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节 赤水

作者:灰熊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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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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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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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3438字

天启七年九月十日,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工兵已经在周围的树林里设置了警戒的绳索和铜铃,还在敌军来的到道路上点起了一堆堆形成纵列的篝火。


张承业认为敌军也需要休息,所以趁夜来袭的可能性并不大,不过他还是严格遵照条例,制定了多个警戒哨,三队福宁军官兵今夜也会轮番执勤,每时每刻都会有一整队士兵准备迎战敌军的夜袭。


在张承业的脚下,从南坡到山脚的西路,短短几十米的山坡上布满了七百余具尸体,这些人或躺或卧,个个身体都呈现出奇特的扭曲,他们都双目圆睁,脸上的表情狰狞不已,显然都在临死前经历了一番痛苦的剧烈挣扎。


再往远处的溪水已经被尸体堵塞得形成了一个个小水潭,溪流把其中的尸体泡得发白,并把水道两侧的青草和泥土都染成了粉色和深黑色。


一边倒的战斗下午又进行了两、三次,仅从明军对面的树林就可见证其激烈程度。那里的树木不少都是生长多年的老树,两个人都合抱不过来。但它们也和年轻的树一样,被六磅炮的炮弹打得筋断骨折,七零八落地折断在地,炮弹擦过时的高温,还在它们身上染出黑色的烧灼烙印。


在这些树木的上下前后,还有不少永宁军士兵的遗体,从树林深处一直到明军战线前,永宁军士兵的武器和藤牌散落得到处都是。其中有一些盾牌和藤甲已经被打成粉末,碎片洒了一地,这多是六磅炮霰弹的效果,它在几十米距离上的射击,足以让当者立毙。


辎重队仍在把物资源源不断地搬运过来,而工兵队已经搭建好了临时营帐,张承业对着欧阳欣笑道:“这次多亏了你们工兵队了,不然我们不可能在几天内就走过这么一大片林子,还把大炮都拖来了。”


欧阳欣对这种赞扬早已经是习以为常。他微笑着回答道:“我们工兵队花了大帅这么多钱,当然也要物有所值了。”


一提到钱张承业就想起了上次在海州的经历,那次毛文龙手下的潘参将把救火营工兵队的工具席卷了一空,结果到了福宁镇以后,黄石又花钱重新装备了镇直属和三个营属的工兵队,而且比以前的装备更好、更豪华。


“嗯,上次在海州,毛帅、还有毛帅手下地将领都对工兵队赞不绝口,听说他们也要组建工兵队。”


欧阳欣哈哈大笑了几声。带着满脸的骄傲说道:“东西他们是拿了不少,对他们的帮助应该也不小,不过他们也就是能刨刨墙、挖挖洞罢了,工兵队可不是那么好组建起来的。”


“是啊,大帅有一整套绝活儿,就和我们步兵一样。”张承业赞同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又看了欧阳欣几眼,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对了,这八年来,整个大明境内凡是犯事的风水先生、还有盗墓贼差不多都在我们福宁军了。别人就算想组建工兵队也没那么多人材啊。”


这话听得欧阳欣哈哈大笑起来。他被充军辽东以前,就是白天做风水先生、晚上去当盗墓贼,现在回想起当年的生活,真恍如一梦。大明的军队一向有不少罪犯,多也不以曾经犯法为耻,所以欧阳欣也不觉得张承业这话有什么冒犯:“就算其他人也能搜罗这么多人才,也绝不可能像大帅这样把工兵队建起来。”


笑过之后欧阳欣又走上山脊看了看,今天的几场战斗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地。永宁军通过这条路运来一、两千人,然后冒着明军的火力展开,最后拼死冲出来,然后又被打退……过一会又会有两千人前来送死。


看着面前尸横遍野的战场,欧阳欣好奇地问道:“赢得很轻松啊,我们杀敌有千人了么?”


张承业耸耸肩膀。脸上满是不在乎的懒散表情:“没有一千。八、九百总是有了。”


“也就是说,我们今天已经打了四、五个宁锦大捷了?”


“哈哈,是的。”


朝廷以宁锦大捷诏告天下,福宁军看到上面的二百斩首时都觉得有些可笑,那些参与金州之战的老兵更是对此不屑一顾。张承业当年也是其中之一,当时看到七万关宁军的二百斩首时,他就愤愤不平地嚷嚷道:金州之战时,大人带着五百个连盔甲都配不齐的长生兵,就打出了两个半宁锦大捷来;盖州又是一个半宁锦大捷;等到了南关。我们两个营四千战兵就打了五个宁锦大捷;就是不算我们长生军,毛帅和陈将军这些年来。也足足打了十五个宁锦大捷。


既然张承业已经拿“宁锦大捷”当度量衡单位来用了,欧阳欣也就投其所好,果然引得他哈哈大笑,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更加融洽了。张承业笑着指了指下面地战场:“都是杂兵,永宁军的杂兵还真不少,明天我们应该就能遇到真正的考验了,奢贼的精锐也该赶来了。”


一夜平安度过……


十一日清晨,明军的辎重队把两门九磅炮也拖来了,昨天他们把这对宝贝从林子里弄出来以后,负责交通的内卫就让他们直接运到南边来。因为据说北边的攻势很顺利,黄石估计不用两门九磅炮到就可以拿下普世所,所以就让两门重型火炮立刻南下,省得白白跑路。


自从抵达福宁镇以后,黄石手下的装备就得到了迅速地强化,现在各炮队全已经达到了满编状态,每队都拥有八门六磅炮和两门新式的九磅炮。更大的炮虽然也在测试中,不过恐怕不会装备给陆军了,因为九磅炮连同炮车的重量就很可观了。更大的十二磅炮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上步兵行军速度了。


到十一日中午为止,永宁军又对明军的阵地发动了几次进攻,这次他们在更远地距离上就受到了明军地炮火打击。


通过最近的几次攻击,永宁军似乎也摸清了明军地火炮极限范围,一里多的直线距离内有四个山头要过,永宁军会在明军的注视下大摇大摆地走到明军火炮攻击极限,然后再猛然越过山头出现在北坡。疯狂地跑向前面的南坡,躲在后面休息一会儿,再接着向下一个山头跃进。


反之,明军经过长期的试射,对火炮诸元也掌握得越来越清楚,最近这两次叛军一跃出山顶线,就会在北坡遭到明军精确有力的轰击。永宁军的士气似乎一次比一次更低落,到中午时分地那次进攻时,明军仅仅用火炮就完成了驱逐动作。永宁军只走过了三个山头就开始溃散了,他们甚至还没能沿着道路冲下最后一个北坡以进行战术展开。


明军火炮轰鸣的时候,张承业一直拿着望远镜观察敌军地动向,对面那支畏缩不前的队伍,连手中的旗帜都举得有气无力的,明军每次轰击都能引起剧烈的骚动。张承业眼睁睁地看着几个敌军头目模样的人在斩杀后退者,但仍无济于事,几千叛军一窝蜂地四散逃入密林中,十几个叛军横尸在大道当中,甚至没有人去把他们的尸体收起来。


“永宁贼的杂鱼也太多了吧?”张承业放下了望远镜。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声。


“怎么他们每次都是几千、几千地上来呢?”提问的人正是欧阳欣。现在不少工兵军官和辎重军官也都站在山脊上向南张望,他们这种行为已经涉嫌违反了福宁军地军事条列,他们这些非战斗部队的官兵一般是不允许上战场的,但现在明军都觉得这已经不是战斗了,所以也没有人在遵守这个条例,纷纷涌上来看热闹。


“道路太窄,他们一次也就能凑一点人出来。”张承业看着对面的几座山峰。蜿蜒的官道在上面几起几落,虽然叛军在南坡的时候能够安全地避开明军的火炮。但这种起伏的地形也拉长了他们地移动距离,每次叛军走到北坡的时候都会受到明军的轰击。而永宁军的移动主要还是在这些可见的道路上,因为他们不可能披坚持锐地脱离道路攀爬悬崖前进,更难以长距离地在树林里高速移动。


一个辎重队军官笑道:“看来只要补充足够的火药和大炮弹丸就够了。”


“不可大意,”张承业摇了摇头,他严肃地对着周围几个外行军官们说道:“这些敌军可能都是后卫部队。我们随时可能会遭遇贼兵中地精锐。那时……”张承业说着又举起望远镜向南方看去,咧着嘴沉声说道:“那时就会有一场真正的战斗。”


中午刚过,一个内卫队的士兵就骑着马飞奔而来,那个白盔士兵松开马缰,把双臂高高举到了天上:“大帅昨日已经攻下了普世所,救火营主力正在向这里赶来,入夜前就会抵达。”


“威武!”


明军士兵们也纷纷举起双臂,发出兴奋的呐喊声。


那个内卫士兵纵马来到明军临时营帐前,把一张纸条交给张承业。后者看完后又把它递给了欧阳欣。上面是黄石的字迹,他通告这条路上的福宁军全军。普世所城内的粮草、辎重堆积如山,现在已经尽数落入明军手中。从普世所到■州之间的叛军已经陷入了被包围的境地,他们很快就会失去阻断葑州通向普世所交通线地能力。


欧阳欣看完后又交给了辎重队的一个军官,那个军官看完后就大声下令,让士兵们彻底停止从林中搬运粮草地工作,而要全力以赴地把炮弹和火药运出来。


“我们已经击溃了多少杂鱼了,有一万了么?”欧阳欣看着前方,很久没有永宁军来进攻了,他就问张承业这两天的总战绩如何。


“不止,贼兵来一队垮一队,前后来了快有两万了,他们的伤亡可能也接近两千了。”张承业看着欧阳欣愕然的表情,就把手一挥扫过他们南面的山头和树林:“溃散入树林的叛军就上万了,根据我福宁军的步队条例,溃散失去建制的部队是不能算战斗力的。”


“这么多?”欧阳欣大吃一惊,因为俘虏说前面只有奢崇明的三万精锐,现在张承业光杂鱼就数出来了近两万。那看来还真是网住了一条大鱼啊:“那其中有多少精锐呢?俘虏说精锐只有三万。”


“没有精锐,全是杂鱼。”张承业又摇了摇头,还是一脸严肃地说道:“所以说我们随时可能遭遇一场苦战啊。”


十一日,下午两点后,内卫再次传来通告,黄石地主力已经就在十几里外了,不过因为是山路,所以还要再走上一段时间才能到达。


已经很久没有敌军来进攻了,明军大多都在地上坐着休息。以前在辽东的时候。九月以后长生岛就会开始有结冰的情况,不过贵州这个时候还是很温暖的,对辽东兵来说正是舒服的时候,那些闽省籍的士兵也对这种天气感到很愉快。


“那是什么?”张承业突然发出了一声怪叫。


欧阳欣顺着张承业的眼光看去,只见南面七、八座山峰外出现了一条人流,他就抽出自己的望远镜看了起来:“嗯,好像是骑兵。”


“是啊,在这个地形用马兵,真有想法啊。”张承业还眯着一只眼睛向那队永宁军张望,嘴上却啧啧称赞道:“而且人数看起来还不少。足有一千……不,足有一千五马兵了。”


欧阳欣一边看一边询问道:“这是敌军的主力么?”


“看起来是,不然哪有这么多马,不过为什么要直接用马兵冲阵呢?这种地形应该上步兵啊。”


“或许是他们没有精锐地步兵。”


“怎么可能?西南怎么会没有精锐的步兵。”张承业对欧阳欣的话渤为不以为然,他放下望远镜叫道:“


没错了,看起来贼兵就是打算用骑兵冲阵。”


蜿蜒的而来的马队一直拖了有几里地长,把整条道路堵得严严实实的,最近的先锋抵达到明军的射击界限外时。他们的尾巴还落在两个山头后面。


看了一会儿欧阳欣也放下了望远镜,他诧异地问道:“这不是孤注一掷吗?贼人不是有三万精锐么?”


“看来贼兵的主力都在赤水卫,来不及调回来,所以就想用杂鱼夺回这条道路。因为道路狭窄,所以他们只能一队一千、一队两千地过来。眼看杂鱼冲不下来,这队刚赶回来地骑兵就上了。”张承业老谋深算地分析了一番。以他的估计。眼前这条路的运输能力。一天也就能让一万人到一万五千人从摩尼所赶回来,这还不要算辎重、粮草的运输。


明军的火炮开始发出吼声,张承业又把望远镜拿起来观察轰击的效果。圆形视界内的永宁军马队中不时有人落马,他们的队列中不断腾起烟尘:“贼兵似乎为了增强突击效果而摆出了非常紧密地队形,这大大加剧了他们的伤亡,嗯,这支部队看起来还可以,暂时还没有逃跑的迹象。”


欧阳欣看到永宁军仍在奋勇向前,翻到在地的人马都迅速被后面的密集队列所吞没。永宁军的马队无情地从他们地伤员身上踩过,坚定不移地向着明军靠拢过来。


“真是疯了。在这种山地用骑兵冲阵,不过我可不打算和贼兵拼人命。”张承业最后观察了一遍敌军地行止,摇头叹息了几句,跟着就大声喊了起来:“全军听令,列阵,派出空心方阵!”


……


“换链弹。”


现有的四门火炮被编成了一个临时的暂编炮队,一个资深的炮组把总担任指挥官,他昂首阔步地在几门炮后面走动着,铿锵有力地发出了大声的号令。等到永宁军越过最后一个山头,迈下明军对面的北坡道路时,九磅炮和六磅炮已经换上了链弹。


“射击!”


“射击!”


先是九磅炮,然后是六磅炮,它们向着不能躲入森林的马队发动了猛烈的攻击,呼啸而去的银蛇把对面地骑兵整列、整列的打倒在地,在道路上搅动起了一片腥风血雨。惨叫声响彻在山谷中,一直传到了明军所在地山顶,就连此处的大风都无法把这血腥的声音吹散。


每一次命中马队后,空中就会抛起一片人马地残肢断臂,炮兵连续轰击了几轮。但仍不能阻止永宁军毅然决然的推进。他们拼命控制着胯下的战马,把犹在挣扎哀号的同伴踏入泥土中。一转眼他们就已经到了谷底的位置。


“换霰弹。”


炮兵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清膛、添药、装弹等一系列的技术动作。永宁军那边已经发出了如雷的呐喊声,打头的骑兵正沿着道路加速向明军冲来,攒动的马蹄声密得犹如雨点落地一般,但这一切都不能让明军地炮手有任何的分心。


弹珠大小的实心铅丸被一个麻布包成了一个大团,外面还用一个麻绳网兜仔细地捆着,装填手按部就班地压实了火药后,把这沉甸甸的一团塞到了炮膛里,完成了所有的程序后。装填手轻轻拍了炮身一下,向后大步退开了一步。


“射击!”


大炮剧烈地喷出了一股浓重的硝烟,整个炮身也在轰鸣中后退了一大块,炮口前永宁军的骑兵正沿着道路飞快地冲过来,炮声响过以后,他们仍向前冲了几步,然后猛地响起了一片马匹嘶鸣声。


近距离的霰弹射击对密集的骑兵队形产生了灾难性的后果,永宁军马队中传出连绵不断地骨折声,那声音密集得就像是冰雹落地一般,冲在前面的永宁士兵身上衣甲尽碎、一个个口中鲜血狂喷。和他们的坐骑一起倒在尘埃中。


“射击!”


第二门九磅炮也打响了,又是一片人马喧嚣声传来,但永宁马兵冲出了狭窄的道路,无数双马蹄踏过那道浅浅的溪流,飞溅起无数的水珠,他们又一次发出齐声呐喊,加速向明军的大炮冲来。


“射击!”


“射击!”


两门六磅炮的炮组仿佛对冲出来地永宁军骑兵视若无睹,他们堵着那道路的出口又开了两炮。然后四个炮组的士兵都扔下手中的东西,捂着头盔向着步队形成的方阵那里急奔过去。


欧阳欣和他的工兵们早已经站在了步兵地空心方阵中央,辎重兵不是向后撤退,就是也跟着一起躲了进来。


“长枪手——蹲!”


欧阳欣所在地这队就是张承业直辖的步队,随着他一声令下,最外围的长枪手纷纷单膝跪倒在地。把长枪一段支在地面。斜斜地指向前方。飞驰而来的炮兵窜入这片枪林之中,蹦蹦跳跳地从长枪兵兄弟们头上跃过,喘着粗气冲到了空心方阵的中央。


在最后一个炮兵跃入方阵后,第一个永宁军骑兵也冲到了明军阵前……


“射击!”


面对南方的火铳手把总大喝一声,这排长枪手背后的火铳手立刻进行了一次齐射,十几名冲在最前的永宁军骑兵在硝烟中翻滚下马,他们背后的骑兵则从方阵地两侧冲了过去。


“射击!”


方阵东西两侧的火铳手也在命令声中发起了齐射,又是几十人落马倒地,更多地永宁军的马匹从他们背后冲上山来。围着张承业的方阵画出了两个弧形,一直绕到了这个方阵的侧后。


“射击!”


“射击!”


另外两个步队也都列出了空心方阵。他们和张承业的步队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品”字,永宁军骑兵的战马在三个空心方阵的空隙间奔跑差,明军的三个方阵岐然不动,外围的明军长枪手紧紧靠在一起,肩并肩地吧长枪向外刺出去,成百上千个明晃晃的枪刃在阳光下发出点点寒光,比夜晚的天空中的群星还要明亮。


“自由射击!”


张承业又大喊了一声,现在他和欧阳欣都掏出军官配属的燧发手铙,两个人站在火铳手的身后,向着阵外疾驰的敌骑射出一道道的白色硝烟。


永宁军的千多骑兵就在三个方阵外往复奔驰,怒吼着挥舞着手中的马刀和短矛,但没有一个人能冲入明军的刺猬阵。他们只是在阵外来回地跑着,用力把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光,喷洒着他们不能被满足的杀敌热望、发泄着他们不断积聚起来的怒火。


不时有落马地人跌跌撞撞地向着明军的方阵冲来,如果这些人没有被自己人的马匹撞到的话,他们就能奔到明军的长枪兵眼前。


“杀!”


一排明军同时发出喊声。在十把从地面上同时斜刺过来的长枪前,这个永宁军士兵身上顿时就被开了七、八个大口子。当长枪从他体内抽出后,他的生命也随着鲜血流出了体外,永宁军士兵圆睁着双眼,嗓子里咕咕作响却再也发不出一个字的声音了。


这个士兵扑通跪倒在地,右手用刀在地上支撑了一下,但也就是一下而已,他跟着就一头扎入泥土中。随着脸部和大地的猛烈撞击,皮制地头盔从他头顶上滑落。滴溜溜地滚到了一个明军士兵的膝前,不过那个明军仍保持着蹲跪着的姿态,一动不动地斜挑着长枪。


永宁军还在明军的方阵外绕着圈子,而明军也还在一次次地向他们发射着火铳,随着越来越多的永宁军落马,明军的方阵前也就出现了更多全身浴血的敌兵。这些人都是些孤胆英雄,他们步履凌乱地向着明军的方阵杀来,每次都是一个人面对成群结队的长枪兵,所以他们也一个个倒在了明军的阵脚前。


马尸、还有战死地永宁军士兵,他们一层层地叠了起来。张承业和欧阳欣面前的尸体很快就聚积成了一堵墙,刚刚装好弹药的张承业连着比划了几下,终于又把手铳竖直举了起来:“换个地方吧,这里尸体多得都影响我射击了。”


欧阳欣此时也装好了弹药,听到张承业的话后,他也点了点头,掉头跟着张承业向另一侧走去。


在张承业这个方阵的正前方,一个永宁军骑兵勒马笔直地向着明军的阵线冲来。跪在地上的明军一个个都已经把头盔上的面具落下,虽然从仅剩地那一条缝隙中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在这个永宁军战士冲过来的时候,他面对的这排明军连一个人都不曾有所晃动,只是静静的向外挺着长枪。


骑兵冲过来了……近了……这骑兵胯下的战马在几排长枪外拐了一个弯,从明军地横队前斜插了过去。那个永宁军骑兵愤怒地叫了一声。全力向左侧探出了身子,臀部也离鞍而起,还伸直了马刀向明军这边划来。虽然他地上半身都倾斜的几乎要和地面平行了,但他拼命探过来的腰刀却连明军方阵的枪刃林都没有擦到。


在那个永宁军骑兵收回身体时,他胯下的那匹马已经沿着和方阵东面那条边的平行线跑了起来。张承业这时已经走到了方阵的边缘,他看着这个从右手方向跑过来的骑兵,放平手铳静静地进行着瞄准,他始终没有开火,而是缓缓转动着身体。一直等到那个骑兵冲到正前方最近点的时候才按动了扳机。


随着一声悲鸣,被张承业击中地马匹就把它背上的骑士掀了下去。跟着又冲出了两步,两条前腿一软就倒在了地上。那个永宁军骑兵在地上连着翻了好几个滚,躺在地上好久还是一片天昏地转,他挣扎着从地上跪坐起来,竭力眨动着眼睛想驱赶开那无数地金星。


砰!


又是一声手铳的轰鸣声,那个才跪起来的永宁军骑兵脑袋一歪,头上的皮盔就被打飞了出去,血溅起了足有一尺高,那士兵又保持了片刻的跪姿,然后轰然向右倒了下去,他头冲着的方向上,无数永宁军的骑兵还在大声喊叫着冲过。


“我竟然也有失手的一天!还被你捡便宜了。”张承业一边不满地嘟哝着,一边把镗棍从手铳里抽了出来,眯起眼又瞄准了一个目标,然后射击。


虽然战场上吼声如雷,但耳尖的欧阳欣还是听见了身边的这一句牢骚,他笑着说道:“承让,承让。”说完后他也完成了装填的工作,再次把手臂笔直放平,也闭上一只眼,向阵外又射出了一道白烟。


两个军官身前的火铳手们也在不停地射击着,一阵山风吹来,把浓密的硝烟倒卷了回来,呛得欧阳欣直流眼泪。他悠闲地退后几步用力地咳嗽了几声。然后又走上来问道:“对方为什么不拼死撞我们的长枪阵?就算换不到人命,起码可以换几杆枪走啊。”


“他们倒是想——”张承业又开了一枪,他吹了吹手铳枪口的白烟,跟着又用手背飞快地试了一下,觉得枪管有点过热了,就也退后了几步,让它先降降温。张承业把手铙举在山风里,大声对欧阳欣说道:“贼兵或者想以命换命,但他们的马不肯。”


张承业用手指了一下方阵边缘。那里密密麻麻向外伸着几排雪亮的白刃,就像是野兽满嘴锋利地獠牙一样:“只要我们给马留开能跑过去的通道,那些马就一定会绕着我们的阵走。”


欧阳欣打量了那些长枪一会儿,又跟张承业说道:“要是对方都拿着一丈的长枪怎么办?”


“那也没用!”


“为什么?我们的枪不是九尺么?”


“哈,我们就是拿着五尺的短矛,只要前面的刃够亮,那就足以了。”


张承业看着欧阳欣大惑不解的样子,得意地大笑道:“欧阳兄弟你想啊,敌兵知道他们的矛比我们地长,但是他们的马不知道啊。哈哈,所以只要我们拿一根棍子,前面有够尖、够亮的刃,那么马就会绕着我们的方阵走,哈哈。”


笑过后又试了一下枪管的温度,张承业就再次开始往里面倒火药:“好了,我们再上去打他们!”


……


明军的射击演练又持续了一段时间,在几个方阵之间奔跑的永宁骑兵越来越少。很快就有人开始掉头撤出战场。剩下的马也都慢了下来,这么半天在山地上的往复奔跑让这些马也都很疲劳了。第一个明军方阵内的鼓声突然响了几声,这鼓声响过后不久,后面地两个方阵也传来了几声鼓点。


鼓点响过以后,战场上的火铳声一下子停了下来,沉寂了片刻后明军这里就是一片鼓声大作。长枪兵闻声起立。他们在军官的指挥下渐渐向阵外走去,挺着枪逼向那些势单力孤的永宁军骑兵。


现在战场上剩下的永宁军骑兵不过数百人而已了,他们的马速也都慢了下来。明军的步兵排成紧密的横队如墙而进,很快就把残留在战场上地永宁军围在了一些圆圈子里。这些圈子或大或小,最大的一个里面还有几十个永宁军骑兵,有的则只有几个人罢了。


小圈子里的永宁军迅速被从四周围拢上来的明军杀死,而最大的那个圆圈里地永宁军还在抵抗,他们地坐骑被靠过来的白刃墙逼得不断小步后退,最后几十个骑兵被数百明军长枪兵赶成了一团。他们的马紧紧拥挤在一起,个个都在拼命向后撞。想躲开一直伸到它们眼前的枪尖。


一个外围的永宁军骑兵至少要面对八、九杆长枪,无论他们怎么奋力地挥舞着马刀和短矛,都会被三、四杆长枪轻松招架住,跟着就是四、五杆长枪捅进坐骑的马腹。被垂死的坐骑掀翻到地上后,这些永宁士兵大多连再次站起来抵抗的机会都不会有。


更致命的是,在这些明军长枪手地后面,还有不少火铳手进行着仰射,隔着人群把高高在上的骑士直接打成筛子。


于此同时,明军地战线缓缓向山下推去,等明军的长枪手推进到路口的时候,那些之前犹豫着不肯逃走的三心二意的永宁军士兵就发现自己落在陷阱里了。这些散兵游勇无法抵抗成队涌来的明军长枪兵,他们在被逼到树林边缘后终于彻底丧失了斗志,纷纷扔下马匹,徒步逃进了密林中去。


击退这次冲锋后,明军的工兵就开始进一步构建简易工事,他们砍伐了一些树木并把它们锯成了段,欧阳欣打算收集石头和木头,构筑一道低矮的胸墙,以便对抗随时可能出现的永宁军精锐。


在欧阳欣征求张承业对这道野战工事的意见时,明军已经完成了战后清理工作,伤员也都被送到后面营帐里去接受治疗。


一个士兵过来向张承业汇报道:“我军此战九人阵亡,二十一人负伤。”


听完报告后,张承业挥挥手让那个士兵退了下去,他对身旁的欧阳欣冷笑道:“两天来这三个队伤亡总计不到五十人,而我们出兵以来,这三个队因病减员的人数就有七十多个了。”


欧阳欣还没来得及搭话,他们就听见背后响起了一片喧哗,两人连忙跑上了山脊,只看见北面远方的山头上,一支军队正蜿蜒而来……


黄石在路两边官兵的欢呼声中策马来到南线明军阵前。在北坡上已经看见不少马匹和永宁军士兵的尸体了,等黄石走上山脊后,眼前更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的景象,整个南坡都被鲜血染红了,而且从脚下直到下一座山头之间,道路上一片凄惨的景象,被人马的尸体所充满,道路入口处的树木也都被打得七零八落。


“张千总,你遭遇到敌军主力了么?”


“回大帅,卑职基本没有遇到永宁贼的主力,杂鱼倒是遇到了一、两万。不过刚才遇到永宁贼用一批骑兵冲阵,他们大多都强悍不畏死,看起来似乎是主力。”


“骑兵冲阵?这种地形?”黄石面呈讶然之色,于是就把战争过程仔细问了一遍。听完后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怎么听起来就像是垂死一搏了呢?你前面遇到的,确信不会是永宁贼的主力么?”


“肯定只是杂鱼,他们一点战斗力都没有。卑职是想,永宁贼的主力一定多在赤水卫,来不及调回来了。”


“嗯,有可能,看来我们网住的贼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黄石看到天色已经不早了,就下令明军就地休息,准备明日继续向南进攻,以求尽快和贺定远会师。这条道路的运输能力实在有限,黄石一次大约也只能派出千人规模的挺进战斗群,后面就得跟随辎重部队,不然一线的部队补给就得不到保证了。


黄石在普世所抓到了不少俘虏,奢崇明在那里留下了不少民夫,黄石把这些人统统编制成自己的运粮队,还派马队对他们加以监视。除了马队以外,黄石还在普世所留下了两个步队,他们既肩负着向北防御的重担,同时也有打通从普世所到葑州交通线的任务,当然,他们也不会是唯一执行这个任务的明军部队。


……


天启七年九月十二日,葑州


收到黄石的命令后,驻守葑州的两营川军开始沿道路向普世所前进,他们的任务是扫荡这条路上的散兵游勇,把这些缺衣短粮的家伙们统统赶到深山老林里去。同时他们也会把这个捷报送向永镇明军大营,而永镇大营则会在收到这个消息后,再把它发向贵阳。


天启七年九月十四日,赤水卫南方。


水西军地大批辅兵正沿着从阿落密所到赤水卫一线地道路忙碌着,这条路上地运粮队或用独轮车、或用人力抗运,辐重兵来回川流不息。


一些水西军军官模样地人还手持皮鞭,不时抽向那些他们认为偷奸耍滑地人,而被打中地人也一声不吭地咬咬牙闷头把脚步再加快一点,道路上一片紧张地繁忙气象。


在道路东方地密林中,几个头戴黄色盔甲地明军站在一个山头上向西方望来。从他们所在地位置看去,西方地道路不过是一条在山林中若隐若现地细线罢了,至于细线上是不是有斑点,那就完全不是人地肉眼能及地了。


只是这几个明军当中地那人也装备了一个望远镜,这个人小心地拉伸着金属筒地长短以调解好焦距,嘴里同时不停地小声报出一系列数字:…三辆粮车、又是两辆粮车,四个背口袋地人…这个明军身边地人蹲在地上,把同伴读出来地数字不断纪录到一张纸条上,他们就这样在这山头上一站就是一天,直到日头偏西后才收拾好东西,掉头向东方走去。他们地影子一闪,就消失在绿色地森林中了。


这几个明军官兵在林间晃动着,绕过一个又一个地沼泽和峭壁,看得出来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在这林子里走了几里地后。为首地明军军官收住脚步,从怀里掏出一个黑铁盒子,其他几个人看着他把盒子小心地平放在了手里,然后轻轻地打开了它地盖子。


一役事。我役有迷路,只是确认一下我们一直在朝东北走。’那个明军军官一边让周围地人安心。一边把指南针小心地收了起来,然后再次大步向前走去。其他地明军也都一句话不说地紧紧跟在为首地军官身后。


他们就这样在人迹罕至地森林里穿梭,偶尔会带起一两只鸟儿地惊叫声。他们从刚才地山头向东北方向走了不到十里地,面前突然豁然开朗,一个巨大地营盘猛地出现在这几个明军面前,它隐藏在这片密林地深处,顶上还飘舞着一张张火红地军旗。


这个营地周围有不少新鲜地木桩。一看就是刚被砍伐倒地树木,营盘周围还围绕着几百名明军士兵,他们正在整理着成捆地木板,还有堆积如山地木捅和箱子。他们各司其职,除了哨兵以外,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那几个刚回到营地地那几个明军。


那侦查小队地军官也不和旁人多话,而是拿着一卷纸直奔中央地大营,他跑到门口和哨兵说了一声:一工兵队把总张岑求见将军。’贾明河很快把张岑招了进去,张岑仔细地向选锋营地营官汇报了今天地见闻,然后毕恭毕敬地把他们队观察到地敌情报告呈递了上去。又随便问了张岑几句后。贾明河就让他退了下去,他地大营里有不少福宁镇参谋司地军官,这些参谋军官马上拿起数据开始进行计算。


一大人,敌军今天地粮食运输量有所提高,但是基本已经稳定了。


赤水河对岸地贼兵大概有四万到五万。’


一晤。’贾明河不置可否地低声应了一声。这两天来都没有观察到敌军有新地战斗部队渡过赤水河地行为,看来安邦彦主力已经都抵达了,现在看起来是收网地时候了。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选锋营地主力沿着赤水河走到赤水卫东面二十五里后就停止前进了。目前选锋营地主力也还集中在赤水河旁地营寨里。他们吸引住了安邦彦地主要注意力,为了阻止明军沿河东向突击,水西军还在赤水河上拦上了几道绳索。


趁着和水西军对峙地功夫。选锋营也从森林里开出了一条小路来。


从来役有人认为大军可以通过森林来完成足够地补给,贾明河也同样不指望如此。他只要求选锋营地先头部队能携带足够几天所需地粮草就可以了,真正地充足补给还是要通过赤水河来运输。


一个参谋军官指着地图说道:一大人。经过我军反复侦查,水西贼在赤水河上地阻击部队并不多,他们沿河拉绳主要是防备我们趁夜偷渡,只是起一个警戒作用罢了。’一嗯,这个我很清楚。’这几天来,选锋营同样也观察着水西贼向赤水河南地调动和补给情况。参谋司地军官估计水西地阻击在一千人左右,安邦彦认为他们只要能拖住明军地进攻就可以了,反正官道在他手中,安邦彦自认为有绝对地兵力调动优势。


为了确保这个营地地隐秘,这里是不许生火地,所有地食物都由赤水河畔地营地做好,然后再运到这里来。为了减轻运输负担,这个营地地总人数也不过千人,除了工兵队和辐重队外,这个营地地战斗部队很少,战斗部队只会在最后时刻才进入这个营地。


,贾明河在丛林中设立地这个行营足以容纳四个步队地兵力,除此以外炮队已经把四门六磅炮拖了过来。这些日子以来辐重队一直忙着把物资偷运到这个秘密基地来,现在通过地道路也已经设计得差不多了,辐重队有信心在两天内把这个营地里地物资搬过这十几里地树林,以保证对突击部队地补给。


一立刻传令给后队,今夜让甲、乙、丙、丁四个步队进入这个营地,休息一夜后明天一早去偷袭赤水河渡口,然后两面夹击,打通赤水河航线。’贾明河最后仔细地看了一遍资料,终于觉得万事俱备了,就下达了通盘计划。


一遵命。大人。’九月十五日拂晓,摩尼所救火营地先头部队昨日就已经抵达到了摩尼所城下,但炮兵一时还没有跟上,所以明军没有立刻对城市发动进攻。


等黄石带着翻译赶上来以后。军情司立既审问了张承业抓住地为数不多地十几个俘虏。张承业还接受了上百永宁军地投降,出乎张承业意料地是。这些俘虏供称被张承业击溃地就已经是永宁军地主力了。永宁军本来就只有三万左右地战斗部队,他们在攻击赤水卫地时候已经受到了严重杀伤,可能损失要超过一千人。


而在明军切断了普世所到摩尼所之间地道路后,连同被切断地辐重兵在内,水宁地总兵力也不到四万人。在得知明军出现在背后时,水宁军后卫部队认为这必然是一支轻装部队,所以他们立刻向后派出一支两千人地军队试图歼灭这支明军。起码也要牵制明军以保证普氏所地安全。


在得到警报后,永宁地辐重部队同时都向前线靠拢,所以张承业根本没有遇到过任何鱼脯部队。据那些垂头丧气地俘虏说,后卫向北方派出地第一支部队本身就是一支永宁精锐地步兵部队,在成都等地作战时,也曾有死战不退地勇敢行为。


所以在十日得到这支军队迅速溃败地消息后,永宁军地后卫指挥非常震惊,逃回来地人说部队在转眼间就损失超过两成,而且所有带头冲锋地头人、军官和勇士都在瞬间被打死,这支军队遭到地重创。己经让它彻底丧失了战斗能力和战斗意志。


到十日下午时,张承业对面地水宁军地总指挥就是奢崇明地一个儿子了,由于道路和通迅地难度,永宁军无法一次展开上万人发动进攻。


所以他们就只能让几千人沿路集结,然后进入战场发起反击。此外水宁军认为明军没有多少人,几次消耗后就能使明军彻底崩溃,所以他们迫于形势也只好和张承业打一场消耗战。


可是形势地发展完全出乎永宁军地预料,战斗部队从南方一波波地赶回来助战,为了给后续部队和辐重部队腾出道路他们也就被一拨拨地派了上去,然后被明军一次次地击溃。每次冲锋一般都是头人和勇士带头。结果每次失败军队都会受到重挫,两军激战了一天后。永宁军震惊地发现他们手中大半地部队都被打散了建制。


这次永宁军为了形成内线作战,也是急行军攻击赤水卫。仓促间他们地前线储备粮食也没有多少,到十日结束地时候,部分永宁军就已经开始挨饿了。到了十一日中午前,奢祟明亲自赶来指挥反攻,但他地运气也不必他儿子强多少,明军地防御坚强得犹如铁石一般,偶尔有头人逃回来,他们都说部队几乎役有能给明军造成伤亡,这不是消耗战而是送死。


到了下午,急急忙忙往回赶地永宁军彻底断粮了,而奢崇明似乎判断这支明军就是明军地核心精锐了,所以奢祟明决定用他珍藏已久地骑兵出去火拼。除此以外奢祟明还刮地三尺,把他能搜罗地每一匹马都找了出来,连拉粮食地挽马都不放过,同时为了进一步加强攻击效果,奢崇明还把剩余部队中地头人和勇士也都拉了出来张承业遇到地最后一次骑兵冲阵,实际是整个永宁宣抚司地核心成员,大部分头人和他们地子侄都在其中,那些在先前玫击中大难不死逃回本阵地头人也都再次披挂上阵,为了给全军杀出一条生路而垂死一搏。


经过对几个被俘地骑兵地审问,奢祟明本人虽然不在这队骑兵中,但他地三个儿子都参加了这次冲阵。黄石立刻派人前去辨认,最后从尸体中找到了其中地两个,其他战死地骑兵似乎也都很有名,大批地头人和他们地近支都被辨认了出来。


听完俘虏地口供后,黄石就觉得这仗地北翼差不多已经打完了,永宁宣抚司地政治模式基本还属于奴隶制范畴,各个头人和他们地子侄就是永宁宣抚司地中坚力量。这些人现在就算还役有被一网打尽。那也是十者去其七、八了,投有了这些人地协助,黄石估计奢祟明已经基本丧失了对军队地控制能力。


从十二日开始,战争地发展就不断地在证实那些俘虏地供词。永宁军在明军地攻击下溃不成军。往往明军刚开始开炮,就能看到大批地永宁军士兵脱离军官地控制。四散逃入山地和森林,前两天还能发起顽强攻击地永宁军,在一夜之后甚至连防御地能力都役有了。


从十三日开始,制约明军推进速度地不是永宁军地抵抗,而是明军自己地后勤,从普世所到前线地漫长补给线让明军不得不屡次停下来等待军粮。黄石下令对永宁军俘虏进行简单鉴别,把其中地底层士兵编组成明军地辐重队。但这样明军也就不得不留下警戒部队,以对他们加以监视。


根据黄石地命令,明军禁止任何形式地屠俘行为,而且黄石不惜加重后勤负担,也要让俘虏们都吃饱饭,这道命令当然进一步拖慢了明军地前进步伐。为了向前方运输足够地粮食,就连明军地炮队也常常要给运粮队让路。


从十四日开始,大量地永宁军走出山林向明军投降,他们已经在山野里饿了几天了,而这几十里地道路都为明军所占领。他们已是无路可去。黄石这三天来一直对俘虏们宣传明军地俘虏政策,还让积极分子进山去找他们族人进行宣传。躲起来地大批永宁军士兵肚子饿,也没有了头人统领,再加上明军地宣传,不少人觉得饿死也是死,还不如出来投降碰碰运气。


等明军给他们吃饱饭以后,这些永宁军士兵就自愿地帮助明军搬运粮草了。他们以往总是受到头人地压迫,从出生后就一直过着奴隶地生活,所以他们在失去了和土司、还有头人地联系后,就都变得不知所措起来。不少人隐隐觉得帮明军干活。就算最后难逃一死,至少现在先吃顿饱饭。落个饱死鬼也比饿死在山林里或是被野兽吃掉强一些。


这些人虽然加强了明军地后运输能力,但是整顿他们又让救火营颇费了一番功夫。所以一直拖到十四日傍晚,明军先头部队才算是进抵摩尼所城下。


到了十五日中午时分,黄石期待已久地大炮终于运到了在大炮地轰击下,明军很快就把一段城墙上地永宁军消灭了,明军搭起梯子爬上城墙,然后支起火锐开始向城内射击。在火镜地掩护下,明军很快就肃清了城门附近地永宁军。


其间还有一小队永宁军勇敢地出城进攻明军地炮兵阵地,但在大炮、火锐和长枪面前,这些勇敢地军队就像遇到太阳地露珠那样迅速地蒸发殆尽了。等城墙上地明军把城门孤立出来以后,黄石就命令把火炮转移到城门地正面。


没有两翼地配合,孤独地城门楼自己是没有多大防御能力地,现在摩尼所地城楼连纵深地反击也都没有了,所以黄石估计城门很快就可以一鼓作气地攻破。不过在救火营把大饱搬运到摩尼所城门前时,驻守地永宁军就开门投降了。


据这些降兵说,奢祟明昨夜已经逃走了,摩尼所仅存地一点粮食也早就吃完了。今天守城地本是奢祟明地一个亲信头人,不过头人和他地亲随都在出城反击时被明军打死了,所以城内地永宁军也就失去了所有地抵抗意志。


这些俘虏也进一步证实那天张承业地战果,永宁宣抚司地统治基础已经被明军打光了,奢祟明已经无法有效指挥残存地永宁军了,所以他带着最后地一批亲信逃去赤水卫。据说安邦彦地部队也已经到达了,而且完成了赤水卫这座城堡地包围,叛军试图通过严密地包围来战胜守城地明军。奢祟明则希望能从水西军获得补给,并借他们地力量恢复对永宁军地控制。


一永宁军已经不是问题了,他们现在或许还能守一守城市,但无疑已经彻底丧失了野战地能力。听这些降兵地说法,奢祟明地残余军队既无粮草、也无士气、连军官都严重缺乏,他们能保持行军不崩溃就不容易了,更不要说打仗了。’黄石又写了一封信。送回贵阳报捷。到目前为止,明军地进展比预计地还要顺利得多,根据永宁军地战斗力来看,叛军要能打下有五千明军驻守地赤水卫那才真是天方夜谭呢。当初贺定远就已经做好了长期坚守地计划。给他运进去地粮食很多,如果贺定远再稍微省着点吃。


磐石营坚持到十月是没有什么问题地。贺定远地弹药也很充足,当时因为担心不给磐石营运足了会让他们遇险,为了给他们补给都严重影响了对选锋营地供应。


九月十七日,京师最近天启几次遇到了危险,尽管皇后都哭成了一个泪人,但太医们都对此束手无策,京师地臣子们也在背后小声议论起来。信王也仅此被招进宫问安。这是为了以防万一,天启本人很清楚自己可能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这几天来,除了信王以外,天启又把他地养母李选侍也找来说了些话。


看着天启和信王这对由她抚养长大地兄弟,李选侍也难过得直流泪,结果反倒是天启安慰了他养母几句,还和他地皇八妹(李选侍之女)开了几句玩笑。但这个还是小姑娘地妹妹,根本不知道自己地哥哥已是危在旦夕。


昨天收到了来自云南地奏疏,黄石以惊人地速度对叛军展开了进攻,听说了此事后。天启地病情似乎又有了些起色。自从进了七月,天启就常常整夜无法入眠,即使睡着了也常常自己惊醒,结果昨天晚上天启睡得很沉,一觉睡到今天天大亮才醒。


昨夜睡得香,今天早上食欲就好了起来,天启在皇后地服侍下吃了几块点心。看着满脸喜色地皇后,年轻地皇帝温柔地笑了一下,伸出骨瘦如柴地手轻轻为妻子拢了一下头发:一等吾大好了,就再为汝做个譬子吧。不,做两个。’皇后把天启已经枯萎了地手按在自己脸上。这对年轻地夫妻就这样静静地呆着,直到太监报告说信王又入宫来问候兄长了。


信王来了以后。天启就让他把、把西南地地图挂起来,然后信王就对照着张鹤鸣地奏章,在地图上把黄石军队地驻扎地点一个个圈了出来,跟着又在上面描出了各路明军地行军路线。看到天启今天地神采这么好,信王也来了精神,这个十几岁地男孩站在地图前手舞足蹈,当着哥哥嫂子大谈了一通自己对战局地见解。


信王兴奋地讲着他胸中地韬略,天启就坐在床上,靠在妻子怀里,脸上带着和蔼地笑容,看着自己地弟弟在军事地图前激动不已。等信王告辞离开后,天启长叹了一声:一吾弟今年已经十七了,他自己可能还不知道,这正是人生中黄金一样地年岁啊。’


折腾了一上午,天启感到很疲劳于是就又躺下了,皇后把被子给他盖好,边边角角也都为他掖上了。


一等吾大好了,黄帅那边也该大获全胜了。’天启看着天花板,眼睛里流出了明亮地色彩:一吾还要为黄帅祝酒呢,吾还要替黄帅还那笔大借款呢。’说完后天启低了一下眼睛,看了看自己地皇后,又笑了一下:一等吾大好了,皇后也该给吾生个太子了。’九月十八日,摩尼所城南,明军大营几天前州到普世所地交通线就已经打通了,不过出乎黄石意料地是,首先赶过来地不是明军地大批援军,而是西南督师张鹤鸣。


上次黄石送去奏捷后,张鹤鸣在贵阳宣传了一番后,觉得自己在贵阳静坐未免发挥不出四省督师地作用来,于是他就亲临明军播州大营,打算就近统筹全局,思考明军地下一步应该如何行动。吴穆在张鹤鸣地影响下也来到了播州,一时间眼看这播州要成为西南地行政中心了。


但听说黄石跨越山林成功,救火营已经***普世所和摩尼所之间,切断了永宁军地退路和粮道后,张鹤鸣就连播州也坐不住了,他把吴穆留下继续负责粮草和辐重运输,自己则乘一顶软轿,从播州一路紧赶直达州。


等到了州后张鹤鸣又收到普世所光复地消息。张老大人扯出地图只扫了一眼,就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普世所,终于和增援地两营川军一起抵达目地地。


只在普世所住了一晚,张鹤鸣就再次启程去追赶黄石地部队。要知道这老头子今年已经七十六岁了。但他地身体表现简直比那两营川军里地小伙子还要强。虽说张鹤鸣这一路不是乘轿子、就是做马车,但张鹤鸣毕竟是从播州一路赶来。他只休息一夜就能继续出发赶路还是太令人钦佩了。


把普世所地防御交给川军后,两个步队地福宁军就开始南下,而福宁军地马队则挑选精兵强将护卫张鹤鸣,终于在昨天入夜前把他平安送到了摩尼所地明军大营。


今天天亮后,黄石就陪着精神矍砾地张鹤鸣老大人视察前方阵地。


赤水卫和摩尼所之间虽然地势平坦了一些,但也有四十里地山路,此时明军地一线已经抵达到赤水卫二十里外。


黄石和张鹤鸣登上了一个明军占据地山头。他把赤水卫地方向指给后者看,那座城池已经隐约可见了:一张老,那里就是赤水卫,现在赤水卫周围大概有五万到六万贼兵。’一这么多?’张鹤鸣刚来还不了解情况,不过他还是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


一是地,昨天末将又抓到了几个贼兵俘虏,他们供称贾明河将军已经夺下了赤水卫南渡口,还放火烧了赤水河上地吊桥,从昨天开始贼兵已经下令节约口粮了。’


张鹤鸣咳嗽了一声,让人把地图拿上来。他凑在地图上看了一会jl,抬头对黄石问道:一奢崇明、安邦彦二贼也在其中么?’一回张老话,据投降地贼兵说,此二贼都在。’黄石又用手画了一个大圈,朗声对张鹤呜讲到:一不出张老所料,贼兵确实狡诈,迟迟不肯入套,末将命令贾明河将军务必要谨守张老之令,侦查、再侦查、三侦查,终于让这几万贼兵尽数入套。’黄石地话像是一股暖流。让张鹤鸣两侧地脸颊都浮起红润地光华来。他昂起胸膛,捻着白须向南方看了一会儿。沉声对黄石说道:一黄石,这两贼若是就擒。则西南大事定矣里此次你定要布下天罗地网,决不能让这二贼逃了出去。’一末将遵命。’黄石在张鹤鸣身后鞠了一个躬,恭恭敬敬地拱手向老人行了一个礼。


九月十九日。


明军继续向赤水卫方向进攻。黄石立马山峰之顶,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两军地战斗场面。现在赤水卫周围地叛军数量众多,几乎前进路上地每个山头都有叛军防守。这三天来救火营击毙地永宁军比例越来越低,而水西军地比例则越来越高,南翼永宁军地崩溃显然也对水西军构成了巨大地影响。


道路前方地山头上腾起了一团又一团地烟雾,明军地火炮正在连续轰击叛军控制地道路上地各个山头,以打乱敌方地部署。在黄石地注视下,明军排成紧密地战斗队形,小心地向着前面地一座山头爬上去。


在明军地火炮掩护下,叛军根本无法利用地利反抗,以往他们修在山头上地简易工事也都轻松地被明军地炮火所摧毁,那种木制结构地野战工事不但没有给叛军带来多少掩护,反倒因为木屑纷飞让他们增加了不少地伤亡。


明军很快就爬上了山,然后居高临下地攻击背面地叛军,随着红旗开始舞动,黄石知道背面地少量叛军又被明军地火力赶到树林里去了。


现在明军一个一个山头地缓慢进攻,黄石并不需要太快地进攻速度,因为时间就是明军最好地盟军。


现在救火营之所以不停地进攻来压缩叛军地地盘,主要还是为了牵制叛军地兵力,让他们无法集中全力从南线突围。就黄石这两天地攻击来看,他认为奢崇明和安邦彦打地就是这个主意,因为北线地叛军抵抗既不坚决,也没有什么实力,这些叛军地意图似乎也就是拖住明军地攻势罢了。


等张鹤呜再次来视察工作时,黄石已经可以向他骄傲地报告说:一张老。我们距离赤水卫还有十八里,今天就能推进到十五里以内。’越来越多地叛军开始向明军投降,到今天为止,放下武器地永宁、水西军人数已经超过两万。和以前地政策一样。黄石只是把其中地头人阶层全部控制了起来,剩下士兵地都被振去搬运粮草。而且还可以吃饱。


黄石和张鹤鸣所在地山头,下面又是一长串俘虏被明军带了过去。


同时有两门火炮则被逆向推着前行,明军要把它们部署到刚刚占领地山头上去,那个山头是个很不错地制高点,在那里部署火炮可以俯视更前面地几座小山包。


一里面大概还有水西贼和永宁贼五万人,他们被我大明王师从四面八方包围在了这个狭小地领域内,他们既没有粮食也役有船只。很快就会全军覆灭。’黄石站在张鹤鸣地身后,把道路两侧地绵延山脉和树林指给他看,这些构成了天然地包围圈:一即使他们窜入了山林,在这些山林地对面也是正在赶来地大明官军,这次,奢祟明、安邦彦二贼已经是插翅难逃了。’黄石说完后吸了口气,大声对张鹤鸣说道:一大人运筹帷恨、深思慎行,奢崇明、安邦彦二贼除了束手就擒,再无第二条路好走了。’张鹤鸣现在也披了一身地盔甲。


虽然已经给张鹤鸣地恺甲减去了许多零碎,但怎么也还是有30多斤重。可是老头子走起路来仍是健步如飞。自从来到摩尼所以后,看到这大好地局面,张鹤鸣更是精神奕奕,绝对称得上是鹤发童颜了。


笑着接受了黄石地恭维后,张鹤鸣也大声称赞道:一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此次若是能一举荡平西南乱事,黄石你当居首功!’一谢张老大人提拔,末将铭感五内。’


九月二十日,赤水河南,选锋营大营几天前奇袭夺下赤水河吊桥后。贾明河就点了一把火,把桥梁彻底烧光。接着选锋营两线夹击。沿赤水河而进,一天内把水西军地阳击部队扫荡了个干干净净。因为失去了粮草补给。大部分水西叛军都逃过森林,通过阿落密所逃回大后方老巢去了。


有些小股地死硬份子还想和明军玩捉迷藏,犹犹豫豫地不想离开赤水河太远。但贾明河此举就是为了保证赤水河航运畅通,自然役有兴趣深入林子去追击他们。明军就是简单地拔除了他们悬在河道上地拦绳,然后明军地补给竹筏就开始向前运输粮草和弹药了。


这两个月来,福宁镇本部还送来了上千地补充兵。现在到磐石营地补给线不通,到救火营地太艰苦,所以金求德就一直在补满选锋营地编制,无论是之前地因病减员,还是这次战损地官兵,都立刻从永镇大营得到了补充。现在选锋营不但各队都是满员,贾明河自己手里还扣着四个把总队共二百人地补充兵,如果他有需求地话,还可以再向播州大营要。


赤水河方向不时传来枪炮声,几天来叛军不断试图强渡赤水河突围,而明军也不断地挫败他们这种企图。贾明河沿赤水河南岸部署了足有十里长地警戒哨,每里都有一个步队作为机动部队。


水流比较平静地可以渡河之处就那么几个,如果发现叛军渡河地话,很快大批火锐手就能赶到现场。大部分情况下叛军在湍急地河流里挣扎渡河时,不等渡过一半他们就会和他们地竹筏一起被明军打成碎片。


今天播州大营又运来了一批援军,现在除了选锋营外,云集此处地还有三千多西南明军,他们主要帮助贾明河负责夜间保卫工作。那几个指挥使白天主要就是带领部下做竹签,然后把它们插满岸边,指望夜里有人能够踩上来。贾明河估计这三天来,友军们已经插了数以十万计地绣签下去了,当然,选锋营也陪着他们插了一些,这些东西白天虽然不会有什么效果,不过晚上地威力却还可以。


虽然在夜里强渡和自杀没有什么太大地区别,不过每天夜里都能遇上几拨疯子,明军为此在河岸上点起了一堆堆地簧火,叛军就算能战胜看不见地漩祸、激流、礁石和竹签地话那等他们一上岸也会被明军立刻发现。


二十日地整个上午都很平静,各处都报告没有发现有叛军强渡现象。贾明河沉思了一下,就下令再次拓展警戒线。下午地时候,赤水卫方向传来了隐隐地炮声,贾明河亲自跑上山头向南观察,虽然没有看到什么确凿地迹象,不过叛军没有火炮这是一定地,想来最大地可能性应该是明军地战线正在压迫过来。


下午,有人报告正对赤水卫地渡口发现了大量叛军集结。这个地方有个水流较慢地找滩,而且渡过后很快就能踏上官道,所以一直是贾明河最注意防守地地方,他还在此地部署了六门火炮,听到警报后他立刻就策马赶去。


正如报告所说,大批地叛军正在对岸名目张胆地扎制竹筏,整整一片林子都被他们砍倒了。贾明河见状就下令开炮。一门六磅炮不停地咆哮着,不时打倒几根竹子或是一颗树,在叛军大队附近激起一片一片地尘土。不过叛军这次根本没有什么反应,他们只是在那里继续扎竹筏


贾明河取出了望远镜,向着对岸看了过去。几个参谋司地军官把双手背在身后,笔直地站在贾明河地背后,一个个都把胸膛挺得高高地。


一嗯,贼兵还在扎一种竹甲。’贾明河一边观察着对岸地动静,一边小声地念叨着:一似乎是一种半身地竹甲一有个贼兵做好了一件,嗯,确实是竹甲,他还套在身上试了试大小。’叛军们仿佛根本没有顾及到不时飞落在身边地炮弹,只是专心致志地造着浮水用地工具。贾明河轻轻地把望远镜从眼睛上拿开,若有所思地望着对岸半天没有说话。


一大人,我们让六门炮一起开火,或许能把他们打散鱿’一个年轻地参谋军官大声地说出了他地建议,但贾明河却摇了摇头:一你做梦呢,千总。’一停止开炮里’贾明猛然后退了几步,大声下令地同时把单筒望远镜用力地收了起来。他环顾了周围地军官一圈,再次大声地喝令道:一把那四门火炮也都调过来,把选锋营地防区集中到这周围地五里来,其他地防区交给友军去填补。’当夜,赤水卫周围响起了千万人地歌声。黄石走出营帐,望着传来歌声方向地那片簧火看了一会儿,招手叫来了一个翻译:一他们在唱什么?,


当夜,赤水卫周围响起了千万人地歌声。黄石走出营帐,望着传来歌声方向地那片簧火看了一会儿,招手叫来了一个翻译:一他们在唱什次?,一回大人话,这都是贼兵们祖传地歌谣,是关于他们地英雄、他们地祖宗和他们地神灵地,已经传了两千多年了。’一是吗?’黄石轻声又问了一句。他静静地倾听着这万人地合唱,歌声似乎含有无限地感慨和崇敬,在星空下又隐隐含着不尽地衰伤和仿徨,只是一其中也自有一种昂扬,直上云霄。


天启七年九月二十一日,赤水河南岸明军的营帐之间,大批的火堆还在渺渺地冒着青烟,上面的木柴基本已经被烧的发白了,明军士兵利用些许火的余温,热着早饭和开水。昨天各级军官和士官就被告知今天可能遇到激战,他们也把这个消息通知给了士兵们。


昨天晚上选锋营指挥部下令,让将士敞开吃肉,士兵们品尝着热气腾腾的猪肉,知道转天会有艰巨的工作等着他们。营里有两千多名新兵是在福建入伍的,虽然一路来已经迭遇困苦,不过他们仍有些紧张。


可是那些老兵们却都若无其事。他们放开胃口大吃着眼前的美味,主要的议论话题也是大战之后的赏赐。


吃饱喝足以后,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钻进帐篷倒头就睡,转眼间酣声就在营地间响成了一片。他们的表现让新兵感到安心不少,也就都停止了紧张不安的窃窃私语。整个营地很快就寂静了下来,只有巡视士官的脚步声,会偶尔打破这安静的气氛。


今天一早各果长就到营里去领鱼,选锋营昨天从赤水河里网了不少河鱼,今天早上每果都可以拿走一尾做早餐,等士兵们起床后,果长们已经把鱼汤烧好了,然后就给他们一个个分好鱼汤和面饼做早饭。


果长这些人是福宁军的士官团体,他们作为军官和士兵地桥梁。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也是福宁军最重要的财富。黄石手下的军官不用说大都是从士官这个阶层提拔上来地,也都意识到了士官的重要性,除了军官以外。黄石还希望自己地士兵也能对士官抱有足够的敬意。


所以福宁军有不少帮士官赢得敬意的条例,比如负责分饭。而且还要最后一个吃。当然,这一切也都是有回报的,他们不仅有机会被提拔为军官,也能比普通士兵更容易赢得勋章,最后黄石给了他们特别的奖励:果长没有口禄,每个月除了士兵应的的一两五钱银外,黄石还会以私人名义给他们每人一个红包。里面一般会有一枚相当五钱的福宁镇银币。


吃过早饭后,士兵们就互相帮忙把铠甲穿好,贾明河已经下令重装步兵披甲预备。士兵们正忙着穿铁甲的时候,赤水河方向已经传来了隐隐的炮声,他们披挂好了之后,无声地拾起搭在一起的长枪,跟着军官开步向河边走去。


赤水河中有不少黑色的河礁,中心航道上有几块比较大的,河水在上面拍打着白色的浪花。而到了两岸河水较浅的地方,就有更多的礁石从水面下冒了出来。还有些岩石就隐藏在水面下一的的,可以透过河水看见它们若隐若现的暗影。


在赤水河的两侧各有一个较平坦的河畔,不时有骑兵从河畔飞马而过,来回传递着情报和命令。两岸的河畔和水平面的高度相差不多,水陆交界线上有大量的鹅卵石。选锋营的工兵队正在河边忙碌,他们把砍伐下来的树枝用绳子捆成捆,然后夹上一些石头,抛到赤水河河边去,那里水的流速较缓,这些木石混杂体也不会被冲走。就都淤积在河岸边的礁石旁。


这个平缓的河畔并不算长,不远处很快就出现了一道比较陡峭地土坡。上面还长着一些低矮的灌木和小树。在这个斜坡之上,则又是片较平坦地树林和草地。贾明河此时就正站在南岸的高坡上,身边簇拥着一群参谋司地军官。


贾明河身后的炮兵正在进行着试射,他们既是为了把火炮的角度调整一下,也是顺便打击一下叛军的士气。炮声射击了一会儿就渐渐平息了,对岸的叛军也越聚越多,很快在远方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贾明河举起望远镜看了看,那些叛军抬着大量的竹筏和木排,迈着沉重的脚步从北方缓缓而来。


一个参谋军官快步走到贾明河的身后,朗声报告道:“大人,其他各处并未发现叛军大规模造筏强渡的迹象,而且沿河各处的叛军似乎都在向我们这里涌来。


“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参谋军官靠过来报告:“大人,选锋营集结完毕。”


贾明河放下了望远镜,回头交代了几句,立刻就有参谋军官和传令兵把他的命令四散传播开来。明军的火统手大步走到河岸一侧的斜坡上,开始架设射击阵地。他们大多把火锐摆放在从高地面向河畔土滩的斜坡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赤水河。


火铳手部署完毕后,叛军的先头部队也抵达了对面的河岸。大批的叛军士兵从对面的高坡上跑下来,他们接触到河畔的土地后立刻就向河边奔去,卖力地清除起他们那一侧的礁石以及河边的杂物。


接着就有大批的竹筏被人从高坡上推了下来,它们带起了大团的沙石,从斜坡上猛烈地俯冲而下,重重地摔到河畔的地面上,发出连续不断的剧烈撞击声。叛军的士兵们跟在这些竹筏后面,敏捷地跃过陡坡上的障碍物直达地面,并灵活地躲闪着后面追上来的竹筏、木排。


此时明军已经报告其他地方还是没有发现大规模渡河的行为,贾明河让传令兵去通知友军,让他们加强戒备,一旦有情况立刻通知自己。


他再一次举起了望远镜,对面的道路上,叛军仍络绎不绝地向这里涌来,真称的上是人山人海。


“大人,要不要卑职下令火炮射击?”一个参谋军官看到这声势后,就在贾明河背后提醒了一句。


“当然不必。,贾明河腔调微微上扬,里面似乎还带着一丝惊奇,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先让我们的长枪兵进入阵地。”“遵命,大人。”


明军的鼓声有节奏地响了起来。


“全军起立!前进!”


随着军官们有力的号令,明军的两千多重装步兵跟着鼓的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坡边走去,阳光洒在了这些士兵的铁甲和枪刀上,从天空上看去,就像是有一片水银在树林中流动。


这些士兵突然出现在了对面地叛军眼前,浅滩旁边一里多长的树林里到处都是银光舞动,成百上千的明军铁甲步兵从中闪现了出来,这团银光很快就流到了高坡的边缘。然后迅速地向着坡下流淌了下去,不一会儿就扑满了对面的河畔。


“向右看齐!”


大批的明军军官背冲着敌军,向着自己的部下发出了口令。明军地长枪兵以双线站成了一个横列,就好像是为赤水河镶上了一条细细的银边。


“全军——坐下!”


发布完这个命令后,明军就都坐到河畔上,同时把手中的九尺长枪高高地擎向天空。他们身前的军官们也都转过身来,一个个把双手背在背后,藏在自己的红披风下,冷冷地向着对岸的叛军看过去。


河面上吹过一阵阵的风,从这两千官兵的头顶上经过。他们头盔上的白羽在风中发出细细的啸声,这也是明军阵地上仅有地响动。


对岸更多的叛军冲下高坡,他们在河边手足并用,齐声喊着号子协力要把河边的礁石推开。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赤手赤足,被礁石和杂草扎的鲜血淋漓,但一个个却仿若不觉,仍在努力地清除着渡河的障碍,就好似谁都没有看见对岸严阵以待的明军一样。贾明河接到步兵已经部署完毕的报告后,就轻声吩咐道:“开始炮击吧。”然后就缓步走到高坡的边缘,一言不发地看着对岸的人群。


根据目前的两军距离。明军还是按照炮兵条例采用实心弹开始轰击,十门野战火炮一个个被轮流的燃。有地打在了对岸的高坡上,有地掉在了赤水河里。但更多的还是击中了人头密布地河畔、或是人流涌动的陡坡。


炮弹激起的碎石把它周围的人纷纷打倒在地,不时有人尖叫着从陡坡上滚落到河畔上,有的竹筏也失去了控制,摆脱了捆在它身上的绳索,长啸着从陡坡上直冲大地,把躲闪不及的叛军士兵直接钉在河畔的泥土里。


一轮炮击过后又是新的一轮,这次有一个平放在河畔上的竹筏被准确地命中了。这个大竹筏上的竹竿足有四层厚,它们原本被紧密地捆在了一起,看起来好似一个充满了气的大皮筏。随着这凶猛的一击,那个竹筏先是产生了剧烈的弯曲,就像是被小孩揉搓的一团废纸那样蜷缩了起来。


踉着竹筏就猛烈地从地上弹了起来,上面四层的长竹竿不是被震成碎片,就是像脱经的野马一样从竹筏上进射出去,它们扭曲着身体在空中翻滚几圈,然后就尖啸着冲向地面,像一排排投枪那样深深***了大地,竹竿上面还流淌着受害者的血迹。


炮击一轮轮地进行了下去,对面的河畔上倒下了越来越多的叛军士兵,十几个竹筏先后被炮击撕成了碎片,不过更多的人带着更多的竹筏赶来了。他们把同伴的尸体推到一边,然后拖着竹筏继续向前走去,或是紧跑两步和前面的伙伴一起下水搬礁石。


就在明军的火炮面前,这些人硬是把浅滩的河边清理出了一块平整的路面,十来个叛军士兵背着缆绳,快步跑着把一面竹筏拖到了水里,当那面大型竹筏骄傲地在河面上浮起来以后,河对岸的叛军都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欢呼。


“换霰弹!”——随着叛军的竹筏不断地开始下水,明军炮兵也换上了近程武器。当明军换弹的时候,叛军已经纷纷下水跳上了竹筏,奋力向着南岸划过来。同时还有不少叛军一手攀着竹筏。踩着水拼命把竹筏往河心里推,竹筏上地叛军一边划船,还一边唱着山歌。


虽然这里是一条浅滩,但水里的竹筏一多。就难免有的会被推到暗礁上去,还不等明军开火。就有一个竹筏撞了一下,再被水流一冲就翻了个底朝天,把它上面的人甩到了水里,有几个人就被直接拍到了河水里去。


“射击!”


明军地霰弹向水面上无处躲避的人头洒过去,两个靠在一起地竹筏上的人一下子就有半数的人一头扎到了水里,剩下的几个人也扑面倒在了竹筏上。失去控制的竹筏转着圈地向下游急速滑去,河水反复洗刷着竹筏的表面。把上面的血水一次次冲刷下去,可是更多地血从人体下流出,把上层的竹排再次浸润在红色的液体中。


不过连续炮击显然还是不能阻止叛军的渡河决心,而且随着明军的火炮停止轰击河畔后,更多的竹筏被他们送下了赤水河。与少数登上竹的叛军相比,更多的人直接纵身跳入河流中,他们大多拿着武器,还有不少则把缆绳的一段绑在腰间。


虽然这里确实是一个便于通过的浅滩,但江心地水流仍然比较湍急。到了中流后,无论是竹筏上的叛军。还是水里的泳者,他们都必须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来和激流搏斗,而这个时候正是明军炮击的最佳时机。


每一发霰弹都夺走大量的生命,在这个横渡的关键时刻,即使是轻微的伤势也足以致命。明军的火炮一次又一次地射击。每次炮声过后,都能看见一批正在奋勇和河水拼搏的叛军士兵猛地停止住动作,在下一次浪花打来时,他们僵硬地身体就会被河水翻几个圈,然后卷到下游去。


一张又一张失去动力的竹筏被赤水河用力地推到黑色地礁石上,无数人的尸体在这猛烈地冲撞中被猛地抛到空中。像一张张轻薄的纸片一样,在礁石或是水面上反复摔打。等叛军度过中游后。明军的火铳手就开始射击了,他们在军官的号令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轮射。每排硝烟过后,都会有一些冲过来的叛军勇士仰天翻倒到河里。


越靠近南岸,叛军的士兵就变的越小心,他们把已经空无一人的竹筏顶在身前,吃力地推着它游过来。居高临下的明军火铳手不停地射击着,在竹筏周围激起一朵朵的浪花,或者把竹筏本身就打的碎屑纷飞。


一张又一张的竹筏靠近南岸,但它们又一个接着一个地被河水卷入下游。渐渐的,有些漂浮着的尸体被河水推到了南岸边,这些人大多都把头扎在水里,只在水面上露出一个背部,当这些随波逐流的人被南岸的树枝挂住时,他们就会停下来并越聚越多。


不仅仅是南岸这里,就连河心的礁石上也开始挂住了一些尸体。这些阵亡者有时也会被水面下的礁石挡住,他们在这些地方缓缓的积累着,逐渐连大型的竹筏也开始被它们所阻碍,停在了暗礁和尸体之间。


“贼兵损失了有多少人了?”贾明河向身后的参谋军官们提出了一个疑问,语气平静的仿佛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


“六百?”


“七百?”


“七百五?”


身后的几个参谋军官七嘴八舌地给出了他们的概数,贾明河不置可否地没有回话,只是把望远镜又拿了起来,举到眼前观察起对岸的情况来。


对面的叛军还在源源而来。不断有人拖着更多的竹筏冲下河畔,然后再齐声喊着号子把它推入赤水河,接着就矫健地跳上竹筏,带着轻松的表情开始划船。是的,正是轻松的表情,就好像是和平地踏上回家的路程一般。


江面上被挡住的尸体和竹筏越来越多,下游的河水也渐渐地染上了一缕缕的粉色,而一边倒的屠杀还在持续。最后河面上的障碍物已经变的这样多,新的竹筏都几乎丧失了通航过来的航道,不过它们身上的勇敢的水手还在奋力地寻找着道路,而且和前人一样,一边划船的同时还在用力地歌唱,唱着和昨晚一样地歌谣。


河畔上一时不及下水的人也和着这歌谣。随着时间推移,北岸上再次响起了震天的歌声。这嘹亮的西南民谣轻松地把明军地枪炮声压了下去。无数的人歌颂着他们地祖先和英雄,迫不及待地投身入水,背着武器或者缆绳。争先恐后地向南岸游来。


第一个活着用脚踩到南岸河底的叛军并没有能再多活上片刻,一颗火铳子弹在他站起身的那一刹那击中了他。这个先行者背后的同伴推开他的尸体。用手够到了明军仍在岸边的障碍物,在他喘着粗气试图娜开它时,另一发火铳轰在了他的胸膛上,这个叛军士兵大睁着双眼,口中吐着血沫向后躺倒,任由宽阔的赤水河收留了他的遗体。


在赤水河把这个人带走时,又有几个叛军站起了身。他们剧烈地喘着气,奋不顾身地扑过去搬明军的障碍。还有一个人从腰间解开缆绳,就想往一块礁石上套。这几个人被一队明军火铳手注意到了,他们仔细的瞄准了一番,然后在军官的指挥下进行了一次齐射,几个叛军都扎倒在他们想搬开的障碍物上,成了其中的一部分。


明军火铳手装填的时候,足有十几个叛军快步跑了过来,他们先把尸体扯了下来仍在一边,接着就合力把明军的一块障碍从河岸上拖出来了一块。就在他们再次喊着号子把它往河里拉的时候。明军地火铳又响起来了,这批叛军也倒了下去,领头的那个单手捂着胸口向后转着圈倒下,但右手还死死拉在那根树枝上,火铳的巨大冲击力也不能把它们分开。


一根缆绳被套上了河岸的一块礁石,这时贾明河背后的几个参谋军官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了,其中一个忍不住叹息道:“一支军队只要肯流血,它总是能前进的。”


另一个参谋军官也赞同地感叹道:“无怪奢安之乱波及四省,如此难平,贼兵虽然人少,但竟有如此坚韧之士。”


越来越的缆绳被固定在南岸附近的礁石上。北岸的叛军的歌谣也唱地越发响亮了,他们整队、整队地走下赤水河。抱着绞绳向南岸走来。


明军的障碍线前已经布满了尸体,但这条线也生生被叛军弄开一个缺口。终于有一个叛军摇摇晃晃地踏上了南岸地土地。河畔上明军军官一个个还都负手而立,看着这个精疲力竭的人蹒珊地挪动着脚步,向他们靠拢过来,在下一次地射击中,这个叛军士兵被打的向后弹了出去,成了死在赤水河南岸的第一人。


贾明河看着脚下的赤水河,这条河现在真是实至名归了。明军的火铳火力已经集中到障碍线的突破口上了,大批的火铳把总队形成了对这段缺口的轮射,这让叛军一时还上不了岸,但叛军也在不断地扩大着障碍线的突破段,眼看火铳已经不能把他们再阻止多久了。


“该长枪兵上了。”


“遵命,大人。”河畔上明军的鼓声再一次地响了起来,养精蓄锐已久的明军重装步兵都闻声而起,前面的明军军官也都回头开始发布命令。他们进行了几个简单的整队动作后,就开始大步向前走去,从军官身边经过一直走到障碍线的后方去。


“立定!”


“向右看齐!”


“向前看!”根据身后军官们的口令,明军的铁甲步兵紧紧靠着排成了战斗队形,最后排出了一个长长的三排横队,火铳手越过他们向着叛军纵深射击。压力骤然减轻后,更多的叛军蜂拥上来把障碍物一下子搬开了很多,然后就是更多的叛军士兵从河水里走到了岸边。


明军步兵都把长枪支在地上,静静地看着叛军在眼前的举动,几个、几十个、上百个叛军从浑浊的赤水河中走出来了,他们的眉毛、眼毛和胡子上,都不停地滴落着红色的水珠,他们的粗布衣服也都变成了黑红色。


这些人大口。大口地地喘着气,一脚深、一脚浅走在河边的泥滩上,他们的头发和衣服都拧成了一团,被风吹的连连打哆嗦。叛军士兵用力握紧了手里地武器。盯着眼前的明军,缓缓地、缓缓地逼过来。


“全体——下面具,备战!”明军的重装步兵齐刷刷地用左手把头盔上的面具落下,然后纷纷拉出架子。把手里地长枪端平。


叛军发出了压抑已久的怒吼呐喊声,集中了身体里最后地一丝气力。向着明军的防线猛冲了过来。


“第一排——向右刺!”


战斗已经结束很久了,贾明河和他身后的参谋军官还都保持着挺立的姿态,向着赤水河遥望过去。


“报告!”一个士兵的长音在背后响了起来,明军的伤亡数字已经统计出来了。


“大人,我军阵亡八十七人,负伤一百九十五人。”


“知道了,下去吧。”士兵敬礼离开后贾明河叹了口气。又向前走了几步。明军正在河畔上清理战场,今天的斩首无法估计,肯定有数千之数。不过更多地战死者却被这赤水河带走,今天阵亡的叛军士兵不计其数,贾明河手下的几位参谋军官都估计有一万五千以上。


看着殷红如血的河水,贾明河轻轻地把头盔摘了下来,单臂把它抱在了怀里,看着前方大声说道:“弟兄们,让我们向这群勇敢的敌人致敬吧。”


贾明河身后的几个参谋军官也都默默地摘下了头盔。


他们一起望着河面上起伏的尸体和竹筏很久,有一个军官才轻声说道:“我们福宁军个个都是勇士。所以我们也最敬佩勇士。不过我们是堂堂大明王师,他们是贼寇——大帅成军以来更是所向无不摧破,绝不是对手靠勇敢就能抗衡的。”


天启七年九月二十三日,赤水卫城门大开,从城门外一直到城中临时官署的道路两侧,密密麻麻地站满了明军士兵,他们一个个都身披铁甲,头盔也都戴的整整齐齐。


有两个人走来,走到城外的明军队列前,然后就向着前方跪下。行了一个大拜之礼后紧跟着就磕了一个头,站起身弓着向前挪上三小步。


跟着就再次跪下行跪拜之礼,再起身,再拜——如此一直从城外走进城门。再从城门一直行礼到临时官署之前。


张鹤鸣一身大红官袍,乌纱玉带,坐在正中。这两个人看到张鹤鸣后,再也不敢起身,就跪在地上慢慢爬行过来。张鹤鸣哼了一声,握着腰间地玉带站起身来,迈开大步向前走到中门台阶前。黄石一身戎装,左手按着剑柄,沉着脸跟在张鹤鸣的侧后。


张鹤鸣满面怒容,长长的白胡子不由自主地抖动着,他左手保持在腰间玉带上,右臂前探向斜下,食指和中指戟出,向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喝问道:“奢崇明、安邦彦,你二人可否知罪?”奢祟明和安邦彦也不答话,只是伏在地上磕头不止。张鹤鸣眼看着二人在地上把头皮都磕出血来了,才又是一声冷哼,朝着周围几个士兵挥了挥手。当即就有几个士兵出列,把奢祟明和安邦彦捆了起来。这两个人垂头丧气,也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明军把他们二人捆好以后,就拖到下面关到囚车里面去了,等着械送京师奏捷。


把二人拖走后,张鹤鸣就把刚才的满脸怒色一扫而空,他大笑三声,心满意足地转身走回中间的座位,舒服地靠在了椅子背上,手指还轻轻地敲打起桌面。黄石的位置就在张鹤鸣侧面。除了他们两人以外,大厅中此时还有黄石的两个营官:贺定远和贾明河,这两个人也都各有一个板凳坐,他们对坐在张鹤鸣和黄石的下首,像是哼哈二将一样地把住了门口。


张鹤鸣岁数大了,所以受降仪式到此也就算正式结束了。他先是再次大大夸奖了一番黄石地武勇,然后又把贺定远和贾明河也都赞扬了一通。他说无论是贺定远的死守孤城、还是贾明河地力遏归师,都是很大的功劳,当然,这也都是和黄石地领导分不开的,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嘛。


这次作战贺定远打的有些气闷。他本以为叛军会狂攻赤水卫。黄石临行前地鼓动使他抱定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慷慨悲壮之情。但投想到叛军根本经不住一打。这个赤水卫城本也不大,周长不到三里。五千明军在赤水卫这座城市里一呆,那真是守的密不透风。再加上福宁军的的火铳、大炮,叛军绝对是来多少死多少。


一开始奢崇明来试探了两次。明军尚未用上全部火力,就让叛军两次都碰了一鼻子灰走了。此后永宁军就再也不来赤水卫找不痛快了。


后来安邦彦到了,又组织了一次试探进攻。那次敌军进攻地规模还不小,叛军围三阙一,动员了差不多一万人同时攻城。磐石营见对方来势汹汹自然也不敢怠慢,大炮和火铳敞开劲地打出去,结果水西军从此再也没有来过第二回。


其后就是漫长的持续守城时光了。贺定远虽然几次想冲出城去打反击。但临行前黄石反复交代过地“赤水卫不能不在,绝对不能不在”,还有“如果赤水卫丢失,福宁军就会全军覆灭”的警告也一直萦绕在贺定远心头。他经过几次的反复思量,觉的不能图一时痛快而陷全军于险地,所以贺定远硬是按捺住了自己的进攻欲望,每天望眼欲穿地盼着叛军来攻城。


不料还没等到叛军攻城,反倒把黄石的救火营等来了。待到贺定远和救火营接上头后,他知道再也没有什么歼敌的机会了,叛军的覆灭已经是早晚地问题了。为了争取胜利难免出现死伤。


但为了个人的渴望建功而让士兵冒险就有的说不过去了,眼看战争已经没有了悬念,贺定远很高兴能让更多的士兵健康地返回家。


而贾明河对奢祟明和安邦彦则非常反感,等气氛松弛下来以后,贾明河立刻叫道:“奢祟明、安邦彦二贼骨头太软了,这么多人都为了他们而死,怎么他们还会投降,还会想着活下去呢?”


黄石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倒是心情极佳的张鹤鸣给贾明河释疑道:“这二贼怎么可能的活?械送京师后肯定是千刀万剐的下场。他们不过是想用自己的身体换取朝廷对他们族人的宽大处理罢了。”


贾明河愣了一下,他眼前仿佛又重复看到了西南叛军拼死渡河的场面。他一时心中有所不忍,就又追问道:“张大人。那朝廷会宽大处理水西、永宁二地的乱党么?”


张鹤鸣捻了捻长须,微笑着说道:“恐怕不会。如果只是二贼就擒。说不定朝廷还会招安他们的儿子。但现在水西、永宁的贼兵大半束手,水西、永宁地余党皆不足为患,老夫认为应该将这两个宣抚司连根拔起、尽屠其族,用他们来震慑其他土官才是。”虽然张鹤鸣说的是他认为朝廷会如何,但实际上朝廷一般都会认可负责清剿的地方大员的决心,因此黄石知道水西、永宁众多军民的性命实际多半就掌握在张鹤鸣的手中。等贺定远和贾明河离开后,张鹤鸣沉思了片刻,又掉头问黄石:“黄帅,以你之见,该如何处置这几万叛军降兵?”


这次随着奢崇明、安邦彦战败,被包围的敌人军队也一起向明军投降,其中除了他们带来的战兵外还有不少运粮的土兵,再加上以前向黄石投降的永宁军,明军一共俘虏了五万叛军,其中还有三千多壮妇,她们也是被征发来运粮地。


“黄帅此次斩首上万已经很不少了,不过这首级总是多多益善吧?”张鹤鸣说话的语气很是平淡,脸上地表情也毫无波澜。


“刚才听张老的意思,恐怕是要向朝廷上奏疏,让这永宁、水西改土归流吧?”


“不错,所以这些人留着都是麻烦,说不定一转眼就又都反了。”黄石早就想过俘虏地问题,他也知道这么一大片土地能“改土归流”绝对是大功一件,张鹤鸣断然不会放过的。他见张鹤鸣承认有这个意思后,就谨慎地进言道:“张老,末将倒是觉的杀俘不祥,再者,这些土兵说不定能让我们以夷制夷呢。”


“哦?你说说看。”


天启七年十月十六日这几天来皇帝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昨天更几次险些窒息。今天天启似乎好了一的,他用眼色示意给皇后,让她把信王立刻招进宫来,同时还让内阁全体在殿外伺候。


午后,信王跌跌撞撞地进来后,才张了张嘴要说话,就猛地泪如雨下,虽然趴在地上行了叩见皇帝的礼节,但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皇后和伺候的小太监都见状大惊,虽然大家都有了心理准备,但天启还没有归天,信王这么做绝对是大大的失礼。


倒是天启微笑了起来,青黑的脸上也再次焕发出了一种慈祥的光彩。他一边挣扎着保持呼吸,一边断断续续地挤出了几个字:“信王真是吾的亲弟弟啊。”


说完这几个字后,天启就再次不说话了。他努力呼吸的同时,用眼色示意近侍给信王搬来一个座位。太监把板凳搬来以后,无论怎么摆放天启都皱眉表示不满,最后一直让信王坐到病榻边他才算满意。


每次呼吸时,天启胸中都会发出尖锐的金属哮鸣声,虽然连咳嗽的力气都快失去了,但他还是把手放到了信王的手上,用指尖轻轻地在弟弟的手背上抚摸。过了一会儿,天启又把目光投向门口,眼中流露着企盼和坚持。一直到了日头偏西,天启还在不时地向门口张望,大殿里死一般的沉寂,除了皇帝发出的如同破风箱一样的喘息声。


“万岁爷,万岁爷!”魏忠贤一路大喊着向寝宫跑来,他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整个回廊和宫殿中。


这些天来天启只要一醒就把魏忠贤打发去通政司,听到魏忠贤的喊声后,天启的眼睛也亮了起来,他努力地抬了一下头,似乎是想坐起来,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


“万岁爷!”魏忠贤一冲进门就跪倒在地,捧着一份奏疏大喊道:“西南大捷:黄帅在赤水卫大破贼兵,斩首一万两千六百五十五具,生俘奢祟明、安邦彦及其部众四万五千余人。说完魏忠贤就抛开奏疏,以头抢地:“万岁爷大喜,万岁爷大喜啊。”


天启一下子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平躺在床上轻轻弹了弹手指,众人都顺从地退了下去,只留下了信王一个人。


天启运了一会儿气,挤出了一句话:“东林党不可信,不要听他们的胡言乱语。”


信王哭着说道:“是,皇兄。”


天启微微的了的头,过了一会儿又嘶声说道:“好好用魏忠贤,还有黄石。”


信王一边流泪,一边拼命地的头:“是,皇兄。”


接着的几个字天启说的很简单:“善待皇后。”


信王终于放声大哭起来,他趴在哥哥的床边叫道:“遵旨。”


信王感到有一只手从他头顶摸过,而且非常有力,他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模模糊糊地看见哥哥还在冲着他微笑。


“来一一”天启最后的几个字说的非常响亮,好似又恢复了体力和活力,他把满腔的希望大声地吐出:“吾弟当为尧舜!”


天启七年十月十六日,明熹宗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