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作者:海千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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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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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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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25628字

当向牛丕、艾净和杏月儿逃出“牵机谷”时,黑猫田歌已经等在谷口的一块大青石上面了,三人的目光同时移注到黑猫前爪旁的一块方印上:这是一块五色相杂的青玉,呈正方形,长宽皆为二寸,玉中蕴有云状纹理,色呈赤、黄、黑、白、青五色,杏月儿第一个抢过那块玉石方印,触手一阵清凉的感觉从手心直穿心脉,说不出的受用。


“呀,这就是我们千辛万苦得到的‘清明印’么,哈哈,果然有种清凉的感觉,”杏月儿娇笑道,“怎么会这样?看上去这不过是块很平常的黄玉嘛。哎哟哟,你们闻啊,印石上还有一股清香味儿,闻之脑门里清爽无比,莫非这块印石上还附有仙法不成?”


“听说当年陈景元找到这枚五色方印时,就是因为印上附有清香,闻之令人精神一振,故而取名‘清明印’的。”向牛丕从杏月儿手中接过五色方印,端详着印面,喃喃说道,“印面上还有图案……咦,这图案怎么这么怪?画的是什么,八卦么?”


杏月儿凑近臻首看着印面,只见印面上有一圆形的图案,图案中画有数个曲曲歪歪的画符,由于印面面积不大,加之年代长久,所以这些画符十分模糊难辨,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争论道,“这哪是八卦图么?这上面明明是一种象形字体,写的是什么呢?‘万……法……皆……为……空’嗯,后面好像还有几个字,可是看不清楚了。”


“你尽在胡诌,”向牛丕说道,“这明明是个图案,跟你所用的那些符箓上的图案相似。”


“你才在胡扯,”杏月儿大声辩道,“道家符箓我自己都会画,根本就不像这印面上的图案,这分明是字嘛,肯定是字。”


他们两人为印面上的是字还是画争论不下,艾净则被方印四周的那些五色云状纹理所吸引,她仔细端详着那些纹理,低声咕哝道,“你们看这些纹理,除了印面外,其它五面每面的云纹都有一种主要颜色……咦,这些纹理的颜色都不同,分别有青、白、赤、黑、黄五色,这是什么玉,好生怪异?不仅玉面触手清凉,印石上还有一股清香,令人闻之浑身舒爽。”


经她如此一提点,向牛丕和杏月儿也注意到了方印上的那些五色纹理,向牛丕道,“听说当年陈抟老祖能召唤青龙、白龙、赤龙等五色神龙,如此说来,陈抟老祖把‘五龙蜇法’大法封印在这方‘清明印’中的传说并不是空穴来风了,可是,怎样才能参透上面的秘密呢?”他不停地翻转五色方印,期望着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一旁的杏月儿嗤笑道,“你别白费心机了,‘华山书院’那么多才子名儒化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参透其中奥秘,你刚拿到手里就想看出参详其秘么?除非你是神仙了。”


向牛丕嘀咕道,“‘华山书院’不是穷酸就是武夫,哪能参透玄门的妙诀,这种玄门至宝之秘还是该靠我们这些玄门之人来解开。”


艾净把目光由“清明印”上收回,她转目看着“牵机谷”里的迷雾,手捋秀发道,“杏姑娘说得对,‘华山书院’穷尽数代弟子的脑力都没有解开‘清明印’上的秘密,我们得到这东西仅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想看出其中的秘密?只怕诸葛再世也办不到这一点。如今东西也到手了,最好还是离开这里逃得越远越好,那银杏树妖一旦发现‘清明印’被盗,说不定便会追杀出来,这老妖法力太过厉害,到时别被他重新夺回‘清明印’了。”


一听到银杏树妖的名号,向牛丕和杏月儿顿时停止了争吵,向牛丕把“清明印”往右手袖子中一塞,三人一猫疾步跑离“牵机谷”的谷口。


中午的阳光懒懒地洒披在艮岳山坡上,暖风习习吹拂,当年曾把艮岳装点得犹如人间仙境的一些奇异怪石仍旧躺在山坡上,却因数十年无人打理而窜满了灌木杂枝,满坡的乱草如波浪般泛起涟漪,三人一猫沿着山脚下的黄土道向汴京方向徒步而行着,忽然,几道黑影从路旁的树枝间飞掠而出,盘绕在他们头顶凌空转着圈子,发出刺耳之极的尖啸声,杏月儿手指天空惊呼道,“看啊,这些是蝙蝠么?怎么这么大?妈呀,这蝙蝠好丑唷,与咱们平日里所见的蝙蝠大不相同哩。”


向牛丕的脸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他见多识广,一眼便已辨出这几只异蝠的种类,“不好!”他警告同伴道,“这是高丽的‘夜叉蝠’,是种可怕的妖蝠,据说这种妖蝠的叫声能慑人魂魄,使人神智尽失,端得歹毒无比,十分难缠。”


“高丽的妖蝠怎会出现在这里?”杏月儿惊声叫道。


向牛丕沉声说道,“只怕是正主儿现身了。”他手指戟指天空,口中念出一段咒语,有四只盘旋在空中的“夜叉蝠”倏地收翅掉落在地,变成了四块石头,剩下的几只夜叉蝠见情况不对,反身飞逃而去。


“你刚才说正主儿现身,此话何指?”杏月儿质问向牛丕。


“据说扬州文峰书院血案、姑苏寒山寺血案和岳阳楼楼主暴毙这三桩惨案发生时,都曾出现妖蝠的身影,”向牛丕解释道,“我想这些妖蝠肯定是人豢养的,而豢养妖蝠之人必定是杀害普远大师、邱学士和扬大侠等人的凶手。”


杏月儿并未经历过以上的惨案,不知道其间还有如斯凶险的经过,她吐了吐舌头道,“呀,就这么几只蝙蝠,能造成这么可怕的血案么?我不相信,我看这妖蝠虽然长得模样可怕,威力却并不甚强,多半是江湖人吃饱了饭,以讹传讹罢了。”


艾净说道,“你所见到的不过是其中数只而已,当漫天都飞满了这种妖蝠,其威力就非同寻常了。一、两只妖蝠自然奈何不了你,可若是成百上千只妖蝠绕着你头顶转,并发出慑人魂魄的尖啸声时,你立时便会成个傻子,任人宰割,连意识都会被人操控,就如同傀儡一般。”


杏月儿这时方才意识到事情的可怕性,她的嘴巴巨张,口中咋呼道,“妈呀,不会这么恐怖吧?”


“事实比你想得更加恐怖。”向牛丕面色沉重道,“刚才有几只妖蝠逃开,恐怕已去通知它们的主子去了,用不了多久,大队大队的妖蝠就会飞来,还有豢养妖蝠的主人也会出现。”


杏月儿眼中露出骇色,口吃道,“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向牛丕突然高声吼道,“你还傻愣着干嘛?快逃啊!”


三人一猫发出一声惊喊,拔腿便往汴京方向飞逃。可是,正如向牛丕所猜测的那样,越来越多的“夜叉蝠”出现在他们周围,妖蝠们发出的慑人魂魄的尖啸声也越来越响,以致到后来,满天盘旋着那些丑陋的妖蝠,远远望去,空中黑压压的一片,景状诡异之极。


杏月儿第一个停下脚步,她不停地拍着胸脯,面色苍白,呼吸粗浊,跑在前面的向牛丕见状停下脚步,回身来到她身边摧道,“别停下,再坚持一会儿,跑到城里的集市上就好了,那里人多,这些妖蝠不敢造次。”


“我……我不行了。”杏月儿气喘吁吁地抚胸呻吟道,“该死的妖蝠叫得我心儿乱跳,脑子里无法集中思想……我刚才想施法烧这些妖蝠来着,可是竟然无法集中……意念念咒,我现在明白这些妖蝠有多可怕了,你们如果还逃得动的话,就继续逃,别管我。”


“我比你好不到哪里去,”向牛丕弯着腰,手撑着膝盖,口中骂道,“这养妖蝠的家伙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我们得到‘清明印’的时候他来了,看来这个清明印真是个不吉利的东西。”


艾净武功最高,轻功最好,却一直殿在他们这个队伍的最后面,她见两个同伴已经停下来,于是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倒出几颗灰褐色药丸道,“我这里有天山派的‘雪莲丹’,这种神丹能保我们在半个时辰里集中意识,不至于被妖蝠夺去神智,我想半个时辰里,只要我们尽快奔跑,应该可以赶回市中心的集市上。”


向牛丕和杏月儿从她手里接过“雪莲丹”塞入口中,感觉这丹丸入口辛辣之极,两人不敢含嘴里,和着唾沫把丹丸咽了下去。艾净又将一颗“雪莲丹”一掰为二,把其中半颗塞进黑猫田歌口中,然后拍拍手道,“好了,我们继续逃吧,想必那凶手已经追到左近了。”


三人一猫继续向城中方向逃窜,哪知刚逃出五十丈的距离,黑猫田歌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声,三人闻声向黑猫看去,却见它翻仆在地,四爪扑腾着,想站又站不起来的样子。


“田歌中招了。”杏月儿惊叫道,她回身抱起黑猫便想继续逃,哪知两脚越来越没力,感觉自己浑身的力道都在迅速消逝,她吃惊地对向牛丕叫道,“艾姐姐的‘雪莲丹’似乎没用啊,我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哎哟,不行了,我连抱田歌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语声未落,已经翻跌在地,全身力气至此荡然无存。


向牛丕是在杏月儿前几步的地方跌倒的,他诧异地握握拳头,发现甚至连手指上的力道都已失去,“不对呀,”他错愕道,“夜叉蝠会使人丧失意识,并不会让人失去力量,从小到大,我还是头一遭丧失力气丧失得这么彻底的哩,怪了……”


跑在他们前面的白衣丽人艾净忽然停下脚步,慢慢地转过身来,凤目中闪着紫色的怪异神采,一瞬不瞬地盯视着他们,过了一会儿,她幽幽地叹道,“夜叉蝠虽然无法令你们失去力量,但我这‘雪莲丹’却能。”


“什么?”杏月儿和向牛丕万分不解地注视她。


“你们刚才吃下的,并非天山‘雪莲丹’,而是长白山的‘散力丹’,”艾净静静地走向他们,口中曼声说道,“吃下这种丹药后,能保持清晰的意识,但浑身力量尽散,三个时辰内身体动弹不得的。”


杏月儿和向牛丕面面相觑,杏月儿百般不解道,“艾姐姐如此做,又是为了什么啊?”


“这么弱智的问题亏你也问得出来。”艾净淡淡地笑道,“我们这些天来走南闯北,又是为了什么呢?”


向牛丕连连点头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他的语气中满是惋惜和痛心,艾净见他眼神里溢满了伤心,不禁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目光。“艾姑娘若是喜欢‘清明印’,尽管直说就是,为了姑娘,我连命都愿意送上,又何惜一方破印?”向牛丕哀伤地对她说道。


艾净冷笑一声道,“这句话你该留在心底,以后去讲给值得你爱的姑娘听。”


向牛丕幽幽道,“今天令姑娘破费了几颗药丸子,我心里真是万分地过意不去啊!”


一旁的杏月儿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感情话说得肉麻到那份程度上,是女人都得落泪了。可惜艾净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她在向牛丕身边蹲下,眼中爆出冷芒,淡声说道,“废话少说,把‘清明印’交出来。”


向牛丕毫不迟疑用眼神向左手瞟了瞟,示意道,“在我左手袖子里,我现在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你自己拿吧。”


艾净玉手伸入他左手袖兜中,掏出一枝马良神笔和一方五色方印,她端详了五色方印一眼,确认是“清明印”后,把马良神笔往向牛丕怀中一扔道,“委屈二位了,你们安静地在这里躺三个时辰,过后药力自解。”


向牛丕苦笑道,“我要尿尿,我已憋了许久了,三个时辰,肯定尿裤子。”


杏月儿却哀叫道,“在这个大太阳下躺上三个时辰,会被活活晒脱一层皮的,艾姐姐做个好事吧,让我身体翻过来面朝下躺,好歹晒后脑勺总比晒脸蛋好。”


艾净没心思与他们夹缠不清。她站起身来,把“清明印”举到阳光下仔细端详着,眼光里满是自得与欢欣。向牛丕突然想到一件事,问她,“普远大师与杨正侠的武功皆比艾姑娘高,当初姑娘杀害他们之前,是否也趁他们不备时喂他们吃了这种‘散力丹’了呢?”


艾净摇头道,“我在他们饭菜里下的是唐门的‘散功粉’,并不是‘散力丹’,因为武功高强者,即使全身力道尽失,也能用真气逼毒,所以必须把他们的功力全散掉才行。你们两不同,你们本身的真力并不雄厚,即使运功逼毒,也达不到那种效果。”说到这里她把“清明印”从眼前放下,捏在手里把玩着,她继续说道,“其实当日里我倒并不想取普远他们的性命,只想散了他们的功力,利用‘夜叉蝠’的叫声使他们失去意识,最后才从他们口中掏有关‘清明印’的信息,哪知这三人脾性太过刚烈,竟然在失去意识前自杀身亡了。”


“所以艾姑娘索性让姑苏知府给软禁起来,”向牛丕语声寒沧地奚落道,“你算准我为摸清普远大师等人的死因,必会前来寻找你这个目击者询问情况,你便采用以逸待劳的方法,把一切消息毫无保留地全部提供给我,让我来动脑筋,你只要跟着我,监视着我,由着我走南闯北寻找有关于‘清明印’的线索,最后再来个背后捅刀、渔翁得利,姑娘真是深藏不露啊!”


艾净一点也没有生气,她淡声道,“你过奖了。不过是利用了一下你见到漂亮女人便犯花痴这个的毛病,好教你以后长个记性,以后碰到女人多个心眼儿,不要那样掏心掏肺的瞎多情。”


向牛丕楞住了,他没想到艾净对他的印象这么差,觉得更伤心了,半晌说不出话来。杏月儿却道,“艾姐姐,那些妖蝠是你养的么?看姐姐神仙般美丽的人物,怎么养这么恶心的宠物来。”


艾净嗤鼻道,“这种妖物是旁门左道,我怎可能养这东西。”


这时忽听他们身后有人开声道,“小师妹这话是从何说起?豢养妖蝠就是旁门左道么,依照你的理论,那些乘龙驭凤的得道之人也算旁门左道不成?虽然你和师父一样一直视武学为江湖正统,可我觉得这世上万物都是通源融汇的,无论是正统武功,还是奇门遁甲,其实都是修道的一种手段而已,分不得孰是正统孰是旁门的。”


向牛丕和杏月儿身体已经完全无法动弹了,他们只好睁大着眼睛,艰难地循着说话声移动眼珠,只见旁边山坡的一棵老橡树上正站立着一名身披黑色袈裟的头陀,漫空盘旋的夜叉蝠见他出现后,竟然全部安静下来不再叫嚣,飞到路边的几棵树上把身体倒挂在树枝上不再动了。


突然冒出的头陀五官看上去很模糊,便如同脸上覆着一层薄纱般,唯独眼睛处爆出两缕热切的异彩炯炯地盯着艾净手里那枚五色方印看。


“哎哟,这不是在完颜纲府上见到的那个黑和尚么?”杏月儿嘟嚷道,“这人是金国的狗官吧?上次白道群雄大闹完颜纲府时,他面对一群武林高手表现得夷然不惧,想必武功很高。”


“确实深不可测”向牛丕道,“他是当今金国第一高手天池老祖座下‘阴阳双令使’之一,阴令使黑头陀,他口中所说的师父,多半就是长白山的天池老祖了。”


“呀,这人就是‘阴阳双令使’中的阴令使黑头陀啊!听说此人出手狠辣,从不留活口,糟糕,今番遇见他,该不会要我们的命吧?我还不想死,我还这么年轻。”她口中哀咽着,见那黑头陀浑身罩在一团森森的黑气中,说不出的诡谲,这时她又把目光移到艾净身上,却见她浑身雪白,在阳光的照耀下,身上似乎发着一层淡淡的白光,便如同一个圣女般,与黑魔般的黑头陀成了截然不同的一个强烈对比,她心里忽然打了一个激灵,用震惊的声音对向牛丕道,“妈呀,黑头陀称艾姑娘为小师妹,这么说艾姑娘竟然是长白山天池老祖的弟子了,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啊,难道说——‘阴阳双令使’中的阳令使就是她?”


向牛丕用懊恼的声音说道,“很显然她就是阳令使了。”他现在方才真正明白,杀害“华山书院”长老们的竟是天池老祖麾下的“阴阳双令使”。而这对双令使一个隐藏在自己身边,另一个则在外面四处血腥杀戮,致使自己从没对艾净的身世产生过怀疑,向牛丕自忖自己是个大盗,骗人本事已经算高明的了,没想到艾净与黑头陀的骗人本事丝毫不差于自己,他们先后在嘉兴“烟雨楼”以及中都宰相府中相遇,黑头陀与艾净都表现出素不相识的样子,而且以黑头陀这种凶戾残暴的个性,竟然两度放过自己而没有追杀,可见他与艾净之间早已有默契,要从自己身上摸出清明印的下落来。想到这里向牛丕长叹一声,心里说不出地落寞,毕竟他对艾净的爱是真实无虚的。


黑头陀用贪婪的目光看着艾净手中的“清明印”,桀桀怪笑道,“小师妹为了得到这枚‘清明印’可谓耗尽了心力,甚至不惜牺牲色相委身于杨正侠那老匹夫,这次得到‘清明印’,该记师妹头功。”语声未落,身形倏动,似条鬼魅般从老橡树上飘下,掠向艾净身侧。


艾净娇躯略晃,向后闪出几步,她把“清明印”捏在手心,眼神锐利地看着黑头陀道,“二师兄是想拿这枚‘清明印’到金皇金章宗面前去邀功行赏么?难不成你还要帮他参透清明印中的奥秘,帮他修炼‘五龙蜇法’?”


“是呀,当初师父他老人家亲口答应金章宗这个要求的。”


艾净忽然对黑头陀敛礼道,“恭喜二师兄要成金国国师了。”


黑头陀喜滋滋地道,“小师妹从此也威风了啊,师父是当今第一高手,师兄又是大金国国师。”


艾净冷哼一声,不喜反嗔道,“我记得师父曾关照你说,金章宗荒靡无度,镇日沉迷吟诗赋画,还学宋人‘以文治国’的那一套,废除奴隶制,用汉人当官,弘扬汉文化,此举无异祸国殃民,大金国会被他的治国之道给带入败亡的绝境的,这种人只可杀之,不可拥护之,二师兄难道忘了这句话了么?”


黑头陀笑了笑,不以为然道,“小师妹一个女流之辈,哪懂什么政治,师父在金章宗这个问题上也有偏颇,是的,金章宗现在是在学宋人的那一套,可这一套十分行之有效啊?现在我大金国无论是人口还是财政收入都达到金国建国以来的最高点,金章宗的政绩是铁的事实,没人可以辩驳的,金国历史上任何一个皇上都达不到他这个高度,师父是在杞人忧天罢了。”


艾净反驳道,“二师兄是误会师父的意思了,师父并不是对金章宗的治国才能有意见,而是觉得他的治国方针有弊端,我女真族是游猎民族,本当‘以武治国’,不断扩展疆域,目光放眼天下,而不是象现在那样安于一隅,以为能令大宋臣服就达到终极目标了。事实上我大金国刚初建国时确实是按照这种方针路线发展国土疆域的,可是到了金世宗这一代,金国皇上就开始偷懒了,特别是金章宗,居然开始学起宋人‘以文治国’来了,二师兄可知这‘以文治国’的弊病是什么吗?大宋国自建国以来,就奉行‘以文治国、以和为贵’的方针,可是这个当世文化和科技最先进的国家,却放任周边诸国不断坐大而不管,在管理国家上使用那些个性懦弱的文人主政,国家把发展重心放在科技文化上,而忽视了军队的作用,这就直接造成了一个结果:周边国家逐渐强盛并不断骚扰宋国,宋军打仗屡战屡败,以至于疆土越缩越小。金章宗自学宋国那一套‘以文治国’后,我大金国便一直受周边小国以及国内判民的骚扰,甚至连一贯积弱胆小的宋国都开始对我大金国发动攻击,如今北方的铁木真又建立了蒙古国,这铁木真的治国方针竟与师父的同出一辙,也是‘以武治国,放眼天下’,对我大金国绝对是个要命的威胁,所以师父的意思是:绝不能再姑息金章宗这样继续执政下去,必须阻止他,否则,大金国也会象宋国一样走上败亡之路。”


黑头陀静静地听她说完,淡淡地笑道,“关于用什么方针治国,仁者见仁智者智,师父不该以偏概全,师妹是女流,少管政治上的事情。”


艾净冷笑道,“二师兄是不是贪恋国师之位,不忍去杀了金章宗?你若不敢就让我去。”


黑头陀有点不高兴地说道,“小师妹,杀不杀金章宗是我的事情,因为师父答应过金章宗帮他得到清明印,我们就得帮师父遵守这个承诺。你现在把清明印交给我,然后你自己回长白山向师父复命吧。”


听他这么一说,艾净便不再啰嗦,她把左手握的“清明印”递向黑头陀。


黑头陀伸手去接“清明印”,就在他们两人即将接触时,倏见艾净右手玉掌猛拍黑头陀胸膛,黑头陀猝不及防硬生生挨了这一掌,他惨叫一声,手掌刮起一阵罡风直拍艾净面门,艾净早预料他会临死反噬,娇躯倒仰,一招漂亮的“铁板桥”躲开他这要命的一掌,接着翻身倒掠,已如白鹤般飘落在刚才黑头陀所立的那棵老橡树上。


黑头陀手捂胸膛,连吐两口鲜血,受伤不轻,他身形摇摇欲坠,怒瞪着艾净,吃力地问道,“贱婢,你如此加害于我,难道是因为我不肯杀那金章宗么?”


艾净一脸漠容,她淡声说道,“师父座下只有你我师兄妹三人,大师哥周龙当年最得师父宠爱,无论是武学还是玄术都倾囊相授于他,还让他做阳令使,凌驾于你之上,可是师父对于我们始终有所保留。自从大师兄被天魔宗之人杀害后,师父又把重心放在你身上,把师门重宝万蝠袈裟赐于你,这袈裟刀枪不入,还有幻影隐身的作用,我们师兄妹明明是我功劳最大,武功又是最弱,他为何赐于你而不赐于我?”


黑头陀又疼又恨道,“你就因为得不到这件袈裟而伤我?知道师父为何一直不宠你吗?因为师父觉得你心计太重,又太要强,走到哪里都将引起灾祸,是个祸水。连师父自己都有点怕你,所以才会始终与你保持距离,不敢倾囊相授,嘿嘿,师父的担忧是对的,你天性凉薄,一旦学会师父的所有本事,说不定连师父都会杀,我真笨啊,早就该提防到这一点?”


艾净幽幽地叹口气道,“从今天起,师父已没得选择了,你死后,我就是他唯一的徒弟,他的本事想要流传于世,只有通通传授于我才行。”


黑头陀又吐了几口血,他连连点头道,“我明白了,师父担忧得对,你这种人是非把亲近于你的所有人杀光才会安静下来的。不过你以为这点伤真能要我命吗?”


艾净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还有万蝠袈裟帮你隐身逃命,但我绝不会让你得逞的,你现在就给我受死吧。”言毕,娇躯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直射黑头陀身体而去,黑头陀右脚支地,身形如陀螺般怒转起来,双掌豁然开合,两臂变四臂,四臂变八臂,八臂再变成十六臂,便如一个百手罗汉般,挥臂紧紧守住自己门户。


艾净身法灵活,雪白的身形忽而如苍鹰扑兔从上而下猛扑,忽而如雪狐般贴地扫腿,忽而又似白色幽灵般环绕着黑头陀身形飘闪倏忽,此女内力不强,轻功却是绝高,身法更是快如闪电,此刻已下杀心,立意不让黑头陀活着,故而痛下杀手,凌厉的招式一波接一波,狂风骇浪般兜头向黑头陀招呼过去。


黑头陀重伤在身,抱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宗旨,把一路“千手如来掌”挥舞得滴水不漏,“千手如来掌”是长白山的护身绝学,按照陀螺旋转卸力的原理,把对手正面冲击到自己身上的力量用旋转之力引向一旁,再加上极快速的动作,外行人看上去,便如他身上有上百上千只手在挥动保护着他,防守可谓严谨之极,这种掌法愈在千军万马中愈能显出防守的奇效来,可惜这种掌法对速度要求极高,速度快了,消耗体力也快,黑头陀猝不及防间被艾净震成内伤,体力本就不济,再加上伤痛使得他无法施展自己的成名掌法“玄冥掌”,武功大打折扣。他知道自己再不使用师门法宝“万蝠袈裟”,只怕坚持不了十回合便要横尸当场了,想到这里,他身形一抖,用意念默念魔咒,顿时,他身上的那件黑色袈裟上的黑色开始化成无数的蝙蝠飞散开来,而他的身形也随之隐形不见了……


向牛丕和杏月儿虽然无力动弹身子,可是眼能视,口能讲,杏月儿轻呼道:“妈呀,这黑头陀是蝙蝠的化身么,怎能变成这么多蝙蝠?”


向牛丕说道,“刚才艾姑娘提到什么‘万蝠袈裟’,说那袈裟不仅刀枪不入,还能幻影隐形,啊,我明白了,袈裟本是黑色,当袈裟上的黑色突然变成蝙蝠状幻影飞离袈裟后,这件袈裟就隐形了,而穿袈裟的人也随之隐形,这就是‘万蝠袈裟’的功效。”


杏月儿发出一声咕噜,“唉,让这黑头陀逃脱了,可惜,虽然艾姑娘如此对我们,但不知怎么搞的,我对她还是恨不起来,黑头陀若能逃脱,定会回天池老祖身边告艾姑娘的坏话,艾姑娘就麻烦了。”


向牛丕一直关注着“阴阳双令使”的斗场,他忽然吃吃笑了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什么?”杏月儿不解。


“艾姑娘的手指甲一直是她最锐利的武器,”向牛丕说道,“可是她刚才偷袭时却舍弃自己最锐利的武器而改用手掌震伤黑头陀,这是为何呢?因为‘万蝠袈裟’刀枪不入,她怕一击不中伤不了他就糟了,所以她改用内力把黑头陀震得吐血,使他不慎把血吐在自己的‘万蝠袈裟’上,袈裟上的黑色会幻变成蝙蝠飞掉,可那些红色的血渍却没法幻变,艾姑娘原来是要靠那些血渍来看清黑头陀的身形啊!”


果然,黑头陀自以为象往常一样让自己身形隐形了,却没想到自己吐在袈裟上的血渍暴露了他的位置,从外人眼里看去,只见空中有几星鲜红的血渍在凌空飞翔,飘飘悠悠地向老橡树下飞去,艾净冷哼一声,玉指轻拈,已将额头上的金色鱼钩取下,她手臂抡圆一挥,鱼钩无声地从她手中飞出,直追那几星血渍而去,接着,牵着鱼钩的那根银丝在那几星血渍上方半尺处绕了几圈,艾净凌空飞起,白鹤般在老橡树上绕了半圈,然后飘然落地,猛拉那根银丝,只闻老橡树树枝一阵乱颤,盘旋在空中的那些黑色蝙蝠全部聚回老橡树下,渐渐地,向牛丕和杏月儿看清了——


随着黑色蝙蝠回聚成一团,黑头陀的身形重新现了出来,不过这次他被凌空吊在老橡树树枝上,脖子上圈着艾净的银丝和金色鱼钩,黑头陀的舌头伸出,两脚乱抖,没一会儿便被吊死了。


黑头陀一死,倒挂在四周树上的那些“夜叉蝠”便如忽然得到解放般四散飞开,转眼间飞得无影无踪了。


向牛丕和杏月儿眼看着艾净从树上放下黑头陀的尸体,剥下他的黑色袈裟,然后幽幽地向他们走近,耀目的阳光下,她的玉容泛着一抹桃红,雪白的玉足踏在青草上,白衣和秀发随风飘扬,额头前金钩闪闪,姿容绝美,真如仙子下凡一般。向牛丕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只想把这一刻牢牢地烙在自己脑海里,永远不要忘记。


杏月儿见艾净走近,生怕她对自己不利,赶紧捧她道,“艾姐姐真是好本事,三两下便把一个武功盖世的高手给吊杀了。”


艾净淡淡地说道,“我若不杀他,你们就活不了,你们该知道阴阳双令使手下从不留活口。”


向牛丕听她如此说,心里一阵热腾,说不出的受用,心想艾姑娘还是对他有情谊的,这种时刻还想着他的性命。却见艾净忽然把黑猫田歌拎着猫脖子从地上拎起,凑在自己的眼睛前,她凝视着黑猫的眼睛道,“你们运气好,这次我居然没有想要杀你们的念头,若换作是在六年前的那次,是绝不会让你们这些臭男人活下来的,更别说出手救你们。”


杏月儿不解道,“听艾姐姐的口气,好像田歌在六年前与你见过?”


“我们在大漠里确实有过一面之缘,就是你,我也见过,那次你在睡觉,并没有看见我。”艾净继续盯视着黑猫的眼睛,眼皮一眨也没眨。


“是嘛,”杏月儿自语道,“怪不得我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六年前的大漠里,呀,莫非是那次在‘春颜客栈’里……”


“不错,就在‘春颜客栈’,你还没把那段经历给忘掉。”艾净的眼中忽然暴闪出一缕紫芒来,黑猫见到这缕紫芒,“喵呜”地连发几声怪叫声,杏月儿闻声讶然惊呼:“‘黑寡妇’!你是‘黑寡妇’?”


一直漠容的艾净听到这声惊喊,忽然展颜笑了,她把黑猫往地上一扔,站起身来,把视线转向向牛丕道,“听见了吗?杏姑娘叫我什么?‘黑寡妇’,知道吗,凡是能沾我身的男人没有人活在这个世上,算你运气好,和你待在一起这么久,你始终没有占我身体,这也是你这次能捡回一命的主要原因,望你以后好自为之。”说完后,她再没牵挂,转身向山脚旁的一条羊肠小道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向牛丕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盯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她那雪白的身影走进一丛梨树林,直到那如雨般冉冉飘落的梨花雨慢慢遮住了她的身影……他感觉自己鼻子酸酸的,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的惆怅。


杏月儿直到她的身影不见,方才叹了一口气道,“唉,六年前她就是一个寡妇了,六年后再见她,还跟个少女似的,一个人怎可能保养的这么好,好像岁月对她一点都奈何不了似的?”


向牛丕是个老江湖了,六年的岁月并不长,当年的江湖轶事他多半记得,他想了想道,“嗯,六年前江湖上确实出了个绰号‘黑寡妇’的女杀手,可是后来失踪了,真没想到这女人竟然就是金国第一高手天池老祖的弟子。你们是怎么遇上她的?”


“说来话长,六年前我和田歌在大漠里遇上她时她还在扮僵尸哩,(注:‘黑寡妇’与田歌的恩怨在拙著《黑猫传说》中有详细叙述)”杏月儿说道,“我是至始至终没见过她的面,事后也是听我一个长辈谈起,方才知道有‘黑寡妇’这一号人物的,你若要听,以后我再慢慢地把这故事讲给你听。”说到这里,她突然叹了一口气道,“只不知你那小法术会维持多长时间,艾姑娘会不会马上发现她手里那枚‘清明印’是假的而返回来呢?估计她是绝不会再饶我们第二次性命了。”


向牛丕听她这么一说,不禁嘿嘿笑了起来,“看来我想瞒你一件事情还真难,你放心好了,我那变形法术能维持很久,不过个十天半月她发现不了的,”他顿了顿,又奇怪地问杏月儿,“你是怎么看出我给艾姑娘的清明印是假的?”


杏月儿卷着舌头在嘴里发出几声怪笑,“你这人贼精,若要你老老实实把自己辛苦得来的东西毫不犹豫地交出来,打死我也不相信,我记得你在‘牵机谷’谷口时是把清明印塞在右手袖兜里的,可是当艾姑娘问你要时,你告诉她在你左手袖子里,至于说左手袖兜里为何真有一枚‘清明印’呢,那是碰巧了,因为你与我那次在完颜纲相府府内偷夏震送去的珠宝时,我看你别的东西都没偷,独独偷了一只玉麒麟塞在左手袖兜里与‘马良神笔’放在一起,这次正好拣个现成,把玉麒麟临时变成一枚‘清明印’骗给艾姑娘,可笑那艾姑娘心计深沉,狡计百出,却对自己过于自信,她也不想想,你最擅长的就是变戏法,你拿出来的任何东西都有可能是变戏法变出来的。换作是我,亲自把你衣裳剥光,看你还耍什么手段。”


向牛丕不再与她争辩,他继续看着艾净消逝的那片梨树林,直到眼睛看酸了,他方才闭上眼睛,自言自语道,“这次艾姑娘离开后,不知又会到哪里去颠簸了?”


“多半去金国皇宫了。”杏月儿猜测道,“你没听那黑头陀说吗?她的师父当初是答应金国皇帝金章宗,帮他夺到‘清明印’并帮他修炼‘五龙蜇法’的,艾姑娘当然要去帮她师父实现承诺了,另外,听她的口气,好像还要杀了金皇来讨好她的师父,至于说将来倒底怎么样,那就很难揣测了,艾姑娘为人太要强,叫她平静地生活,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是啊,她决计不肯平静地生活的,真和我一样,”向牛丕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我的性格也绝不是那种愿意安于现状,愿意待在一个地方许久的,看来我和艾姑娘还真是绝配了。”


杏月儿直翻白眼道,“你对她还真的没死心,没听她说吗?凡是沾她身体的男人都活不了,你想死啊?不如跟我吧,我让你快活死,总比她让你痛苦死好。”


向牛丕皱了皱眉头,觉得和这种自送上门的女人实在没有情趣可言,吊不起胃口来,同样是漂亮女人,怎会在他心里造成那么大的落差呢?


杏月儿被阳光刺得眼睛生痛,于是闭上眼睛,忽然想到什么,又神情激动地说道,“如今你的东西也得到了,身世也清楚了,接下来总该带我和田歌去崂山见你师父,帮田歌变回人形了吧。”


这个时候向牛丕想抵赖也不行了,再说这次能得到清明印,杏月儿和田歌的功劳也不小,他答应道,“待我们能动后,先回城去安排好我二叔,艾姑娘一旦发现她手中的清明印是假的,肯定会追回来寻找我们,甚至会迁怒到我亲人身上,我的亲戚住在哪里她都知道了,为防她对他们不利,我们得帮我二叔和三叔分别迁出汴京和中都,我在南方秘密购置了许多产业,江湖中人对此毫无所知,所以艾姑娘也无从找起。等我把二叔和三叔送到南方安顿好之后,我就带你和田歌上崂山找我师父,我想依我师父在变形法术上的修为,应该能解除你师父施在田歌身上的法术,帮田歌恢复原貌的。”


听他如此一说,黑猫田歌发出激动的一声猫叫,六年时光了,不知恢复成人形后,是否还是原来那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