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作者:日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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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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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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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860字

进房间的时候余清修并没有注意墙上的油画,这样转身才看到,姣好的阳光照射下,画上的女子清丽不似人间,展颜低笑,有些自顾娇羞却美不胜收。清修愣住,以为见到了梦中人,似曾相见,似曾相爱。一看再看,不觉近前,盯住那张灿笑的脸庞忽然有种相识已久的感觉,好像那个笑容是心中早有的模型,已经存在了许多个年头,在他的心中就这样隔了画框,隔了画布,隔了油彩颜色,隔了万千时空,打了个照面,一见倾心。失神中魏来拍了他肩膀:“是不是嫣然一笑百媚生。”


他斩钉截铁仿若痴迷:“是倾城一笑如花面。”


魏来打趣说:“可惜此等佳人只应天上有,地上实难求。”


清修看出他眼中浓重的揶揄味道,没有接话,出了门对主人说:“我看这幅油画和房间倒是搭调,您开个价,不如一起卖了吧。”


女主人已经上了年纪,满头银发知书达理,笑不露齿行不摆裙,定是儿时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一颦一笑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虽然已是年迈,然而风姿仍在。“这幅画不卖的。”不疾不徐的语气,淡淡说来却决不容缓。


清修一阵怅然,知道多说无益,只怕是自讨没趣也就不再提了。后来魏来把房子买下,搬家那日他和一群朋友被邀请去凑热闹。随意参观中,走到有阳台的那间房间还是忍不住向着挂着油画的那堵墙看去,空空如也,他心里也空空如也,开始时并没有多么失落,这样潜意识里的找寻,却找寻不到,便是失望至极了。


林敬仁发现他竟然对着墙壁叹气,开玩笑地问:“你干吗面壁?”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着走到楼下。有人随意地说:“清修怎么总藏猫猫。”林敬仁笑:“他那是对着墙壁发呆。”魏来知道情况,肆意起来,夸张地讲了来龙去脉。不多久,朋友圈里人人都知道余清修有了个油画美人,他自己也只当是个玩笑,怎么可能真的和画中女子谈一场人鬼情未了。


隔了几个月,聊天中魏来不经意说起了他的一个学生很像那幅画里面的女孩儿。余清修精神一振,一定要认识她,无论如何。


魏来给他打预防针:“只是有些像,没有画里面那么美,也算不上漂亮,就是挺清纯的,不是你喜欢的那种类型。”


余清修问:“那到底哪里像?”


魏来想了想:“就是笑起来特别像。”


他险些热血沸腾,那就足够了,于是镇定地说了句:“拜托。”在魏来受不起的脸色里,语气还算诚恳:“你给安排见个面吧。”


魏来岂是善主:“小伙子,我是导师,不是红娘,我可不能把得意门生随意交付出去。”


清修自然也是有办法的,冷静地讲条件:“换你上次说的那幅长卷如何?”


如何?自然是甚好,一幅长卷换来一场策划好的偶遇。


魏来是系里面刚回国的年轻导师,正值建实验室招兵买马阶段,研究生是没有的,需要等到开春了,只能先招本科生,说实话,那个时候才进实验室的本科生除了慕名而来的,其余基本上都是些不太追求进取的学生,譬如姜非浅。她来找魏来时,说得很干脆:“我不喜欢化学,当初是调剂来的。”


魏来好奇地问:“那你来我这里能干什么?”


非浅认真地说:“我什么都还能干,就是不能做研究,您给个合成路线我可以按部就班。”


魏来笑:“那怎么偏要来我这里?”


她也笑:“校内论坛上看到了就来了。”


魏来觉得她说话干脆,看起来也是一副干净清爽的模样,印象极好,就点了头。


他本来也只比他们大了个博士帽的年龄,又是开朗的性格,做导师略显随意了些,于是没两天非浅就跟他很熟了,见面总像是老朋友一般打招呼开玩笑。学生都把导师唤作老板,他就是魏老板了。非浅每次见了他都很开心地叫:“喂,老板。”


他也是笑:“今天没出什么状况吧?”


她朗声答:“报告,瓶瓶罐罐都完好,我的身体零件也完好。”


满实验室都是笑声。


其实是有典故的,一次非浅配溶液时不小心洒了一身,恰是暗红血液的颜色,尤其是在白大褂上更是明显,一位学弟进了实验室吓了一跳:“学姐,你受伤了?”


魏来循声望过去,也是紧张。岂料非浅笑起来:“是高锰酸钾埃不过你看,很像肚子这里被捅了一刀,是吧?”


从那以后,他喜欢开玩笑问:“非浅,今天没出什么状况吧?”几乎整个实验室跟她打招呼的方式都改成了,你今天没出什么状况吧?


那日非浅的实验进度完成得很好,他貌似随意地邀请非浅去吃晚饭,她想也没想就同意了。直到出了校园越走越远才觉得有些怪异,忙说:“老板,食堂就行。”


魏来故意严肃:“那你应该早说,去食堂还开什么车。”


她说:“我知道我不思进取,你也不用把我拉出来卖了吧,留着我还是有用的,咱实验室就数我烧杯洗得最干净了。”


他忍不住大笑起来:“就是为了表彰你烧杯洗得干净才带你去吃好吃的。”


魏来说的好吃的,竟然是年代饭店。非浅那时还是个一穷二白的大学生,即便有小资情结也绝对不会为了一顿饭极尽奢侈的。那时候年代饭店在她的眼里跟瑶池没多大差别,她不安地问:“真的不是把我卖了吧?”


魏来笑着说:“姜非浅,你还真聪明。”


他们刚刚落座,余清修就登场了,真真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他过来跟魏来打招呼,似是不经意地看了非浅。她便不自在起来,眼前的男人,虽是浓眉大眼,却不嫌色重,难得温润如玉,眼神中尽是儒雅之色,茶色的眸子,温暖且安然。忽然想起寝室间叫嚣的那句标语:莽夫遍地是,公子有几多。


清修问魏来:“这位是?”


非浅问魏来:“你朋友?”


那便是相识,恐怕数十年后她仍旧不能忘记。


然而非浅此刻在笑的是,忽然想起来他的表白,事实上根本不算是表白,只是提问。那时他说:“非浅,你能做我女朋友吗?”和眼前这句“非浅,你能回到我身边吗?”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台词。


她心里虽有些不平坦,开口却是淡漠的:“清修,我们的故事在四年前就结束了。”


沉默,纵容沉默。


他吞一口咖啡,她品一口红茶,谁都没有再讲话,连眼神似是都没有再交会一下。四处声音浸染,却传不到非浅耳朵里,她只能听到心跳和喘息,抬眸也不是,一直低着头也不算适宜。这一刻,她清楚地知道,余清修在自己心里仍旧举足轻重,到底还是不能忘得干净,又教她如何忘得掉。


记得那日,魏来介绍说:“这位是我在剑桥的学弟,余清修。”又说:“这是我的学生,姜非浅。”


余清修绅士地伸了手过来,他手指修长,非浅礼貌地握过去,感觉他的手很凉,很舒服的那种凉。后来非浅说:“余清修,你真是冷血动物,是我傻,明明从认识你的时候我就知道。”


非浅还记得余清修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清楚的清,修养的修。”语态柔和。


她回他:“非常的非,浅易的浅。”亦是缓速。


他问:“那么非浅不就是深的意思吗?”


她说:“我的名字取自柳永的洞仙歌,‘况少年彼此,风情非浅’的非浅。”


他又问:“为什么不叫‘有笙歌巷陌,绮罗庭院’的绮罗,那个更适合女孩子的名字。”


她笑:“因为适合所以才不去叫,别人想得到的,偏不去做。”


他也笑:“好答案。”


这样就算是认识了,非浅一直有晨跑的习惯,天晓得余清修住在城北每日清晨要绕半个b城到b大的操场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还要荣光焕发地上演一幕幕偶遇,打招呼说“巧”。日日如此,魏来嘲笑他是“假装清纯可人,实则狼子野心”。


他问:“很明显吗?”


魏来说:“余大少爷,您的女伴一向走马观花,经验那么丰富应当不是傻瓜才对,如此司马昭之心,你还来问我,随意问路人便是。”


他片刻思索:“那就是姜非浅装傻。”


魏来笑起来:“我看未必,她有时候是真傻。”


清修依旧思索:“那样就好。”


魏来拍拍他说:“决心从良吗,不然收手吧,非浅很单纯。”


他说:“是啊,从此闭门思过。”


非浅每日有余清修陪着晨跑,陪着聊天,日子都是轻快的脚步。清修懂的东西很多很杂,他们常常可以在周末的时候坐在草地上天南海 北忘乎所以地聊上整整一上午,她有时会觉得如果抛开吃饭,他们大概能够永远地聊下去。非浅想,那样就算是投缘了。跟余清修在一起很轻松很愉悦,他又很会照顾人,非浅时而心动。恍然一日不见清修的影子,便会一整天的失落。当时,她还不清楚,那样就是爱了。相识两个月的时间,清修的晨跑几乎可以拿到全勤,一周时间的消失,让非浅高兴不起来,心里总空落落的,做事情也打不起精神。反正她在实验室里一向是混日子的主,有安排也能顺利完成,没安排就安于角落发呆。偶尔打碎个玻璃器皿对她来说太正常不过了,但是,她偶然勤劳起来把魏来老兄做了一周原料,蒸了三天,过了两遍柱子,旋干打算去打谱的珍贵如鳄鱼眼泪的产品给洗掉了。魏来终于欲哭无泪:“非浅啊,累了就回寝室休息吧,或者出去玩也行。”就差声泪俱下地阐述,只要别留在实验室去哪里都行。


再次见到余清修足足隔了两周。非浅以为他不会再出现了,快要觉得这个人彻底从自己人生舞台上淡出了,就又被撞见。是她一贯的晨跑时间,从操场慢跑完了习惯的十圈,踱回寝室的时候,发现他就在楼下,含笑望着她。两个月中,他一直是标准的运动装扮,他们除了晨跑没有其余的交集,她似乎已经忘记初次见他时就是这样的西装革履衣冠楚楚。她远远地看着,觉得他在梨花树下,长身玉立皓月清风,说不出有多么的好看,只觉正义且非凡。


她慢下步子走过去,他也缓缓向她走来。


清修柔着声音说:“我来看你。”


非浅低头数蚂蚁,回话说:“哦。”


清修淡淡地笑起来:“非浅,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她猛然抬眸,像是受了惊吓,又像是得了惊喜,只是不说话。


他还是笑,帮她把头顶的花瓣捻下,磁声说:“做我女朋友不是那么坏的事情吧。”


她笑起来,他也笑,伸了手过来握她,清修的手还是凉凉的,这一次,却让她感觉凉得心里温暖无比。


非浅一直都能记得他手上的温度,永远是微凉的,像是清水和缓。她发烧的时候,喜欢他把手伸过来在额头试温,既温暖又惬意,总是捉住了不肯放。他就宠溺地望着她,没有言语只有彼此的微笑和交会的眼神,好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心中了然。那样的日子,那般甜蜜,像是会没有止境的幸福下去,可是到底有了结局并且一去不返了。


沈乔悄说得没错,不会太晚,前后不过一个小时或许还不到。仲微独自回来接她,步入咖啡厅时看到他们两个人均是在沉默,各想心事般,却诡异的祥和。他心里忽然莫名一阵气,非浅已经看到了他,站起身来,也没有说话,就那样望着他。竟然一念之间他看到她的眼神里有种无助的神色,再细细去追究已经消失不见,只剩微微笑意。那样的笑,已由眼底的无助成了求助。他就是那样的感觉,虽然还是莫名其妙。


仲微问:“都聊了些什么?”


非浅答:“没聊什么,随便说了说。”


清修问:“乔悄呢?”


仲微耸肩:“走了,一个电话就给急召走了,她从来那样风风火火,你也见识过。”


清修笑起来:“那么风风火火的女人一眼就能认出了你的车,而且还能把副匙随身带着,仲微,可是不简单埃”


仲微也笑:“瞎扯。”


清修说:“得了,你心知肚明。”


仲微看了看非浅,声音有些生硬:“回房收拾东西吧。”


余清修心里也生硬起来,非浅的心意他看不通透,仲微虽然不是好了解的人,可是他了解,有句话就在嘴边,这些年仲微没有用过这样柔和的眼神看过任何人,包括沈乔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