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作者: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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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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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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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834字

王坤在最巧的情况下找见了部队。


姚清林在放哨,看到一个人顺大路走来,看样子不准备停下,要继续往前走。黑夜,谁也认不出是谁,他截住问,王坤听出声音了,跳上去打了姚清林两捶:“,我好容易碰上你了!”姚清林抱住他说:“你可来了!”他把王坤指到去连部的路上,指给他那一间房子。在路上王坤碰见指导员冉春华,一见指导员说不上是难过还是高兴,衣服是湿的,肚子是饿的,腿也走的一点力气没有了,被雨淋的浑身直打战。指导员抚着他的头说:“走,回去说吧。”


王坤到了连部的小屋子。人们一听说他来了,多少只手都伸过来拉他,抱他,惊讶着:“啊!多凉啊!小家伙,冻死你了!”拉王坤坐下,他分不清哪一只手是谁的。


连长尚志林把王坤拉到自己跟前:“我以为你不来了呢!脱了这湿的吧!”


“不走了吗?”王坤问。


连长说:“走,天明就走。”


王坤说:“不要换了,换了也得淋湿了。”


人们把他安置在热炕头上。


王坤说:“我当你们不要我了……”他讲着~路上的情形。


尚志林说:“真不愧是志愿军的战士。你一直往前走碰到敌人怎么办?”


王坤说:“碰到就一场,我有这家伙。怕什么?”他带着四颗手榴弹。


暖和过来又喝了一些热水。连长例外地给了他一根烟吸。平时他是不许小鬼吸烟的。又待了一会儿。指导员问道:“能不能跟上行军?”王坤说:“我不是走来的吗?”指导员说:“要背很多东西呀!你是空着手来的。”王坤说:“我当然背得动。”连长说:“好,回班里去吧!”王坤一边走着,一边吃着压榨干粮,这几天把他饿坏了。姚清林换了哨就来接他。班里的人差一点把他抬起来。人们见面就围住他,有人捶他,打得相当痛。有人骂他:“你这小东西,真行。”王坤觉得多么舒服,这才是“亲热”啊!总算是到了家了。


王坤没得到片刻的休息,部队就集合,马上准备走了,披雨衣,往鞋上扎带子,背东西,站队。这里的老老小小、妇女们,都出来送行。


朴金玉背着孩子跑出来,孩子伸着小手。每个人都握了握他的小手。小孩子的黑眼珠望着人们。朴金玉真的哭了。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战士们谁也没有说什么,也是说不出来了。握过手之后,立刻转过身去,在雨里走着,唐仲勋不能转回身来了,怕战士看到自己在难过,低着头,迈着沉重的步子。姜万杰噙着泪,好在下雨,水和泪一起流了。这烘干了的鞋子,虽然很快又湿透了,但是人们的心里永远感到温暖。


他们团是前卫部队。从早晨出发,雨落得更大了。正因为落雨,才在白天走路,可以不受敌机的扰乱。


每个人都背了很多的东西:三十斤大米、十二斤炒面、十三斤黄豆、一斤牛肉干、两颗反坦克手雷、四颗手榴弹、铁锹、十字镐、水壶、挎包、背包……这样在雨里行军是很困难的,东西几乎超过了人的体重,谁都知道这样做是对的,不这样,不是挨饿,就是没法作战。但实在是困难,摔倒了自己爬不起来,要两个人去搀才行。这样倾盆的大雨,就像沉在海底,连空气都成了水,窒息得人透不过气来。


大雨真是可怕,像一面面的墙从空中倒塌下来,天昏地暗,把人和人之间都挂上了一层帘幕。这雨一直继续了五个小时。路上发生了可怕的情景:两面稻田都涨满了水,一片汪洋,如果不是小树和茂草,人们会认不出那是公路。进到山区里,才显出公路的真面目。这里的情景更怕人,突然像雷一样的响了一声,一个小山嘴整个塌了下来,沙土被水浸得撑不住了,瘫了似的坐下来,大树也倒了。在一个土坎下,一秒钟以前还是平静的……忽地动了一下,地皮一鼓,泥土、石块冒起来,像喷泉一样的,朝着过路的人扑来,要是躲闪不及的话,会把人打死在泥土、石块里。此刻所感到的,好像地球就要溶解在水里,随时有毁灭的危险。


这是朝鲜三十多年没有过的大雨。


雨打得人头痛。身上东西的重量也增加了,有的渗进了水,这是非常糟糕的情况。


唐仲勋在班里走来走去,他显然是很满意。他的战士年轻、力壮、活泼,他的班又齐全了,王坤追上了队伍了。但是害怕给雨淋病了,特别是王坤,病刚好。他总认为不在他身边的人,他都不放心,以为人们会受很大的罪。王坤的脸色是很难看,虽然他长得很黑,但依然看得出脸上没有血色,大概是昨天走了一夜,没有休息,天明又接连着行军的缘故。他走近王坤,把手伸到粮食袋下面,想着趁他不防拿下来自己扛。


王坤警觉了,跑开了几步说:“谁?讨厌。”一看是班长,他笑了。“班长,我不是骂你。”有些不好意思。


唐仲勋说:“给我吧!别把你压坏了。”


“压不坏。”


唐仲勋说:“你的脸发青了。”


王坤看了看班长的脸,又看看别人的脸,辩驳着说:“你看看你,看看他们,都一样,雨淋的。”


“昨天你没有睡觉。”


“前天我也没有睡呀!”他说,“照样的走路。”


唐仲勋还是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准备随时帮他的忙。他总不放心。走了有几十步远,王坤凑近班长向他笑了笑:“班长,你知道吧!我不愿意叫人家说:别人帮我行军,让人家牵着来抗美援朝的……”


唐仲勋没想到这小家伙这么多的心眼儿:“谁会说这些话呢?都愿意帮助你。”


王坤说:“是我心里不愿意这样,谁也没有说什么。”


“那好吧!扛不动了的时候给我。”


唐仲勋总是忘不了指导员冉春华在出国前的一席话。


“注意巩固部队,虽然是自愿出来的,可是一出国,离家越远,尤其是看到朝鲜被战争摧毁的样子,在个人的思想上会发生变化的,要用一切力量,巩固部队,把队伍完整地带到朝鲜前线。我们是党员,不要因为我们疏忽大意,使部队受到损失。”


唐仲勋明白指导员的意思。这样大的雨,这样苦的生活,比抗日战争还苦。难道是因为有鸭绿江隔着吗?王坤为什么一个人走来呢?没有人看着他,他往前走,为什么不往后走呢?问问哪一个战士,他都会说:“美帝国主义进攻朝鲜,威胁祖国的安全……我们不能置之不理。”


一想到这里,唐仲勋觉得无论如何,要帮战士们干些事情。他接姚清林的东西,姚清林不让,他不是团员,又不是党员,一点不叫苦,抢着背东西。王坤只是一个大孩子……好像他们都是给他唐仲勋干工作。而他呢?背了一身东西,仍然觉得别人干的比自己干得多,自己什么也没有干。王坤不客气地说:“不要抢了,夺来夺去,谁也不会给你的。”唐仲勋对这种指责并不生气,仍然跟在人们后面。


姜万杰说:“我为什么不生在这里呢?”他向周围看了一眼,看见好多野花和绿色的蕨草叶子。


姚清林说:“这才一点办法都没有哩!可惜人只能生一回,要能生两回就好了!”姜万杰说:“生不能那么随便,死是可以由我的。我不能生在这里,可以死在这里,反正人总有一回死……”


指导员冉春华像战士一样背了一身东西,从后面赶上来。带着责备的口气说:“什么不能谈呢?为什么谈死?”


姜万杰说:“我们在说着玩。”


“那为什么往死上想呀?活着不好吗?”指导员说,“不是为了活着,为了和平,谁也不打仗来。不知你们如何,我是受够了苦了,我不愿意再受了,谁叫我们再受苦,我就和他干。现在活着才有意思呢!叫美国人死吧!战争是他们发动的。”


姚清林说:“姜万杰是想当朝鲜人了。”


冉春华高兴了,赞同地说:“好啊!打完了仗帮助朝鲜人民建设。就是不要叫雨把我们淋垮了就行,什么都好办。”他问战士们:“淋得垮吗?”“淋不垮,走不垮。”姜万杰说:“这是小小的困难。”王坤问道:“指导员,美国兵也怕淋吗?”冉春华说:“他们比我们怕得厉害。”姚清林说:“就淋不转他们那混蛋脑筋吗?他们给谁卖命的?”冉春华笑着说:“动员他们来当兵的时候,说是到亚洲来逛的。”战士们笑了。王坤说:“叫他们到咱们自动枪底下来逛吧!这里有爆炒花生豆。”冉春华说:“叫他们永远想着亚洲吧!”团长尚志英,政治委员翟子毅,副团长姚希平从后面走上来,披着雨斗篷。马走得很慢,和着步兵前进的速度。团长在前,故意地把步子放慢,仰起脸,好像天上并没有落雨。也许他仰着脸是为了看得远一些。在战士们看来却是另一种想法,团长是多么威严啊!尚志英此时真有那种情绪,看着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前面是大雨,先头部队像一支利箭似的往前伸展,而后面呢?那隐匿在雨幕里的人、马、大炮、车,简直望不到头,隐隐约约地从雾里拖出来,越远处越迷茫,越增加那种凛凛然的杀伐气概。他偏过头来,笑着向政治委员说:“我们的队伍是风雨无阻的。不知道什么叫困难,一股劲儿地前进,主要是意志,这意志足以战胜一切。”说罢他兴奋起来,想在这种意志上再加一把火。打马跑起来,向战士们问道:“冷不冷。”


“不冷。”


尚志英说:“为什么当哑巴?唱一个叫人听了高兴,心里暖和的歌子吧!往两边传。”部队立刻唱起来: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胜利歌声多么嘹亮,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


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从一个地方开始,立刻前前后后都唱起来,尔后山音也附和着唱起来。歌声击撞着两侧的山峦,雨下得越大,人们唱的声音也越高。


一会儿从雨雾里钻出一个骑兵,从前面卷回来,神色紧张,在马上敬礼。


尚志英、政治委员、副团长都勒着马,看得出的,他们的脸色听了骑兵通讯员报告后显出焦虑不安。尚志英像是气愤,他们打马,随骑兵跑去。人们只听副团长叫了一声:“工兵上来。”部队赶快传下去。一刻工夫,工兵从行列一边跑步插上来,跑得喘呼呼的。


部队为这突然的变化,顿时煞住了歌声。


从半路上被轰炸起,又走了三天的路,一直是阴雨。行军倒不怕,所愁的就是河水,河床都挤在窄窄的山谷里,水流很急,每一场大雨都可以使山洪暴发。团首长和工兵往前一跑,人们猜着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糟了,伙计。”


“要叫咱们洗个澡了。”


“淋浴还不够受……”


这是一开始就叫人担心的问题,所以才一刻不停地前进,就是为了突过这条大河的封锁。现在说什么也赶不及了,咆哮的河水,掀起一人高的浪头,把一道单薄的木桥一下子冲塌了,木架被石头撞散顺流而下。河下什么也不能存在,水响得像连续的沉雷,巨大的嘈杂声淹没了一切。此时看来比战斗更紧张。人们呆立在那里,一点办法也没有。


部队处在十分困难的境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