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淫燕亮供桌阵玉体

作者:司马翎

|

类型:武侠·玄幻

|

更新时间:2019-10-06 21:59

|

本章字节:38220字

金穆又是大吃一惊,敢情上官兰这一招,乃是崆峒派阴阳剑法中的妙着。他真不知这个


少妇识得多少派的武功,忙忙撤身横闪。猛觉剑尖嘶风之声,追袭右胁。疾如陀螺般一旋


身,故意露个破绽。果然剑光如练,分心刺入。他大喝一声,猛可一卸步,手中旱烟管挟着


猛烈风声,直砸向上官兰头颅。


这一招虽快,但上官兰剑势已成,本可刺穿他的肩头。不过若是这样,却怕也难躲对方


旱烟管迎头一击。纵然因稍占优势,避开要害,但伤势总不能免。上官兰可不能和他换命,


撤剑一架。叮地微响,两般兵器黏在一起。金穆斜眉一笑,运力下压,上官兰内力逊他一


筹,嗳了一声,长剑下沉尺许,但居然挺住不再下沉。


一条人影倏然跳下院中,脚下弄出一点儿声息。金穆一看这人正是上唇留着小胡子的书


生石灵,便冷笑一声,不把他放在心上。黑影中钻出两人,各持兵器,恶樵夫金穆大喝道:


“尔等守在一旁,不必过来。”


朱玲冷笑忖道:“好个老江潮也中了我的计谋,等会儿体就尝到滋味了。”当下呛一声


撤出太白剑,黑暗中闪起一道白虹,冷气森森,侵入肌肤。金穆道:“好剑,合该换个主儿


啦。”原来大凡名家撤剑,自有风度。朱玲印手颤身歪,分明不是材料。


朱玲猛一伸剑戳去,金穆旱烟管一移,登时又把她的太白剑黏住。上官兰本以为可以透


一口气,谁知朱玲却不发力,只帮一点儿忙,故此她仍然觉得沉重不堪。


朱玲愤愤骂道:“今晚一定要荡平你这一家贼巢。如今太平世界,居然敢胡作乱为,你


们有王法没有?”


恶樵夫金穆嘿嘿冷笑,道:“酸秀才闭嘴,大爷就是王法。”


朱玲恨声道:“你把那个宫兄怎样了?”


“嘿嘿,他武功果然高明,但他焉能逃得过天罗地网,现在也许已给火烧死啦……”


朱玲一听心血上涌,差点儿挥剑真打。但她一向心计绝工,猛一转念忖道:“我不能轻


举妄动,只因我不知机关在什么地方,纵然杀死这厮,我还得找个大半天,这样宫天抚必死


无疑。还得另想计策救他眼前灾难……”


恶樵夫金穆的旱烟管逐渐得势,缓缓压下去。上官兰气力已竭,娇喘呼呼。他得意洋洋


地道:“那厮叫什么名字?喂,小娘子你可知道他是哪一派的?”上官兰有口难言,心中直


在怪朱玲不赶快出力。


朱玲蓦地灵机一触,直着嗓子骂道:“你们这些贼人总有一天遭报,那个被你们烧死的


是石轩中大侠,等着他的朋友们替他报仇。”


金穆为之一愣,上官兰趁机反攻,把旱烟管托高大半尺。他道:“小子胡说八道,那厮


怎是石轩中?”


朱玲记得当日在碧鸡山上,金穆没有在场看到石轩中真面目,于是冷笑一声,道:“他


就是石大侠。”恶樵夫金穆这一下可惊得呆了。上官兰趁这机会,剑尖一颤,嗡地轻响一


声,金穆旱烟管直跳起两尺之高。


朱玲暗暗恼那上官兰不懂事,只因她是个心窍玲珑的人,一看金穆吃惊之状,便明白他


说架火焚烧宫天抚之事不假。这时正应该放松一步,好让金穆抽身传令停止火烧,假如还未


得及的话。


只见上官兰剑光如虹,连攻三招,金穆急忙招架,竟现出凌乱的样子。要知石轩中乃是


玄阴教第一个大对头,今日若是金穆擒捉到此人,不但立刻得到鬼母重用和厚赏,在江湖上


他金穆可就算得一鸣惊人,名扬寰宇了。故此他立刻现出心神不定的样子。因为这刻正好是


宫天抚甚为危急,满地皆火之际,性命悬在指顾之间。


上官兰剑发如风,每一招无不精妙异常。金穆到底是个老江湖,马上已收摄心神,运足


内力,硬架两招,把上官兰震得剑势一挫。


上官兰又急又愧,她本以为朱玲刚才放意拿话哄得对方心神分散,以便让她把敌人收拾


掉。但她却没有想到,如何不愧急交集。只见对方旱烟管斜捣腰肋大穴,身形微侧,当下已


知敌人要踏什么方位。暗自银牙一咬,左手伸出去推开敌人旱烟管,右手剑疾如毒蛇般刺


出,配上脚下方位,妙到毫巅地递到敌人胸前。


金穆使的正是鬼母所传诸煞着之一,这时不但被破,还惹火上身,危殆无比。万般无奈


之下,疾的滑步侧身。猛觉剑风斜掠,已到了后颈,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朱玲恰在这时,冲过来举剑劈下。无巧不巧反把上官兰撞了一下,剑势稍歪。恶樵夫金


穆为之大喜,趁机避开这致命的一剑。饶他躲得快,头皮一凉,已被长剑削断一络头发。他


心中虽怒不可遏;但事情有缓急轻重。此刻纵然让这两人逃走,料他们也逃不了多远。当机


立新,马上一跃入室,大声传令道:“请陈总巡立刻停止火攻。”


屋内有人嗷然应了,朱玲登时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妙计已售,敌人已下令停止火烧。


忧的是时候已耽搁了不少,只怕宫天抚早已被火烧死。


恶樵夫金穆又跃出院子,冷笑自语道:“若非是这小子,哪能有这等功力?”


原来当日制造这批神仙骑时,经过多次试验,六堂香主当中,没有一位能够把四个钢箍


一下震碎。外三堂三位香主都只能震碎一个。内三堂的三位功力较深,也仅能震碎两个。当


年石轩中大闹禁官,孤剑纵横往来,连大内群雄之首的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也抵挡不住。石


轩中自经此一仗,名扬天下。除了他出现之外,当世之间,还有那个年纪如此轻的人具有这


等身手功力?金穆越想越对,不由得仰天长笑。


朱玲因不知详情如何,只好继续装佯,故意道:“哼,你们敢把石大侠怎样?他的朋友


过几日便来取你的人头。”


金穆大怒道:“你少胡说八道,石轩中这刻不知已化了灰,也未……”


上官兰一听真个急了,过来狠狠举刻就砍。金穆记根剥削头发之仇,更不多言,施展平


生技艺,那支旱烟管使得有如毒蛇出洞,凌厉无比。


眨眼间上官兰已狼狈异常,险状百出。朱玲心中为难之极,这刻她若一露真相,因而被


敌人惊觉,宫天抚性命可忧。但她不出手也不行,只因上官兰情势危殆,她岂能眼睁睁地由


她被人杀死。


上官兰经验不够,故此能赢而不能输。现在一落在下风,便心散神乱,手中刻破绽百


出。朱玲咬牙叱喝一声,挺剑上前,剑招还未发出。屋内一个人窜出来,问道:“金兄是你


传的命令么?”


金穆立刻收回旱烟管,退开几步,回顾道:“不错,这可是大功一件,你……”他说话


时,朱玲已揽住上官兰香肩,在她耳边道:“我们听完他们的回答,知悉宫大抚情况之后,


便立刻跳上屋顶,若然他已死了,嘿……”她冷嘿一声,阴森无比,杀气腾腾,听得上官兰


也为之打个冷战。


“那厮已烧死了没有?”金穆继续问道。这句问话,正也是朱玲、上官兰两人的心声,


是以她们都睁大眼睛,细听陈雷回答。


陈雷耸耸肩头,道:“你的命令来得太迟了。我虽立刻停止再加火,同时开放气孔,好


叫那厮不至于闷死,但我看八成儿活不成了。”


朱玲这一下有如扬子江畔失足,又似万丈高楼坠下,脑中轰的一声,但觉昏昏沉沉。


恶樵夫金穆也十分着急,匆匆道:“那厮可是石轩中啊,咱们快去瞧瞧。”


“什么?”陈雷大叫一声,但身形已随着金穆闪入屋去。


上官兰想跟他们进屋,但朱玲身形摇晃,她得先扶住玲姑姑,眼看那人闪入屋后,便无


声息。她低低叫道:“玲姑姑,玲姑姑,你怎么啦?”一面问她,一面替她推揉着胸口穴


道。


朱玲猛然清醒,四顾道:“他们呢?”上官兰答道:“他们已进屋去看宫大叔了……”


朱玲喝声追,身形一晃,已入了屋子。她施展这种类似内家移形换位的上乘功夫,忘了反震


之力甚强,竟把上官兰震得哎一声,弹开四五步。


上官兰打个千斤坠,稳住身形,然后发力欲追。猛觉运力之时,真气腾涌,暗自大惊。


知道自己气力用尽,复又被朱玲震了一下。虽然不是受伤,但真气不调,必须调气养息,过


一阵才能恢复。一抬眼朱玲已隐去踪迹,这时她可不能慌,原式站在地上,暗自运气。


屋上跳下一人,只见此人其貌不扬,窄额尖腮,两眼如鼠。可是武功却不错,落地时声


息毫无。他咧嘴奸笑一下,蹑足走至上官兰背后,慢慢伸手指着她背上穴道。直到离她后背


不及半尺,然后闪电般戳去。


上官兰猛可一旋身,右肘撞将出去。那人叹了半声,小臂疼痛欲折,原来已被上官兰一


肘撞着。但上官兰也被他点了穴道,身形直仆下地去。因这院子中的地面乃是三合土所筑,


坚硬无比。上官兰仆下去,可能鼻肿头破,花容月貌变成丑罗刹。那人猛一伸臂,揪住她的


臂膀。上官兰身躯一转,滚入他的怀中,却正好碰着他的痛臂。此人疼得又叹了一声,额上


冒出热汗。


但此人仍不放手,硬是挺住疼痛,单用左臂把她拦腰抱起。口中喃喃道:“大爷若不是


为了你的容貌,管你跌死呢……”黑夜中只见此人挟着上官兰,跃上屋顶,一径出庄而去。


书中交代,这人姓燕名亮,有个外号是粉燕子,大江南北闻名痛恨。只因这粉燕子燕亮


早年出身下五门,后来不知怎的学了一身绝艺,轻功特高。同时囊中三十二只特制喂毒银燕


子,手法奇妙非常。是以近四五年来崛起江湖,虽是采花杀人,无恶不作。但至今逍遥法


外,连侠义中人也找不着他。


最近半年,他从北方来到湖南,闹了两件案子,荆楚旅高手云梦双侠刘兼和张浦两人,


率领门下数弟子,到处搜捕粉燕子燕亮。这些人燕亮俱都不怕,独独怕那云梦双侠中的老大


刘兼的一个弟子,姓罗名章,名号飞猿。罗章因为得到衡山派猿长老传授绝艺,一手猿公剑


法独步江南,为近年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同时玄阴教也放出风声,要捉拿这个江湖不齿的


败类。粉燕子燕亮见势头不对,他从前认识那恶樵夫金穆,是以立刻来找他,希望玄阴教对


他网开一面。


今晚燕亮刚刚来到,还未见着恶樵夫金穆,便发生了这遭事。刚巧碰上了上官兰独立院


中,她那花容月貌登时令他神智昏迷,便下来把上官兰劫走。


且说朱玲闪入屋中,一看这个厅子并无异状,便直闯二道门。转出这道门,赫然一条长


廊,不知通到哪里去。廊边露天空地,植着不少花卉,当中还有一座小亭。她张望一下,不


知何去何从。这时她心急如焚,便仗剑从长廊直奔过去。长廊尽处是个月亮门,出去一看,


花木扶疏,亭阁楼树隐现其间。偌大的地方,到哪儿去找秘密机关的入口。


朱玲银牙一咬,想道:“如今已无法子,不如闯入内宅,找到金穆的内眷,便用这些妇


女要挟金穆,逼他供出实在详情。”放眼一看,所有的屋子都黑沉沉,地方又多,如何能在


短时间内找到金穆的内眷?不觉为之踌躇起来,忽地想起上官兰没有跟来,甚是奇怪,付


道:“是搞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且找到兰儿,再和她一起入内宅搜寻……”于是又转身


回去。


这时朱玲只要回到院子,一见上官兰失踪,势必登高了望,便还来得及见到淫贼挟她出


庄的身影。但她刚奔到廊畔那座亭子时,忽听喀噔一响,从亭子中传出来。朱玲的反应何等


灵敏,蓦然一提气,身形飘飘飞起,贴在亭上檐边。只听亭子中传出异声,似是有人掀起石


板的声音,跟着便听到金穆的口音道:“我的确太兴奋了,故此匆匆忙忙的,其实应该先把


那对夫妇捆住再来看也不迟。”


朱玲在亭顶忖道:“走着瞧吧,看究竟谁捆住谁。秘密机关的入口既已找到,但他可没


说出宫天抚的生死呢……”蓦然自家怔了一下,只因她忽然想到这次一听宫天抚的凶险消


息,登时便急成这个样子。现在居然连兰儿也丢下不管,难道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是这么重


要。记得昔年她回到碧鸡山,不久便听到石轩中葬身南连江泉眼的消息。那时候她虽是肝肠


寸断,但似乎还不及如今表现得热切激动。那么难道说,石轩中也比不上宫天抚?


这个自我反省的念头,使她苦恼无比。连陈雷对金穆说些什么话也没有听到。那两人转


眼已是出二道门,转出大厅。她苦恼地想道:“我可不能够这样啊,我怎能对他这么好?日


后又如何解决?咳,他现在如果死了,那也好,让我来替他报仇。”想到这里,心中异常悲


哀,仿佛宫天抚已经真的死了似的。想是这样想,但她总得下去瞧瞧呀!


忽见一个人从外面进来,幸亏她眼快,早一步窜到亭子那边的顶盖。来人敢情是两省总


巡查陈雷。他望见亭子毫无异状,便大为放心,咕哝道:“真是石轩中的话,虽是大功一


件,可是那一堆珠宝却不是我的了……”


原来这时他们也不知钢室的人死了没有。只因早先他们匆匆一瞥,却因室中烟雾弥漫,


根本看不到什么。他们料想那石轩中纵然不死,但也得薰昏。便下令把那半尺方圆的洞也打


开,好把烟雾放出来。不过,纵使石轩中仍然活着,这半尺方圆的小洞也逃不出来。之后,


他们便又匆匆上来,打算把朱玲、上官兰这对假夫妇擒捉住。哪知上来一看,人影全无。恶


樵夫金穆立刻决定自己追赶那两人,由陈雷留在庄中,看守石轩中。


陈雷走入亭中,正在咕咕咬咬,弯腰把一个圆石墩向右一板。喀喀一声之后,便又向左


方扳去。地面响了一声,却无动静。只见他把另一个圆石墩推开半丈,地上有个铁环。他一


面弄,一面还在想着石轩中到底死掉与否?忽听身后有人问道:“请问那石轩中可曾死


了?”他道:“还不知道……”蓦地一惊,回首瞧看。只见那对夫妇中的书生,正站在他身


后。


“别忙。”朱玲道:“咱们都是线上的,规矩是见者有份,我倒不管石轩中是生是死,


主要还是怕那些珠宝都让火烧坏了。”


须知黑道上真有这种规矩,不过玄明教早就独行独断,不管这一套。不过陈雷出身绿林


道,习染已久。其次这小子一向财迷心窍,要论起他如今的积蓄,何止百万。但他仍然见钱


眼开,总是不嫌多。


这时陈雷一怔,道:“好哇,敢情你早就吊住这厮了。但这一回你我都别想沾那珠


宝。”朱玲心中好笑,踏前一步,道:“为什么呢?”


“唉,若然那厮是石轩中,此事可得上报教主,谁还敢动他的东西?”


忽见朱玲眼中射出凶光,这陈雷虽然一时之间被她蒙住,但到底是个老江湖,蓦然退纵


出亭外。在这一纵之际,撤出白森森一道光华,却是柄软得可以盘在腰间的缅刀。朱玲忖


道:“这厮真精灵,我绝不能放过他而下地道救人。”同时见陈雷使的乃是削铁如泥的缅


刀,这才明白他何以不贪自己宝剑之故。


她含笑道:“先别慌,我见你使这桩兵刃,忽然想起一个人。我提一下,看看是否攀得


上交情。”陈雷冷笑道:“你说吧!”


“我提的那位,也是使缅刀的名家。昔年在关外时,我们结为忘年之交。此人姓邓名


牧,外号雪山雕。听说如今已在贵教中效力,又曾有一段时间,在大内当差。”


陈雷啊一声道:“那是敝教外三堂香主之一。噫,他老人家前两天经过此地,如今却不


知去向。”


“你看,这就对了。我也得到他的行踪消息,准备在衡州与他会面。”朱玲这叫做打蛇


随棍上,她堆起满面笑容,走下亭去。朱玲的打算是不惜用任何手段,冷不妨把陈雷弄死,


绝不让他有机会报警,然后悄悄进入地道营救宫天抚,眼看对方已经中计,她只要走到他面


前,修然剑掌兼施,当然可以立毙敌人。因为从根本上她的技艺比陈雷高出一大截。


陈雷果真被她哄住,最低限度他不能用强横的态度盘问朱玲。当下也堆笑道:“原来尊


驾和邓香主相识,说起来咱们算得上是自己人啦……”


朱玲一直走过去,面上堆满笑容,一面道:“可不是嘛,我现在正在焦虑一会儿怎样向


庄主解释误会哩。”她向他挤挤眼睛,故作豪放地笑起来。当然她不能走得太快,免得人家


生疑,是以这刻还离着陈雷半丈之远。她只要再迈两步,便可一击毙敌。正在此时,陈雷忽


然脸色一变,横跃丈许,戟指喝道:“朋友你到底是什么人?”


朱玲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糊涂了,含含糊糊地道:“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么?”


陈雷面罩严霜,冷冷道:“你识得邓香主的名声,有何奇怪,莫非我这样便可相信


你?”朱玲心中暗喜,想道:“原来你仅仅这样疑心起来,这还不易么?邓牧加入玄阴教


时,你还未曾入教呢。”只听陈雷又道:“请你先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你真实姓名是什


么?第二,你今年贵庚若干?”


朱玲故作从容,并不走过去,道:“我的确姓石,名灵。往年多在关外混迹,是以识得


邓兄。今年算起来年纪也不算太小,已是三十二岁的人了。”


陈雷面上掠过一丝冷笑,道:“好极了。”朱玲一听,不觉疑惑想道:“这厮声调诡


异,难道已听出我话中有假?”


“那么邓香主的身量约莫多高?面貌上有什么特征没有?”


朱玲眉头略皱,道:“他……他身量颇为高大,面貌却没有什么特征。记得昔年在关


外,他老是爱穿一袭暗青缎面皮袍子,气度甚觉威严。”


陈雷也为之皱皱眉,这分明是朱玲已说得十分确切,证明无讹。


朱玲便又含笑走过去,一面道:“寨主可相信了我的话么?”


陈雷倏然举刀道:“你说得太对了,反而叫我不能相信。”


“这是怎么啦?”朱玲愕然问道,这次她的惊愕神色,倒是出乎真情。同时她也有点气


恼,若不是为了怕被他发讯报警,根本用不着罗嗦。


陈雷冷笑道:“你说你三十二岁,但我怎样看都不像。呔,你还不从实招来,本总巡可


不再留情。”


朱玲举手摸摸上唇的胡须,猛可一愣,敢情她早先装笑容装得太厉害,以致那一抹胡须


歪下来,差点儿就要掉下地上。这时她才知道人家早在她须歪之时,便明白她乃是诳语。后


来多问几句,不过是多套点线索而已。心中一阵羞愤迸发,怒喝一声,倏然疾冲过去,她的


身法快得异乎寻常,陈雷为之一震,疾忙挥刀虚架一招,斜纵开去。


朱玲激起一腔怒气,左手扯掉假须,大喝道:“你不是想擒捉石轩中报功么?先找我好


了……”


喝声中,剑光如虹,电射而去,陈雷蓦然缅刀撒手,直扔过来,跟着纵出围墙外,朱玲


暗自叫声不好,却已拦截不及。


原来陈雷这一刀力量刚猛之极,又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刀挡她一挡,自无问题。同时他跳


进墙去的身形落得古怪,竟是贴墙而坠。故此朱玲立刻想到围墙那边定有逃走之路,可以立


刻隐蔽身形。如此一来,朱玲便势难把他杀了灭口。


好个朱玲,不愧是碧鸡山玄阴教一凤三鬼中的突出人物。只见她抢前半步,左手一绰,


巧妙绝伦地绰住那柄缅刀。清叱一声,运集全身功力,聚集剑上。以大摔碑手法,太白剑脱


手,力掷而出。一道白虹劲射而去,嚓地微响一声,整柄宝剑完全没入墙中。那边传来一声


惨叫,然后便一阵寂然。


朱玲在惨叫声起时,已跃至跟前,俯首一看,便冷笑一声,只见陈雷贴在墙上,双脚离


地尚有尺许。在他脚下的地面,一块薄薄的青石板已掀开来,露出一个入口。原来这个入口


的机关和亭子中的入口机关相连,那边只要一移动圆石墩,这边的青石板便自动掀开。倘若


陈雷真个跳落入口里,地下复道重叠,朱玲再也找他不着。却见陈雷身形一沉,扑通连声跌


下地道,溅得满地鲜血。


原来朱玲一剑掷出,那太白剑锋利无匹,居然透墙而过。陈雷的身形正好贴墙而坠,冷


不妨有利剑从墙壁中刺出来,恰好戳在胸口上。登时惨叫一声,立刻丧命。到朱玲上墙瞧看


结果时,因太白剑过于锋利,陈雷的尸身吊不住,破开一道口子,尸首即跌坠地道入口。


朱玲纵回这边墙下,先把缅刀扣在腰间的衣服底下,然后把自己的太白剑拔出来,左手


倒持着,一径跃到亭子内。她弯腰抓住地面那个铁环,运力一拉,咔嚓一声,一方石板应手


而起,露出黑黝黝的洞口。她静静倾听一会儿,四下俱无声响,便从石阶走下地道去。


转一个弯,赫然从前面透来微弱的灯光。她瞧清楚四壁俱是大石筑的甬道,只有七尺来


宽,一丈来高。暗忖道:只要前后都掉下一面钢板,便是神仙也得束手被困。于是不免怀着


戒心,十分谨慎地往前走。幸好走了数丈,还没有什么动静。转一个弯,只见一面铜板挡住


走路。


她走近去,只见这块巨大的钢板上有好几处半尺方圆的小门,突将出来。当下停步在这


块阻路钢板前,细一思索,忽然发觉这儿正是三人中伏被困的厅子下面。心中一阵惊喜,想


道:“宫天抚掉下来,不正好被困在这块钢板里面么?”于是举手去掀那些突出的小门。但


不论她掀或推,都纹风不动。又试着向左右移,仍然不动。往上一推,却应手而起,露出一


个洞口,洞口中立刻冒出烟来,不过并不十分浓厚。


朱玲的心大跳一通,现在马上可以知道宫天抚生死之谜了。她先低声叫一声宫天抚,里


面毫无声息,于是提高嗓子又叫了一声。里面静寂如死,连呻吟都没有。朱玲的心直往下


沉,急急凑到洞口一看。只见里面犹有余火,一阵热流扑面。她眼光一扫过这间只有一丈大


小的钢室,室中一切纤毫毕露。她闷吟了一声,呆住不动。


敢情在钢室角落有具尸体,衣服已完全烧毁,身躯也焦黑了大半。面目完全看不出来,


头发更加不存。她仿佛嗅到烤肉焦味,黄得她一阵恶心,想呕吐又呕不出来。看这个人惨死


之状,不用说也知是那文武全才,潇洒倜傥的宫天抚。


室顶烟气昏腾,兀自未散。朱玲打个冷战,眼泪有如江水滔滔而流。这时她才明白那金


穆、陈雷两人不知宫天抚生死之故,敢情是早先烟火太浓,是以瞧不清楚。


好些年来她已没有眼泪可流,如今才让泪水畅快地洒滴下来。然而世事是这么残酷,天


道如是不仁,老是叫她在噩梦似的人生中,尝遍生离死别的痛苦。


泪光模糊中,她举剑乱砍,那么厚的钢板,也被太白剑砍缺出深深的裂口。她忽然发觉


自己这种下意识的行为,是太过愚蠢。当急之务还是赶紧找到敌人,把他们宰光,然后再把


这个在院付诸一炬一于是她转身疾奔。


岂知转个弯,陡见前面一扇钢板挡住去路。朱玲扑到切近,用剑轻击,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这钢板不但甚厚,后面像还有石壁,因此声音沉闷。正在发急,身后轰隆一响,震耳欲


聋。朱玲不必回顾,也知别有一扇钢板掉下来,封住去路。她不必去动身后那扇钢板的脑


筋,只因纵然破得开这一道,但再过去还有困住宫天抚的钢室拦路。


现在看来她已变成瓮中之鳖,插翅也难以飞出樊笼。朱玲长叹一声,眼光惆然地落在手


中那柄宝剑上。不祥血腥的阴影,笼罩在她心头。不过她不会像上次那样,因全身无力而放


弃了自戕之念。相反的在这暗无天日的地道中,谁也来不及挽救她。在顷刻间,她已下了决


心。生命原无足恋,往昔屡屡挣扎,不过是有点儿不甘心罢了。


就在朱玲决心自杀之时,在五六里外的湘潭城边,一座已破落残败的神祠中,这时散布


着昏暗的烛光。上官兰心中明白,但全身瘫软,躺在破旧的供桌上。她虽是睁大眼睛,但只


能看见蛛网尘封的屋顶。


粉燕子燕亮蹲在地上,一面在解开自己的包袱,一面狞笑道:“那么你是那方家庄被困


石轩中的小老婆了,对么?”


原来这淫贼把上官兰一直背到此地,便问她和什么人一同到方家庄。上官兰这刻已知石


轩中在江湖上真是威名赫赫,便说出他的名字。燕亮当时真的有如当头被浇了一盆冰水。但


俗语说得好,色胆包天。没有其他的胆子会比色胆更大。这粉燕子燕亮自我沉吟一下,付


道:“我横竖要托庇玄阴教下,那石轩中再厉害,出敌不过玄阴教主电母的黑鸠杖。管他娘


的,干了再说。”于是便蹲下去解开包袱,一面狞笑着说了上面那句话。上官兰悲恨攻心,


却又不能动,连自杀也办不到。


蓦然供桌下面有人咿唔几声,似乎好梦方醒地打个阿欠。粉燕子燕亮大吃一惊,想道:


“我真荒唐,竟没想到这等所在,多半有叫化子盘踞。”抬眼见那供桌还垂着破幔,故此无


法看得真切。便大声道:“喂,什么人躲在桌子下?”


那破幔一掀,钻出一个头颅,燕亮见了暗自一骇。原来这个头颅上的头发梳得油亮,眉


浓鼻挺,气概轩昂,年纪尚轻,并非蓬首垢面的花子。那人怒道:“你是谁?把大爷好梦吵


醒。”


上官兰在供桌上心急起来,只因这人问这么一句,已表示出他并不知道供桌上面有人。


她想弄出一点声息,这么一来给那人发觉了,粉燕子燕亮这淫贼总不能立刻奸淫她。


燕亮左手摸出一只巧制喂毒的银燕,冷冷道:“给我滚出去。”


那人见他凶恶异常,叹一声,反而缩回桌底。燕亮久经大敌,见那人动作甚快,不敢大


意,退回几步,扬手发出一只银燕。桌底黑漆漆一片,他看不见那人躲在哪儿,但供桌下面


能有多大地方?他以特异手法,发出那只银燕作个弧形穿过供桌底。


银燕上的毒极为剧烈,见血封喉。燕亮打算弄死那人,省得多言。谁知银燕打入供桌之


下,毫无声息,也不绕飞出来。只听供桌底那人哎了一声,道:“这是什么?嘴巴好尖,把


大爷螫了一下。”


燕亮眉头一皱,奇怪那人何以还能说话?只见破幔呼地劈面卷来,他挥掌一劈,那破慢


布面拂着他的臂膀,登时疼痛之极。如被棍子击了一下,心中大大凛骇。那人跟着钻出来,


现出全身,向他嘻嘻而笑。


那人抖抖身上的灰尘,动作粗矿豪放,一点也不把粉燕子燕亮放在眼中似的。只见他一


柄宝剑斜插背后,剑穗飘垂,柄尖饰着一颗又大又圆的珍珠。光是这柄剑的饰物,已值数千


金。


上官兰虽不能动,但眼角已瞟到人影,心中大喜,想道:“这人如此戏弄贼人,一定是


个大侠。”却听那人毫无敌意地问道:“老兄可是粉燕子燕亮?也是线上的兄弟,咱们有话


好说。”上官兰听了,苦心一沉,暗暗叫苦起来。


燕亮左手暗藏一只银燕,问道:“朋友是哪一条线上的?在下正是燕亮。”


那人粗矿地笑道:“我是水上的,但老燕你倒想侵吞我的一份,水陆规矩都一样。”


燕亮道:“朋友贵姓大名?目下这一份可不容易分派哩。”


“我姓郑,人家管叫我郑魔,你的意思不是想赖我的一份吧?”


粉燕子燕亮明知这人形迹可疑,但心中又盼望这个自称郑魔的人,真的是个黑道中人,


这样就容易打发走。他道:“郑兄你给个面子,兄弟自有一份心意。”


“老燕真够漂亮,就这么办。这里没有别人,可以摆明来说。你肯出多少,我老郑拍拍


屁股就走,绝不能耽误你的好事。”


“兄弟只有区区五百两银票在身上,郑兄别嫌少。”燕亮说着,伸右手入囊中取出一张


银票。郑魔满意地哈哈而笑,却退开几步,身子已挨到上官兰,道:“你扔过来吧,我怕你


的左手闹鬼。”


粉燕子燕亮见人家看破,干笑一声,不敢妄动,真个把银票折成几叠,扔了过去。


郑魔接住之后,眨眨眼睛,道:“我这就出去,但我得先瞧瞧票子上的数目。老燕你左


手的东西先藏起来吧。”


燕亮被他声声老燕叫得怪亲热的,便收起喂毒银燕。郑魔低头打开银票一看果是五百两


整的数目。但回头向上官兰笑道:“这是你身价的一半。”说到这里,蓦然回首,那燕亮左


手刚好已伸入囊中。他道:“老燕你想干什么?啊,莫非你觉得她不止五百两,要多送我一


点儿?”


粉燕子燕亮窘困地避开他的眼光,只因他明白人家已窥出他想暗算的用意,不免有点儿


尴尬。就在他眼光一闪之际,郑魔手肘一撞,撞在上官兰身上。


燕亮忽然暗自骂道:“真是糊涂蛋,何以一直让这厮摆弄?”及郑魔大踏步走出庙门。燕


亮登时又犹疑起来,心想还是让他走了算了,赶紧享受这个美人才是正理。


郑魔走到庙门,忽然回身道:“老燕,我变了主意啦,银子还你,我要分那妞儿一


半。”燕亮大怒,咒骂一声,扬手发出两道白光,划出两道弧形光华,分作左右钳夹射去。


郑魔左手一扬,也射出一道白光。叮的一声,打落了左边的喂毒银燕。同时右掌蓄势,


准备以刚猛掌力劈落右边那枚银燕。燕亮估量他已腾不开手,立刻又发出两枚,从正面电射


而去。


上官兰不知几时已侧转头观看动静,这时一见淫贼的手法十分歹毒,不禁咬一声。心中


一急,竟然坐了起身。忽地想到自己怎会动弹,穴道几时已经解开?


郑魔左手微动,那道白光伸缩一下,蓦地中分为二,分头击向后来袭至的两枚银燕。同


时右掌劈处,一股劲力发出,把另一枚击落尘埃。燕亮大吃一惊,定眼望时,才知道人家那


道白光竟是一柄长仅半尺的小剑,剑尾有条小线连到敌人左手。故此能够在脱手之后,另行


飞翔。这时分为两把小剑,居然分头击落银燕。这种上乘内功,已够令人惊讶,何况一心两


用,更是难上加难。


这一惊之下,可就想起此人是谁。燕亮沉声问道:“朋友可是魔剑郑敖?”


那人粗犷地呸一口唾沫,道:“我就是郑敖,谁跟你这种下九流臭贼是朋友?”语意刻


薄轻蔑已极。


这庞剑郑敖在南方七省,真是声名显赫。为近七八年来黑道中顶尖人物。年纪甚轻,玄


阴教屡欲罗致,都没有结果。他擅长两手三剑的奇技,右手使的是吹毛断发的神物利器白虹


剑。左手却是两支短剑,通常合而为一。丈半方圆之内,往回旋复,迅疾自如。必要时此剑


化为两柄,各自为政。假如他三剑同使,那真是满天剑影,缤纷夺目。别人看也看不清楚,


是以称为魔剑。


这魔剑郑敖自视甚高,不但不肯入玄阴教,甚至对玄阴教颇为仇视。以往常常对玄阴教


中的人,也照样黑吃黑,毫不留情。原来他乃是黑道出身,不过他这种黑道高手和平常的不


大一样,敢情对象反而是黑道中人。只要让他碰上了,总得分个大份,动辄还全部吞没。是


以这等黑道高手,连侠义道中的人也对他有好感。


他既对玄阴教不客气,于是玄阴教便派出三堂一位香主九指神魔褚莫邪以及如今的十三


省总舵主日月轮东两人分头访寻他,缉捕归山。起初是日月轮东碰上郑敖,两人大战半日,


不分高下。后来因玄阴教有人赶到,魔剑郑敖便遁去。


第二回九指神魔褚莫邪遇上了他,终以白骨掌力占了上风。但九指神魔褚莫邪明知他的


正式授艺老师乃是黑道中前辈高人,宇内有数的大剑家之一,人称万里飞虹尉迟跋。暗念一


则只赢他少许,事实难以杀死他。二则犯不上跟这个老魔头做冤家。便找机会罢手,和他约


法三章。声明日后遇上玄阴教的人做案,他不得伸手多事。


魔剑郑敖应承了,各走各路。这原是两年前的事,他后来一想,人家只派一个外三堂香


主,便赢得他两手三剑绝技。假如多来一个,擒他岂不易如反掌。更别说还有更高明的内三


堂香主了。于是隐在岳麓山中,整整两年,自信大有进步,这才下山。


昔日他曾与衡山派的青年剑客飞猿罗章比过剑,当初因力乏之故,复经久战,险险落


败。多蒙朱玲暗中示意,方以计谋胜了,这次一下山,便听到飞猿罗章在湘南一带的消息。


于是他便动了寻他试手之念。


现在魔剑郑敖被淫贼燕亮叫出字号,便不再和他耍笑,登时脸寒如冰。


燕竟自知不是此人敌手,左手掏出五只银燕,口中道:“郑敖你也是黑道中人,今日我


燕亮碰上你,只好自认倒霉。把得物都给了你,但你可得按照黑道规矩行事。”


魔剑郑敖见他软了,左手一掣,那两道白光缩回来,倏然隐没在左手衣袖中。然后粗豪


地大笑道:“我是黑吃黑的行家,规矩是分走三分之二。但一旦全要,连性命也得要来。”


燕亮毒念上心,猛然左手一辙,飞出了五道银光,都完全向后侧飞去。敢情这五枚喂毒


银燕全部飞向上官兰。这一着歹毒异常,郑敖如要杀了他,便救不了上官兰。若要救人,便


没有机会拦地逃走。


魔剑郑敖大喝一声,挣的一响,飞起三道光华,直冲向五枚喂毒银燕。眨眼间已把五枚


银燕完全击落。这还是全靠他两柄飞剑能够远及丈半之远,这才来得及兜住四枚。另外一道


银色光华,却是他的白虹剑撒手扔出去,把另外一枚击落。


粉燕子燕亮趁他出手之时,赶快抢路而逃。哪知郑敖并没有移动身形。同时他又练成两


心魔功,可以分心应付一切,刚刚让他冲过两尺远,便已转身用右掌拍出去。掌风直扑敌人


后脑,燕亮骇然斜闪,这就耽搁了一点儿功夫。郑敖又大喝一声,喝声震耳欲聋。两道白光


有如神龙般兜飞回来,疾追淫贼。


神祠外忽有人大喝一声,一条黑影抢入来,却是恶樵夫金穆。他一挥旱烟管,便架开一


支飞剑。燕亮胆气陡壮,身躯一侧,另一支短剑便取不到他的性命,只扎入他右肩头。不过


因扎得甚深,这淫贼禁不住大大哼了一声。


郑敖的两支飞剑开来,一支继续袭击淫贼燕亮,另一支纵横飞舞,挡得金穆不能越雷池


一步。金穆怒道:“郑敖你已和我玄阴教约法三章,何以又干涉本教之事?”


郑敖一听可就火了,想不到玄阴教居然会庇护淫贼。这种作为万万得不到江湖任何人的


同情。登时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眼看淫贼燕亮要逃,心想此时右手如有宝剑,定可把


他拦住。心念方动,猛觉剑风呼呼飞来,斜脱一眼,只见银光射至。同时听到娇滴滴一声叫


唤说:“接剑!”登时一伸右手,把剑尖让过,接住剑柄。


白虹剑一朝到手,郑敖立刻如虎添翼。大喝一声,剑招绵绵攻出,有如长江大河。五招


方过,淫贼燕亮手中的利刀已被他一剑轨为两段。


郑敖故意卖个破绽,燕亮大喜,把手中半截刀劈面掷去,回身便走。在这转身之时,已


摸出喂毒银燕。冷不防两道白光飞射追至,一左一右,如蟹钳般夹到。燕亮避开了左边避不


开右边,惨叫一声,又在右肩孔穿了一个血洞。但见他踉踉跄跄,直跌出神祠去了。


魔剑郑敖暗忖燕亮受创甚重,纵然此时逃走,等会仍能追上。便撇下这人,三剑齐攻金


穆。那神祠尽被剑光罩满,但见银虹白光,电飞星驰。攻势之凌厉,令人屏息。


上官兰佩服之极。更因他把自己从虎口中救出来,另有一份感激之念。这时禁不住大声


为他喝采助威。五十招之后,郑敖手中白虹剑内力越来越重,逼得恶樵夫金穆为之气喘,艰


困异常。又是二十招过去,魔剑郑敖大喝一声,两柄短剑一吐即缩,右手白虹剑直掷进去。


上官兰分明看见那柄白虹剑刺穿敌人心房,然后其快无比地收回来。她此生第一次亲眼


看见这种场面,芳心一阵颤栗,闭上眼睛。只听金穆惨哼一声,蹬蹬蹬走出神词外。上官兰


大骇,睁开眼睛,正惊疑那金穆受了这一剑,何以不立刻毙命?


郑敖傲气凌霄地捧住白虹剑,伸指一弹,便发出龙吟虎啸之声。


祠外扑通一声,上官兰跳下供桌,想出去瞧瞧。魔剑郑敖横睨她一眼,伸剑拦住她,冷


冷道:“样子长得倒不错嘛,你要跑么?”上官兰听他口气不善,暗自一怔,想道:“他如


是恨我,刚才便不应救我……”当下正要开口说出她出庙之故。


“你刚才对燕亮说,你和谁一起到方家庄去的?”


上官兰听他问这句话时,话声又放软了,便赶快道:“是和石轩中。”


“哈,哈,是石轩中么?我久仰他的侠名,只恨无缘相见……”郑敖语声蓦地一挫,随


即厉声道:“听你叫他叫得这么亲热,大概你们总不是外人?”上官兰暗吃一惊,瞠目无


语。


郑敖踏前一步,道:“你乖乖转身让我捆起来,等石轩中来救你。”


上官兰退开一步,微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郑敖冷笑一下,道:“也罢,看你长得这么标致,你给我叩个头,便不捆住你。”


上官兰纵是泥人,也有个性,怒骂道:“贼总是贼,再也说不出人话来。”


魔剑郑敖也勃然大怒道:“你以为天下没有高人了么?要不走个三招两式,大概你才肯


乖乖听我命令。”他的话一说完,马上收起白虹剑,左右掌一齐发出。左手是使的金刚散手


中的排山运掌,威猛无涛。右手“飞龙引凤”,暗藏金鲤穿波的奇招。


上官兰不知他掌上功夫也如此厉害,特别是一心两用,两掌各有妙着,等如两个人攻将


过来似的。但心中又实在气不过他那种狂傲无理的态度。银牙一咬,使出武当派不传之秘护


身三大招。根本就不管他从何处攻来,两只纤纤玉掌一分,身形微塌,随敌而旋。


她的手掌起处,郑敖便大为凛骇,忖道:“石轩中真不愧为一代大侠,只看他的媳妇也


如此高明,可想而知他本人该多么厉害。”敢情他错把上官兰想作石轩中的妻子。当下郑敖


继续使出两心魔功特创的招数,三招之后,上官兰便立刻手忙脚乱。原来她只有三招可以不


管敌人的攻势来路,过了三招,便不济事。郑敖已看出来,冷笑道:“你还是听从大爷的话


吧!”


上官兰怒呸一声。祠外蓦地传来一声暴喝,有如震耳响雷。魔剑郑敖一听来人的喝声,


中气充沛无比,分明是个内家高手,微微一凛,付道:“莫非是石轩中?”


上官兰趁他掌势一松,便跳出圈子。只听祠外有人朗朗道:“小娘子不须惊恐,这万恶


淫贼逃不了……”魔剑郑敖一听,可就火了,怒骂道:“是什么东西,快滚过来。”他心中


微有疑惑,因为此人说话的声音有点儿熟悉。


但见祠门外出现一人,年纪甚轻,全身劲装疾眼,英姿飒然。更兼相貌端正堂皇,叫人


一望而知是个正派之人。魔剑郑敖仰天一阵大笑,粗野地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


费工夫。郑爷正要寻你……”


那位青年壮士愣一下,道:“你要找我?”上官兰芳心一阵慌乱,心想这两人敢情是旧


相识。正是出了狠窟,又入虎穴,反正都不是好路数。


“当年江滨一别,本来也就拉倒。但如今我想试试功力,正要找你试试招,却不想你却


送上门来。”


上官兰觉得郑敖的口吻并不友善,登时芳心稍慰。


“我也正要找你试一试手,走,外面打去。”


郑敖摇首道:“我可不能让她跑了。”


“你还能把她怎样?”那青年壮士怒目相向。言下之意,不啻说郑敖根本对付不了他,


故此更别提这一笔。哪知郑敖却误解了,冷笑道:“原来你是替石轩中卖命。”


原来这位青年壮士乃是江南极有名望的后起高手飞猿罗章。他为了跟踪淫贼燕亮,直追


到湘潭。半夜里起来巡视,无意***了东门,忽见一人脚步跟跄地迎面走来。他闪过一边,


等那人走近,蓦地跳出来。因为他已发现那人受了不轻的伤,半边身子都染满了鲜血。


那人正是粉燕子燕亮。他大吃一惊,从昏沉中醒来,扬左手便发出喂毒银燕。谁知左手


扬后,空无一物。敢情一路走来,因肩上伤痛过甚,是以握在掌中的银燕已经遇坠路上。若


果他发出银燕,登时就得被飞猿罗章杀死。但罗章这时还以为他是扬手招呼,便道:“朋友


别怕,我来助你。”


他也来不及问人家姓名,便先取出刀伤药,替燕亮敷上,并且找块汗巾替他草草裹扎


住。弄完松了口气,问道:“朋友你贵姓?何以深夜受伤?”


燕亮脑筋清醒了,便想到自己敌人太多,不能用真姓名,眼珠一转,道:“在下李平,


乃是玄阴教的人。只因据报那边神祠内住下一个形迹奇异之人,故此夤夜往探。”


飞猿罗章听他这般说法,倒也深信不疑。对于这个玄阴教,他的确不敢惹,便颔首道:


“原来这样,那厮大概不是什么好路数吧?”说到这里,忽地联想到那人会不会是粉燕子燕


亮,忍不住问道:“那厮可是浮贼粉燕子?”


燕亮为之一震,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说出真姓名,人家既直称他为淫贼,定是对付他的


人。飞猿罗章见他愣住不语,却误以为他说对了,是以这个受伤之人忌疑起来。忙道:“我


姓罗名章,江湖上有个外号是飞猿,李平兄不必猜疑,我正要搜寻那淫贼的下落哩。”


燕亮心中更惊。荆楚名手中,他独怕这个飞猿罗章,想不到今晚对面相逢。但他马上镇


定下来,道:“淫贼倒是淫贼,在祠内霸住一个年轻媳妇。但却不是燕亮,乃是魔剑郑


敖。”燕亮只望飞猿罗章听了他的诳语,便立刻赶到神祠去,自己这就可以从容瞒藏起来。


哪知飞猿罗章差点儿没有跳起来,急急问道:“果真是魔剑郑敖么?”


燕亮一听糟了,若果两人乃是旧相识,准保拉自己一同回去,好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便硬是不敢言语,怔怔地瞪着他。罗章解释道:“我与此人昔年有点儿过节,李平兄曾认准


是他?”


“认得谁。”燕亮忙道:“那厮两手三剑,绝不能假。你老要找他,得赶快点。否则他


明知踪迹已露,也许就溜了。我还有个伙伴金穆,外号恶樵夫,不知撤退了没有。”


飞猿罗章听信了淫贼燕亮的一番话,立施展轻身功夫,眨眼间已扑到神祠。


祠外一个人仰天卧地,胸前一血洞。鲜血直冒。罗章早在湘楚一带行走,倒也认得恶樵


夫金穆。心中微微一凛,轻轻走到门边。只听魔剑郑敖粗豪的声音说:“你还是听从大爷的


话吧!”跟着传来女人呸的一声。


这位侠义之士登时热血冲心,怒不可歇。认为魔剑郑敖果然在迫奸。于是立刻现身进


祠,向郑敖挑战。郑敖却说两人出祠比剑的话,怕上官兰跑了。飞猿罗章便顶撞一句,意思


说他连性命也不一定能保全,还怕她会逃跑?郑敖立刻说了一句:“原来你是替石轩中卖


命。”


飞猿罗章一听此言,不由得愣了一下,这才知道这个美丽少妇乃是石轩中的人。他瞪眼


道:“这一笔不必多提,我和你昔年过节,就够大打一场了,对么?”


魔剑郑敖明知强敌当前,不敢儿戏,冷不防横跃过去,疾点上官兰穴道。上官兰急急一


避。飞猿罗章宏声一喝,屋瓦籁籁震动。郑敖怕他从后面袭来,赶紧腾挪易位,却与上官兰


隔得远了。那罗章剑已出鞘,青光闪闪,横剑问道:“郑敖你要不要脸了?真不敢出去


打?”


魔剑郑敌平生最受不住激,即嘿一声,首先跃出门去,飞猿罗章随后出来,不再多言,


陡地一剑戳去。霎时间寒光飞舞,剑气冲霄,已辨认不出哪个是郑敖,哪个是罗章。


猿公剑法乃是武林一绝,罗章天资特佳,又得滚长老以灵药助长功夫。加上这数年来苦


修之功,已尽得猿公剑法奥妙。因此三十招过处,铜剑电逐云飞,一味以灵巧快疾抢攻不


已。又因内力已臻化境,招数绵密,直有凌云驾虹之势。


魔剑郑敖的两手三剑,也是武林罕睹的绝艺。更兼一心两用,内家功力也达炉火纯青之


境,是以攻时凌厉无前,如雷霆万钧。守时精严无隙,如冰雪一片。


这两位青年刻客交上手之后,彼此心中都立刻明白,今日一战,乃是威名与生命所系,


重要无比。同时又各知对方功力突飞猛进,只怕非鏖战千招,难分胜负。


上官兰也自看得呆了,竟忘却乘机逃回方家庄的念头。只因她所学甚杂,那郑、罗两人


使出的绝招,许多她都能叫出名堂。但像这等功力精深之士,舍命相拼,奇招迭出,其间往


往险不容发。是以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住,倚在门边,呆呆地观战。


天边忽然红霞一闪,上官兰愣一下,抬头观望。只见方家庄来路,红霞隐现。


她本以为是天色已亮,如今一望,却知道是方家庄起火。暗中大喜,付道:“这把火一


定是玲姑姑救出宫大叔之后,放火烧在。哎,不好,他们见到那边起火,也许先停止恶斗。


我若再落在他们手中,羞也羞死了。”想到这里,这才重起逃走之念。她也十分精乖,溜出


祠门后,忽然跃上祠顶,向相反的方向急奔。假如郑敖追上来,她预先藏在树丛中。等他追


过头,这才扑回万家庄去。


谁知她奔出里许,后面似乎仍然没有人追来,心想道:“也许他们还在恶斗不休,我且


走远一些,然后兜个大圈统回去。”


这边神祠外的两人,依旧剑气冲霄,打得难分难解,那郑敖练成两心魔功,因此虽在这


等紧张局势之下,仍然发觉上官兰逃走。眨眼间方家庄的火光直冲云霄,郑敖想道:“这把


火一定是石轩中放的,那么转眼石轩中便会离开方家庄了?”


飞猿罗章也觉得火光奇怪,剑势不免稍缓。魔剑郑敖趁隙跳出圈子,大声道:“且慢动


手,我有话说。”罗章果真按剑不动,冷冷凝视着他。


“你瞧见那边火光没有?那便是玄阴教分舵重地方家庄,头儿恶樵夫金穆已被我杀


死。”


罗章道:“我早知道了,故此今晚誓要杀你这淫贼。”


“放屁,粉燕子燕亮把那女人摇到这里来,是我飞剑伤他逃走,金穆庇护淫贼而被我杀


死。你岂能不分皂白,乱加我罪名?”


罗章暗暗一惊,已经明白自己中了燕亮移祸诡计。但不甘就此认错,反诘道:“你何须


辩护,大丈夫做事,敢做敢当。我到达时,分明听见你要那位小娘子听你的话。”


郑敖又好气又好笑,道:“我要她听我的话,向我磕头赔罪,然后和她一起去找石轩


中。我要斗斗石轩中的剑法。”


飞猿罗章也自雄心奋发,慢慢道:“我也想斗斗他,现在我为了早先的误会而道歉。但


咱们昔年过节,尚未清断。”


罗章这种正派的行为,知错认错,的确叫郑敖十分钦佩。当下道:“你说得很好,我完


全同意。你看那边火光烛天,可知是什么缘故?”罗章把他的话连起来一想,便道:“是不


是石轩中放的?”


“对了,此所以我要暂时停手,赶到那边看看。但那小娘子却又向那一方逃走了,见到


石轩中时如何说呢?”


罗章道:“这样吧,我去追那位小娘子,她见到是我,大概不会另生误会。”


郑敖立截住他的话,怒道:“你还是不相信我,是不?”


罗章一听这个误会可大可小,道:“你何必疑心,那么这样吧,我去那边找石轩中,你


去追那位小娘子。我们总得叫人家见了面,才能要求比剑,你说对不对?”


魔剑郑敖这才消了气,喝一声走,登时去得无影无踪。飞猿罗章身法也快,眨眼间已抵


达方家庄,只见这村庄十分混乱,前任的庄稼人都纷纷起来帮忙救火,闹成一片。


罗章因身上是夜行衣,不好露相,便远远观看。只见那方家庄有如火海,一片崩坍声


中,梁栋有如火龙飞坠下地。人声极是喧腾,但罗章仍然听到火海中有妇孺惨叫声。不由得


心血沸腾,愤恨焚心。付道:“五轩中枉有侠名,却如此残酷无道。我罗章除非见他不到,


否则一定要替这些无辜妇孺报仇。”想着想着,转过庄后,躲在树影中了望。


片刻间,忽见一人,摇摇摆摆地走过来,居然站在树影前面。飞猿罗章见他是个书生打


扮,便不加注意。蓦听那人发出冷笑之声,喃喃道:“烧得好痛快,但她们呢?”


树影中的罗章骇了一跳,定睛细瞧。只见此人侧面俊美无比,太阳穴微微鼓起,分明是


个身怀上乘武功的人。他一断定此人会武功,立刻就怒不可遏。蓦地跳出来,喝道:“这把


火可是你放的?”


那美书生猛可回首,美眸中射出冰冷光芒,打量他一眼之后,便阴森森地道:“不


错。”


“庄中还有许多妇孺,你也丝毫不管?”


“我为什么要管,天下之人,尽皆可杀。”


飞猿罗章打个冷战,只因此人语声阴森,但语气却十分坚定,仿佛天下之人尽皆可杀这


个观念,在他已是牢不可拔的金科玉律。他认为正常的人,断不会连孟夫子所谓侧隐之心都


没有。是以他初步推断,这人可能是疯子。那么碰上一个疯子,你还能对他说什么道理呢?


只听那书生说:“像你,也归入可杀之类……”话声中一掌推出。


这时两人相隔尚有六尺之远,那书生手臂伸长,也不过缩短三尺距离。但一股掌力,却


当胸劲袭而至。飞猿罗章大大凛骤,青钢剑斜斜一指,消解了对方这股掌劲。口中大喝道:


“你可是石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