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频频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5:14
|本章字节:9882字
他们就这样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以至于刘子夕都差点忘记了自己还在对面屋里睡过一个晚上。她重整旗鼓地忙于工作,忙于相亲,忙着打击男人们,也被男人们打击。这天晚上,十二点半的时候,她听到门响,何中渊回来了。她正准备关灯睡觉的时候,突然有人敲自己的门,明知道只能是对面的男人,她还是忍不住心惊肉跳地问了一句:“谁呀?”
对面的男人说:“我,对面的。”
刘子夕连忙在黑暗中穿衣服,边穿边问:“有什么事吗?”
对面的男人说:“没事,想和你聊聊。”
刘子夕穿好衣服开了门。男人倚着墙,笑着看她:“走,到我房间里聊聊去。”
刘子夕迟疑着,他说,“难道我会吃了你?走,难得我今晚有聊天的兴致,你放心,什么都不做,纯聊。”
刘子夕进了男人的房间,坐在了沙发上,男人坐在了沙发对面的床上。这次屋里开了灯,刘子夕这才看清了屋子里的格局,一个男人的房间里竟有这么多精致的东西,她想,就靠一个月的工资他能这样奢侈地生活?只能说明他有一个优裕的家庭背景。男人坐在床上盘着腿打开了一瓶矿泉水,她突然有些紧张。
这时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我首先给你提个意见啊,你早晨的高跟鞋的声音能不能轻一点,我本来是每天要睡到中午才起床的,可是我每天早晨都被你的高跟鞋的声音吵醒。我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听房间外面传来的嘎嘎的鞋声,这让我每天早晨都痛不欲生。我就想,一个看起来还算知性的女人怎么就时刻处于奔跑的状态?”
刘子夕也放松下来了,笑道:“我还真不知道每天都把你吵醒了,以后注意啊。”她又说,“你对声音这么敏感啊!”
男人用手晃了晃床,说:“这么轻的声音你能听到吗?我都能听到,尤其是晚上,有一点点声音我就能听到。”
刘子夕想,男人这么敏感了真是可怕,便说:“我也给你提个意见啊,你喝完矿泉水的瓶子都快把阳台淹没了,要不你就把它们扔掉,要不就送给收废品的老大爷,我进了阳台简直没有立锥之地。”
男人笑:“好,我其实是隔段时间要处理一次的,你搬进来之前我刚把半年的瓶子卖了,一麻袋卖了五块钱。”
刘子夕笑:“你怎么一年四季都喝这么凉的瓶装水?”
男人说:“你不知道啊,我以前一个人住的时候,一次感冒了发高烧,半夜的时候整个人简直要烧着了,口干得那简直可以当柴烧。我的暖壶就在地上放着,我眼睛看着那壶,嘴里冒着烟,不过几步,可就是过不去,连迈出一步的力气都没有。当时我都觉得自己要死了,还好,这不,活下来多不容易,从那以后我就每天晚上一定要在床头备一瓶水,我就不烧水了,只喝瓶装水,抓起来就能喝,以防哪天半夜渴死。”
刘子夕大笑:“那你为什么不找个女人结婚呢?一个人过得这么惨淡还单身干什么?”
男人说:“结婚有什么好急的,我那些结了婚的哥们儿一天到晚想寻死觅活,一见我就往死里告诉我:‘渊儿,咱千万不能结婚,结了就是死路一条,这可是哥们儿亲自跳进火坑给你试出来的。’除了晚上发高烧的时候没个人给倒水,一个人过基本还是不错的。自由,人的本性就是自由,我们怎么能违背人性?”
刘子夕又笑:“怎么老不见你带女人回来过夜啊?老是见你带男人回来。说实话,我一直怀疑你是同性恋。”
男人苦笑:“老天,你居然这么糟蹋我,我现在已经进入对女人不感兴趣的阶段了。准确地说,是对***不感兴趣了,除非,有那种让我有欲望***的女人出现。”
刘子夕没答话,心里冷笑:什么意思?原来是想告诉我,我是让你没有***欲望的女人?她挑衅地看着他:“你怎么也像我一样住在这租来的房子里,总不会和我一样穷吧?怎么不买房住呢?”
男人说:“房子早买好了,不过是我爹给买的,再说一个人住进去也没意思,我倒情愿租住在这破房子里。”
刘子夕想:果然家里有钱,这样的男人不劳而获还不知道天高地厚。想到这里,刘子夕站了起来,扭头出了男人的房间,男人在她身后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各自关灯睡觉。
聊天暂告一段落。
这之后又有一段时间两个人几乎没怎么见面,没怎么说话。这中间其实也不过一两个月,却因为每天的日子都大同小异,冗长而重复地过去了,所以一个月过去就像一年已经过去了。这天晚上,门开了的时候,刘子夕突然听到对面的男人正和一个女人说话。她本能地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两个人正一边换鞋一边说话,原来是对面男人带回来过夜的女人。她拥着被子,放下手中的书,饶有兴趣地听着外面两个人说话。她想:真是速度够快,连恋爱都没见谈,就直接带回来过夜了。她忍不住想出去看看这女人长什么样,又觉得这样实在显得自己太没有修养,便忍住了。关灯之后还不时听见对面女人的笑声,她从进门后就一直在笑。刘子夕想,怎么有那么多好笑的事情。
一连十多天,女人每晚都来过夜。刚开始的几天,女人都是和对面的男人一起来的,后来的几天里俨然已经有了钥匙支配权,自己一下班就先回来了。那天她进了卫生间就再没出来,刘子夕在外面等啊等,等了有半个小时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了,敲了敲卫生间的门,门缓缓开了,一张女人的脸正在门后。很白的一张脸,头发染成金黄,画着浓烈的眼线。刘子夕想:也就是这点审美了,我还以为能找什么样的女人呢?黄头发女人咬着下嘴唇对她笑了笑,先出去了。
刘子夕这才知道这女人一直在卫生间里干什么,她在清理卫生间的马桶和镜子。因为是租来的房子,她和对面的男人谁也没心思去清理这些地方,谁知道哪天就搬走了。现在,马桶被黄头发女人擦得雪白,刘子夕简直不好意思用了。她想:这女人已经开始当家做家务了,看来是尘埃落定了。难道连对门这样口口声声厌恶结婚要自由的男人都要结婚了?
她甚至做好了思想准备,准备着哪天对门的男人突然告诉她,他要结婚的时候,她一定要口气极其冷淡地对他说:我知道了,你结吧!我搬走。可是,一个月之后,黄头发女人就消失了。此后,刘子夕再没见过她,只是,她的一条丝巾还挂在门后的衣钩上,一直没来取。那条丝巾下面就仿佛还系着一个女人一样,让人不敢碰。走进卫生间里看到那个亮亮的马桶,也疑心那女人还在这屋子里的某个角落里看着她,不过她没问对面的男人,这样好像显得她对他多有兴趣一样。他们不过就是住在一个屋檐下,他是她的对门而已。
又是两个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那黄头发女人再没有出现,看来出现的可能性不大了。马桶又重新用脏了,留在空气里的那点黄头发女人的气息也蒸发完了,就像胜刚蒸发的那个过程一样,没有底气的,连躲带逃地蒸发了。她喝酒倒有些喝上瘾了,这天晚上,她喝完酒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那男人居然已经回来了。
如果是和男人一起喝酒,那她一定要留给自己足够的清醒。当然,一点点微醺她也是需要的,太清醒了,很多事情就像被尺子量过一样精确,反而没有意思了。一起吃饭的又是一个索然无味的男人,和这样的男人连暧昧都懒得暧昧。
刘子夕迎着夜风一个人踉跄着走,感觉自己像一张灌满了风的帆,是被推着走的。没人送她回家,她不稀罕。她狠狠地想,她不稀罕,她一个人不也活了这么久。上了楼,开了门,突然感觉有些头晕,酒气上来了,她重重地关了门,横七竖八地把自己挂在了门上。
听见响动,对面的门开了,门里的灯光像追光灯一样落在了她的脸上、身上。她眯着眼睛看着那扇门,男人站在门框里,因为是逆着光线,她看不清他的脸和他的表情。他像一张剪影贴在门框里,男人走到了她面前,说话了:“又喝酒了?酒量还不错,就是满身的酒气。先来我屋里坐会儿吧,我那儿没茶,你知道我是不烧水的,不过橙汁一样解酒,你就凑合点吧!”他不由分说地只用一只胳膊就把刘子夕架了起来,拖进他房间里,然后一松手就把她扔在了床上。他给她倒了一杯橙汁,然后把自己也埋进了沙发。
刘子夕喝了一口橙汁,感觉舒服了一点,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没什么变化,来一个女人和去一个女人都没什么变化。她斜睨着他:“那什么,你那女人呢?”
他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女人,哎!和她在一起简直能少活二十年,太烦人了,简直像和一大群幼儿园的小朋友在一起。我带个女人回来就是为了让你知道,我不是同性恋。这回你知道了吧,以后别觉得我是gay。”
刘子夕想:难道他想告诉她,他带个女人回来就是为了刺激她?太恶俗了。她狠狠一笑:“你是什么关我什么事?”
这时那男人不说话了,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了她面前,伸出一只手托起了她的下巴,她惊慌地看着他,他看着她突然问了一句:“你就真的对我一点想法都没有?”
刘子夕的脸托在他手掌上,笑:“你要什么想法?是和你谈情还是和你上床?”
男人专心地看着她:“你就真的没有?”
刘子夕笑着说:“你以为你是谁?天下的女人都该惦着你?我不是对你没想法,我是对男人都没想法。”
男人摇摇头,点起一支烟,说:“我今晚一定要和你好好聊聊,因为你喝酒了,喝了酒的人是会说真话的。”
刘子夕想:居然还有这么自恋的男人,他对她的全部好奇原来不过就是:她为什么对他不感兴趣?他觉得这不应该,凭他与女人交往厮杀这么多年的经验,这不符合他的逻辑,这简直让他有点受伤。原来他们相安无事地拥抱了一个晚上之后,接下来就是暗暗较量,都等着对方先喜欢上自己,看谁能把谁制伏下去。
想到这里,刘子夕站了起来,红酒的后劲很大,她头晕得更厉害了。她说:“我要回去睡觉了。”
她刚迈出一步,男人就从身后抱住了她,他说:“现在,你让我有些心疼了。”
她静静地站着,不说话也不动,她站在那里突然就流泪了,没有任何理由的。这个晚上他们又是抱在一起过了一夜,又是什么都没做,单单只是抱着,似乎就是为了取点暖。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酒精里那点剩余的力气还在拧着她的头。她恍惚记起了昨晚他说了什么,只是一夜之后想起来已经觉得恍如隔世。她笑,满地找自己的鞋,活动着自己压麻的腿脚,好踏进这新鲜得近于生硬的一天,陌生的、新的一天。他却突然在她身后说了一句:“怎么样?考虑一下做我女朋友吧!”
她回头看着他:“你说什么?”
他笑:“我说让你考虑做我的女朋友。”
她也笑:“什么意思?”
他不笑了:“真的,我觉得你对我很有……吸引力。”
她怔怔地背对着他,看着窗外。原来,他们已经在一幢屋子里住了一年了,她对他的了解真的要比那些相亲的电车男多得多,她飞快地把这个男人在脑子里透视了一遍,他已经有房子,有还算体面的工作,有不俗的审美情趣,还算不错的长相。可是,她居然在这一年时间里对这个离得最近的男人从来没有考虑过,似乎他根本就是和她不会有什么关系的。她一直觉得,这种艺术男千万不能找,因为他们的放纵颓废,他们是靠着感觉生活的生物群。
可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有时候其实是最简单的,放在最危险地方的东西却可能是最安全的。莫非这个男人是真适合自己的?
她又试探着说了一句:“你可是热爱自由鄙弃婚姻的。”
他说:“我没说我现在就要结婚啊,你觉得结婚就那么有意思吗?如果有爱情那么为什么还要在乎婚姻的形式,婚姻终究是毁灭爱情的,我们为什么不学学波伏娃和萨特,学学他们终身的契约式婚姻。这样我们更自由,你也可以再喜欢别的人,我也可以喜欢别的人,可是我们还可以和彼此在一起生活。你不觉得这样很好?我们谁也不要最后成为对方的地狱。”
她冷笑,和一个三十一岁的女人说契约式婚姻理论?她很想对他说一句,去做你的波伏娃和萨特吧,我不奉陪。可是她还是忍住了,她明白,没必要了,这分明不是和她在一个群落里的生物,他们不在一个语言体系里,说什么也是白说。
他是艺术男,不是人。
可她终究还是人,而且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