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梦刀第二章 三管事与二管家

作者:温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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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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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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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028字



三日后,惴惴不安的“习家庄”,这日又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这两个人,一个就像一柄剑,而这柄剑无一处不锋利。这人虽带着伤,但比一只豹子还


精悍。


另外一个人高大雄壮,但神态温文,风尘而不带倦意,好像是一个刚刚洗了温水浴又亲


了自己所疼爱的孩子与妻子,正要做点善事的中年人。


“习家庄”大门前可以着得见有九个壮了,当然看不见或隐伏着的人还不在此数。九个


人中,有八个人腰系白带,只有靠近门槛的一个满脸胡茬子的大汉,才是腰缠橙色带。


那两个人走前去,自然就被壮丁挡住,盘问:“你们是谁?”


那年轻人回答却很妙。


“我们是人。”


“你们来干什么?”那壮丁装得很凶恶的厉声问。通常很多小无赖都给他这一声吓得倒


退回去。


“我们来找你们庄主。”那年轻人答。


那八个壮丁早已没好脾气,不约而同的想:这种瘟丁,欠揍来着!但又想到:习家庄素


有侠名,不能随便出手打人。


“你认识我们庄主?”


“不认识。”


“谅你也认识不了。”


“不过,”那年轻人说,“我们今天就要认识他。”


那八个壮了一齐动怒,但那腰系橙色带的壮汉却沉咳一声,踱了出来。


只见这人步履稳重,虎虎有威,每走一步,仿佛石阶要给他踏崩一块似的。他一双大


目,在两人脸上游过来、游过去,好一会才问道:“敢问台驾尊姓大名。”


这次是那中年人答:“我叫铁游夏,他叫冷凌弃,特来拜会习笑风庄主。”


那壮汉呆了一呆,冷笑道:“两位大名,倒没听说过,大号是……”


青年人冷笑道:“原来见习庄主,还要大名大号才予接见不成?”


壮汉倒也不生气,怪笑道:“这个当然。当今名人那个得暇天天见不三不四的无聊客


人,如果没有名号谁愿意接见?”


中年人抢在青年人之前道:“我看这样好了,麻烦这位大哥先向习三管事通报一声,说


我们来了,您看怎样……”


壮汉浓眉一皱,嘀咕道:“这些区区小事,我也可以作决定,用不着烦三管事的,他老


人家也很忙……”


中年人笑道:“我们这可不是瞧不起您老大,也不是不懂江湖上的见面规矩,只是我们


此趟前来,私先公后,也不便递上名帖,至于见面礼吗……我们吃的是公门饭,也不能知法


犯法,这点要请老大您恕罪则个。”


这一番话下去,倒是镇住了这大汉。这大汉怔了怔,知道来人有些来路,便跺了跺足,


道:“我尽管替你问问,不过,三管事他老人家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可不一定见你。”


“行,行,”中年人连忙道:“只要老大肯替我通报一声就行。”


那壮汉将信将疑的走了进去。剩下的八名大汉,眼神炯炯的瞅住二人,像心里早已把他


们当贼来办。


不一会壮汉又出了来,这回是跑出来的。那大汉这回可是一叠声地道:“两位,对不


住,小人有眼无珠,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两位光临,该死,该死……”


只听一个响如洪钟的声音笑道:“习获,就算你不该死也该打,居然不知道铁二爷和冷


四爷的大名……”


只见一人长袍绸黛绿皂靴,走了下来。白发苍苍,鹰鼻钧准,一面笑着拱手道:“这也


难怪他们,事关铁大人、冷大人的外号太出名了,所以本名反倒没几人知,实在是……”说


到这里,他仰天打了个哈哈。铁手和冷血也抱拳还礼,但见来人年近古稀,背微伛楼,但虎


步龙行,身上无暇可击,心中暗自一震。


只见这老头呵呵笑道:“小老儿是习家庄的三管事习良晤,来来来,我们来给名动天下


的‘四大名捕’之铁手铁二爷、冷血冷四爷行礼,请责怠慢之罪……”


那九条大汉听了,更是惊诧,没想到这两个衣着随便的人,竟然就是黑道上闻名丧胆,


白道上人人敬佩,铁手擒好与冷血歼凶的两大名捕!



铁手笑道:“千万别说赔礼,其实四大名捕这浑号,也是仗江湖道上朋友错爱,赐赏给


我们的,吃公门饭的好手,不知有几千几百,我们只是克尽职守,忝居其未而已。”


习良晤吸着杆烟,呵呵笑道:“两位实在是大客气了,试想当年‘飞血传人’柳激烟及


‘绝灭王’楚相玉也给两位制服,就不见其他吃公门饭的大官大吏动过他们一根毫毛……”


上述二战俱是铁手与冷血的英勇战迹,亦可以说是名动江湖的战役,那把守门口的九条壮


丁,都点头称是,纷纷恭维起来。


其实这班人虽然震于二大名捕威名,心里却不一定服气,但人在江湖上行走,有几种人


是万万得罪不得的,其中最不可得罪的一种便是公差捕役,何况是直辖于诸葛先生办案素不


徇私的天下四大名捕?


是以人人都表现出一副服服帖帖的样子,好让这二位捕头有朝一日自己若犯了什么事


情,也可以照得过去。


铁手瞧在眼里,心下叹息,当下截道:“习管事。”


习良晤眉开眼笑道:“来来来,咱们进去喝杯水酒再说。”


铁手正色道:“我们有事在身,这酒,是不喝了。”


习良晤眯着眼睛吐着烟圈。“不知两位有什么事?”


冷血冷冷地道:“近月习家庄出了些什么事情,习三管事的一定比我们清楚,那用得我


们多说。”


习良晤依然笑嘻嘻地道:“二位无妨说来听听,习家庄树大招风,时有流言,乃属常


事,有些事儿外边比咱们先闻风声,也不稀奇。”


冷血道:“听说七天前,你家庄主,神智有些不正常,把庄里的家畜鸡鸭狗猫,宰个干


净,有没有这样的事?”


习良晤听得一呆,冷血又道:“六日前,你们庄主习笑风,逼奸不遂,乱刀砍伤一名庄


主夫人贴身丫鬟,有没有这一回事?”


习良晤勉强笑了一笑:“冷大人哪里听来的消息?”


冷血没有答他,径自道:“五天前,习庄主半夜三更,跨到屋顶上朗诵唐诗,使得全庄


上下不能入睡,是不是?”


习良晤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庄主半夜有雅兴,朗诵古诗吵了自家人,


这不叫犯法吧?”


冷血不去理他,接着道:“四天前,他因芝麻绿豆的小事,大发脾气,殴伤了三个家


丁,而且同一夜里,房里传出庄主夫人和你们家小少爷的呼救声,此后几天,你们就再也没


见到夫人和小少爷了,是也不是?”


习良晤盼顾左右,踏向前面半步,低声道:“冷爷,咱们到里面去谈。”


铁手道:“好。”


习良晤道:“请。”


三人行入庄内,习良晤请二人坐下,便坐了进去,过得一会,有人奉茶上来,冷血铁手


将茶放在几上,并没有喝。


又过半晌,习良晤缓缓踱了出来,手里提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脸上堆满了暧昧的笑


容,把包袱塞到铁手手里。


“这是什么?”铁手问。


“一点点小意思。”习良晤说,“这是咱们二管家小小心意,二位远道来此,不能白跑


一趟……这里,虽说是微薄轻礼,但要在哪里买个县太爷的官儿,也绰绰有余了。”


铁手笑了。“谢谢。”


“不用客气。”习良晤又吐了几个烟圈,“不送了。”


铁手道:“我们不走。”


习良晤眯起了眼:“不够?”


铁手笑道:“不是不够,而是不要。”说着把包袱塞回习夜晤手上,:“我们要见习庄


主。”


习良晤沉默半晌:“我们庄主很少见外人。”


铁手道:“但最近发生的事,他可以不见别人,不能不见我们这些有公务在身的人。”


习良晤微笑道:“不过,他只是宰了庄里几只飞禽走兽,不小心伤了一个丫鬟三个家


丁,兴致高起来半夜在屋顶朗诵诗歌罢了,这不致严重到今两位非要把他找到不可吧?”铁


手笑答:“如果只是这些,当然并不严重。”冷血接道:“不过他在三天前,把自己弟弟点


了穴道,而且脱光了一个女孩子的衣服,扔他们落江,还杀了两个青楼女子,这可是杀人之


罪了。”


铁手紧接道:“而且在两天前他还拔刀冲出‘习家庄’,见人就砍,请问这是什么


罪?”冷血再接道:“据说一日前习庄主虽已被你们软禁起来,但他在庄里把自己四名亲


信,包括一名前庄主的老仆杀掉,而且奸污了习夫人的亲妹子。”


铁手即道:“习三管事,你听听,这样的人,我们能不会会吗?”


习良晤皱起了眉头,喃喃地道:“若果二位嫌一包不够,我再去拿两包。”


铁手道:“那么三管事索性把全部包袱都拿出来好了。”


习良晤扬了扬眉:“怎么?”


铁手笑道:“免得我们说几句话,三管事就进去一次,再说几句话,三管事又进去一


次,这样子来来回回,三管事可变成运货马车了。”


习良晤沉沉地一笑,双指自包袱里拿出了一锭黄澄澄的黄金,嘻笑着道:“你看,铁大


爷,是真金子呀。”


铁手笑了,金子上有两道深刻的指印,像熔铸这锭金子的时候就已经熔铸上去似的。铁


手也是用两只手指,拿起金子,递回给习良晤:


:“当然是真金,要是假的,那罪名又何止上述而已?”


习良晤接过金子,脸色却变了。


因为金子上面的指印,已经神奇地消失了,就像这锭黄金本来就是一锭完美的黄金一


样,完全没有痕印。


这时只听一人哈哈大笑,大步走进来,只觉一股逼人的气势,使得在场三人,衣袂须发


都往后一飘。


进来的人大笑道:“我说老三,用黄金来收买铁二爷、冷四爷,岂不把武林中人竖着的


拇指砍掉一样!”


进来的人不到五十,却口口声声叫习良晤为老三,“我说,老三,你这回眼睛可瞧扁


了!”


只见这人熊腰虎背,双目炯炯有神,高达六尺有余,虬髯满腮,举手投足间都极有气


派,但又绝不轻率,铁手头一抬,眉一扬,道:“二管家?”


那人豪笑道:“正是区区习英鸣。”


铁手笑道:“二管家来了就好,我们想拜见习庄主,还请二管家传报一声。”


习英鸣笑道:“想来铁二爷、冷四爷定必知道,就算是衙门公差要捉拿犯人,也需要上


头颁令下来……不知二位是奉哪一位大人的命令,或者有什么手渝指示,下令二位执


行……”


他的话非常明显,如果没有上头指示批下,铁手和冷血虽是名捕,一样不可以随便入屋


搜人的。


习英鸣继续笑道:“据我所知,这里的县官,要见我们庄主,也不致如此,至于诸葛先


生,人在千里,也不可能示意你们调查习家庄的事。”


“不如,”习英鸣笑着道:“两位还是先回去,我与庄主再安排时日,跟二位见面。”


“我们的确没有上级的手令,所以今日我们来,是求见,不是缉拿。”铁手平静地道。


习英鸣笑了,摊摊手道:“这样最好了。”正要说下去,铁手却接道:“不过我们的求


见,却是非要见到不可。”


习英鸣“哦”了一声,道:“怎么差役也不遵守法制,打横来做的么?”


铁手笑道:“因为习笑风已伤害几条人命,这种铁证谁都可以立即采取制止的行动。”


习英鸣眼神闪动。“哦?那是上方宝剑,先斩后奏了!”他冷笑又道:“我知道,诸葛


先生辖下的四大名捕,是完全有自作主张及行动的特殊身份的,但你们这种特别权力,会不


会变成滥用权力,害人误己呢?”


铁手和冷血听得“滥用权力,害人误己”八个字,都微震了一震,习英鸣又道:“两位


办案,先斩后奏的情形已不可胜数,诸如冷四爷在烧窑区刘九如家门前连杀四十三人,其中


有没有妄杀的?又如铁二爷在连云寨二役中指使柳雁平统领杀死马掌柜等人,其中有没有无


辜的?难道这些人就个个该杀,人人该死?你们办案的时候,目睹朋友奋勇杀敌,但依法来


办,他们都无权力杀死对方,你们为何又一只眼开一只眼闭,不立即将之缉捕?”


冷血在“凶手”一案追查真凶时,曾受到一群刺客突击,他为自保拼命,追拿“绝灭


王”,但所带的人马中有人因为突围自卫,杀了几名援助楚相玉的连云寨好汉,铁手迄今仍


不能释怀。


习英鸣能言善辩,这番话下来,十分圆滑锋锐,他又遂而一笑,道:“而我家庄主,所


杀伤的,只不过是一些庄里的人,以及附近邻居,他们都自然会得到应有之赔偿,不会告发


庄主的,所以这些事,我们能消解得了;承蒙二位费心,我们都由衷的感激、只是,”习英


鸣笑了笑道:“铁二爷、冷四爷处处铁面无私;绝不徇私,不过若是滥用权力,管错了事


情,不是跟宦官奸臣,篡权横行,或贪官污吏,仗势欺民一般无行吗……不过……”


习英鸣又一阵豪笑:“两位是聪明人,聪明人多交朋友,少结怨,有些时候,应该要出


手特别快,有些时候,却应该要眼睛不大看得清楚,这样的聪明人,素来都活很长久一


些。”


“你说的话,都很有道理,”冷血道:“只不过我们选择这行业;所为的不是自己活久


一些,而是为别人能活得长命一些。”


“而且,”铁手笑着道,“二管家虽然说习庄主杀的都皇不敢告发的‘自己人’,但就


算他杀的是他自己的儿子,我们一样不能任由他这样做……”


“何况,”铁手看着渐渐绷起了脸孔的习英鸣,续道:“看来再任他胡作非为,不但习


夫人和习少爷都真的有危险,只怕习家庄数百年来的声名,都要毁在他一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