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姐解释：“这是方正集团的大股东刘明启，挺有权有势的一个人。”

“和咱们律师事务所也有合作的那个方正集团？”湛蓝问。

“是啊，就是他。刘明启是方正的元老级人物，也是大股东之一。”四下瞧了瞧，高伟还没有回来，林姐小声凑在湛蓝耳边说：“刘明启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好色。之前咱们律师行接过他好多被告猥亵妇女的案子，不过人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样的事有真有假，大多私下都能解决，给对方一些钱就能撤案了。不过这次听说挺棘手的。”

“为什么？”

“那女的是坐台小姐，但是说明了不陪夜的。后来刘明启喝多了，给那女人一顿胖揍，然后…你知道吧，男人一喝多了就容易误事。那小姐被打的进医院，好几处软组织挫伤，手腕还被打的脱臼，血液里也查出有致幻剂成分，立刻就报警提出告诉了。你也懂的，这种事一牵扯到警方就难办了，更何况那小姐心里有气，一副不把刘明启告进监狱不罢休的样子。”

“这样的人早就应该进监狱。”湛蓝厌恶的下了结论。

林姐也赞同：“话是这样说没错。可现在都是金钱社会，像刘明启这样的人，有钱有势，让他进监狱可不是容易的事。而且很多女人都觉得，既然已经吃了亏，刘明启坐牢不坐牢也没什么不同，与其这样，不如拿着赔偿好好的生活下去。毕竟，刘明启给的钱都不少。”

湛蓝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姐叫她：“湛蓝。”

“嗯？”

“高律师接了这个案子，你既然已经回来工作，肯定也是要在一旁从中协助的。虽然我和你都很讨厌这种败类，但是他毕竟是我们的客户。如果你不能摆正好心态的话，最好去和高律师说一声，赶快退出这个案子。”

湛蓝点点头：“我明白的。不过你放心，我知道我该做什么。”

林姐笑着拍了拍她的肩：“你很聪明，湛蓝，我知道你能行的。”

这个案子暂时还没有进入司法程序，高伟也放下了手边其他的事，专攻这一个案子。

第二天，湛蓝陪着高伟找到了受害人的家，打算劝说对方接受庭外调解。

前来应门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素颜，脸色有些暗黄，应该是常年抽烟再加上黑白颠倒造成的。

高伟报上姓名和来意，对方立刻板着脸，显然不太欢迎。

她们这样的人大多都是合租，女人朝卧室那边用家乡话喊了几句什么，得到应答，才让开，让高伟和湛蓝进门。

她带着他们来到其中一间卧室，有些杂乱，衣服堆得到处都是，床头的矮柜上放着一个烟灰缸，里面满是抽了一半的烟头。

“是王婧菁小姐吗？我是刘明启先生的代理律师。”高伟对坐在床上的女人说道。

女人的视线从窗外收回，回过头来，看到她红肿淤青的脸，湛蓝暗暗倒吸口凉气。

究竟是有多禽兽，才能将一个柔弱的女人打成这副模样？

此时，风波稍息。王婧菁也显得很平静，默不作声的打量了一下高伟和湛蓝，才指了指某一处干净的地方：“坐吧。”

高伟环伺了周围一眼，好不容易找到两个塑料的凳子，坐下后，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刘先生对于对王小姐的遭遇十分抱歉，这是一张十万块的支票，刘先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小姐拿这笔钱能得到好一些的治疗。”

王婧菁盯着高伟冷笑一声：“然后呢？我拿了这笔钱，是不是就证明我原谅他对我的所作所为了？”

高伟连忙摇头：“当然不是。这只是刘先生作为王小姐的相识，对您的遭遇表示同情，给您一些买营养的钱，和这个案子没有丝毫的关系。”

高伟是老江湖了，说的话也滴水不漏，他当然不会承认这是刘明启对王婧菁造成的伤害，所给的赔偿。因为在他代理律师的角度，刘明启根本没伤害过王婧菁。

王婧菁别过头，她身边的女人这时开了口：“刘明启这样的人我们见的多了。有几个钱又怎么样，就当我们不是人了？如果我们有钱又怎么会出来干这个，可是这也不代表你们给我几个臭钱，我们就感激涕零了！”

王婧菁被女人的话所触动，眼圈渐渐红了，她忍住泪意，转过头对高伟说：“你是律师，我明白你的立场。所以我可以很认真的告诉你，我不会接受刘明启的一分钱，他也别想用钱堵住我的口。这一次，哪怕我倾家荡产，也一定要告得他身败名裂！”

王婧菁看起来心意已决，高伟无功而返。

今晚封天隽回来的比较晚，来到湛蓝的卧室，看到她正坐在阳台上看书，她似乎特别喜欢那个位置。

微风拂面，带着春日特有的轻柔和凉爽，她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有几缕被吹起挡住她的视线，却都不见她出手拨开。

封天隽大步走过去，伸出手，只是还没来得及碰到她，就被她堪堪躲了过去。

男人轻轻蹙眉，再次伸出手，这次没让她躲开，反而扳过湛蓝的双肩，让她面对自己。

“怎么了，谁又惹你了？”他面色不悦的问。

湛蓝垂着头不说话，封天隽弓起手指，挑起她的下颌，声音偏冷：“在闹什么别扭呢？”

她掀开睫毛看他，半晌，才出声：“你们男人是不是一有钱，就一定要变坏呢？”

他明显一怔，挑眉，过了会儿才摇头轻笑：“今天见到谁了？”

他了解她，她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而且这女人十分容易受到外界干扰，俗话说就是耳根子很软，心情变化一定和遇到的人或事有关。

封天隽破天荒没有生气，而湛蓝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迁怒了，她轻咬了下唇，将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他：“高律师接了一个案子，今天我陪他去见了原告。是个很可怜的女人，被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强迫，还被打到医院。可是这个男人只想用钱来解决问题，丝毫不把这个女人当作人看，连一声对不起都没有说过，反而觉得他扔一张支票给对方，就是大发慈悲了一样，人家就必须要感恩戴德。”

见她脸上愤愤不平，封天隽坐到她的床上，长腿一伸，双手支在身后：“那个女人收下支票了没有？”

湛蓝摇摇头，还没意识到封天隽竟然会耐着性子在跟她聊天：“她说要告到那男人身败名裂，态度很坚决。”

“那就告诉她不要收下任何支票或者现金。”

她一惊：“什么意思？”

封天隽耸耸肩，口吻也稀松平常：“律师们惯用的手法罢了。如果她接下了支票，却还想着要上诉，进入司法程序后，被告的律师就会反诉原告已经收过他们的赔偿金，在打这场官司前会让原告先将这笔钱吐出来。通常情况下，原告是拿不出来的，后果就是被迫接受庭外调解，得到的赔偿会比原定的低很多。”

湛蓝初出茅庐，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肮脏的事。

封天隽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眸中划过清浅的笑意：“傻丫头，你以为那个男人真的会这么好心？现实就是现实，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圆满。”

封天隽虽比她大不了几岁，但不得不承认，他的社会经验远远不是她所能比的。

“如果…”她顿了顿，犹豫不决的直视封天隽黢黑深邃的眼睛：“我做了违背职业道德的事，后果会不会很严重？”

封天隽闻言一笑，唇角微勾时诱人极了，丝毫不显得惊讶，：“你想怎么做？”

“想帮那个可怜的女人，让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封天隽慵懒的眯起眼睛：“随便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反正就算这件事被捅开了，也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看，这就是特权的好处。

就算她做了多人神共愤的事，有封天隽罩着，就不会出乱子。

湛蓝总算明白，如今这个世道，果然还是权势更好说话。

“可是，”湛蓝看向他：“这个男人，你也认识。”

闻言，封天隽看向湛蓝，随及垂眸思考，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只见到他邪肆的扬起一边的眉峰，薄唇中吐出一个名字：“刘明启？”

湛蓝知道以他的精明，定然瞒不过他。而封天隽能这么快就想到刘明启，恐怕这个男人好色已经是人所皆知的事情。

这时，封天隽朝她招了招手。湛蓝犹豫了一下，离开阳台走到床边，刚接近，就被他一把拉入怀中。

“如果我说不让你继续做下去，你难道就不会背着我去帮那个女人？”

她的心思早已经被他看穿，湛蓝低下头，不置可否。

封天隽的胸膛传来轻微的震动，发出沉沉的低笑：“早就知道你不像其他女人那样听话，不过这也正是我最喜欢的一点。算了，没有人能在做过那么多坏事后还能安然无恙，刘明启也应该明白自己早晚都有阴沟里翻船的那一天。而且，你一直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我也不会干预，只是希望你答应我一点，无论做什么，安全是第一位。”

湛蓝点点头，算是答应他。

她的视线始终停驻在他的脸上，出色的五官，姿容绝伦，神采飞扬又异常沉稳的眉目。

他笑着问：“在想什么？”

“那你呢？”

“我？”他挑眉，不解。

“你做过的所有事不可能都没有触犯过法律吧？”

话落，他的眼底闪过笑意：“的确。不过，我比刘明启聪明。没有人能抓住我的把柄。除非，我愿意。”

此刻的他，展露的完全是自负骄傲的那一面，连笑容都在刹那间明亮清透许多。

湛蓝瞬也不瞬的凝视着他的双眼，过了半晌，双臂穿过他精窄结实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耳边响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有感而发：“封天隽，你要一直都这么聪明下去。”

他手心轻轻顺着她的背脊，五指穿过她长长的头发，嗓音低沉：“怎么，为我担心？”

她摇摇头，闷声不语，缓缓闭上眼睛。

他只当她那股子伤春悲秋的林妹妹做派又来了，只是轻笑，带着几分纵容和自己都不曾发现的宠溺。

第二天早上，在上班之前，湛蓝让吴毅开车绕到王婧菁的家。

前来开门的还是之前那位叫做林茹的女人，不修边幅，眼底带着倦意。见到湛蓝，她立刻变得戒备，也不友善：“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说完，就要关上房门。

吴毅在房门关上的前一刻阻止了她，男人女人毕竟还是有差距的，吴毅轻轻一推，林茹就后退了几步。

湛蓝轻斥：“吴毅，别这样。”

然后，转头对林茹说：“我并不是以律师身份来的。只是单纯的想看看王小姐。”

林茹冷哼一声：“谁知道这次你们又有什么圈套。我们打电话问过我们的律师了，你们昨天要我们收下支票，无非是想控制我们。怎么，今天又想出什么法子来了？”

“如果我说我想帮你们，你相信吗？”湛蓝十分坦然的直视林茹的眼睛，想要得到她的信任。

林茹只是皱眉，这时，王婧菁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对湛蓝说：“是江小姐吗？江小姐请进吧。”

“阿菁！”林茹不赞同。

王婧菁走了两步，听到声音，回头对林茹笑笑：“别这样，江小姐不是坏人，我可以看得出来。”

林茹没再说什么，轻叹一声，去厨房为他们沏茶。

和王婧菁在客厅的椅子上坐下，王婧菁对湛蓝笑着说：“江小姐别介意，我们这种人的防备心要比一般人多些，而且…我又经历了这样的事，林茹才这么不礼貌，她也是怕我再出什么乱子。”

“我明白。”湛蓝也微笑：“其实我并不是律师，只是昨天那位高律师身边的助理。”

“哦？那江小姐这次来的目的是…”

“想帮你，想让刘明启那样的男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就像封天隽所说，没有人能在做了那么多惨无人道的坏事之后，还能安然无虞的。

王婧菁看着湛蓝的眼睛，似乎在分辨真假。湛蓝其实也能理解，她们这样复杂的工作环境，见过肮脏不堪的事情一定不少，防备她也是应该的，更何况昨天，她差点还和高伟一同给她们挖了个陷阱，等着她们跳下去。

林茹沏好茶，不客气的放在湛蓝面前，发出很重的声响。

林茹冷笑：“你想帮我们？谁知道这是不是又是一个圈套。”

“你们怀疑我也是应该的。但是如我所说，我是真的想帮你们，而接不接受，则在你们。不接受的话，我也奈何不了你们的，不是吗？”

王婧菁比林茹稳重一些，她的脸上还有刘明启之前留下的乌青，嘴角也破了，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更为明显。

她垂眸思考了一会儿，问：“江小姐想怎么帮我？”

“我现在还没有想好，只是想过来通知你们，从现在开始，没有律师的情况下，一定不要和高…就是昨天同我一起来的那位律师接触，他是律师界很厉害的人物，也许即便是你们请的律师也不一定能比得过他。”

王婧菁郑重的点头：“好。”

湛蓝握住王婧菁放在腿上的手，看着她的目光真诚：“谢谢你肯相信我。我知道你也许并不想要我的同情，因为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坚强许多许多，但我只是单纯的想要帮忙，完全没有任何阴谋。”

王婧菁看了她一会儿，也将手搭在湛蓝握着她的那只手上，缓缓的开口：“知道我做这件工作后，学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湛蓝沉默，等着王婧菁说下去。

“就是如何分辨丑陋的人和善良的人。可惜的是，我接触的大都是丑陋的人，善良的却没见过几个。”王婧菁受伤的脸上划过讥讽的一笑，毫不掩饰：“江小姐，我很高兴还有人想帮我们，我知道我的职业很容易让人厌恶，也理解周围的邻居见到我们就躲着走的原因。可是，但凡只要我有一点点的选择，我也不会选择走上这条路。”

听到王婧菁的话，坐在一旁的林茹别开脸，偷偷抹了抹眼泪。

“我有一个儿子要养，他爸爸出了车祸一直瘫在床上，光是疗养费我就付不起。我是在一个保守的农村长大的，之前见到过毫无礼义廉耻的小姐们也是觉得恶心，可是那又怎么样，为了钱，为了生活，再恶心的事我也要做。其实我也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了，只是我不能够容忍这种禽兽大摇大摆的过着他奢侈名贵的生活，我想要他坐牢，即便我一分钱都拿不到，我只是想为以后可能会受到他侵害的姐妹们做件好事。”

王婧菁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又坐了一会儿，湛蓝就要离开。

林茹送湛蓝出门时，忽然小声的叫了她的名字，湛蓝转过身看她，林茹动了动唇，最后还是小声的说：“有的人做我们这行是为了买名牌包包，喷昂贵的香水，可是我们不是。江小姐，希望你是真的帮阿菁，她再也经不起任何伤害了。”

湛蓝看着林茹，点了点头。

林茹如释重负，也扯出了一个心酸的笑容。

其实说要帮她们，可湛蓝如今都没有一个比较完善的计划。

林姐说信威之前接过不少刘明启被告的案子，虽然大都私了，但应该有些线索给她。湛蓝偷偷地用电脑查阅了一下，可是她在公司的权限太低，刘明启又是信威的大客户，他的档案她是不可能看到的。

几天下来，她还是一点线索都找不到，而高伟那里似乎已经有了新对策。

为了这件事，湛蓝刚刚养胖的几斤肉又没了，封天隽虽没说什么，但她知道他已经有些不高兴了。在知景园，每每在他面前，她绝不会表现出一丝疲惫来，生怕他会突然改变主意，不让她再干涉这个案子。

就在她愁眉不展的时候，忽然接到了盛凯的电话。

当时她正在办公桌前发呆，刚接通电话，就听到盛凯的大嗓门：“祸水，下楼来，我在你公司楼下，有东西要给你。”

湛蓝向高伟请好假下了楼，刚走出信威大楼，就在路旁看到一辆闷骚的银色跑车，而盛凯更加骚包的倚在车门旁，隔着远远的距离，笑着对她招手。

不时有路人经过，看到香车美男，都驻足观望，盛开这张脸也能吸引到不少视线。

湛蓝走过去，见他就没好气的问：“叫我下楼干嘛？有事吗？”

“啧啧啧，态度好差哟。”盛凯跟只孔雀似的昂着头：“态度这么差，我怎么能把东西交给你呢？”

“什么东西？”

盛凯倏地笑了：“叫声哥来听听，我就告诉你。”

湛蓝看着他半晌，竟然真的乖乖顺顺的叫了一声：“哥。”

“欸！”盛凯欢欣鼓舞。

湛蓝见此，漾着愈发明媚的笑容，轻言说道：“晚上我就告诉封天隽，让他别忘了要喊你一声大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