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见龙在田(4)

作者:程小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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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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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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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588字

“那他真神了,他妈的算得太准了,我老丈人是肝癌晚期,大夫说还有三个月的活头。”王伟拍着大腿说。


王伟身上有一种与他的长相完全不相符的粗俗,甚或是势利。绣花枕头里装的一定是草,好皮囊也只是讨了一个好卖相。


小雅面露喜色说:“那你的承诺可以兑现了。”


“可以……但怎么着也得再等一段时间吧,如果她爹刚死我就离婚,不人道啊!”王伟拉过小雅的手摩挲着。小雅瞥了我一眼,脸有些红润,大概想起了昨天的事。


我听懂了他们的对话,目光鄙夷地扭转头去。奸夫淫妇还讲人道,真他妈不要脸。我开始怀疑小雅昨天的举动,是对王伟的报复还是本性使然?魔鬼和天使可以合二为一,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吗?我决定以后离小雅远点,当着我的面,把阴谋搞成阳谋,我都感觉自己也是罪恶的。


王伟又捧着铜钱摇起来,说:“再给我算一卦,看看我今后的运势。”


我看了小雅一眼。小雅说:“今天别算了,一个人一天只能摇一卦。天一,走吧,我们出去吃饭,我要好好请请你。”


“弄什么玄虚,还一天一卦,是你的道行不够吧。”王伟丢下铜钱,起身说,“你们去吃吧,孙发财约我去打麻将。”


他的话音刚落,阿娇回来了。阿娇看到王伟,客气地点点头,然后进厨房送菜。


小雅小声问我:“天一,这个是你女朋友?”


王伟眼睛望着厨房问我:“兄弟,你女朋友的身材真不错,干什么工作?”


阿娇穿了一条很瘦的牛仔裤,上身套了件薄薄的羊毛衫,外面的风衣敞着,曲线毕现。我能猜到王伟在想什么,冷冷地说:“没工作,上大学呢。”


王伟磨叽着不提走的事,又点了一支烟,重新坐了下来。


我冲厨房里喊:“阿娇,赶快包水饺,我饿了。”我不想让她出来,不想王伟那双色迷迷的眼睛再盯着她的胸不放。


王伟笑了:“你们今天包水饺呀,太好了,正好我好长时间没吃水饺了。小雅,别出去吃了,我们在这吃水饺吧。”


我很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面对无赖我耍什么心眼啊,直接撵他走不就完了,真是好面子害死人。我说:“王所长不是要去打麻将吗?”


“打什么麻将,一听到吃水饺我都馋得流口水了,不去了。”王伟说着掏出一百块钱塞给小雅,“你去饭店炒几个可口的菜来,再整瓶酒。”


小雅拉着王伟的手说:“我们一起去。”女孩子都喜欢卿卿我我,不喜欢形单影只。


王伟哄她说:“这片饭店里的人都认识我,我们在一起影响不好,再说了,我包水饺的水平很高的,我帮着下厨,等你把菜炒来就可以吃饭了,要不这样,让天一陪你去。”


“你会包水饺?那好吧,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小雅说。


阿娇从厨房里探头,露出洁白的牙齿说:“好啊,我赶面皮你来包。”


我正要表示反对,已经被小雅拖了出去。


我实在不放心把一只色狼和一只羔羊关在一间屋子里,虽然是大天白日的,但心里总是很灰暗。


本来小雅要炒四个菜的,我催促她说:“两个就够了,有水饺吃不了那么多菜的,快回去吧,看他们水饺包得怎么样了。”


小雅笑笑点点头说:“好吧,不过王伟喜欢吃葱爆大肠,这个一定要炒的。”小雅对王伟知之甚深,连炒一份菜都透着关切,还有急不可耐地催他离婚,明摆着她要和王伟光明正大的,那昨天她为什么要对我那样?我忽然有些后悔,昨天我该把那个游戏进行完的,女人不淑,男人何苦洁身自好。还是因为阿娇,我不是王伟,容不得自己亏欠良心蹂躏感情。


回到家,王伟与阿娇还在厨房忙着,气氛很融洽,两个人都是两手的面,只是阿娇一声一个“王所长”叫得阿谀万般,令人酥麻。这女孩子,大约长这么大都没见过派出所所长这么大的官,冷不丁家里来了个大官,忍不住兴奋。


我观察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异样,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去客厅收拾好桌子,搬来盘子把从饭店炒来的菜装好,摆好碗筷,准备开饭。


小雅挤进厨房,挨在王伟身边,大秀恩爱,我看见阿娇默不做声地端起包好的水饺倒进沸腾的锅里,小小的厨房热气蒸腾,所有的人都隐在雾气里看不清了。


?十一、贞吉悔亡


《易经?泽山咸》象曰:贞吉,悔亡,未感害也。憧憧往来,未光大也。正常的交往不会有忧虑也不会受伤害,不正常的交往,就不能光明正大,肯定是各怀心事,惶惶不安,得不到快乐。


灯影摇曳的酒吧,浊气大过湿气,闷得我透不过气来,阿娇却是如鱼得水,和王伟在音乐里旋转。小雅问我跳不跳舞。我不喝酒也不会跳舞,这些东西都是奢侈的,离我很远,我在想爸爸卖掉的那头耕牛,他送我来城市是为了一个梦,但他不知道乡村离城市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一头牛的代价让我不足以走进城市生活,不管到何时,我都怀念遥远乡下的另一种生活,水比酒更甘甜,月光比灯光更皎洁。


女人永远比男人更有适应社会的能力,这点我从阿娇身上能看出来,同样来自乡村,她在竭力蜕掉乡土味,唱流行歌,喝洋酒,跳现代舞,说普通话。她在努力融入所谓的上流社会,上流社会里下流的人更多,乡村是底层但不下流,对此我深有感触。


王伟在我家一直待到晚上,他没有去打麻将,阿娇也没有回学校。他不停地讲城市里的传奇,把自己塑造成英雄或者绅士,他有很多次抓坏人的经历,美中不足的是没有负过伤。所谓英雄只是他自己的幻觉,大都市的高档场所他都去过,他知道如何用光怪陆离的现代生活吸引涉世不深的女孩子。阿娇神往地问他酒吧里都有什么。她对时尚的求知欲要超过罗素的哲学。在她眼里,城市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王伟要带她体验酒吧的生活,她喜不自禁,毫不犹豫答应,视我如无物。小雅悄悄对我说:“阿娇这丫头真单纯。”


我不明白小雅话里的意思,也许她把阿娇当成农村来的傻丫头了,没心没肺的那种,如果阿娇真是没心没肺的单纯倒是好的。


他们还在不停地跳舞。我问小雅:“你要嫁给王伟吗?”


“我嫁给你你要吗?”小雅反问我。


我很傻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破坏人家的家庭呢?”


小雅怔住了,久久看着我,然后把一杯红酒倒进嘴里,有一滴液体悬在嘴角,触目惊心的鲜红。


“你也这样说?”小雅苦笑,“你不懂,你们都不懂。”


我说:“对不起,我只是感觉王伟不适合你。”


“适合?开始的时候有谁会想适不适合?只会想需不需要。”小雅说,“我刚工作的时候和阿娇一样,是一个很单纯的女孩子。有一次值夜班,发了高烧,那是冬天,下着大雪。王伟要送我去医院,可是所里那辆破昌河面包冻住了,他给我裹上大衣,背着我走了三里地。又在医院里陪了我一夜,一夜他身上的衣服都没暖干。女人的心有时像纸一样薄,一滴泪水就可以洇透,感动可以变成感激,感激产生感情,感情是可以让人不顾一切的。当有一天我清醒过来,一切都晚了,心灵的纸片碎到不可以复原,只有听天由命了。”


她目光里有深深的忧伤,我想安慰她,却找不到适合的语言,也许正如她所说,不是适合不适合的问题,而是她需不需要。


阿娇和王伟回到了座位上。阿娇坐到我身边,我能感觉到她身上的热气逼人,她说:“我今天真快乐!”


王伟和她碰了一下酒杯说:“为快乐干杯!”


我和小雅也碰了一下杯,我在心底说,为你的不快乐干杯。小雅与我对视一眼,脸上换回了平时的颜色,她已经历练成百毒不侵的女妖了。


第二天我醒得很晚,阿娇是何时走的我都不知道。我热了昨天剩下的水饺当做早饭,吃完饭去楼下倒垃圾,顺便去书店消磨时间。这段时间我迷上了《红楼梦》,大学时老师说读红楼之前先要了解明清历史,那时我在学校图书馆把清代的历史和都看了一遍,正要开始读红楼时,被驱逐出来了。现在想看又买不起,只能有空就去书店看几页。


我倚着书架看书,一个管理员脚步很轻地走了过来,是个很清秀的女孩子,头发绾在后面用橡皮筋束着,个子挺高,瘦瘦的,很文静,气质与她从事的职业颇为符合。她轻声说:“今天是星期一,不用上班吗?”声音很好听,温和而自然,像很随便地在和熟悉的人打招呼。


我看了看周围,确定是给我说话后,脸色有些赧然说:“我没班上。”


“哦。”她看了我一眼,边整理书架边说,“我看你经常来看书,是作家吧?”


我摇摇头,有些紧张,怕她说出不好听的话来,以前我遇到过这样的事,一位卖书的大妈朝我嚷:“想看免费书去图书馆,我这儿都是卖的,你翻来翻去弄脏了我怎么卖。”


她看出我的窘迫,冲我莞尔:“别介意啊,我只是好奇。”


是好奇我在别人工作的时间里逛书店,还是好奇我看《红楼梦》?我问:“我只看不买不妨碍什么吧?”


“妨碍啊,你应该坐到那边慢慢看,这么一直站着不累吗?”她指了指窗台下面的连椅调皮地说。


我以为那是书店工作人员的休息椅,原来是给买书的人坐的。


我说:“谢谢。”拿了书踱过去,刚坐下,她给我倒了一杯水,小心地放在我面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看在这杯水的份上,我决定回答她这个有些太唐突的问题:“周天一。”


“我叫齐玉儿。”她似乎对我很有兴趣,也可能是成天待在书店里实在闷得慌,想找个人聊聊天。她显然是没话找话说:“《红楼梦》里你最喜欢的人物是谁?”


我想了想说:“凤阿娇。”


她的神情很诧异,托着腮想了半天问:“《红楼梦》里有这个人吗?你该不是说凤姐吧?”


“不是凤姐,是凤阿娇,你好好去书里找找。”我促狭地说,其实有打发她的意思。


齐玉儿颦着眉头思考了一下说:“《红楼梦》我看了四遍,不记得有这个人。”


我很认真地说:“四遍怎么够,我看了十遍呢,第一遍记情节,第二遍记诗词,第三遍记菜肴……现在是第十遍,专记人物关系。”


齐玉儿被我的大话唬住了,惭愧地说:“那你岂不成了红学家了?看来我真得再从头好好看几遍。”


她的神情很可爱,让我都不忍心再捉弄她了,但是骗她看十遍红楼梦对她来说也不是坏事,想了想就没有说破。


人的一生中总会有许多邂逅,有的是流星,有的是浮云,惊鸿一瞥就划过记忆远去了,比如我师父,比如钱通海,他们都是我生命中的流星,曾经照亮过我,但都只停留了一瞬间。我觉得齐玉儿应该算浮云的,不抬头就看不到,看到了也没什么感觉,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各走各走的,打声招呼就散了。


我没想到的是,浮云有时也会停留,也会下雨,也会给我一段刻骨铭心的奇遇。


我在书店坐着,墙上的钟当当地敲响了十二下,我的右眼皮也跳了十二下。齐玉儿也看到了,故意眨着右眼问:“你的右眼有意思哦,钟敲一下它跳一下。”我也感觉有点奇怪,用手揉了一下说:“昨晚上这只眼看人家跳舞看多了,在演习呢。”


我倏然想到今天正是和孙发财约定的最后一天,忙向齐玉儿要了三枚一元的硬币,在桌上排了一卦。


看着画出来的卦我先倒吸了一口凉气,竟是六冲离卦。九三爻官动克世,是为有凶之象。《离为火卦》九三爻象曰:日昃之离,何可久也。太阳渐渐落下去了,黑暗或者凶险也要浮现。我再仔细研判,心才稍稍放下来,用神不空,也非极衰,应该能求得先抑后安。那这个象辞就另有一解:黑暗降临了,同样光明也离得不远了,只要坚守,总会转危为安。


齐玉儿看明白了我在干什么,好奇地问:“你会摇卦?”


我笑笑说:“略知一二。”


“那你也帮我算一卦好吗?”


“改天吧,我得回家了。”我把书还给她,在她的注视下走出了书店。


一走进小区,我就感觉到了紧张的空气。我租的房子在三楼,楼道里站了四五个人,一看就不是善类,为首的正是夹着包的孙发财。我硬着头皮用钥匙捅开防盗门,几个人一拥而入,完全对我视而不见。


进了房间,孙发财四仰八叉地坐在沙发里,叼上一根烟,龇着牙说:“我以为你跑了呢,怎么还敢回来哪,不怕我砍了你。”


我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跑什么。”


在我身后的一个小子“啪”地照我头顶拍了一下说:“找死呀你,他妈的谁是鬼!”


孙发财摆摆手说:“先不要动手,我审完了再说。”他俨然成了权力机关。


看着这群凶神恶煞般的家伙,我惶恐不安起来,那年月打人不用任何理由,别说四五个人,他们中间随便哪个人收拾我一顿也够我趴一阵子的。


“你说的三天之内,今天算之内吧?啊,怎么没应验哪?你小子是不是故意咒我?”孙发财跷着二郎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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