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阮玲玉生如夏花灿烂死若秋叶静美(4)

作者:倾蓝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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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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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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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606字

其实在阮玲玉柔弱妩媚的外表下,她也有一个坚强独立的梦想,让自己成为一个能自己给予自己幸福的新女性,现实中很难做到的她,希望在电影里的自己能做到。虽是人身,却有着蝶梦。


她争到了角色,用信念去演的影片,让她演淑珍大为成功,而《三个摩登女性》1933年元旦公映,引起轰动,阮玲玉的演技大被肯定。


此时,怕张达民的纠缠,已跟唐季珊同居的阮玲玉,自己先请律师伍澄宇,于1933年2月在报上登了一个声明:


伍澄宇律师受任阮玲玉女士聘为常年法律顾问并代表郑重声明启事:


现本律师受当事人阮玲玉聘为常年法律顾问,以后凡关于阮玲玉女士名誉财产及其他一切法益如有加以侵害者,本律师尽依律师依法保护之责。同时并据阮女士面称趋向抱独身主义,并未与何人为正式配偶,现亦未有与何人为婚姻契约。诚恐朋辈错认男女之际,致生误会,委为登报郑重声明等语。前来相应代表声明如上。


她希望能跟张达民彻底断绝关系,她不承认与张达民有婚姻关系,她本来就没有被明媒正娶,只被张达民为了财产在灵堂而不是喜堂前草草拜过。


这就是她一直不愿意承认的婚姻。正是青春年华,正是做梦之时,怎能由得这梦被草席一裹草草埋葬?又怎能将自己的梦交给一个泼皮无赖去轻贱?


这一年,4月9日,张达民从福建到南京出差,路经上海时他回到家中,才发现阮玲玉已离开此地,与唐季珊同居。


他多次去骚扰阮玲玉,阮玲玉忍无可忍,于4月14日约伍澄宇律师到张达民的临时住处中国饭店找张达民谈判。


只要用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大问题,此时张达民只想从阮玲玉这里敲诈一笔,所以在伍澄宇律师的证明下,双方达成协议,立约据为:


今双方前曾一度发生恋爱同居关系,现为彼此免日后争执,订立脱离关系条件如次:


(一)双方自签约后彼此各图自立,并声明以前并无为婚姻关系。


(二)甲因生计较乙为优,并于脱离后,如乙之生计果有困难情形,甲为念旧日恋爱之情,仍需酌量津贴,但每月至多一百元为限,以二年为期,期满乙不得再有何要求。


(三)前条甲之生计若不能继续维持时,乙不得以此为要求。


(四)乙之生计如何,若不要甲津贴,须以友谊将实在情形商告,不得有不实之事瞒欺甲方。


(五)双方为名誉保障起见,约定对本约不为登报。


(六)乙方对甲方之津贴,依照第二条若遇困难实甚,经甲方同意,按月之给付有时超过百元以上则陆续给付,以满足二千四百元为额。


(七)双方以前手续,自立约之日后为清楚,以后不得有任何项事件之主张。


(八)本约一式二纸各持一纸为凭。


1934年在拍费穆导演的《人生》的时候,阮玲玉跟剧组到苏州拍外景时,阮玲玉在西园进香,在五百尊罗汉面前,每一尊供上一支香。她对一旁的费穆苍凉地说:“不要笑我,我晓得你是不相信的。”


是的,此时,人间她已无人可依赖,她只能依赖看破红尘的信仰。


虽然跟张达民解决了问题,但唐季珊此时故态重萌,阮玲玉已然成了旧人,他又开始去追求新人,所以他对阮玲玉很不好。


有一天,天寒地冻的,他把拍戏晚归的阮玲玉关在门外,任阮玲玉在门外苦苦相求,幸亏旁边住着的舞女梁家姐妹半夜归来,收容了阮玲玉。


而这舞女梁赛珍,又成为唐季珊新的狩猎对象。


唐季珊没有爱人之心,他只有收藏之癖。


所以,此时,跟阮玲玉一起拍戏的费穆,常常听到她跟别人说:“做女人太苦。”又说:“一个女人活过三十岁,就没有什么意思了。”于是,费穆在《阮玲玉女士之死》一文中说:“婚姻纠纷可以促使阮之死,而阮之死志,已至少决定在几年之前!”


是的,早在她已经再没有爱情的梦想之时。


1934年,在感情上已经不抱太多期待的阮玲玉,只把戏作人生。这一年是她拍片的高峰期,而这一年不枉她一生等待,她将拍出她最好的影片《神女》。


阮玲玉在片中演一个连名字都没有从未被人爱过、疼过的妓女,走在人间里,总是带着那悲剧性的忧伤,唯一让她看到生活的希望是襁褓中的孩子。


片中有一个情节:这个妓女遇到了一个警察的追捕,她闯到了一个地痞家里,那个地痞让她躲过了警察,却不肯放过她。听到要自己回报的阮玲玉抬起头嘴角微微地冷笑了一下,浑身的姿态有如放弃般垮下来,默默地向屋里走去,跳到桌上坐着,一只腿搭在木椅上,她找地痞要了一只烟,在手上磕了磕,既豪爽又从容地吸着,眼光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一切,那种冷比啼哭更悲切入骨。


在电影《阮玲玉》这个片里表现了这个情节,当时的导演关锦鹏对张曼玉说:“你坐在桌子上是反抗,抽烟也是反抗,整个的姿态都是反抗。不过这力量太薄弱了,你是很清楚的。我希望可以从你的眼光中可以看到。”


但是,在当今最会演戏的张曼玉面前我们没有看到这种阮玲玉式有无数情绪挣扎诉说的眼光。张曼玉呈现了这个片段,但我认为她模仿到了阮玲玉的形,没有模仿到阮玲玉的神,始终带着一种违和感,她像阮玲玉却不是阮玲玉,影片也同时放映了阮玲玉表演的这一段,相形比较,她是大明星,但此刻她出演的就是这个挣扎着活下去的妓女。阮玲玉演绎的每个悲剧的角色,都带着她阮玲玉天赋而来的悲剧的气质,那种气质在一颦一笑里,都散发着苍凉的滋味。张曼玉演阮玲玉演得最好,但她终究不是阮玲玉。


默片时代成就了阮玲玉,她演技的魅力得以在纯粹的艺术表演中臻善臻美。于无声处,却具有最打动人心的力量。


1934年12月《神女》公映后,被评为当年最好的国产片之一,60年以后,1995年中国电影诞生九十周年之际,《神女》被评为九十年来十大国产佳片之一。


阮玲玉仿佛已经知道她的死期似的,所以她在她死之前这一年频频接下好戏,抵达她演艺事业的巅峰,让她在生之末年如烟花绽尽长空。


【烟花】她比烟花灿***烟花寂寞


【烟花】她在世间华丽的凤冠霞帔披上,却演的不是自己,就像华丽的木偶,演尽了所有的悲欢离合,而那一言一行皆不是自己,此时,一切终将结束,世界在她眼里,终会烟消云散,她是一朵折下的花瓣,生命已经在倒计时了。


她如同烟花一样,绽放时流光溢彩,却只有刹那芳华!


她的人生,就是一场场浮华的化妆舞会,她笑得比烟花灿烂,而散场以后,她却比烟花寂寞,她不过是个落寞的女子独自走在她黯淡的归途。


她一直在追求着,一生至少该有一次,被人爱和爱人,她都没有得到过,每一次爱情都流光溢彩前来,带着所有美丽的幻象,而当她陷落进去,一切还原,不过是残酷的真实,没有爱,只有欲望,为她最好年龄时的美色,为她的钱财而来,却没有人肯为她的心而来。在她最美好的时候,却没有一个她爱的和爱她的人在身边。


想当年年少,他们也曾因爱浪漫地携手;但几度沧桑变化,她成了明星,他成了无赖,宁愿形同陌路。


想当年遇见,他们也曾因一见钟情而倾我至诚,但长相厮守后,却宁愿当初从来没有爱过。


或许是该离开,或许不该再依赖,或许要去释怀,或许释怀时,就注定了要离开……


1934年2月12日,春节,在阖家欢乐的日子里,孤独而无去处的艾霞吞下了鸦片。她在临终前留给在场者的最后一句话是:“人生是苦痛的,现在我很满足了。”


她是一个演员,也是一个作家,被称为作家明星。


她人生最后的辉煌是自编自演的电影《现代女性》。


影片以她自身的经历为背景,她16岁为逃避包办婚姻,从北京来到上海避难,到了上海投身到电影界。《春蚕》、《丰年》、《脂粉市场》、《旧恨新仇》、《时代的儿女》,被认为是“有才干、有希望的新人”之一。


她曾经在《明星日报》创刊号上发表文章《1933年我的希望》,在文中她说:


“1933年也可以说是我开始新生命的时期……时代的火轮不停地转着,一切全不息地猛进,1932年同1933年的电影,是划分时代的电影,它不是一部分有闲阶级的消遣品,这是任何人都不能否认的。我们既然明了这一点,就应该怎样使它变得有价值有意义,这是从事电影的人应负的责任,也是电影发展的关键。”


从她的文章中可以看出她是一个有理想有信念的演员,但是现实生活中却是陷在感情中作茧自缚的不幸的女子。她爱上一个有妇之夫,好友王莹也跟她一样是能写能演的作家演员,一直劝她,希望她能去追求纯洁的爱情,艾霞却说:“恋爱的滋味是辣的,不是甜的。林先生已答应我,他要和原来的妻子离婚,和我结婚,并保证只爱我一个人。我相信他!”但是最后发现这个男子除了老婆,还另有情妇,这令艾霞心痛不已,她说:“我最爱的人,便是最欺骗我的人啊!”


于是,艾霞便编了这部《现代女性》,讲述一个联合地产公司女职员葡萄,追求自由的爱情,恋上有妇之夫,并有孩子的新闻记者余冷。拒绝了自己领导史经理的追求,史经理遂将其解聘。这时,正逢余冷的孩子患病,为救所爱之人所急,葡萄便卖身与史经理,为爱人筹得救急之金,然而余冷接连遭遇不幸,孩子摔死,自己又被报馆解聘。葡萄叮嘱其不要将失业之事告诉他的妻子,以便余冷能以上班的名义行两人幽会之时。这时,葡萄想跟余冷一起去旅游,为筹措旅游之资,葡萄又去约会史经理,在其熟睡时趁机偷走四千元支票,被史经理发现后,以偷窃罪入狱。


余冷从报上看到葡萄被捕的消息,恨其行为不端,而余冷的妻子也发现了丈夫的私情,愤然离家出走,余冷从此意志消沉。身在狱中的葡萄遇到了女革命者安琳,用社会现实和自己的经历劝导她,她觉悟了。一年后刑满释放的她,在监狱门口,遇到了也在服刑的余冷,然而此时,她已经不再爱他,自己奔向了新生活。


影片可以看出艾霞对挣脱恋爱牢笼的幻想,但自己又避免不了的作茧自缚。


最终,在1934年2月12日,她披散着头发,红着眼圈去化妆间找好友王莹,她问“这个周日一起玩好吗?”王莹忙着拍戏,说等她拍完戏吧。当天夜里,孤独无助的艾霞吞烟自杀了。死时,她22岁。是民国首位自杀的女影星。


她给世人留下一首诗:“今天又给我一个教训到处全是欺骗我现在抛弃一切报恩我的良心。”


柯灵先生曾在《悼艾霞》一文中这样写道:“艾霞有理想、有热情、有勇气,她是能够倔强地生活的,却终于在桃符万户、旧岁更新的时节毁灭了自己……艾霞不是弱者,可是她终究不能不受摧残。她是现实矛盾和时代苦闷的牺牲品!她走到这条末路,是多少年来挣扎斗争的不幸结局。”


这一年剧作家孙师毅以艾霞的一生为素材编写了影片《新女性》的剧本,由蔡楚生导演。蔡楚生曾拍过《粉红色的梦》等片,其中的胭脂气,在国难当头时饱受诟病,他的这些片曾找过阮玲玉,但被阮玲玉拒绝了。后来,在海边长大的蔡楚生拍了他熟悉的渔夫的艰苦生活的《渔光曲》,这成为他的代表作,是第一部在国际电影节上获奖的中国故事影片,曾经创造了连续放映84天的记录。


此时,蔡楚生找到阮玲玉,请阮玲玉能演片中的女主角韦明。


韦明是个音乐老师,也是个作家。


她喜欢帮她出书的编辑,但不喜欢她的娇弱的编辑对她总是冷冰冰的。而她却被学校的校董紧紧纠缠,猥琐的校董邀她去舞场,在舞场里向她求婚,她冷笑一声:“这种话我听得太多了!结婚!结婚能够给我什么呢?‘终身的伴侣’!终身的奴隶罢了!”


此时韦明的姐姐带着她的孩子来找她这个妈妈。


曾经她与一个年轻人相爱,有了孩子,家里反对,然后她跟那年轻人私奔了。但结婚后,穷困潦倒的年轻人抛弃了母女俩,跑了,她只好把孩子寄养在姐姐那里,一人来到了大上海。


韦明与之闹翻的校董让学校停了她的课。在她失业之际,她投稿的报社的记者也趁虚而入,想要非礼她,被她骂走了。


韦明交不起房租交不起饭费,连钢琴也到期,被公司收回去了。而此时她安排住在旅馆的姐姐打电话来说孩子病重了。


孩子得了肺炎,需要一大笔医疗费。


她去预支的版税,被拒绝了。


此时校董来威逼利诱她。拿出一枚价值3200元的戒指向她求婚,阮玲玉看着这价值不菲的戒指,想着自己的孩子需要一大笔钱,内心挣扎了许久,还是拒绝了说:“我是不会结婚的,因为我不能做一世的奴隶!不要说我现在没有心恋爱,并且也不会爱你这样的人!”


她赶跑了校长,自己照顾了孩子几天,孩子的病越来越危重。


有拉皮条的看见了她,引诱她去卖身。望着垂危的女儿,她不得不答应了卖身。卖身的时候却碰到那个嫖妓的人竟然是校董。


校董大笑说:“不必再戴什么假面具了!我们讲买卖罢!一晚要多少钱?你自己说!我给你三千二,成吗?”


韦明受不了这种刺激,打了他一巴掌,狂吼道:“你们这班狗,设下了种种的方法,叫我们女子,不能不,在各方面来出卖给你们!”


“……你们这天罗地网,你当永远是天经地义吗?哼!总有一天……”


她夺门而逃。


后来报纸的记者正在力捧女作家韦明,校董找到记者,跟他说韦明是一个如何如何不顾廉耻招蜂引蝶的妓女。


而此时韦明的孩子死了,最后的支柱轰然坍塌的韦明也吞了安眠药。


有心脏病的她痛苦至极,她跟姐姐说:“姐姐……我实在不能再活下去了……这社会,我们又没有力量去改造它……”


在她要死的时候,记者却在极尽污蔑之词在写女作家韦明的丑史,然后来到她家,发现她自杀了,不是救人,而是继续写报道。


只有对韦明一直冷冰冰的编辑赶来,送她到了医院。


她在医院抢救的时候,大街上到处在叫卖着有关她的报道:“三个铜板,看到女作家韦明自杀!”


在医院里,短暂醒过来的韦明看着身边的好友说:“你们……救我……是什么意思?你们还嫌我苦吃得不够吗?”


朋友劝她:“……你的烦恼比我们多,痛苦比我们复杂,我是知道的;但无论如何,自杀总是弱者做的事!你死,反而落得旁人一场讥笑,你想想值得吗?”


她说:“管它值不值得,‘眼不见为净’啊!”


她的朋友拿出报纸给她看,上面写着:“女作家韦明自杀,浪漫女子之下场,摩登姑娘之殷鉴。”然后是生前秘史大暴露说她是妓女,养有私生子。


然后,还大言不惭地总结到:“自杀不可成风,女性终为弱者。”


看完报纸的濒死的阮玲玉怒吼:“我要报复!”


她暗恋的那位编辑劝她:“生活就是搏斗。你倒下了,只要再站得起来,到最后是一定会胜利的!”


她依稀看到了希望,她的朋友再劝她:“死了,不是一切都完了吗?个人的复仇主义虽然不中用,但‘活着’,却无论如何是一切都前提!”


韦明坚定地点点头说:“好!我准备活下去!我要丢开一切个人无谓的烦恼,来开始我的新生。好在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