书都是前任皇帝的丑行和淫暴,一点也没有“为尊者讳”


的意思。使得明武宗这位并非特别坏的皇帝成为明朝“坏皇帝”的最高榜样。


由此,可知历史的涂脂抹粉和歌功颂德是多么的重要!


朱棣死后的“高煦之叛”


永乐二十二年(公元1424年)春天,鞑靼阿鲁台进犯大同、开平。朱棣于4月间举行盛大阅兵仪式,率众大将第五次亲征。同年8月,朱棣病死于榆木川,终年六十五岁。“遗诏传位皇太子。”太子即位,即明仁宗。


明仁宗朱高炽自幼就以聪慧仁德着称。“靖难”起兵时,朱高炽常常居北平留守,并曾以一万之兵拒李景隆五十万明军于北平城外,保全了朱棣的大本营。


朱高炽两个弟弟也都不是吃干饭的,朱高煦以军功有宠于明成祖,朱高燧以慧黠见喜于明成祖。当初建文帝听方教孺之言,赐朱高炽秘诏,使“反间计”欲离间燕王父子,多亏朱高炽仁孝如一,忙派人把建文帝诏书和诏使一齐驰送朱棣,才免却父子相残的悲剧。


朱棣篡位后,朱高炽为皇太子,朱高煦、朱高燧“与其党日伺隙谗构”。永乐十六年,宦官黄俨诬称皇太子擅赦罪人,邀德名于天下,有不臣之心,东宫官员坐死者甚众。朱棣命侍郎胡滢暗中察访实情。胡侍郎禀公密奏,陈列皇太子“诚敬孝谨七事”,才免却本性多疑的朱棣猜忌。后来,宦官黄俨等想弑朱棣谋立其三子朱高燧,事发伏诛,还是皇太子朱高炽力保朱高燧不知情,救了这位一直倾陷自己的三弟一命。


朱高炽即位后,任用贤良,友爱二弟,轻刑薄役,核查冤狱。“在位一载,用人行政,善不胜书”,确实是明朝历史上罕见的仁德皇帝。可惜天不假年,明仁宗当了一年皇帝就病死,时年四十八。


明仁宗长子皇太子朱瞻基继位,是为明宣宗。


见年青的侄子登基,一直觊觎皇位的汉王朱高煦觉得机会来临,反谋日甚,很想再把他爸爸朱棣篡夺其侄建文帝的“靖难”大戏再演一次。《广韵》曰:煦,温也,所谓“煦而为阳春,散而为霖雨”。偏偏人与名不符,朱高煦自少年时代就“性凶悍”、“言行轻佻”。


靖难之役,勇武善骑射的朱高煦不仅在白沟、东昌等战役中立有大功,关键战事也有奇功。江上之战,朱棣本来都要撤兵返走,多亏朱高煦亲率生力军赶到,喜得朱棣当时连骗带蒙又附有二、三的诚意对他说:“吾病矣,汝努力,世子多疾,”婉言有立其为储贰之意。狂喜之下,朱高煦拼命死战,大败明兵,奠定了燕兵攻克南京的最后胜利基础。


虽说“君无戏言”,但朱棣的话也属高级而严肃的“逗你玩”。“吾病矣”


——一活又活了二十二年:“世子多疾”—一活又活了二十三年,多疾不等于立马就死,只要活着,嫡长子就该是皇太子。


朱棣称帝后,封朱高煦为汉王,国云南;朱高燧为赵王,国彰德。朱高煦怏怏不肯之国,说:“我何罪,斥我万里。”朱棣不悦。皇太子朱高炽仁德,力劝之下,使这位二弟其能暂留宗师。封王后,朱高煦力求一支名为“天策卫”的御林军为护卫军,又乘朱棣高兴时增益两只卫军为护卫,由此,他常常自夸于人:


“唐太宗曾为天策上将,我得之岂偶然呢。”


有一次,朱棣命皇太子朱高炽、汉王朱高煦以及皇太孙朱瞻基三人一起谒拜朱元璋孝陵。朱高炽一直体弱多病,是个素有足疾的大胖子。谒陵要步行,朱高炽要两个太监左右搀扶才能一瘸一拐慢慢挪步,就这样,还时不时一个大趔趄,样子着实狼狈。身强力健的朱高炽在背后讪笑道:“前人蹉跌,后人知警”。皇太孙朱瞻基倒自少年时就有英锐之风,在朱高煦身后接口说:“更有后人知警也。”


朱高煦当时“回顾失色”,感觉这位侄子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善茬”。


汉王朱高煦身长七尺多,矫捷善骑射,“两肋如龙鳞者数片”,这种其实是牛皮癣的皮肤病更让他觉得自己是“真龙”下世,常以雄武自骄。洪武十三年,朝廷改封其封国为青州,朱高煦又不想去。他私募卫士三千人,也不隶籍于兵部,常常纵使这些人劫掠。兵马指挥徐野驴擒审其部下,朱高煦大怒,冲入衙府以手中铁瓜当头把徐指挥活活砸死。


在外出征的朱棣回南京闻讯,大怒,把他囚禁在西华门内,准备废其为庶人。


皇太子朱高炽又“力劝”,削其两支护卫,改封山东乐安州。朱高煦此次不得不行,到乐安后,怨望益甚,异谋益急。皇太子多次亲笔写信告诫这位老弟要遵令守法,朱高煦仍旧我行我素。


明仁宗朱高炽继位后,朱高煦的儿子朱瞻圻日夜与其父互派信使通报京城的情况,潜伺变故,有时一昼夜就有六七趟来往谍报。明仁宗内心知之,待其愈厚,成倍增加这位弟弟的岁禄,动辄赐赉万计。后来,朱高煦因怒在封国的王宫内杀掉朱瞻圻生母。怨恨之下,朱瞻圻就上书揭其父过恶。朱高煦也怒,狗咬狗反诉这位儿子常为自己“侦觇朝廷秘事”。


明仁宗毕竟是个老好人,叹息说:“尔父子何忍也!”罚朱瞻圻去凤阳守皇陵。


明仁宗崩逝时,皇太子朱瞻基正在南京,奔丧回程时,朱高煦还想于半路伏兵谋杀这位嗣帝,因事发匆忙而未果。


明宣宗继位后没两个月,汉王朱高煦还假惺惺地“陈奏利国安民四事”。朱瞻基性格很像他父亲,也是个厚道人,对侍臣讲:“永乐年间,皇祖常谕皇考及朕,谓此叔有异心,宜备之。然皇考待之极厚。如今日所言,果出于诚,则是旧心已革,不可不顺从也。”于是,明宣宗大张旗鼓诏命有司施行,并亲笔写信表示感谢。


转年(1426年,宣德元年)正月,朱高煦以献元宵灯为名,派人窥伺朝廷武备,其实,他的反谋未尝有一日忘怀。接着,他向明宣宗索要骆驼,侄子皇帝与之四十;索要马匹,侄子皇帝与之一百二十;索要袍服,侄子皇帝又与之。


见这位侄子皇帝很好说话,朱高煦以为小皇帝怕自己,愈加恣肆。他暗约驻守济南的山东都指挥靳荣到时献城为应,又授指挥王斌、朱煊等人为太师、都督等官职,命其世子朱瞻垣居守。另外,他让四个儿子各监一军,他自己率中军,准备举兵进攻北京。


起兵前,朱高煦自作聪明,派遣其属下枚青入京,约英国公张辅为内应。张辅是朱棣“靖难”第一功臣张玉的儿子,闻言,连夜就把枚青绑起送入宫内。即使事已至此,明宣宗仍派中官侯太带自己亲笔信至乐安“晓谕”这位皇叔。


侯太到乐安后,朱高煦陈兵相见,南面高坐,也不拜领皇敕,令皇使侯太跪于阶下,大言道:“我何负朝廷哉!靖难之战,非我死力,燕之为燕,未可知也。


太宗(朱棣)信谗,削我护卫,徒我乐安;仁宗(朱高炽)徒以金帛铒我。


今又辄云祖宗故事,我岂能郁郁无动作!……速报上,缚奸臣来,徐议吾所欲。


“语气语态,与当初朱棣反建文帝时几乎同出一辙。


太监侯太是个胆小鬼,怕汉王杀掉自己,伏地惟惟。


回京后,明宣宗问他汉王说些什么,他回答说:“汉王无所言”。随行护卫的锦衣卫乃有特务任务,向皇帝俱陈所见。明宣宗大怒,对侯太说:


“事定必治汝!”


为了给自己造反制造论据和做铺垫,汉王朱高煦派人上疏朝廷众官,指斥明宣宗违背洪武、永乐旧制,与文臣诰敕封赠以及南巡诸事,公然宣扬朝廷罪过。


同时,他又斥责夏原吉等几个大臣擅权为奸,要求皇上交出几个人给自己杀掉。


同时,他私下写信给诸位公侯重臣,骄言巧诋,污蔑明宣宗违祖制等事。


至此,明宣宗叹道:“高煦果反!”


明宣宗集朝臣集议。本来,明廷要派阳武侯薛禄率兵讨伐,大学士杨荣以建文帝时李景隆为戒,劝帝亲征。大臣夏原吉也表示:“臣见高煦命将而色变,退语臣等而泣,知其无能为也。且兵贵神速,宜一鼓而平之,所谓先声有夺人之心也。”


英国公张辅自告奋勇,想自请两万兵前往平定朱高煦。


明宣宗表示:“爱卿您确实能击败叛贼。但朕新即帝位,保不准有小人怀有二心,亲征之事就这样决定了吧。”


明宣宗虽年纪轻轻,却属少年老成英明果决之主。1426年(宣德元年)秋八月,经过周密布置,祭过天地宗庙社稷山川百神之后,他亲率大营五军将士出征。


行至杨村,明宣宗在马上询问左右群臣:“众卿认为高煦计将安出?”


有人说“乐安城小,贼军必先取济南为大本营”;又有人说朱高煦先前一直逗留南京,此次造反一定会引兵南去。


明宣宗听毕摇头,说出自己的看法:“不然。济南虽近,未易攻取;闻朕大军将至,亦无暇攻取。高煦护卫军多家在乐安,不会弃家往南京方向征战。高煦外似诡诈,内实怯懦,临事狐疑,辗转无断。今其敢反,轻朕年少新立,众心未附。又以为朕不能亲征。今闻朕亲行,已经胆裂,其敢出战乎!至即擒矣。”


如此名正言顺,加上皇帝亲征,明宣宗仍在路上遣使向朱高煦传达诏旨,谕以逆顺祸福。年青的皇帝英畅神武,词旨明壮。如此,明朝六军气盛,斗志昂扬。


龙旗钲鼓,千里不绝。设想,当初建文帝有此远识和胜略,能够御驾亲征,估计走到一半,北平城内就会有人擒燕王朱棣来献。


大军一路鼓行,径直来到乐安城北,把乐安城围个水泄不通。惊惶之余,城内守军乘城发炮,想弄出些大动静来吓唬城外明军,同时给自己壮壮胆。但明军忽然发放神枪铳箭,声震如雷。(明朝火器相当先进,排放轰响,估计和“卡秋莎”火箭炮的威势差不多。)听到这么大动静,城中的朱高煦兵士皆股栗胆寒。


皇帝属下诸将请即攻城,不许。明宣宗依然敕谕朱高煦,要他主动投降,朱高煦不报。宣宗皇帝复遣敕谕之曰:


“前敕谕尔备矣。朕言不再,尔其审图之。”


下了最后通牒后,明宣宗派人以箭缚“招降归正”敕书于城内,对城中人民告以福祸逆顺。由此,城中人不少人想缚执朱高煦来献。


牛逼这么久,大侄子皇帝真正提兵前来,朱高煦反倒狼狈失据。在内殿徘徊思虑大半天,朱高煦只得秘密派人哀求明宣宗宽借一天,表示给自己一点,“今夕与妻子别,明旦出归罪。”


明宣宗答应。


当夜,朱高煦把多年私造的兵器和与众人往来密谋造反的文书信札,全部付之一炬,销毁罪状,“城中通夕火光烛天。”


转天,朱高煦要出城投降,其将王斌很有血性,劝他说:“宁一战而死!就擒,辱矣!”


朱高煦以城小为辞,从地道偷偷溜出城,穿着一身白衣跪伏于侄子面前,顿首自陈:


“臣罪万死万死,生杀惟陛下命!”


明宣宗仁德,没有依刑法对他“明正典型”,而是把他一家人送至京师,在西安门内新筑宫室,虽属软禁,但好吃好喝,饮食衣服之奉,仍旧无改。


班师之后,宣宗皇帝仅仅诛杀逆党王斌等六百余人,胁从者皆不问。


明宣宗本来想一鼓作气挥军趋彰德,把另一个叔叔赵王朱高燧也一并擒来。


大臣杨士奇苦劝,认为赵王谋反无实,又属至亲,攻之没有正当理由。


明宣宗很听谏劝,回京后派人送亲笔信晓谕,忐忑不安的朱高燧见信,大喜曰:“吾生矣”,忙上表谢恩,上献自己所有护卫军队。明宣宗收其所还护卫,保留其仪卫司(仪仗队)。这样,赵王朱高燧得以善终。


朱高煦虽为囚徒,大宫殿大酒大肉仍旧享受,诸子妃妾也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按理说装装孙子哀乞苟活也能善终。


有一天,明宣宗处理朝政后心情不错,亲自去逍遥城(宫殿名)去看往这位被拘禁的叔王。


朱高煦不知哪根筋又搭错,倨傲不拜,横坐于地,冷眼观瞧明宣宗。


宣宗围着这位皇叔转了几圈,本想好言安慰几句,说说亲情叙叙旧,不料想,朱高煦忽然伸出一腿使个大绊子,把明宣宗绊倒在地。


宣宗大怒,立刻命力士从殿外抬口大铜缸进来(就是故官里常见那种),把朱高煦扣闷在里面。


铜缸重300斤。这位汉王身板特好,孔武有力,用脖子还能把缸顶起,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又朝宣宗逼近。


盛怒之下,明宣宗派人抬来数百斤木炭,堆积于缸上,然后点火燃之。不久,炭烧铜熔,把朱高煦烧成一顿灰烬。


宣宗皇帝余怒未消,下令把朱高煦诸子全部处死。


纵观朱高煦所为,比其亲爹朱棣相差远矣,可以说是判若云泥。他既无深谋远虑,又无能将谋臣,更无坚城广地。老王爷为老不尊,苍猝起兵,困守孤城,一俟宣宗侄子皇帝亲征,根本未作有效反抗,即刻束身就缚。败则败矣,认命拉倒,还能保全残年。岂料,这王爷又伸出臭脚,绊龙一跤。从此下三滥行径,可知朱高煦毕竟只是一介赳赳武夫,实无大计。


历史往往会惊人地相似,有时是喜剧,有时是悲剧,有时是笑剧。不幸的是,朱高煦拨个未筹。虎父犬子,十分不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