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夫子避债寻短剑

作者:卧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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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武侠·玄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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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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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2505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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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双娇”已经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没有在江湖上走动了。


是以,她们这次出来,其本身感觉到十分的新奇。


而江湖上的朋友,也同样感到十分的新奇。


她们朝南而行,因为,地狱门乃是坐落在安徽省的九华山中。


凡路见不平,她们拔刀,凡遇见弱小,她们护卫,大小事件都不放过,除了人家的家务事,除了女人家管人了的尴尬事。


一天,“昌化”到了,昌化城内十分热闹,大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擦踵,原来是年节将到的关系。


将士们为了保卫国家疆土,可以不分年节戍守边陲,而这群江湖人,为了维护天下武林,也可以不分年节奔走江湖!


他们彼此能够媲美么?抗衡么?


那得看每个人的立场和见解了。


忽然间,街角上转出一个跌跌撞撞的年轻人来,稍后,又有一个怒气冲冲的中年人追来。


“狗娘养的,老了打死你,打死你……”他摩拳擦掌,边追边骂。


年轻人一脸恐慌,不时地问过头去探看追他的那个人。


可是,一不小心,鞋尖踢到了石板与石板的接缝,重心欠稳,就狗吃屎地趴了下去。


中年人急赶二步,毫个留情地飨以一顿拳脚。


“哎呀!救命啊!打死人了,我……”


“你下次敢不敢?”中年人一拳接着一拳地说:“你下次敢不敢?”


“不敢啦,我下次不敢啦……”


沈如娴稳重,审慎,她必须要先了解事情的真相才会出手。


沈如婉则不一样了,她娇宠,率直,凡事之凭直觉,只凭一时之气。


今日就是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也不管三七是否二十一?霍地飞掠而上,挟着一股愠怒之气,一把揪起那个中年人,朝后猛力送推出去去!


那个中年人哪里禁得起沈如婉这饱含真力的一推,顿时踉踉跄跄,倒退不及,一跤跌坐在地,口中唉声叹气,眼中泪水爆出肉痛筋麻,一时之间爬不起来。


“哎哟……哎哟……你这个姑娘怎么出手伤人?”


沈如婉美目圆睁,柔荑扦腰地说“那你又为什么出手伤人?”


“我?”中年人皱眉蹙鼻地说;“我是在教训不孝的儿子!”


“他是你儿子?”沈如婉怔了一怔,她有些气馁了,但还是强声地说:“那……那为什么要打得这般凶?”


中年人满口地吸足了一口气,然后理直气壮地说“他沉迷赌博,苦劝不听,三番五次地偷窃家中的钱财,浪掷在赌场之中。


今值过年,又把我准备办年货的银子也偷去给赌了,实在是气不过,才追出来修理他,教训他!”


“这……”沈如婉傻眼了。


她不怪自己脾气不好,却怪自已运气不好,偏偏又会碰上一件不该管的家务事,尴尬事,倒霉!


“‘这’什么?难道我教训儿子也教训错啦?”


沈如婉一脸羞愧,一脸赧涩,她情怯理亏地说“老伯,对不起得很,我原是好意,以为那……”


中年人立即把话接了过去他说:“你的好意我也看得出来,但是,姑娘,你事先必须要问问清楚,而目出手也不要这般重呀!


哎哟……”


那个被敲被打的年轻人见状也回转了过来,毕竟是父子连心,他领时蹲在中年人身边,关切地说:“爹,你怎么啦?跌痛了没有?


跌痛了没有……”


沈如娴焉敢怠慢?二妹闯祸了,一半也是她照顾不周。


她急急忙忙地纵过来,双手扶起了那个中年人说:“老伯,实在抱歉,请恕舍妹一时莽撞……”


“好了,没有什么?事情已经过去了。”


“老伯大量,小女子感戴于心。”沈如娴转向年轻人又说“爱之深,责之切,这位大哥,令尊此举全为你好,酒色嫖赌,都会丧人心态,一如泥沼一如火坑,越陷越深,越焚越烈,沉湎下去最后必将身败名裂!”


“多谢这位大妹的金玉良言,小可已知错了,从今以后,必当守身克己,奋发向上,绝对不再涉足那喝人血,吃人肉,连骨头也不吐的地方了!”


中年人一听颇感意外,不禁凝视着他儿子好一会,然后转向沈如娴姐妹,面露喜色地说:“果真如此,我这一跤挨得太值得了,这位姑娘,我谢谢你了。”


沈如婉仍然是闭口无言,她觉得丧气,感到窝囊。


沈如娴说:“好,那我们姐妹告辞了。”


她毫不客气,老的少的之谢忱,照单全收!


中年人又开口说话了,他说:“看二位姑娘风尘仆仆,身背宝剑,必是武林中的侠女,必是他方的人士,年关将届,何不到寒舍过完了年再走!”


年轻人接口说:‘对!我们姓严,家父严应信,小弟严子厚就住在前面不远处,右手拐弯第一间就是。”


人家连名带姓都给报出来了,沈如娴也未能太过吝啬,她说“我们姐妹姓沈,家住浙江,但已有事在身,不宜多加耽搁,有拂二位好意了,再见。”


“再见。”


“黑白双娇”继续地朝长街行去。


沈如婉抿着嘴,垂着头,她总是感到心头耿介,不是滋味。


沈如娴疏导了,挑逗了,她无话找话地说:“二妹,可要吃点东西?”


“不,我下饿。”


当然不饿,她们刚吃过午膳不久。


“那喝点什么?”


“也不要。”


“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何必再挂在心中?”


沈如婉突然抬起螓首,圆睁美目说“姐!诚如你所说的;‘赌博会教人倾家荡产,身败名裂’!也诚如严子厚所说的:‘那是喝人血,吃人肉,连骨头也不吐’的所在,地方官为什么准许它开设下去呢?”


“广增税源呀!”


“喔!只为增加税收,就可以不管人民的死活?”


“他们也有一套冠冕堂皇的辞理,说什么‘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那种场所一如酒楼,一如妓院,乃是人们游乐的地方,消遣的地方。


但只要你立定脚跟,不为所诱,银子是装在自己的口袋里,谁又怎奈你何?”


“哼!一套歪理!”


话是不错,但人与生俱来皆带有劣根性,只是有些人受了后天的礼教,能节制,有保留,于是理智强过欲念。


“有些人则我行我素,放荡成性,欲念遂掩蔽理智了。”


‘那有些人就抓住下人性的弱点。乘机做起败德无耻之行当了。’


“对呀这就所谓‘周瑜大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哼!可悲!”


姐妹二人边谈边走,出了西门,跨过桥梁,忽见护城河旁有个人在踌躇在徘徊,这似乎有些反常。


欣赏风景么?踏青纳凉么?


天寒地冻,年近岁迫,这怎么可能,他显然是在喝西北风!


“黑白双娇”不禁加以注意了,果然,那个人未几仰天悲叹一声说;”天绝我也!”继之跃身朝河中跳去!


护城河挖得十分宽阔,河水悠悠,回转不息只是两岸为薄冰所冻结住,侵占住。


因此流动并不顺畅,却造成了中间加倍的湍急,加倍的汹涌。


“二妹,快!’


沈氏姐妹既有所备警惕在心,就不会教人如愿了。


沈如婉不待乃姐活落,早已一式“飞燕穿柳”,够快,够准,在千钧一发之际,险险然正好扭住了对方的肩膀!


沈如娴随后而至,她说:“阁下,蝼蚁尚且偷生,你又为何这般的看不开呢?”


那个人看起来有三十出头,皮肤白皙,长相也颇斯文。


但是,行动迟缓,双目无光,显得已然缺失生机活力。


他抬头看了沈如娴姐妹一眼,然后叹息一声说:姑娘,你救了我一时,却救不了我一世,用为,我死意已决。”


“什么事情会有这般严重?”


“说了无地自处,徒惹笑话。不说也罢!”


“男儿西北有神州,莫滴堍西桥畔泪!”


“我幼读圣贤之书,这点也是了于心胸。”


沈如娴脸色一正,说:“那你上无高堂?”


“有。”


“你下无妻儿?”


“有。””这就对了。”沈如娴言严词正,声色俱厉地说:“你若一旦轻生那高堂由谁奉养?那妻儿何人抚恤?”


“就因为无颜再相见高堂老母也无脸面对妻小儿女。””听你之言,似乎是做出了很大的错事?”


“是的。”


“做错了事可以设法补救,或者立志悔改。”


“奈何补救不了,正是悔恨万分,才在此自寻了断。”


“究竟做了什么错事?说来听听,或许我们姐妹能够帮你。”


那个青年人又刻意地、个别地看了“黑白双娇”一会然后摇摇头说:“多谢二位姑娘好心,但这种事你们是帮不下我的。”


“何妨先说说看?你刚才不是说了么?‘救了你一时,却救不了你一世。’既然死意已决,又何必怕人笑你?也耽误不了你多少向阎王报到的时刻!”


“好吧!”那个人沉吟了一下说:“敝人姓梁,名公适,虽然称不上‘十年寒窗’,虽然也没有‘三更灯火五更鸡’的地步,但是,我性喜读书却是事实。


“成家之后,就在长街上的一家泰祥绸缎庄担负账房之职,多年来倒还胜任愉快,安居乐业。”


他略一停顿,又继续地说了卞去;“上个月,记得就是上个月的今天,不才我一连有三天的假期东家为了慰劳,为了奖励,还特别赏下三个月的薪金。”


梁公适喘息了两下,吞咽着一口律液说“大凡经营门市零售生意的,多半注重夜市晚场是以从业人员,都是晏起晚睡,每日卜午总要到辰时才肯起来。


而那天,我一直睡到巳牌时分,尚埋在热被窝中打呼噜,可是,耳朵中却听到前面客堂中有人大声小声地在吆喝了。”


“我虽然恍惚我虽然迷离,但并未熟睡,还分辨得出那是我知友严子厚……”


“啊!是他!”沈如婉不自禁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梁公适抬头望望“黑娇女”,疑惑地说:“二位认识严子厚


沈如婉又脱口地说“还有他父亲严应信!”


“哦!这……你们……”


“我们只是认识。”沈如娴淡淡地说:“你继续说下去吧!”


“好的。”梁公适的精神似乎好转了很多,他说:“那我就以当时的口吻和情景重复它一遍!”


十一月初十,冬至刚过。


严子厚在家闲着无事,实在感到无聊之极,他就踱出大门,习惯地去了泰祥绸布庄。


见梁公适不在店中,经过探询,里面伙计告诉他对方休假在家,不由喜上心头,立即兴冲冲地赶去对方家中。


跨入门槛,步进客厅,可是,客厅里空空荡荡,一不闻声息,二不见人影。


严子厚意会在心,他对梁公适家境一切非常的熟悉,这个时候老母在后堂念经礼佛,娇妻在厨房烧饭洗衣,孩子尚在学堂上课未归而梁公适本人呢?不猜也知,必然是抱枕拥被隆中高卧,仍在贪恋着那永远也睡不饱的懒觉,因此,他当然要大声地嚷嚷了


“梁夫子,现在什么时候厂,你还在梦黄粱,会周公?”


有一年,城中一间私塾的先生患了感冒,身子不适,就情商着请梁公适去代教一个月的书自此以后,有些人管叫他为“梁夫子”。


“唔唔……”


梁公适实在舍不得离开那甜美的梦境,那暖和的被枕,他转了一个侧翻了一个身,依旧赖在里面不肯起来。


“有人说:‘太阳晒到屁股。’又有人说:‘日高三竿’、这些话都是形容赖床或者起得晚的人说的,但是对你还不够看,更算不了什么?日正当中了呢!快起来,快起来!”


严子厚的年纪小不了梁公适多少,而两个人的性情也相差无几,是以结成好友,不比羊左,也赛管鲍。


平日经常天南地北,有时在相互研讨,有时则彼此抬杠,絮絮侃侃,滚滚滔滔,总是谈个没完。


如今得悉了梁分适休假在家,他焉肯放过这次机会?因此,登堂入室,昂立床前,怎容得对方再超然物外,自封在黑甜之乡?


他也读了一大堆的书,大概是前世积德,今生祖上留下一笔可观的财产。


虽然由他父亲掌管着,但是,养尊处优,饱食暖衣,不像梁公适之苦学,以故赋闲在家,玩岁歇日,成了一名膏粱子弟!


“扰人清梦,有伤天和。”梁公适睡眼惺松地说:“我拜托你,再让我睡一会行吧?”


“不行?”严子厚斩钉截铁地说:“再不起来,当心我拿冷水来浇你。”


“唉!”梁公适一头拗了起来,披衣下地说“交友不慎,贻害无穷真是悔不当初,起来就起来吧!”


果真是交友不慎,贻害无穷,差一点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连性命也给赔进去了。


严子厚等待着对方一切都弄舒齐了,他说“走!我请你喝茶,我请你吃饭,然后再聆听‘冬烘先生’的宏谈崇论。”


“你这是褒我?贬我?还是捧我?烦我?”


“各尽其份,一半一半,你书读得比我多但是,就因为书读得太多了一点,则变成迂腐了,变成固执了。”


“咳!这叫立场不同,观点不同”


“别立场了也别观点了,喝茶吃饭总是谁都一样吧?相同吧?”


梁公适笑笑说;“当然民以食为天,物无粮水则无以为命。”


“那走吧!我们吃饭去。””请再等一下。”梁公适进内禀告了母亲,知会了妻子,才同严子厚一起出门而去。


茶楼酒肆饭店食堂,都是三教儿流,龙蛇混杂的地方,也是各种消息传闻散播接获的地方。


是以,你想探听什么,就到那里去,你要宣扬什么也请到那里去,保证不出数日,必有所得,必具效果!


午时已尽,未牌继起!


梁公适和严子厚坐在同兴楼饭馆雅座的一角,他们吃完了饭,在喝茶,在聊天。


其他的客人也一如他们,各踞座头,在喝茶,在聊天。


这是常情,不足为奇,凡是上雅座的客人,多半是清闲的,多半是高雅的,也多半是家里、荷包里存有一些银子的人。


不然的话,寅吃卯粮的人,出卖劳力,也出卖时间的人哪有这种工夫?哪有这种享受?


而雅座上饭菜的价目也比普座上要高出不少呢!贵上几成呢!


你看,跑堂们送茶送水,还是那么殷勤,脸上一点也没有不耐的神色,厌烦的模样这就是看在钱的份卜,银子的功劳!”老王,翠红院里上二天又新到了一位姑娘……”


“嘎!”这仿佛是振奋剂,强心药那个被称姓王的人不待对方话落,就迫不及待地说“多少年纪?漂亮不漂亮?”


“大概十五六岁,我想她一定漂亮。””老赖你这是什么活?”姓王的人拉长了面孔说:“什么是‘大概’?什么是‘我想’?吊人胃口嘛!”


“新来的姑娘多半皆是十五六岁而翠红院中物色的人也必定是漂亮、”


姓王的人不由愕着脸说:“照这么说那位姑娘你还没见过喽?”’


“个错,我也是刚刚听说。”


“嘎……这倒是一件新鲜事,你老赖是癞皮狗、绿头苍蝇,姑娘已经来了两三大,竟然还会闻不到?嗅不着?”


姓赖的人听了不以为忤,他叵而振振有词地说:“就因为我擅闻善嗅,风力总要比别人得悉得早,知道得多,你呢?哼!目聋耳聩,还冒什么大气?”


“你……”


再听听另一桌人家在谈些什么?


“小杨,你昨天的手气如何?”


“不错呀!赢了二十几两银子所以才请你吃饭喝茶、”小杨洋洋得意地说:“你呢?小林,怎么垂头丧气的?连一点精神也没有?”


“唉!别提了。”小林喟然叹息着说:“最近我的运真背,一连输了五天,百把两白花花银子全都泡了汤!”


“这又算得了什么?赔钱原本如此的,不是输,就是赢,有道是‘胜负乃兵家常事’,去翻本呀!”


小林惨然地笑了笑,继而无言地摇摇头。


“怎么?失去勇气了?”


“不是的,我这两天手头不方便,有一笔钱还未收到,如今是口袋里袋磅锤,凭什么上翻本呢?”


“原来如此。”小杨慨然地说:“没有关系,我借给你。”


小林黯淡地眼睛顿时一亮萎靡的精神立即一振,说:“好,找们这就去!”


两个人双双站了起来,下楼结帐走了。


严子厚听了心中跃然,他两眼望着梁公适,虚心地说:“夫子你家有娇妻,我未敢招你去妓院,但是,场子里不妨去看看去荡荡。”


他越说越顺口,几乎有些怂恿了:“有兴致时可以来它二把,赢了当然不在活下假如输了三二十两也不伤元气,不伤大雅。”


“不太好吧?”梁公适迟疑地说:“那种地方我从未去过。”


他家无恒产,必须早出晚归依借着那份替人记帐的薪俸,上要旨奉高堂,下要供养妻小,哪有余钱涉足这种场所?


再说,时间上也不允许呀!


严于厚则不同了,他虽然本性不坏,但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难免有时候会去走去逛逛,幸而少时多读诗书。交的乃是良朋益友,因此也有所节制还不致于滥或沉湎其中。


“我也很少去呀,但逢场作戏在所难免,不然你这三天假期如何消遣,如何打发?”


“唔——”梁公适也心动了他说:“去看着就去看看,应正又不一定要玩。”


“对呀!那我们也走吧!”


昌化城内大小赌场有好几处但规模较大的只有二家


一曰“吉祥”,一曰“如意”。


吉祥位于南郊,里面兼营餐饮施舍,还备有酒台蓄有女侍。


富商巨贾,或达官贵人多匝月流恋该地不归盖声色犬马,醇洒美人乐不思蜀也!


如意则开设在长街中的一条巷子里,由于进出方便,不劳车马,不费时间,赚到钱财意兴冲冲的来,输了银子拍拍屁股走路,是以顾客多为中下等人。


梁公适二人一不是富商巨贾,二不是达官贵人,三又不想长期地沉沉沦下去,他们遂信步地踱向如意赌坊而去。


“喔……严公子,好久不见你大驾光临了,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朋友,姓梁。”


“梁公子,幸会,幸会。”


“二位公子请,请。”


一到巷子口,就有二个人阿谀奉承,打躬作揖地在招呼了。


当然,凡来赌场的人都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他们焉能不巴结,焉能不卑恭?


赌场内光线暗淡,空气污浊,声浪鼎沸


里面形形色色,什么赌局都有,什么赌具皆备。


牌九、麻将、铜宝、三公、大小、单只等等应有尽有。


严子厚是识途老马,他带领着梁公适逐一巡视,逐一观察以及逐一讲解


梁公适是聪明人,他一点就透,认为牌九麻将虽然易懂易学,但一时却难以熟练,大小单只和铜宝则过于单调,过于乏味,下注只凭意念,只凭运气


以掷骰子较为刺激,较为过瘾,因为它乃是相互对掷,手力的轻重聚散,骰子的跳动运转,都能潜入目光,都能扣人心弦,是以梁公适选择了掷骰子。


“么二三呀!”。


“四五人呀!”


“五点。”


“大三元,豹子,豹子!”


“哈哈,统赔。”


“满堂红!好一个满堂红。”


呛喝声此起彼落,欢笑声左右染传。


他们二人挨了进去,起先,一两一两地下,渐渐地改为二两、五两、以至十两。


半天不到、别人有输有赢而梁公适和严于厚却尽罄所有,口袋里全都空空如也。


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了。


诚如同兴楼饭店平的杨姓客人所说:“有输必然有赢,胜负乃兵家常事,翻本呀!”


是以,第二天第三天,梁公适伙同着严子厚又去了,结果,他们一如姓林的那个客人,手气真背,仍是输家。


梁公适心有不甘,他非到把输出去的银子给赢回来。


奈何天不从人愿,一个月下来。非但输尽了多年省吃俭用的积蓄最后连祖上留下来的栖身之所,那栋老屋也垫了进去!


就这样,彷徨无依,悔恨交织、他对不起亲人,也对不起自己思之再三,唯一逃避的办法,那就是自求解脱,自寻了断。


沈如婉不由听得柳眉高挑,杏目圆睁她气愤填膺地说:“姐,这种场所,我们去把它给挑了吧!免得再继续害人。”


沈如娴只对她二妹抬了抬手,却面向着梁公适追探地说:“你一共输掉了多少银两?”


“现银三百余两。”


“房子呢?”


“房子也押了二百两。”


“押在赌场里?”


“是的。”梁公适喘了一口气说“如意赔坊内设有银楼,开着当铺,以备输光了银子的人不时之需他们收兑钱庄里的银票,或押当玉器手饰什么的。”


“你写了借据给他们?”


“不只借据,还有房契。”梁公适说得硬咽说得赧涩。


“嗯——这样吧!”沈如娴审慎地说:“你且先回去,我们姐妹设法把那些银子给筹出来。”


“真的么?”梁公适有一脸的希冀但也有一脸的狐疑。


沈如娴郑重地说:“这岂能儿戏?当然是真的。”


“姑娘贵姓?”


“我们姐妹姓沈。”


有道是“嘴上无毛,说话下牢。”沈如娴唯恐对方信不过她所说的活,又加重语气地说;“三天之内我必将你的银子和借据房契送到府上。”


“这怎么敢当?”梁公适惶恐之中带有三分喜度,他说;“沈姑娘是住在……”


“我们本来只是路过此地并未落脚住店如今就在隆昌客栈住它几天。”


“那三天之后,不才到隆昌客栈前去趋谒沈姑娘好了。”


“悉听尊便。”


“不才这就拜别了。”梁公适抱拳过头深深地朝“黑白双娇”躬了下去,然后转身走了。


沈如娴眼望云天,屹立当地,她接下了这副担子,思虑着如何安排,如何解决。


“姐,走呀!”沈如婉感到不耐,她开始催了。


“哦!好。”


两个人倒返而回又朝昌化城内走去。


“姐!我们先去赌场,还是先住旅店?”


“当然是住旅店。”


“你准备如何处理呢?”


“唔一第一,催一个可靠的人,去沈家庄取六百两银子第二,把随身携带的金叶子和珍珠给变卖了……”


沈如婉顿时接口地说;“你准备自己偿付?”


“有什么个对?”


“不行!”沈如婉鼓起了腮帮子说:“我不答应!”


“那你将如何呢?”


“去赌场追讨。”


沈如娴螓首轻摇地说:“这种事不是我们所能做的。”


“为什么不能?”


“我们乃是女流之辈,女人家好意思进赌场么?更遑论去闹事了。”


“怎么?女人家不是人呀!”沈如婉使出了惯用的撒手锏,她又赌气又撒娇地说:“你不去我去!”


她说完后立即加快了步伐,直向长街冲去。


“哎!二妹,等一等,等一等,事情慢慢地商量么!”


“没什么可以商量的,两句话两条路,你去也是不去?”


“去,去,这总可以了吧!”


沈如娴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面对着这位小妹没有辙,不得不投降。


沈如婉脸上的寒霜化了春花开了,樱桃绽了!


她娇消一声说:“姐,你真好,那我们这就到赌场去!”


“不!我们还是先住旅店。”


沈如婉的美目又瞪起来了。


但是这次她不是生气,而是怀疑因为她深悉她大姐凡说过的话决不会更改也绝时不会骗她。


“为什么?”


“改变形象。”


“改变形象?”沈如婉弄不懂她大姐葫芦中装的是什么药?追问着说:“什么形象?”


“王法虽然没有订定女人不能进赌场,但是,女人进赌场的确太过耀眼,尤其是我们背着宝剑,更是惊世骇俗。”


“因此,何不来个乾坤倒转,我们也来改穿男装。”


“妙呀!”沈如婉一听雀跃起来了她欣然地说:“那我们快到旅店中去!”


进了隆昌客钱“黑白双娇”要了一间上房。


待小二送来了茶水,姐妹二人略经梳洗,井喝了几口热茶。


忽然,沈如婉想起了一件事来:“姐!我们的男装呢?”


沈如娴淡淡地说:“弄男装有两条路一是去成衣在购买,二是去租货店租赁。””那我们走呀!”


沈如娴摇摇头说:“但是,这两条路似乎都走不通。”


沈如婉听了不由怔了一怔,她愕然地说:“此话怎讲?”


“去买去购都不成问题,但是到赌场里面去能带兵刃?”


“可以把龙泉留在此地呀!”


“旅店广纳上中卜三等之人,而这对凤凰宝剑,乃是父丰以千金购得,我们也爱逾性命,你放心将它留在此地?”


“这……”沈如婉的黛眉皱了,蛮靴蹬了,她嘟着樱唇说:“那这该怎么办好呢?”


这个已经成了婚的小妇人,但是,她的模样,她的态度,依旧像个大女孩。


沈如娴见了不禁微微的笑笑说:“你且别急呀!我们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


沈如婉螓首猛抬,她喜上脸庞地说:“哪一条路?你快说呀!”


“借。”


“借?向谁借?”沈如婉有些纳罕。


“严子厚。”沈如娴解释说:“严子厚虽然也输了不少的钱,但是他家境富有,碍不了事,我们去向他借两套衣服应该不成问题。


并且,将这两口青锋寄在他家也比较妥当,也比较安全。”


“对!那我们这就去。”


这对不速之客来到了严应信家的大门口,应门的家人一见之下,不由惊奇方分,疑惑万分。


因为,严家父子虽然并不热衷,并不注意诗书,但是,他们总算附庸风雅,是读书之第,是文学之家。


二位姑娘,艳丽如花,身穿黑色劲装的一脸英气,若盛开的玫瑰。


身穿白色罗衫的端庄持重,像案头上的水仙,却双双有佩宝剑,该是学武的人,练功的人。


“姑娘,你们找谁?”


“严子厚。”沈如娴涩然地说着。


“哦!我家少爷……”


严子厚不待通报,似乎是腿特别的长,耳特别的灵,他已经听到了声息。


三步一脚地由里面迎了出来“啊!贵客临门,欢迎,欢迎!”


沈如娴说;“打扰了。”


“哪里的话?”严子厚笑笑说;“小弟只差一点没有倒穿屣履。


请!”


客厅中,严应信正在里面,他展着笑颜殷勤地说:“沈姑娘你们请坐。”


沈如娴盈盈一礼说:“谢谢老伯。”


宾主落了座,下人上了茶后。


严应信又开口说话了:“姑娘们去而复返,莫非……”


“是的,小女子有事要麻烦严公子。”


严子厚精神振奋地说:“什么事沈姑娘尽管吩咐,只要小弟能力听及,凡做得到的一定效芳。”


“为了梁公适……”


“梁公适?”严子厚听了霍地站了起来,他满脸惊疑地说:“沈姑娘认识梁夫子了?”


“唔——”


沈如娴遂将对方寻短的经过说了一遍。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严子厚喃喃地说;“是我为了贪图一时之快,一时之兴趣,而害了梁夫子。”


“过去已矣,来日可追,严公子何不设法补偿。”


“小弟原有此意,只是……”


严子厚抬眼看了他父亲一下,然后垂下了脑袋。


沈如娴继续地说“小妹唯恐梁公适郁忧难舒,再次做出傻事,你可否过去他家中路陪他,劝劝他。”


“小弟刚才就是拿了家中的银于去梁家的,不意却被家严给发觉了。”严子厚鼓起勇气说;“爹,你能否将那五十两银子再交给孩儿?”


严应信慨然地说:“我以为你又去赌博,才追回那些银子既然你是拿去给梁公适的,为父哪有不给之事?”


他喘了一口气又说:“沈姑娘尚且古道热肠,她能替素不相识的人筹钱赎回房屋,我怎不能?”


“你就把柜子中所有的一百两全都拿去其他不够的,我也当尽量设法。”


“谢谢父亲,谢谢父亲。”严子厚欢然地射一躬身子,随之举步向后而迈去。


“且等一下!’沈如娴开口阻止了。


她随之站起了身,深深地朝严应信裣任一礼,然后说:“老伯疏财仗义拯人于急难之中,小女子真是感动莫名。


但是,那六百两纹银乃是我答应梁立适的,当然仍该由我负责,严公于依旧取五十两应对人眼前之急也就是了。”


严应信慎重地说:“江姑娘家在浙江?”


“是的。”


“你计划返家搬取银子?”


沈如娴说:“本来小女子也曾经如此盘算过,或着兑掉携带在身的珍珠,金叶,但是,舍妹下依。”


严应信刻意地望了沈如婉一会说:“以老朽数十年的经验和阅历看来令妹绝不是一个舍不得身外之物的人,想必是她另有妥善的安排和打算。”


“不错。”沈如娴也回目瞥了她二妹一眼说:“老伯且勿见笑,寒家乃是武林中人,而舍妹只娇宠成性,秉承了武林人特有的气度,她坚持那批银子去了哪里?必须再从那里给收回来。”


严家父子一听不由怔住了。


严应信忘记了续话,严子厚也忘记了动身。


过了好一会儿,严应信终于瞪着眼睛又开口了:“二位姑娘的意思是要去赌场取取回那批银子?”


“是的。”


严应信开心地说:“姑娘还是多加考虑……”


严子厚也立即接口说:“赌场内蓄有不少市井地痞……”


“这我知道。”沈如娴坦然地说:“市井地痞不足为患,我刚才曾经说过,寒家乃是武林中人,敝姐妹幼时也学了一些花拳绣腿,虽不精纯,但自信还应付得过去。”


严子厚吁出了一口气,那张开的口不知再闭,那瞪大的眼也不知转动。


这叫什么?这就叫目瞪口呆!


严应信毕竟是上了年岁,见多识广,他钦敬地说“聂隐再世红线重生,老朽真要为梁公适庆幸了。”


“老伯谬奖了。”沈如润却悱然地说:“只是小女子感到这身装束太过碍目也不太方便……”


“姑娘的意思?”


“欲向严公子借二套衣衫……”


严应信脱凵地说:“要更男装?”


“是的。”


“子厚你快陪沈姑娘进去挑选几套合适的衣衫。”


“孩儿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