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挪威(一)

作者:张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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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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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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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792字

从地理上和心理上讲,这是当年,在我30岁前,经历的最长的一次飞行。飞机从北京起飞,一路往北,飞越了整个亚欧大陆,穿越了白昼和黑夜,带我来到北欧。“挪威”(norway)——正如它的名字一般,这真是一次通往北方的旅程。到达挪威的首都奥斯陆,已是夜里。飞机场,典型木质内部装修,简洁,“宜家”效果,印染花布窗帘述说一种童话的欢畅。坐上机场快线,出奇安静,火车上播着挪威语新闻,语境和情态完全转换,整个人生就此安宁了下来。


当时是8月,温度已如国内深秋,稍许清冷,只是在我心中,此时应该还算夏季末尾。就此,整个的两年,我以挪威的首都奥斯陆为家,在这里度过自己的留学生涯,体验不一样的北欧生活,学习挪威语,用英语完成硕士学习,在冰雪中度过漫长的冬天,在夏日去海里畅游,一切都是幸福的。在奥斯陆的两年时光,大概可以算是我在30岁前度过的最完美的旅程。人生在我看来,被不同的阶段分割,奥斯陆的阶段是青春末尾的一段艳遇。那些我在奥斯陆拍摄过的挪威青年都有着许多天真的想法和美好的期许;我见证了我最好的一对情侣朋友在圣诞完婚;我坐在爵士乐手的家里,那是朋友婚礼后,窗外依然飘荡着雪花的夜晚,升腾起很多温存;我得知挪威人为什么会拒绝诸如“星巴克”等外来文化的入侵,因为他们的咖啡醇香满口;我认识了挪威的时装设计师、插画师,我在这里采访、拍摄、写作,日子似乎是清浅曼妙的抒情乐章。我们在夏天把衣服脱光,纵身跳入奥斯陆的湖水和海水中!


我把关于奥斯陆的记忆分为两章,放置于本书最前面,因为我知道这是我欧洲畅游的一个、一个根基、一个可以随时回来的地方。无论我在欧洲的哪一个城池游荡、感慨、欢笑、买醉、柔情密语、遭遇奇遇,我的心里都有一个奥斯陆。每每完结一个欧洲城市的旅行,我即可搭飞机返回北欧。即便是巴黎的香艳也不能消除我脑海里的奥斯陆倩影。当我站在如怪物一般的戴高乐机场的一刹那,我已经分外思念奥斯陆的安静了。这份对于奥斯陆的情感亦被它回报给我。在以奥斯陆为基地的生活中,我为国内的很多杂志和报纸拍摄、写字,零零洒洒,唠唠叨叨。我要感谢自己当时的选择,虽然不像电影《海鸥食堂》里的主角小绿一般戏剧性:她闭着眼睛,对着地图手指一指,就去了芬兰的赫尔辛基。我不后悔来到奥斯陆,挪威人过着自己的幸福生活,而我看到了这个似乎是“世外桃源”的地方。这里于我是一张白纸,我用两年的时间绘缎锦,经历里除了我每日搭地铁,从湖区去到校园,看到大片的“挪威森林”,我的奥斯陆还有着其他人的精彩故事,有坚实的友情,有人生的旷达,亦有孤独、奋斗,它饱满,但平和。这座北欧的和平之城给我的滋养源于海水、森林、峡谷,我深爱这样在与自然对话中的升华。自然,这样的升华不能在一章文字里画地为牢、自圆其说,感觉到底是一时一地的自我行为。第一章是一个开场,期冀按照一种印象派的画法,整理出这两年的很多往事,从一些地域,和与我交道的挪威人讲起。这些内容都是我的私人奥斯陆,目的绝非是简单撰写旅游景点——这亦是本书所有城池撰写的落笔点。


民谣挪威,海洋幻觉


2009年10月,阔别已久的挪威民谣双人组合kingsofconvenience(便利之王)再度携手推出了一张新专辑《decraionofdependence》(《依偎宣言》)。cd封面是夏日里,日落时分,乐队的两位成员eirikgmbekbe和erlendye在海边拍下的那份悠然和怅然若失。


便利之王大概是我们最为熟悉的挪威民谣代表乐队,在“小资”还是一个畅销的文艺名词的时代,在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以一种消散的美打动我们的年代,便利之王的歌声和演唱就是那种村上春树笔下的情调——比烂漫冷一点,比抒情淡一些。那是北欧冬日里的一丝清冽,如挪威的那种海洋气息,缥缈,细软,但又带着很多文艺青年的热爱。话说回来,这张新专辑,新歌里,挪威情绪渲染出些许遗憾,甚至有些故意延长的不舍。专辑里有一首歌《scarsonnd》(《地上的伤疤》),是一曲清弦,似乎是满月之夜的作品,有思乡和太多记忆的成分,听到会掉泪。我倒是喜欢专辑的摄影,虽然不是在挪威,但却是夏日的那种青春滋味——有点慵懒、散漫,把自己丢下来的意思。那是最好的时光,像朱天文在《最好的时光》里写的“夏荷”,绽放了,但是绝对是淡然的,自顾自眷恋着。而在另一首歌《boabehind》(《船后》)的mv里的eirikgmbekbe和erlendye,在夏日的挪威公路上开车,夕阳散了一地。一路上,他们捎带三位挪威女孩,最后还用车托着一位姑娘的游船一路开怀,一路歌唱。歌词说,“winer,spring,summer,fall”,春夏秋冬,四季变更。这个“fall”一语双关,既指秋天,亦表示一种落下来的意味,10月的奥斯陆,已是落叶一地。我在奥斯陆度过了两个秋天,秋天的奥斯陆颜色和层次分明,在冬季到来前,一定要抓紧时间在奥斯陆看满山红黄色的树叶。我居住的湖区sognsva


,有偌大的湖泊,山峦之间是成片的森林,山林中还有其他湖水环绕。夏天,大家追逐阳光围着湖水跑步;冬季,围绕主湖的道路变成滑雪道,湖水被冻结,升腾起袅袅白烟,似仙境。


和所有的北欧人一样,挪威人热爱夏天。这个国家有近乎半年的时间在冬季中度过,夏季短暂易逝,有一种转瞬即逝的慌张感觉,所以到了这个时刻,挪威人都有一种珍惜和使劲留住夏天的冲动。其实白天在夏日里真的被延长了,北欧的夏日,往往夜晚只有一个小时,整个24小时都可以是白昼。这真是一个极端的国家,冬日可以没有白昼,夏日亦可以没有黑夜。奥斯陆的夏日,海边和湖边是嬉戏的人群,年轻人带着冲浪板,和大海亲近。我记得8月初的一日,夜晚9点,我们还在海上的游艇上,把音响开得很大,让香槟和红酒浸染我们的嘴唇。这时候的太阳依然很刺眼,赤裸的身体和阳光接触。湖水里映照出山色美景,森林上空飘荡着浮云,草地上有烧烤的味道——挪威人认为烧烤味就是夏天的味道。夏天的挪威人会变得多情,每个白昼般的夜晚,奥斯陆变得很热闹,似乎要把一年里所有的精力都给予这个夏天。


在奥斯陆,公园和草坪太多,但是到了夏天,一定要去一次奥斯陆著名的frogner公园(又称“vigend雕塑公园”)。这个公园占地485亩,公园里的150组群雕,包括192座雕塑和650个浮雕全部由挪威雕塑家gusavvigend独立完成,前后花费了近40年的时间。徜徉在公园里,可以观赏gusavvigend的数千座雕塑和上万幅素描作品。那些的男女、儿童雕塑有着纯真、不羁、彷徨、严肃、放肆的表情。按照雕塑家gusavvigend的话说,裸露的雕塑才是不朽的,因为人的身体是最真实的自我,衣服会腐烂,潮流会更迭,只有我们的身体是不会说谎和改变的。在挪威有一句俗话:“裸露是一种美德。”


在我收集的挪威音乐中,有一张挪威女民谣歌手专辑。她叫anebrun(安勒·布伦恩)。作为一位歌手,吉他手出身的安勒·布伦恩的演唱构建了一种北欧的冬日印象,阴冷,黑暗。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山谷传来,她的音乐和声线让人想到早年的齐豫。挪威人的内向、害羞、安静可能真是由气候和历史造就,历史上挪威先被瑞典统治,再被丹麦占领,没有经历中世纪的封建时代,挪威的文化被一种平等和自由主导——大概只有经过了严寒和被统治后的挪威人最懂得生活里那种温情和幸福感觉吧!这种对于自由的向往被挪威剧作家易朴生写得活灵活现,他的《娜娜》已经成为挪威文学史上不可忽略的伟大作品。


站在拥有700年历史的奥斯陆城堡前(akershusforress),可以看到奥斯陆的海,以及围绕奥斯陆的诸多岛屿。落雪的时刻,海平面更是烟波浩渺,有着一种仙境气质。这座丹麦统治时代修筑的城堡,只是为了战争和防御的需要而出现,如今已经化为历史的旧址,挪威年轻人坐在城堡的草坪上,夏日里这里成为最为浪漫的奥斯陆场景。其实,如今的奥斯陆新城是在一场大火后重新选址修建而成的,当时的大火发生在丹麦王国统治期间。如今的奥斯陆老城呈现出一种历史的荒漠感觉,在新与旧的交叠间,奥斯陆的现代建筑则以一种简洁、结构感、造型未来主义给人强烈的视觉印象。最著名的现代建筑是建在海边的白色歌剧院(英文称作operahouse”,又称为“挪威国家歌剧和芭蕾舞剧院”),全白色的外形,以线条感和未来意识作为设计主导,给人留下一种独特的北欧感觉;内部建构又以一种木质装饰为主,强调现代科技和自然的完美结合——这也是整个挪威建筑和设计的一大特点,最大限度和自然对话,吸取大自然的美,不破坏生态,在自然哲学的基础上搭建生活和艺术的新情趣。


回到挪威民谣,它们都是“小清新”吗?亦不全是。滑板青年、嘻哈一族,是全球流行文化的标志,挪威青年也不例外。挪威的电子音乐、朋克摇滚、重金属、死亡金属音乐都是响当当的标志。那种打上了挪威山水流云印记而又冷感十足、实验xing强烈的电子乐创作一直是多年来挪威音乐的过人之处。唯一适合的解释是,挪威的富裕,造就了人们乐于思索的文化空间。挪威人好像都很悠闲,这里没有太多森严的味道,挪威的皇宫是世界上最简朴的皇宫,“均富”的概念已经深入人心。当年挪威王后会见丹麦王室时穿了一身最普通的挪威民族服装,她没有戴手套,但是她很自信,她说这是挪威最美的民族服饰,“我和我的人民都穿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