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狄飞惊的惊第四章 英雄惯见亦平常

作者:温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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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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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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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27384字


一一五:唯大英雄能本色


何小河!


放箭暗算王小石和白愁飞的人,竟是“老天爷”何小河!


白愁飞是京城第一大帮“金风细雨楼”的总舵主,王小石是京里崛起最快的“象鼻塔”的首领,他们身怀绝艺,身经百战,机警过人,反应敏锐,而今竟都一个不小心,伤在一个区区弱质女流:何小河的“甩手箭”下!


不但这使得白愁飞惊异,王小石也一样惊诧。


在场的人无不震栗。


不管是“象鼻塔”方面的人还是“金风细雨楼”的弟子,对这俏不伶仃,活色活丽的弱质女子,全部刮目相看!


王小石本来是知道何小河是雷纯的人、但他一直都没有“见外”。


他一向都能容人,所以在“象鼻塔”里,收容了各种各类来自各帮各派的人物,为“迷天七圣盟”、“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乃至“有桥集团”所无,也因而成为崛起并壮大最速的帮会。


他一向不“介意”这个,仍当何小河是自己人,让她参与一切塔中要务大事,毫不设防。


但他没料到,在今日如许重大关头里,何小河竟然会暗算他!


何况,他大敌当前,白愁飞的“惊神指”一旦发出,他就绝对活得了也活不下去了,他只能全神贯注去应对。


他只有退。


所以“几乎”(要是没白愁飞那一指)避不开何小河的袭击。


以白愁飞的武功和防范,何小河那一箭,能伤他的机会极微。


白愁飞之所以猝不及防、是因为他一没料到何小河会遽然出手(王小石不是要单打独斗的吗?怎么竟没管好他的部下!),二料不到何小河是向王小石出手(怎么突然来处窝里反?他心里正幸灾乐祸!),三更意料不到箭中有箭,射向自己,到他惊觉时,他已来不及躲、来不及避、来不及闪、来不及接了!


何况,他也一样巨敌当前:别看他进王小石退,其实王小石一面退,一面在觑准他有任何差池,都会作出排出倒海的反击;而他已不能不进,因为王小石的急退已带动了他的攻势也就是说,他的进攻竟成了被动的!


他只能进。


没有退路。


是以他也“差一点”(要是没有王小石那踢起的一石)命丧何小河箭下!


那一刹间,两人竟完全有十足的默契:


白愁飞来不及收招弹开射向自己的一箭。


他只赶得及以凌空指劲激飞射向王小石的箭。


王小石也不及避开背后一箭。


他只及一脚踹起石子撞歪射向白愁飞的小箭!


可以说,白愁飞是为救自己而救王小石;王小石若不震开射向白愁飞的箭,要是白愁飞着了箭,必须拼死发出“惊神指”,只怕也是必死无疑。


这刹瞬间,互救已成了同存的必然策略。


所以两人都不死。


只伤。


负伤是因为:


白愁飞本就无意要救王小石,是以他的指劲只震歪箭势,并无心将之击落。


王小石以足踢石,其准确程度远逊于他的以手掷石。


所以两人虽免了死,但都同时挂了彩。


或者,两人都不真心真意、全心全意救护对方,就算被迫救人以自救、也存心让付上一些代价。


两大高手,两方宗主,竟都伤于一青楼名妓何小河之手!


王小石伤得较重,他用内力镇住创口。


白愁飞伤得较轻,但他发觉箭镞淬毒,他运指如风,连封胸际十一穴,但并不立即放出小箭,只脸色铁青,默运玄功,将毒力逼到左乳首上。


只有毒仍留箭簇上,他才有办法以内力把毒力逼凝在箭尖上。


然后他便闷哼一声,目光如电,射向何小河。


说也奇怪,直至这时候,他还没有出手,但他只瞪了那么一眼,大家都觉得他一定会出手,而且只要他一旦出手,何小河就会输定,而且也必然死定了。


何小河也并非没有追击,她只是没有机会追击。


因为同是跟在王小石身侧的温宝,还有护在白愁飞身边的欧阳意意和祥哥儿,已一齐包围着何小河。


她已没有机会再攻袭第二次。


也没有能力这样做。


她已作了该作的事。


她现在就只等做完这件事之后的报应。


“很好,没有多少人能够成功地暗算我;”白愁飞相当英雄味他说,“你能伤了我,算你本领。”


“暗算你又有何难?”何小河居然不承他的情,“只不过,你的敌人大都是君子,不屑这样做;而有能力这样做的,多已先遭了你的暗算。”


白愁飞冷笑:“我不明的,你何以会那么笨!”


伺小河口齿上一点也不示弱:“笨人也暗算得了你,你也不见得聪明到哪里去!”


白愁飞不跟她口舌相争,只说:“你伤了我,又伤了王小石,你根本不为自己留退路。你大可为王小石狙击我,亦可替我暗算王小石,而今你两人都偷袭了,那只有自寻死路一途了。”


何小河柔弱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甚坚毅的表情来:“我欠人一个情,答应人一件事,我要尽一切力量来暗杀你们两人一次,现在我已尽力,我的情已偿,我的债已还,生死我不放心上。”


她凄酸地笑了一笑:“我也出身自青楼,我也擅舞,但我在江湖上、武林中,总舞不过朱小腰,反正,我是个可有可无的脚色,也许你们今天才省觉:我也有我的重要,但这先得要你们吃了我的亏才发现!”


白愁飞眯起了眼,眼里闪出了淬毒般的寒芒:“是准叫你这样做的?”


何小河不屑地道:“我为啥要说给你听?你害死了‘八大天王’,我本来就早该杀了你。”


白愁飞道:“你只有一条活命的机会:那就是加入我这儿来。你若说出那人名字,我看得起你这下狙起发难,便给你一个机会又如何?”


何小河居然冷哼一声,不耐烦他说:“加入当你的部下?不如死了好了!我外号‘老天爷’,我不服的人,谁也别想用我!”


白愁飞这下可不能再忍,怒啸了一声:“好,这是你自我的!可怨不得我!”


正要出手,却见一人拦在何小河身前。


王小石。


白愁飞大诧:“到这时候,你还护着她?”


王小石居然还能笑嘻嘻地道:“她是我‘象鼻塔’的弟妹,我当然要保护她。”


白愁飞嘿声道:“少来充好人了!她在你生死关头,没帮着你,反而害你,这还算是你的弟妹!”


王小石坦然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家结义,当然是大的保护小的,要不然,充什么老大!她没帮我,也只这一次;我不护她,还是人吗!”


白愁飞“赫”了一声,一时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何小河颤声道:“小石头,你……”


王小石安慰道:“我都明白,你不必介怀。你外表虽然柔和,但写字大开大合,我早知道你是外柔内刚的人。我忽略的事,是我不对。”


何小河唆咽道:“五三哥,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我欠了人情……我原不想伤你的……”


王小石笑道:“俗语有道:人情债,欠不得。只不知我这下着了一箭、可算还清了没有?要是仍没,可不可以等我救走温柔张炭,再多戳我一箭?”


何小河幽幽地道:“我答应只出手一次……尽力地出手暗袭一次。我已出手,且已尽力,恩已还清。你知道她是谁的。”


王小石忙道:“我知道。你不必说。我也不记着。”


白愁飞沉声追问:“他是谁?”


何小河只泣问:“你的背伤……可痛否?”


她问的当然是王小石。


王小石摇摇首:“背伤不疼。”


何小河听出他话里似另有含意。


“心里却有点伤。”王小石坦诚地道,“无论是谁,给自己人暗算,总是伤心多于伤身的。”


然后他又补充道:“不过,要是我活得过这一役,你和我都一定要忘掉此事,至少,你要帮我忘掉这件事,好吗?”


何小河嗫嚅道:“我帮你?我如何帮你……”


王小石说:“你若要帮人的忙,就一定先要具备帮人的能力;你要帮我忘掉这些事,你自己首先不可以记住,记得吗?”


白愁飞这下忍无可忍,叱道:“你的好人当够了没?你婆婆妈妈的,在这风云色变、寸土必争的时际,你这种妇人之仁,只是自寻死路,不配当英雄,没资格做枭雄!”


王小石却舒然道:“我只是颗小石头,做喜欢的事,我可没意思一定要当英雄、枭雄!如果我觉得那是对的,当当狗熊也无妨,你知道世上什么人最痛苦?那就是平凡的人想做不凡的事,以及没本领的人想当不凡的人。当英雄有什么好?烦都烦死了。我只要当小石头。话说回来,唯大英雄能本色,锱铢必较,睚眦必报,这算什么英雄?在这纷争互斗的京城里,谁背后没给射过箭?谁心中没给扎过刀?捅一刀、着一箭就一口咬死不放过,那也不过是逞凶本色、禽兽本能罢了,何苦来哉!?”


白愁飞嘲谑地望了望王小石、何小河二人:“你也学人来说英雄本色?我看这是英雄好色呢你要护花,你不杀她、我可不。”


王小石一笑:“你要杀她,得先杀我。”


“杀你在何不可?”白愁飞啸道,“我本来就要杀你!”


他忽然单拳举起,向天。


这不只是一个动作,也是一道命令。


这命令是向他七个专程请回来的高手而下的:


围杀王小石!


一一六:是真名士自风流


白愁飞已决心杀死王小石。


这决心一早已然滋生。


他新下的决定是:


围杀王小石!


对付敌人,在公平决战下杀之,是英雄所为,但枭雄大可不讲这些,只要把敌人杀死就好,管他用什么手段,管它公不公平!


此地是“金风细雨楼”。


他的地盘。


他身边有的是他的人,他的手下,他手上的高手。


他只要一声令下,这些人都会对王小石群起而攻之,就算这些人杀不了王小石,累也会累死他,累不死他,自己只要施施然地出手,纵有十个八个王小石都尸骨无存了!


他对此人已忍无可忍,务必除之而后快


至于英雄式的决斗,已不必要,他要的是他死,而不仅是胜利。


打败一个人的胜利只是一时的,把敌人杀了的胜利是永远的。


他已不耐烦。尤其是刚刚听到王小石居然可以容忍包容保护一个刺杀暗算射伤了他的人之时,他就觉得,决不可以让这个人活下去!


一刻也不能让他活下去!


杀死他!


这个人的存在简直是反映出他的小气、残狠、不仁!


杀死他!


王小石活着好像就是为了证实他的人缘比自己好!


杀死他!


杀死他!!


杀死他!!!


不管如何,不让他有任何活命的机会!


他虽令下,但“风雨楼”的子弟,不是个个都想杀王小石,不是人人想与王小石为敌的。


但起码已立即有几人围了上去。


七个人。


七个非同等闲的人。


这七个人联手,就算是当年的元十三限、诸葛先生,只怕也难以应忖:事实上,诸葛先生当日也曾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击败其中六人,而元十三限对付其中最厉害的一个,也险些丧命。


他们有个外号,就叫“七绝神剑”。


他们是:


剑神、剑仙、剑鬼、剑魔、剑妖、剑怪、还有剑!


他们一齐拔剑。


“剑神”温火滚的剑极有神采,握在他手上的,不只是一把剑,而是一件神兵!


“剑仙”吴奋斗的剑很有仙意,拿在他手上的,不像是一件利器,而是一种意境!


“剑鬼”余厌倦的剑在手,马上鬼气森森,像只见人而噬的鬼魅。


“剑魔”梁伤心一剑在手,宛似群魔乱舞,魔性大发。


“剑妖”孙忆旧的剑很有妖氛,他手上剑像一只活着的妖物多于像一把剑。


“剑怪”何难过手上的简直不似是剑,而是会变形的事物,有时像一间房子、一双屐子、一把扇子、一支铲子、甚至是一口钟!


至于“剑”罗睡觉,手上根本没有剑。


但他的人站在那里,发出了稀有的剑芒。


他本身就是一把剑。


“剑”就是剑。


他已无需再用剑。


他们原受命于蔡京,但蔡京刻意培植白愁飞,成为他布在京城武林的主头人,是以自愁飞急召他们来助拳,他们也只有听令。


他们己包围了王小石。


他们都拔出了他们的“剑”。


既然他们已拔出了剑,就务必要取敌人的命!


王小石带来的人,只有秦送石、商生石和夏寻石,另外就是温宝和何小河,以及十数名“象鼻塔”的子弟,由“扫眉才子”宋展眉领导着,这时候,已给“顶派”屈完、“浸派”巴哈、“海派”言衷虚及“托派”黎井塘领派里徒众分别包围、冲散。


王小石绝对可谓势孤力单。


就在这时候,郭东神(雷媚)急掠而至。


她急得简直有点儿气急败坏!


她来不及行礼已急于向白愁飞报告。


“象鼻塔的人,由朱小腰、唐七昧、朱大块儿等领队,大肆包围这儿,叫嚣放人,否则便立攻进来。”


“来的有多少人?”


“恐怕是倾巢而出。”


“再探!”


白愁飞略为估量一下:赶不赶得及在敌人杀进来之前,先把王小石抓起来或杀掉:不管擒或杀了,定能击溃敌军斗志。


无论如何,他都矢志要在此役杀了王小石。


否则,就宁可自己死在这一战中!


决不再拖。


绝不可延!


再延必使王小石壮大,象鼻塔强盛,迟早定必取而代之。


于是,他再度举手。


左手。


四指握拳,中指向天


他喊出了一句:


“是真名士自风流!”


这当然是句暗号。


也是句命令。


他要发动他的精英、精兵,先行阻挡“象鼻塔”的攻势,就算阻得一阵子也好。


只要一阵子,他便可以先行除掉他心中的头号大敌:


王小石!


按照道理,他既喊出了这一句,立即会有回应:


“唯大英雄能本色!”


那应该是一百零八人的齐声应话。


不,应是一百一十人。


因为包括了孙鱼和梁何。


这“一零八公案”正是由他们二人领导、训练、看管。


就算孙鱼已死(他下了决杀令),至少还有梁何和他那一零八名部下会马上听令即时作出反应。


可是,没有。


没有回应。


一声也无。


在这重要重大生死关头,他的亲兵精兵精锐之师,去了哪里!?


便在此际,一向镇定沉着的欧阳意意,自“风雨楼”前的“黄楼”急旋而下,急掠而至,急报白愁飞。


“报告楼主,他们已攻入楼里!”


“怎么!?”


白愁飞不敢置信:


“不!”杜仲惊魂未定:“除了‘象鼻塔’的家伙,还来了一批人,他们……人多势众!”


“黄楼屯有重兵,没道理一时三刻也守不住!”白愁飞怒叱:“来的是什么人!?”


“好像是……‘六分半堂’的人!”


“六分半堂!?”白愁飞道,”他们也来冒这趟浑水,去他叫‘八大刀王’死守!”


“楼主,守……守不住了!”杜仲喘道:“因为他们是在两人带领下冲进来的……那两人……大家都不敢跟他们交手”


白愁飞猛沉着了下来。


他只问了个字:


“谁?”


“杨无邪和莫北神。”杜仲苦着脸说,“……他们都是楼里的老干部、老臣子,很多老兄弟都不敢……不想跟他们动手……”


“啊。”


白愁飞还未及应变,却见“小蚊子”祥哥儿又骇然生怖地急纵而至,人未到,已喊道:


“不好了!”


白愁飞深吸了一口气,全身都膨胀了起来,他扬着盾毛、挺着胸膛、紧拗着唇,问:


“什么事?”


祥哥儿脸色惨青,像刚见到了鬼一样不,应该说,是见到了比鬼还可怕的事物,才足以让这个瘦小胆大的人如此骇怖慌惶。


一一七:宽心饮酒宝帐坐


“什么事?”


祥哥儿惊魂未定,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轰”的一声大爆炸,地动楼摇,土扬尘漫,白愁飞立即分辨得出来,那爆炸声响自当年“伤树”之所在。


他心中一沉。


他已惊觉到一些什么。


他不希望它会成为事实。


千万不要他什么都不怕,就怕这个、就怕这件事、就怕面对这个事实。


可是不管怕与不怕,事实就是事实。


事实往往是残酷的。


事实通常也是冷酷的。


但事实通常也跟月亮一样,有两面的:一面光一面暗。


是以,这事实对某些人而言,可能是残酷的打击,对另一些人来说,却是意外的惊喜。


至少,对王小石却绝对是后种感觉。


而且对场中其他“金风细雨楼”的弟子,有的是第一种感觉,有的是第二种感觉,惟一相同的是,人人都十分复杂、震诧!


一行人自尘土弥漫的青楼旧地步出。


一样人,簇拥着,三顶轿子,布阵而出。


三顶轿子中有两顶,一左一右,不挂轿帘,一目了然。


一男。


一女。


男的低头。


女的美而清纯。


中间那顶轿子。垂着深帘,轿里的人大可看清场中一切,场里的人谁也看不清轿里是什么!


白愁飞只觉一阵悚然。


他知道这两人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因为这两人不是谁,却正是跟“风雨楼”敌对多年、争持不下的“六分半堂”里的两大领袖:


署理总堂主(大堂主)“低首神龙”:狄飞惊。


真除总堂主:雷纯!


以这两人之尊,以及在“六分半堂”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如果不是全力一搏,如果不是有充分把握,这两大敌对派系的“巨头”又怎会在今夜一并“深入虎穴”、“直捣黄龙”!?


深明这一点关键的白愁飞,深深地、徐徐地、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风很狂。


白愁飞衣袂飘飞。


他,真的飞得起么?


雪下得很稀疏。


像一只只断了气的小白鹤,折落于地。


想飞之心,真的永远不死么?


“你们好。”白愁飞居然招呼道,“你们来得好。”


雷纯的双眸,亮得像两盏灯,除了有过分浓郁的愁色外,她的眼就像小猫小狗的瞳孔一样亮、一样精灵、一样的可怜。


狄飞惊依然垂着首,像在寻思,又像是在他脚下三尺,正埋着一座宝殿皇宫。


白愁飞估量了一下:这一行有三十几人,他是否能够作出密集而快捷的袭击,在敌人聚集兵力攻入之前,迅速摧毁或生擒了这两人只要他能做到这点,就大可稳操胜券。


能吗?


不能。


主要是:


他无法准确衡量出狄飞惊的武功和实力,另外,这一行人的带队,是一个人:


一个可怕的人


个他原以为已经在当年雷损命丧“红楼”时就陪殉了的敌人:


“雷动天!”


白愁飞见雷动天出过手,他也曾跟雷动天交过手这个“六分半堂”的二堂主,曾在雷损死后,一力死抵整个“金风细雨楼”,保住“六分半堂”的主力精英冲出重围,以致身负三十七道重伤,却没想到他仍未死!


他不认为自己能够迅速解决雷动天!


雷纯纯纯地笑了。


她的酒涡很深:


“你的背伤好了吗?”


白愁飞听了这无头无尾的一句,如遭雷击,脸色刹然红如赭色。


她那一句平白无端的话,仿佛要比例小河当胸射他的那一箭,更具杀伤力!


原来是她!


在白愁飞还未来得及作答之前雷纯已然说了下去(她是跟狄飞惊说的吧):


“我想,白副楼主对我们的出现,定必感到十分意外,相当震讶的了。”


“我是意外,”白愁飞冷笑道,“没想到你们会来自投罗网,忙着送死。”


狄飞惊望着鞋尖,悠悠地道:“我们既然能来得让人毫无警觉,就能来去自如不受制。我想,白二楼主最震诧的,还是我们不迟不早,不偏不倚,却在这时候来到。”


雷纯幽幽接道:“我看,白老二更惊讶的是,我们居然是从他以为毁了的地下通道里炸上来的。他就怕这个。”


白愁飞瞳孔收缩,沉声道:“你们是什么意思?”


“真不好意思。”雷纯目光幽然,语音也悠然他说,“我们在你以为已全然控制局面,掌握大权,正宽心饮酒宝帐坐之际,收留了一个你亟欲置之于死地的人。”


白愁飞只觉脑门又给轰的炸了一记,只觉心跳急促,气躁乱窜。


眼前金星直冒、雪映乌光:


“你……你说什么!?”


“我?”雷纯悠然复悠然他说,“我只是给你带来了一位朋友。”


她顿了顿、幽艳而忧郁地笑了,“一位老朋友。”


她说到这里,就有一个在出现之后,一直守在轿前,不住取换湿毛巾抹脸的俊秀(但却有个中年人凸显的小腹)汉子,掀开了那顶中间轿子的黛色深帘!


一一八:成败兴亡一刹那


轿帘一打开,王小石一口心几乎飞出丈外,忘形地大叫一声:


“大哥!”


轿帘掀开,苏梦枕也没有先看白愁飞、雷纯、狄飞惊、还是任何别的人……


他第一个看到、看见的,也是王小石。


他一见着自己这个兄弟,就笑了。


他自己已不知道已多久没有真正的笑容;他甚至已以为自己忘了怎样笑了。


“小石头!”


可是笑容呈现即凝住了。


“你怎么了!?”他惊问:“怎么五官都淌血!?”


轿子的帘一旦掀开,白愁飞只觉自己折了翼,完完全全地掉落在冰窖里。


一种深刻的恐怖、袭击了他向来的忧虑,重大的心结、无尽的阴影!


苏梦枕未死!


他回来了!


轿帘掀开。


正如打开了门、窗或封盖一样,另一个世界,就会出现在眼前。


当轿帘:


掀了开来。


乍听,王小石也懵然。


他用手在鼻端一抹,才知一手是血。


何小河适时递上一面镜子,他照看了,才知道从耳、眼、鼻、口都渗出了血丝。


他怔了一怔,毕竟是深谙医理,这才省觉:自己先是在背上着了一箭,又乍见苏梦枕活着,激喜过度,血气翻腾,而又忘了敛神自抑,以致血流逆冲、五官淌血,而不自如。


他当下便道:“这不打紧。大哥,能见到你,那就没比这个更好的了!”


“是的,”苏梦枕喟息道,“能再见着,也真不容易。”


王小石兴奋未平,“不过、我们仍然相见了!”


“是的,”苏梦枕的语音也激扬了起来,“咱们终于相见了!”


然后两人一齐望向白愁飞。


白愁飞仍在深呼吸。


他像忙着呼吸,急着呼吸、争取着呼吸。


“我终于找着你,”他对苏梦枕说,然后又向王小石道,“我也成功把你引入楼子里来加上雷纯和狄飞惊自投罗网,我正好一次过把你们这干狐群狗党一同打尽。”


王小石与苏梦枕对望了一眼,王小石道:“放下吧,二哥!”


白愁飞咄道:“放下什么?”


王小石道:“放下执著。”


白愁飞冷哼:“我放不下,我也不放。”


王小石:“你犯不着为妄念送上一命,老二,到这个地步,有什么拿起来还放不下的!”


白愁飞:“我现在还能放么,难道我会求你们放过我?何况,我根本没有败!你们人在风雨楼里,生杀大权,仍操在我手上!”


雷纯的长睫对剪了剪,悠忽地问了一句:“是吗?”


然后她接着问:“你还认为‘金风细雨楼’的弟子都为你卖命吗?”


她紧接着问:“如果他们仍都愿为你效命,你不是训练了一支精兵,叫‘一零八方案’的吗?现在都到哪儿去了?嗯?”


她不待白愁飞回答,又问:“你的心腹大将梁何呢?孙鱼呢?都去了哪里?”


她还再度追问:“像你这种人,只顾背叛夺权,谁赏识你,都没好下场!谁跟从你,也不会有好结果!你以为相爷不知情吗?当日你加入‘长空帮’,梅醒非特别识重你,你却为了夺取“长空神指’指诀,不惜下毒暗算,杀尽帮内元老,然后,江湖上才出现了白愁飞,并把‘长空神指’转化为‘惊神指’,企图掩人耳目乱人视线!你杀人毁帮,不必偿命,还俨然以侠道自居,枉费苏公子一手提携你,跟你义结金兰,你又重施故技,弑兄篡位!像你这种人,你以为你的盟友援军,还会相信你!?支持你!?力助你!?”


白愁飞诧讶至极,禁不住张大了口,“你……你是怎么知道……


这些的!?”


“英雄惯见亦寻常,更何况是你这种货色!”雷纯鄙夷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的心腹大将:梁何,本来就是‘长空帮’的弟子,他曾助你完成那件鄙恶的事,而我早就收买了他。”


白愁飞张口结舌:“你……你……”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完全低估了这个女子。


“岂止梁何,何小河那一箭,也是我着她射的!”雷纯不徐不疾、有条有理他说,“她一早就是我的结拜姊妹。我跟你们初识于汉水江上,就是爹暗中派我去江南江北联络各路英雄豪杰之时。当时江上遇的强梁者老大那些人,就是‘迷天盟’派来意图阻我的计划的杀手。我一早已暗里处理堂里事务,何小河本来不识武功,是我央人教她的,她学了武功,才不致在青楼里无法自主,被迫沦落!我也曾救了她一命。所以,她欠我两个情。我要她放两支箭,去杀两个人。且不管是否得手,我只要她尽力。”


这次是王小石接顺:“所以,她刚才发了两箭,还清了情。”


雷纯笑了:“你一定觉得奇怪:我为何要何小河既射白愁飞,但也不放过你了。其实这天公地道。你和他都是我的杀父仇人没有你们联手,我爹爹也不必死了。”


白愁飞抗声道:“这没道理!你要射杀我们,却救了你的首号大仇人:苏梦枕!”


“我是救了他,”雷纯柔柔地笑道,“若不救他,怎么才能夺回金风细雨楼的太权?靠打硬仗?一仗功成万骨枯!我们还活着的有几人?


你们剩下的有谁人?如果元气大伤,互相残杀,对谁有好处?有桥集团正在虎视眈眈,迷天盟亦正暗中招兵买马,准备重整旗鼓,打硬仗是你们男人的事,讲智谋才是我的本事。”


“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出击的。”雷纯说,“你们现在两只都是负了伤的老虎,而你……”


她向白愁飞不屑地道:“非但受了伤,连爪牙都没有,看你还凶得哪儿去了!”


这回连王小石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风特别狂、雪特别冷,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


“无论如何,你都是救了苏大哥……”王小石衷心他说,“我还是十分感谢你。”


“我倒要谢谢你的提醒。当日,你着何小河跟我说:‘昔日秦淮河畔的藉醉狂言,而今恐怕要成真了。’我想,这里边大有蹊跷。第一,我们只相遇、相处于汉江水上,没会于秦淮河畔。第二,秦淮河畔的烟花之地,反而是以前白愁飞常去寻机会的地方。第三,我们四人在汉水行舟,倒是听你们趁兴提过,自愁飞有意问鼎中原、雄霸天下;你曾劝他不必太执著,当来玩一趟就好,要是伤人害人才得天下,那么有了江山也失去了本性,划不来。白愁飞当时也表明想跟你一较高下,你摆明不想有这一天。我想,你指的就是这件事。你向来记性都好,不可能记错了地方,且错得没有谱儿。我觉得你其中必有暗示。”


“我跟白二哥毕竟长期相处、长时间共事,对他一切,多少也有了解。”王小石语重心长地道,“我觉得他对你始终有非非之想,希望能藉此警示你小心一些。我知道你是个极聪明的女子,我这样说含蓄些,也不怕你不明白。”


“我明白。我从那时起,就已经着意调查他的身世和来历。后来加上无邪,更加如虎添翼,伺况我们还有来自梁何的情报。”雷纯娓娓道来,不无感触,“有的事,先一步做和迟一刻为,诚然有天渊之别当年,要是爹已先一步成功地收买了莫北神,在那一次苏公子和你们两人上三合楼来见狄大堂主之际,以‘无法无天’小组和‘泼皮风’部队的实力,大有机会收拾你们可惜爹迟了一步。他就在那一役中觉察到莫北神的实力,才全力拉拢,但已不及扳回乾坤,终致身殁。说起来,我因你一语惊省,再调查白老二的来龙去脉,鼠然得悉了不少秘密,但仍算太迟了些,吃亏难免。我受到这事的教训,便永远记住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道理。你对苏楼主先下毒手,我便对你先发动了攻击。”


“你以为你是什么大家闺秀、名门淑女,说穿了不过是个烂了帮的鞋,送上门的货,别一副玉洁冰清、首领群伦的矜贵模样!谁是骚狐子投的胎,窑子里下的种,谁的心里可一清二楚!”白愁飞忽然破口大骂,更迁怒于王小石:“王小石,你这还算什么兄弟!我跟你说私已的话,你却把我的戏言当斤论两地出卖!我是说过要是讨得雷纯作者婆,就如同拿下了‘六分半堂’的大权;我也说过只要拿下了温柔,就可以制住洛阳活字号温晚的外侵可惜我只说,没有做。”


雷纯也不动气,只温驯地反问了一句:“你没有做?你刚才不正是困住了温柔吗?”


白愁飞冷晒道:“那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地来,我可没叫八人大轿抬她过来,也没找人去把她绑进来!”


雷纯动人地笑了一笑,好暇以整地道:“那你何不放了她?”


“放了她?”白愁飞倒似给一言惊醒似的,“来人啊,拿下她,或杀了她!”


自从王小石进入风雨楼后,白愁飞自把战志全集中在这首号大敌身上;俟雷纯与狄飞惊出现之后,白愁飞更无法兼顾温柔、张炭那一头;及至苏梦枕重现眼前,他意乱神骇,早已无法分心,温柔和“留白轩”的事,暂丢一旁,不复兼及。


而今雷纯这样一提,倒是惊醒了他、若拿住温柔,可以胁持苏梦枕、王小石和雷纯,不然下令把她杀了,至少也可分敌人的心。


他处于劣势,应付之法,已不能事事力求完美,能做的,就得马上进行,稳不稳实已是另一回事。


他这一声令下,背后的两人:利小吉和朱如是立即相应。


王小石怒道:“你”便要掠身相截。


白愁飞长身一拦,已挡住了他的去路,只疾向他两名手下吩咐道:“快去!”


但朱如是和利小吉并未马上就走,利小吉问:“还有张炭呢?蔡水择呢?要杀了还是擒下来?”


白愁飞道:“那两个跟屁虫、饭桶?杀了不必容情!”


到这时候、这地步,白愁飞虽然深受挫折、数面受敌,但他依然战志在旺盛、斗志顽强。


朱如是也问了一句:“要不要把红楼里‘神油爹爹’叶云灭也请出来?”


白愁飞仍注视着王小石的一举一动,口里吩咐:“连‘惊涛先生’吴其荣都来了,叶神油怎能闲着?叫样哥儿去速请!”


朱如是、利小吉一齐都答:


“是!”


突然之间,一齐出手!


一起向白愁飞出手!


他们都一齐朝白愁飞的背后出手!


成败兴亡一刹那,这片刻间,白愁飞从全胜者的姿态,屡遭挫折,迭遇打击,且遭“象鼻塔”、“六分半堂”夹击,背腹受敌,头号大敌王小石和敌对派系的头子、首领,一起杀进潜入自己的大本营来,加上自己最顾忌的仇家苏梦枕,居然未死,重现眼前、而两大爱将梁何、孙鱼,又一齐背叛,在白愁飞眼前的,不但四面楚歌,简直十面埋伏,如同死路一条!


但白愁飞依然顽强。


他不认输。


他还要斗下去。


却没料反扑的命令才下,他身边的“四大护法”:“吉祥如意”中,竟有两人对自己发出了暗袭!


一向只有他偷袭人的白愁飞,而今竟一再给他身边亲近的人暗算,他心中可是什么滋味?


你说呢?


且先避得过去再说吧!


人生里遇上的劫,首先是要先渡得过去,要是过不去,那就啥都不必说了。


然而当日“金风细雨楼”的主人,因其重用一手擢升的白愁飞的叛变而受尽了苦的苏梦枕,却依然安然端坐帘后轿内,在他那微蓝带绿的瞳孔里,仿佛已看尽了一刹那间的成败,一瞬息间的兴亡,而今只安然宽心宝帐坐,哪管他眼前小小江山,继续前仆后继地兴兴亡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