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精神失常第四节

作者:J.K.罗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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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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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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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778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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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议会网站上关于帕明德的攻击让科林·沃尔的担忧到达了噩梦般的新高度。他只能猜测莫里森一家到底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但如果他们知道帕明德的秘密……


“看在上帝的分上,科林!”特莎终于忍无可忍地说,“那只是恶意的中伤,根本就不是真的!”


然而科林不敢相信她。他天生就倾向于相信别人也是怀抱着把他们逼得半疯的秘密在生活。即使知道自己成年后的绝大多数时间都花在并没有成真的担忧上,他也没有得到丝毫安慰,因为根据平均法则,他害怕的事情中迟早会有一项成为现实。


下午两点半从肉店回家的路上,他也在担心自己的秘密即将曝光事实上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直到新咖啡馆的喧闹让他吓了一跳,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若不是他已经走到了铜壶咖啡馆的窗边,他绝对会马上离开,到广场的另一边去,因为现在仅仅是靠近任何一个莫里森家的人都让他紧张。就在那时,透过玻璃窗看到的一幕让他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十分钟后,他走进家里的厨房,特莎正在给她姐姐打电话。科林把羊腿放进冰箱,然后上了楼,来到肥仔的阁楼小屋前。他一把拽开门,果然不出所料,里面空无一人。


他想不起来自己上次进来是什么时候。地板上堆满了脏衣服。即使天窗开着,屋里仍然有股怪味道。科林注意到肥仔的桌子上有一个大火柴盒。他把盒子打开,看到许多扭曲的纸棒。一包瑞兹拉烟厚颜无耻地摆在电脑旁的桌上。


科林的心似乎跌出了胸腔,跟他的肠子撞到了一起。


“科林?”特莎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你在哪儿?”


“在上面!”他吼道。


特莎满面焦虑恐慌地出现在肥仔的门口。科林一言不发地拿起火柴盒,给她看里面的内容。


“啊。”特莎虚弱地说。


“他说他今天要和安德鲁·普莱斯出去。”科林说。特莎惊恐地注意到他下巴上一小团肌肉愤怒地左右滑动。“我刚刚路过广场上新开业的咖啡馆,看见安德鲁·普莱斯在里面擦桌子。那么斯图尔特在哪儿?”


几周以来,不管肥仔什么时候说自己要跟安德鲁·普莱斯出去,特莎都自欺欺人地相信他。她一直告诉自己苏克文达一定是弄错了,肥仔不可能在跟克里斯塔尔·威登约会(连屈尊跟她出去都不可能)。


“我不知道,”她说,“下楼喝杯茶吧,我去给他打个电话。”


“我想我还是在这里等他。”科林说着在肥仔乱糟糟的床上坐下。


“来吧,科林,下楼来。”特莎说。


她不敢让科林待在楼上。她不知道他会在抽屉或肥仔的书包里翻出什么。她也不想让他去检查电脑或是床底下有什么。拒绝对黑暗的角落寻根究底已经成为她唯一的策略。


“下楼来,科林。”她再次催促道。


“不。”科林抱着肩膀,就像一个叛逆的孩子,除了下巴上多出的那块活动的肌肉。“垃圾桶里有‘药’。一个副校长的儿子!”


坐在肥仔电脑桌前椅子上的特莎感到一阵熟悉的愤怒。她知道,他长期的病态心理必然导致过分以自我为中心,但有时……


“很多年轻人都尝试过。”她说。


“还在为他辩护,对不对?你就没想过,正是你不停地为他找借口,他才会觉得就算杀了人也没事儿?”


特莎努力压制自己的脾气,因为只有她能充当父子间的缓冲器。


“对不起,科林,但你和你的工作不是世界的一切”


“明白了,就是说哪怕我被解雇”


“天啊,你又为什么会被解雇?”


“看在上帝分上!”科林满腔愤慨地叫道,“这些都会影响到我情况本来就够糟的了他已经是全校问题最严重的学生”


“这不是事实!”特莎喊道,“除了你,在所有的人看来斯图尔特都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年轻人。他不是戴恩·塔利!”


“他会重蹈戴恩·塔利的覆辙垃圾桶里有‘药’”


“我早告诉你我们应该让他去帕克斯顿中学的!我就知道,如果他去了温特登,你会认为不管他做什么都是因为你!难怪他会叛逆,因为他的一切都被当成拜你所赐!我从来就没想让他进你的学校!”


“我他妈的根本就从来不想要他!”科林从椅子上跳起来,吼道。


“不准那么说!”特莎惊得倒抽一口气,“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不可以那么说!”


楼下的前门砰的一声打开了。特莎惊恐地看看周围,仿佛下一秒肥仔就会出现。把她吓了一跳的不止是响声,还有斯图尔特从来不摔门,他总是像变形人一样悄无声息地溜进溜出。


楼梯上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他知道或是猜到他们在他的房间吗?科林握紧的拳头放在身侧,静静地等着。特莎听到楼梯吱嘎作响,然后肥仔站在了他们面前。她确信他预先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在脸上挂上了一副混合了无聊和蔑视的面具。


“下午好。”他说着,目光从母亲看向他那绷直了身体、怒气冲冲的父亲。他拥有科林从来没有过的自控能力。“真令人惊喜。”


绝望的特莎想给他指条生路。


“爸爸正在担心你去哪里了,”她带着一丝哀求说,“你说你跟安德鲁出去了,但是爸爸看到”


“哦,我改变计划了。”肥仔说。


他朝原先放火柴盒的地方瞥了一眼。


“那么,你愿意告诉我们你去哪儿了吗?”科林说,愤怒让他把下巴绷得发白。


“好啊,如果你想听的话。”肥仔说,然后顿了一下。


“斯图。”特莎半是耳语,半是呻吟。


“我跟克里斯塔尔·威登出去了。”肥仔说。


哦上帝,不,特莎想,不,不,不……


“从什么时候开始,”短暂的沉默后,科林说,“你跟她交上朋友了?”


“有一段时间了。”肥仔说。


特莎能看出科林在艰难地构思一个问题,却因为太荒诞而问不出口。


“你应该告诉我们的,斯图。”她说。


“告诉你们什么?”他反问道。


她担心儿子会把这场争论推到一个危险的地方。


“你去了哪里。”她站起身来,试图表现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下次要给我们打个电话。”


她朝科林看去,希望他能接受她的暗示,然后朝门口走去。科林却呆呆地站在屋中央,惊恐地瞪着肥仔。


“你……跟克里斯塔尔·威登扯上关系了?”科林问。


他们面对面地站着,科林比儿子高几英寸,但却是肥仔气势更盛。


“‘扯上关系’?”肥仔重复道,“什么叫‘扯上关系’?”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科林的脸涨得通红。


“你是问我有没有搞她吗?”肥仔问。


特莎的低声惊呼“斯图!”被科林的吼声淹没:“你怎么敢!”


肥仔只是得意地笑对科林,浑身都是嘲讽和挑战。


“什么?”


“你”科林费劲地想找出合适的词汇,脸涨得越来越红。“你跟克里斯塔尔·威登上床了?”


“上了也没什么问题吧?”肥仔答道,然后看了妈妈一眼。“你不是一心要帮克里斯塔尔吗?”


“帮”


“你不是努力要让戒毒所开着,好帮助克里斯塔尔一家人吗?”


“那又有什么关系”


“我也看不出我和她约会有什么问题。”


“你是在和她约会吗?”特莎厉声问。如果肥仔非要把争吵拽到这一步来,她也决定正面迎击。“你真的跟她去过什么地方约会吗,斯图尔特?”


他的笑容让她作呕。他不准备甚至不愿假装自己还有廉耻。


“哦,我们没有在各自的家里搞过,而是”


科林扬起握紧的拳头,向肥仔挥了过去,打在了他的脸颊上。肥仔之前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母亲身上,被打了个毫无防备,向旁边跌去,撞到桌子,然后摔在了地上。一秒钟后,他就跳了起来,但特莎已经冲到了父子二人之间,面向儿子。


特莎身后,科林在不停地重复着嚷道:“你这个小杂种。你这个小杂种。”


“我是小杂种,是吗?”肥仔脸上不再挂着笑,“我宁愿是个小杂种也不愿是你,蠢猪!”


“不!”特莎叫道,“科林,出去。出去!”


惊怒交加的科林愣了几秒钟,终于走出房间,他们听到他在楼梯上绊了一脚。


“你怎么能这样?”特莎压低声音对儿子说。


“我他妈的怎么能哪样?”斯图尔特说。他脸上的表情让特莎十分惊恐,她立刻冲过去把房门关上。


“你在占那个女孩的便宜,斯图尔特,你知道这点。还有,你跟你父亲讲话的态度”


“操他妈的。”肥仔的任何一丝冷静都消失殆尽,狂乱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操他妈的我在占她的便宜。她完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因为她住在该死的丛地,并不代表事实是,你和鸽笼子不想让我搞她,是因为你们认为她比我低”


“不对!”特莎说,尽管事实已被肥仔不幸言中。虽然她也关心克里斯塔尔,但她仍然很希望肥仔还有脑子记得戴套。


“你们都他妈的是伪君子,你和鸽笼子,”他仍然在卧室里走来走去,“你们两个整天说什么要帮助威登家的屁话,但你都不想”


“够了!”特莎吼道,“不许你这样跟我说话!你就没有想过你就不明白你有多自私……?”


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她转过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在身后重重把门摔上。


她的离开对肥仔产生了奇怪的作用。他不再踱步,而是盯着关上的房门看了几秒钟。然后,他在口袋里翻找,摸出一根香烟,点着了火,不再费劲儿把烟雾从天窗赶出去。他在屋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纷乱的、未经整理的图像在愤怒中如潮涌般向他袭来。


他想起了差不多一年前的某个周五晚上,特莎上楼来到他的卧室,告诉他明天科林想要带他去和巴里父子踢球。


(“什么?”肥仔错愕不已。这样的建议是没有过先例的。


“只是好玩,随便踢踢。”特莎说。她皱着眉头看着地上散落的衣服,避开肥仔的怒视。


“为什么?”


“因为爸爸觉得会很有趣。”特莎说着弯腰捡起一件校服衬衫。“好像是德克兰要练练球。他有比赛要踢。”


肥仔足球踢得非常好。人们对此觉得很惊讶,因为他们觉得他是那种不喜欢运动并排斥集体的人。可是他踢球就像他说话一样,灵活而有技巧,很多假动作,晃过反应迟钝的对手,敢于利用机会,就算没有成功也毫不在意。


“我甚至不知道他会踢球。”


“爸爸踢得很棒。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一周要踢两次。”特莎生气地说,“明天上午十点钟,记住了?我去把你的运动裤洗了。”)


肥仔抽了一口烟。回忆违背了他的意愿,出现在脑海里。为什么他当时会顺从呢?若放在今日,他会断然拒绝参与父亲的小把戏,赖在床上直到他们把喉咙喊破。一年之前,他还没有理解真与假的含义。


(然而,去年的他和鸽笼子一起出了家门,忍受了五分钟沉默的步行,两个人对横亘在父子之间巨大的空洞都心照不宣。


场地是圣托马斯小学的。阳光明媚,空旷无人。他们分为两队,每队三人,因为德克兰刚好有个朋友留在家里过周末。那位朋友显然崇拜肥仔的球技,加入了肥仔和鸽笼子那队。


肥仔和鸽笼子默默地传球,巴里,这个毫无争议的最差球员,却一边在他们用运动衫圈出的球场上奔来跑去,一边大喊、鼓劲儿或是欢呼。弗格斯进球后,巴里想跑过去跟他顶胸庆祝,却算错了时机,一头顶上了弗格斯的下巴。父子二人摔倒在地,弗格斯疼得直哼哼,却又大笑不止,巴里坐在地上,也笑个不停,边笑边向儿子道歉。肥仔发现自己也不由咧开了嘴,接着听到鸽笼子做作、别扭的大笑,立刻皱着眉扭过头。


接下来就到了那个难堪而可悲的时刻。那时双方踢成平局,也快到时间了。肥仔成功地从弗格斯脚下断球,鸽笼子大声喊道:“加油,斯图,小子!”


“小子。”鸽笼子这辈子从来没说过“小子”。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听上去是那么可怜、空洞和不自然。他在试图模仿巴里,模仿巴里对儿子们轻松而毫不扭捏的鼓励,试图在巴里面前表现。


在球像炮弹一样从肥仔的脚下飞出、正中鸽笼子毫无准备的蠢脸之前,在鸽笼子的眼镜被砸烂、一滴血从他眼睛下方绽放之前,肥仔还有时间明白自己的意图,有时间意识到他早就想击中鸽笼子,而那脚球正是他对鸽笼子的惩罚。


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没一起踢过球。像之前的十几次一样,那次的亲子实验又以失败而告终。)


我从来就不想要他!


他确信自己听到了这句话。鸽笼子一定是在说他。他们在他的房间里。除了他,鸽笼子还能说谁?


我才他妈的不在乎,肥仔想。这正是他一直以来猜测的结果。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股凉意慢慢溢满了他的胸膛。


他把刚才鸽笼子打他时撞倒的椅子放回电脑桌前。忠于自我的反应本该是推开母亲,一拳打上鸽笼子的脸。再一次砸烂他的眼镜,再一次让他流血。肥仔为自己刚才没有这样做而感到羞耻。


然而,还有其他的方法。这些年来,他也听说了一些事情。对于父亲荒唐的忧惧,他知道的并不像父母认为的那么少。


肥仔的手指不像平日那么灵活。烟灰从他嘴里的香烟尾端掉到键盘上,他打开了教区议会的网页。几周前,他查询了sql***,并找到了安德鲁不愿告诉他的那行程序。研究了议会留言板几分钟后,他毫不费力地以贝蒂·罗西特的身份登录上去,把她的用户名改成了“巴里·菲尔布拉泽的鬼魂”,然后开始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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