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1)

作者:高满堂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23:19

|

本章字节:7434字

沈云霞全神贯注看电影。边立明从黑暗中走来,摸索着,挨着沈云霞坐下了。沈云霞一扭头,看到是边立明:“立明,是你?你的座儿怎么和我挨着?”“巧合吧。”


边立明拿出一个纸包塞给沈云霞,饥饿的沈云霞接过来,嗅了嗅。边立明说:“不用闻,红糖。”“你怎么会有红糖?”“我怎么就不会有红糖?”沈云霞不再讲话,一边看电影一边吃红糖。剧情发展到高潮处,沈云霞突然肚子疼痛起来,捂着肚子小声呻吟,边立明一看,原来那包红糖已经被沈云霞不知不觉地吃了一半。


边立明说:“我背你去医院吧。”沈云霞捂着肚子:“再坚持一会儿,看看电影的结局是什么。”“人家死活关你什么事?”边立明说着,扶着她往外走。沈云霞捂着肚子,走走停停,还不住回头看银幕。边立明焦急地说:“姑奶奶,快走吧!”拖着沈云霞走出电影院。


很晚了,天上没有月亮,路灯昏暗,大街上行人稀少。沈云霞腹疼难忍,蹲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边立明要背着她,她不好意思。边立明不管不顾,背起沈云霞就跑。


来到医院的急诊观察室里,沈云霞打上了吊瓶子,边立明照料着。沈云霞好一些了,边立明问:“要不要吃一点夜宵?我有点心票,粮票也带着,给你买点蛋糕吃好啦。”沈云霞笑着:“立明,你能不能让我的耳朵静一会儿?”“好啦好啦,我不说话了。”


屋里暂时没有医护人员,沈云霞假寐。边立明轻声喊:“云霞,云霞!”沈云霞睁开眼睛:“什么事?”边立明吭哧半天:“……云霞,咱们……结婚吧!”沈云霞又闭上眼:“我不是不想和你结婚,我和谢廖沙的事你也知道,你能受得了吗?”


边立明目不转睛地盯着沈云霞:“我不介意的,那不是都过去了吗?”“立明,你养活不起我。”边立明不服:“我也不是不挣钱,也不比别人挣得少。”


沈云霞笑看边立明:“我爱穿戴打扮,还有,就是饿着肚子,一周也要看两次电影,很能花钱,你能受得了吗?”边立明做着鬼脸:“这有什么?咱俩是一路人哪!这些年,我闷了就去看电影,有一次看电影没有钱了,我把皮鞋都卖了。”


沈云霞目光温柔地说:“别骗我了,我知道你的日子过得仔细,根本不舍得看电影。”“我承认,我是很少看电影,那是因为没人陪着。如果有你陪着,让我天天看电影都愿意。”


沈云霞面色红润起来:“要是这样,我答应你,你可不要后悔!”边立明激动得热泪盈眶,抓住沈云霞白嫩柔软的手:“云霞,我是多么爱你,只要你嫁给我,我会让你幸福一辈子的!”


沈云霞倒是平静:“好了,流什么眼泪!你去电影院打听一下,那部电影是怎么结尾的?不知道结尾我会睡不着觉的。”边立明笑道:“还打听什么?坏蛋死了,好人胜利了,有情人终成眷属。”沈云霞又闭上眼:“你都看了些什么呀,在欣赏电影方面,你是小儿科,以后咱们结了婚,我要好好给你补课。”


因“病”缺勤的越来越多了,杨寿山正为这事着急,赵金凤在车间昏倒了。


赵金凤躺在急诊室处置床上,脸色苍白。宋大夫给她打了葡萄糖,她醒了过来。姜德久急匆匆赶到急诊室,抓着赵金凤的手:“你怎么样?吓死我了!”赵金凤轻轻一笑:“我没事儿,就是有点头晕。”


宋大夫白了姜德久一眼:“姜德久你怎么搞的?把媳妇都饿成这样了,你还有脸当男人啊!”姜德久难过地说:“我让金凤受委屈了,是我不好。”“宋大夫,不怨我们家德久,是我的身子不争气。”


宋大夫说:“你把德久喂得饱饱的,自己成天喝稀粥、吃菜团子打发日子,身体能好吗?”赵金凤说:“我们家德久干的是炼钢活,吃不饱能行吗?老娘们儿抗折腾。”


为给老婆补身体,姜德久来到博爱市场,想买只鸽子。有个中年男子守着鸽子笼叫卖,姜德久凑过来问价,卖鸽人说:“我这鸽子不卖,一只鸽子换十斤粮票,没有粮票肉票也行。”


姜德久说:“你这是什么鸽子?这么值钱!”卖鸽人笑道:“这是信鸽,优良品种,叫高原雨点,能在复杂地形和复杂气候的条件下飞行。我要不是因为饿肚子,能忍痛割爱吗?”姜德久摇着头走了。


姜德久回到大院,坐在楼梯上,看着天空。一群鸽子在幸福大院上下翻飞,传来阵阵鸽哨声。姜德久凝望着鸽群,突然站起来,急忙跑回家里,搬来梯子,踩着梯子上了房顶。


晚上,赵金凤下班回到家里刚坐下,姜德久就赶忙从厨房端来一砂锅红烧肉,赵金凤问:“咱家哪里还有肉票?”


姜德久告诉金凤,他在老家时学过杀猪的手艺,一家部队农场把他请去杀猪,人家送二斤猪肉作酬谢。赵金凤高兴地说:“太好了,想不到你还有这个手艺,咱一起吃吧。”“我在部队吃过了,吃的是杀猪菜,比这个好。”赵金凤大口吃着红烧肉,幸福地说:“真香!”


晚上,边立明和沈云霞一人抱着个小木盒子,从里面掏出各种票放到桌上。边立明从他的盒子里掏出的有二十四斤五两地方粮票,二斤二两全国粮票,一斤五两肉票,七尺布票,二斤豆腐票,另外,还有肥皂票,火柴票,线票。沈云霞用光了最重要的票证,她的盒子里掏出的只有棉花票,火柴票,面碱票。两人看着桌上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票证发呆。


沈云霞说:“就要结婚了,这点家底儿能干什么呀!以后一天该吃多少粮?”边立明算得很精细:“咱俩都是三十四斤的定量,一天就按二斤吃吧,这样一个月还可以节余八斤。”


沈云霞说:“还节余什么?都吃了它。”边立明进一步算细账:“咱俩每月的定量,合起来六十八斤,十二个月共八百一十六斤,再除以三百六十五天,每天应该吃二斤二两多一点点。我的意见是每天按二斤吃,咱也得为将来孩子出生攒点儿粮吧?”


沈云霞笑道:“孩子就是来了,自己带着定量,吃不到咱们的。再说,孩子小也不吃粮食。”边立明提醒着:“孩子不吃粮还不吃奶吗?奶从哪里来?还不是从你身上挤出来的?你的奶水是自来水吗?你比不得奶牛,人家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牛奶,你成天吃野菜团子,能下奶吗?得不得给你加粮?唉,你要是奶牛就好了,给你喂点草,我天天像苏联农场职工一样,吹着口哨,提着桶给你挤奶,挤上一大桶,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沈云霞佯装生气:“去你的!不理你了!”边立明笑着:“给你开开玩笑嘛。”


沈云霞说:“好吧,就按你的意见办。咱俩每周看电影的钱从哪里出呢?”边立明胸有成竹:“咱们俩的工资不少,父母那边都没有负担,我没有不良嗜好,只要你同意我管账,我保证文化娱乐开支满足需要。”沈云霞挺乐意:“你管账就你管,我有监督权就行了。”


尚铁龙准备吃饭,忽然发现门口不知谁塞进一封信,就捡起信打开看:


“铁龙,你好吗?我来到大院,正遇到立明和云霞的婚礼,我觉得那时出现在大家面前不合适,就躲避了。我这次进城就是想看看你和寿山过得怎么样。还好,虽说你们俩瘦了些,精神头还没掉。说实话,你们俩守在我跟前,成天打,一头犟驴,一匹烈马,打得我心烦,可看不到你俩打架,我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就觉得日子变得很长,没有意思了。你们俩要保重身体。门口的缸里,我留了点东西给你,是我在收获过的地里挖的。麦草。”


尚铁龙急忙走出屋子,掀开缸盖,缸里放着一袋地瓜。杨寿山搬回他原来住的家了,他也在门底下发现一封信,看过信,也发现锅底下扣着一袋地瓜。杨寿山抬头朝楼上望,尚铁龙也正望着他。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朝门口跑去,可是,胡同里没有麦草的影子。两个人又骑车子奔到长途汽车站,也不见麦草。


尚铁龙领着攻关组研究平炉改造方案,夜深了,大家饿得坚持不住,尚铁龙让姜德久去水房炉子边端来一盆热腾腾的地瓜,他动情地告诉大家,这地瓜是公司一位被精简的女工从乡下送来的。同时,杨寿山率领着胎具攻关组的人也在夜战,夜深了,杨寿山也把麦草送的地瓜烀熟了端给大家吃。


雪花漫天飞舞,大地一片洁白真干净。谁也不知道这场瑞雪能不能预兆新的一年是丰年还是灾年。上班的工人在雪雾里慢慢走着。广播站在播送《人民日报》1961年元旦社论。广播声中,上班的工人在雪雾里慢慢走着;广播声中,买粮的人们顶着飞舞的雪花排着长长的队伍在蠕动;广播声中,面带菜色的浮肿病患者无力地站在医院的门诊部排队挂号……


晚上,杨寿山艰难地嚼着糠菜饼子,尚铁龙闯进来:“快点儿,把行李带上!车在外面等着,办学习班,整整一个礼拜,中间不许回家!”杨寿山瞪起眼睛:“我又犯了什么错误?”尚铁龙冷着脸:“你错误这回犯大了,跟我走吧!”


吉普车里,杨寿山悄悄瞄着尚铁龙小声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尚铁龙神情严肃,不理他。“透露点儿内部情况,我又犯了什么错误?”尚铁龙说:“不知道,你跟组织交代吧!”


杨寿山摇摇头,把头靠在椅背上:“完了,我又让人害了……”


小白楼前,停着一辆辆小轿车,一些科学家和工程师提着行李下了车。大伙来到会议室,互相窃窃私语,都感到迷惑不解。不少人以为又要搞运动,人们的神色不免有些紧张。


h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