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要激动了，因为向斯晚已经在准备婚礼了，在叶茜出院那天，就是他们成婚之日，这是他要送给她的大礼。

可是陈慕晴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对叶茜有这么大的仇恨，越是思考这个问题她越是觉得不安。如果对方有意来伤害叶茜，那么在看到她又好了之后再重新来一次，或者给她更严重的伤害。

陈慕晴不允许别人这样伤害叶茜，更何况她出院的时候就是她大婚的好日子，所以她一直注意在周围的动静。

注意到那个鬼鬼祟祟的中年妇女时，陈慕晴正要去打水。其实那个中年妇女并不是她第一次看到了，从叶茜住院至今，陈慕晴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撞到她。也许是女人的第六感，那天那位中年妇女再离开的时候，她悄悄地跟了上去。

不知道拐过了多少小巷，那位中年妇女在一处偏僻的街角停了下来。街的对面显然还有一个人，因为中年妇女停下来正在和她说话。

犹豫距离隔得远，角度又不好，陈慕晴看不清那人的脸。但这却至少证实了陈慕晴的猜想：叶茜的受伤，一定和中年妇女有关，而中年妇女的背后，一定还有人。

她当然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要害叶茜，所以在中年妇女离开的时候，她就走了前去。可是看到那张脸的时候，陈慕晴就震惊了。

因为那个人，是凌怡心。

自从叶茜出事以后，凌怡心就从向斯晚的生活中消失了一样。陈慕晴不是没想过叶茜的脸会和凌怡心有关系，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凌怡心没错，但针对的对象根本就是不是叶茜，而是她。

看到那人是凌怡心的时候，陈慕晴想也没想便冲了过去。

“叶茜的脸被弄成这样，是你指使做的吧？”

这句话，陈慕晴几乎是吼出来的。

凌怡心看到她有点震惊，但她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她看着暴跳如雷的陈慕晴，嘴角突然不自然地笑了笑：“晴姐姐，是不是害怕了？”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可是她嘴角的那抹笑意却让陈慕晴感到一股寒意。

“为什么要这么做？”陈慕晴惊恐地看着凌怡心。她不是没想过叶茜的脸会和凌怡心有关系，她之所以不愿意去证实，是不相信她真的会那么做。可是现在，事实分明就摆在眼前。叶茜那半边毁去的脸突然闪现在陈慕晴的脑海里，叶茜的样子有多悲惨，她就有多恨眼前这个人。

“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她是斯晚的女朋友吗？就因为你一定要得到斯晚吗？凌怡心，你太丧心病狂了！”

“对，我就是丧心病狂！我说过一定要得到斯晚哥哥就一定会得到，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凌怡心冰冷的眼神里突然闪现一丝不安，“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叶茜姐姐是无辜的，我的本意根本不是要伤害她。”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要伤害她？”陈慕晴眉头突然紧皱。

“陈慕晴，你非要装糊涂吗？你明明知道斯晚哥哥爱的人根本不是叶茜，叶茜根本对我构不成威胁，真正阻碍我得不到斯晚哥哥的人……是你。”

凌怡心的话刚说完，陈慕晴就觉得自己脚一软，险些跌倒。

她怔怔地看着凌怡心：“是我？所以……叶茜根本就是替为受的伤？”

凌怡心冷冷一笑：“看来你还没有糊涂。所以现在相信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不然，我保不准下一次还会再泼错人……”

“凌怡心，你……你太丧心病狂了！”

凌怡心嘴角勾起，再次强调：“既然你亲眼看到我的丧心病狂，那你一定知道应该怎么做，是吧，晴姐姐？”

陈慕晴终于脚软到跌倒在一旁的墙壁上。

凌怡心那阴冷的眼神就像一把刀子一样，让她不敢直视。

但凌怡心显然觉得不够，她朝陈慕晴逼近，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晴姐姐，我说过我一定会得到斯晚哥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话刚落音，陈慕晴忽然觉得一旁的墙壁上一声巨响，扭头，是凌怡心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墙壁上。那拳头握得很紧，就像她的决心一样坚硬。

陈慕晴低下头不再说话，事实上是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在一个为爱疯狂的人面前，她忽然感到异常害怕。

凌怡心收起拳头的时候，还想对陈慕晴说点什么，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突然被人推开。

“凌怡心！你在干什么！”

陈慕晴抬头，看到向斯晚愤怒地瞪着凌怡心，他眼中的怒火像一片火海一样。陈慕晴从来没有看到过那样的向斯晚。

向斯晚显然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一边将陈慕晴揽在身后一边对凌怡心怒吼：“凌怡心，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是在犯法你知道吗！你怎么下得了这么毒的手！”

凌怡心显然没料到向斯晚也会出现在这里。看到向斯晚，她忽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面对陈慕晴的阴狠全都消失，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委屈的小女孩。她努力去握向斯晚的手，朝他微笑：“斯晚哥哥，你来了？我……我也不是故意我，我只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不要叫我哥哥！”向斯晚愤怒地打断她，狠狠地甩开她的手，因为用力过猛，手还甩到了凌怡心的脸上。

“凌怡心，我一直当你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你闹闹就够了，可是现在……你是疯了吗！”

但凌怡心却只是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向斯晚：“斯晚哥哥，我该打，斯晚哥哥你打得对，如果你觉得这样解气的话，你再打我吧，你打我吧，只要你能原谅我。我真的很喜欢他，我是认真的。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斯晚哥哥，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

话还没说完，凌怡心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你这个疯子！”向斯晚说完掏出手机，“你这是在犯罪！”

但他的手突然被陈慕晴一把按住：“斯晚，算了，怡心她……她还只是一个孩子。”

虽然面对失去理性的凌怡心，陈慕晴有点害怕，但在看到她哭泣的样子时，不得不承认的是，陈慕晴的骨子里却忽然非常同情凌怡心。

在顾召南刚离开她的那些深夜里，她不是没有想过去把他抢回来，每个夜晚她都痛苦得无法入睡，她满脑子都被顾召南占据着。她最后的理智在思念中煎熬着。

世界上再没有比得不到更痛不欲生的事了。

眼前的凌怡心，又何尝不是这样痛不欲生。到底，她只是一个为爱失去理智的孩子，她又何尝愿意变成这样子。

凌怡心依旧在哽咽，她很想上前再次抓住向斯晚的手，可是看到向斯晚的眼神，却又不敢。她只是泪流满面地看着向斯晚说：“斯晚哥哥，我再也不会伤害任何人了，我真的好喜欢你……”

向斯晚抬头看她：“你滚！如果再让我看到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说完，他便搂着陈慕晴，转身离开。

身后的凌怡心跪到在地，绝望的泪水在她的脸庞肆意而流，绝望的声音淹没在无人的小巷。

她说：“斯晚哥哥，我真的好喜欢你，你可不可以，不要不理我……”

可，再也没有人能听见。

寒冷的夜风，将梧桐树叶吹得吱吱而响。街灯昏黄，发出的光异常微弱。回到医院的门前，陈慕晴突然停住了脚步。

向斯晚以为她还沉浸在凌怡心的惊吓，拍了拍她的肩膀：“慕晴，别担心，相信怡心再也不会做傻事。叶茜也基本没什么事了，你不要太有心理压力……”

可是陈慕晴却直直地看着他：“斯晚，所有人都在说你喜欢的人是，我问你，你真的喜欢我吗？”

“我……”

向斯晚没想到陈慕晴会突然这样问，他的心跳从来没有跳得那么快过。

他比任何时候都想紧紧地抱住她，告诉她他有多喜欢他。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

在他要开口的那一刻，他突然想到十二岁那年的画面。

他一直都知道，从那一天开始，他和她，就再无可能了。所以最后他的答案是：“我……我只是把你当成好哥们。”

说完，他便扭过头，不敢和她直视。

但是他没想到，在他扭过头的瞬间，陈慕晴突然紧紧地抱住他。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觉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对他说：“斯晚，答应我，好好照顾叶茜。”

说完，她便松开他，转身离开。

他怔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就像一道失去颜色的彩虹，灰得让他想哭。

夜越来越深了，酒也越喝越寒。“夜色”里人声鼎沸，但那些人潮仿佛和陈慕晴隔在两个空间一样，她的脑海里很静，静得只剩下凌怡心那张脸，让她不寒而栗。

和向斯晚分开，陈慕晴没有再回医院。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叶茜，她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叶茜会因为自己受到这么大的伤害。

喝完最后一杯酒的时候，陈慕晴才发现其实人有时候喜欢喝酒并不是真的为了醉，而是为了给自己一点勇气。比如她在喝了两瓶酒之后，才有勇气做下那个决定。

其实她并不是第一次做这个决定，但这次她是真的要离开这个城市了，如果说第一次她要离开只是因为自己受伤，这一次，还因为她有别人受伤。她再也没有能力承受生命带给她的这些劫难，此刻的她，脆弱得如同一根稻草，风轻轻一吹，就要倒了。

当然，这些前提，是如果她没有遇到胡晓的话。

陈慕晴带着浓浓的醉意越过人群出去的时候，忽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住。醉眼蒙眬的她闻声望去，虽然灯光很暗，但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还是在人群背后的吧台上一眼便看到了胡晓同样醉眼迷离的那张脸。

陈慕晴也说不上为什么会朝胡晓走过去，情敌相见，明明从来都是分外眼红的。

也许是酒喝得太多了，她只是在那一刻忽然想很哭。

她失去了最爱的人，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和最好的姐妹，她失去了所有的所有……

而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候，她却又碰到了那个只要勾勾手指头就让她一败涂地的女人。

她只觉得可笑。

她走到胡晓面前的时候，借着醉意对胡晓说：“胡晓，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我从来没有羡慕过谁，除了你。我即使拼尽全力也抓不住顾召南，可是你人要勾勾手指头他就屁颠地回到你身边去，呵呵，胡晓，你真是一个牛x的女人……”

她知道她说这些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失去。

一无所有的人，才敢胡言乱语。

可是她没想到胡晓听完她的话却忽然笑了。

借着微弱的光线，陈慕晴看到胡晓的脸色苍白，目光迷离，她突然一把搂着陈慕晴，痴痴地发笑：“慕晴呀，真是没想到，原来我们一直羡慕着彼此。”

“你羡慕我？”陈慕晴不可思议地望着胡晓，好像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样摇头，“我是不是出现幻听了？你……顾召南最爱的女人，羡慕一个顾召南连看都不想看的人？这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了……哈哈哈”

胡晓也跟着她傻笑，灯光太暗，所以陈慕晴没有看到胡晓的笑中带泪。胡晓朝陈慕晴举起杯继续痴痴地发笑：“你知道吗？我也以为我是顾召南最爱的女人，事实上，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真的是这么对我说的。可是后来才发现，原来在我当年抛弃顾召南的那天开始，我就再也不是了。这是报应。我一点都报怨，我只是特别后悔，为什么当初要离开他……”

胡晓已经泣不成声，她仰头喝酒，眼泪滑入杯子里，一起被她吞进肚子。

面对胡晓突然的倾诉，陈慕晴有点不知所措。她只是愣愣地看着胡晓，心里一时五味陈杂。

胡晓突然抹了抹眼泪又笑：“呵呵，你现在心里是不是一定骂我活该，我承认，我是活该。可是我也不想离开他……我没有文化没有学历，你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生活有多难，为了供养家里的弟弟读书，为了挣钱给常年躺在病床上的父亲交医疗费，我根本没有资格去像正常的姑娘那样谈一场普通的恋爱……我决绝地和顾召南分开，跟那个男人在一起，不是因为我爱他，而是他能给我我想要活下去的东西。顾召南不知道，离开他的那晚我哭了一夜，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那些都过去了，现在你可以和顾召南好好在一起的。”陈慕晴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胡晓说完低下头将自己埋在手臂里抽噎时，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也许，像当初爱上顾召南的原因一样，她只是再次被感动了。被顾召南对胡晓的感动时，她爱上了顾召南。被胡晓对顾召南的感动时，她愿意将顾召南还给她。

但胡晓显然没有被她的伟大感动，她抬起头，嘴角再次勾起微笑：“怪不得顾召南会爱上你，原来你真的像他说的那么傻……慕晴，你真的以为顾召南现在爱的人还爱我吗？你真的以为我勾勾手指头他就会不顾一切回到我身边吗？你搞错了，你搞错了……现在他爱的人是你，他现在之所以跟我在一起，不过是因为我死缠烂打以死要挟他才答应这段时间陪我。我知道你们住过那个他在学校外面曾经为我租的房子的时候还逼着他把钥匙要回来带我重新去住。他是要回来了，可是，他却死活都再也没有带我回去，因为他说，那里早就不属于我……”说完，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不过，我很快就将他还给你了。”

那个时候，陈慕晴还不知道胡晓将顾召南还给她是什么意思，她只是看着胡晓在灯光下浮肿的双眼，忽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她从来没想过今生还会和胡晓有这样的相遇，两个爱着同一个男人的女人，在深夜里，以酒取暖，以泪洗面，只为爱着的那个男人，能更幸福一点点。

陈慕晴记不得后来她们还说过什么话，她只记得她们分别的时候，清早第一缕晨曦之光洒在她们的脸上，两个醉眼迷离的人在清冷的街头挥手告别。在她跳上出租车的最后一刻，她忽然对胡晓说：“顾召南你不用还给我了，我祝你们幸福！”

说完，未等胡晓回答，她便丢给胡晓一个大大的微笑，消失在车潮中。

那一刻，她是真心祝福胡晓的，不带一丝嫉妒和怨恨，也许，在反复的疼痛中，她早已就明白了，这世界上最好的祝福，是放手。

在第二天她便定了一周之后飞往北京的机票，医生说一周之后叶茜脸上的纱布便可揭开，她想看着叶茜恢复正常就离开。那一周之内她找各种借口再也没有去过医院去看往叶茜。不是她不愿意去，而是她不敢。

她知道，这将是最好的结局。顾召南和胡晓在一起，叶茜恢复面貌和向斯晚成婚，而她，从来都只是一个多余的路人。

想到这些，她忽然觉得有些心酸。如果她早点意识到是这样的结局，也许就不用在这个痛苦的过程中让自己煎熬了吧。坐在办公室里，她望着大厦外夕阳最后的余晖，默默地闭上眼睛，那场声势浩大的青春在她的脑海里呼啸而过，最终却什么也没留下。

可是陈慕晴怎么也没想到，两周之后，在她还没有离开的时候，叶茜却早她之前离开了。

那天她正准备赶往医院时，忽然接到向斯晚的电话，电话里斯晚只说了一句话：“慕晴，叶茜……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