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不能，顾一帆说的这些我都不能。可是我不能走，因为我早已经无路可走。那些尘封的往事，我本来打算从此埋藏的，可是我在此刻却忍不住说了出来，并不是想博顾一帆同情，只是单纯地想说出来。

顾一帆听完我的诉说，变得沉默起来，我试图想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些什么，可是我捕捉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太过平静，平静得让我感到非常不安。可是我又需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同情吗？我都说过了，连我自己都不同情自己，又怎么指望别人来同情。那么是耻笑吗？耻笑我活该？但两者之间如果非要选择，我还是希望顾一帆能够选择前者，不过恰恰相反，顾一帆最终选择的是后者。

只听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他就指着我骂开了：“程小罗，你活该，我一直觉得老天是如此不公，原来老天也有睁眼的时候，就在我痛苦万分的时候，原来它已经开始在惩罚着你了！”

我流着泪看着顾一帆，此刻的顾一帆在我眼里是如此陌生，不过虽然陌生，但我却能够了解他此刻的心情，毕竟我不止让他的生命蒙羞，还给他带来了那么多的苦难。所以，别说他只是骂了，他哪怕真打我几下，我也会心甘情愿的去承受。

恰这时，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咋呼呼冲了进来，才进门就大着嗓门朝着顾一帆嚷道：“顾老师，饿坏了吧？”

估计刚才来得太急，只到说完话后才看到了我，然后就听到她又冲着我大声地说道：“你谁啊？找顾老师有啥事？”

顾一帆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道：“一个化妆品推销员！”

我想不到顾一帆会如此介绍我，正惊在那里时，那个女人朝着我开火了：“出去出去，顾老师都这样了，也用不着啥化妆品！”说完连推带拉就把我撵出了门。

这哪里杀出来的程咬金啊？我欲哭无泪地站在门外，刚要举起手再敲门，一个疑问突然从心底涌了出来。这个女人是谁？跟顾一帆什么关系？他另娶的老婆？

不对啊，如果他另娶了，表姐应该提及的，只说找了一个护工照料他。

那这女人无疑就是照料他的那个护工了。我举起的手终于再次落了下来，很快门就打开了，从门里探出那女人的头，朝着我凶巴巴地说道：“怎么又是你，快走快走，我们这不需要你的化妆品！”

我害怕这女人会把门再次关上，用手紧紧抵住门说道：“大姐，你误会了，我不是推销化妆品的！”

那女人听了嘟囔道：“怎么可能不是呢？顾老师都说是了，那绝对错不了！”

一听这女人的口气，感觉特别信任顾一帆，否则不会顾一帆说什么都信。

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道：“大姐，我真的不是推销东西的，我是顾一帆的妻子！”

这句话一说出来，无异于一颗炸弹一下子炸开了。那女人一看神情就知道我的事，只见她的眼睛一下睁得老大，叉起腰朝着我吼道：“什么？你就是那个臭不要脸的女人程小罗？顾老师哪点不好了？你要如此对他……”

看着这个义愤填膺替顾一帆打抱不平的女人，我无言以对，因为错了就是错了，更多的辩解只会令自己错上加错。

这时顾一帆从卧室里滑着轮椅出来了，他皱了皱眉朝着那个女人说道：“秀珠嫂子，你跟这种人浪费什么口舌，也不嫌累！”

那女人听话地止住了声音，但还是不服气地瞪着眼睛站在那里看着我。我面朝顾一帆哀求道：“一帆，你别赶我走好不好？我上辈子的错下辈子我做牛做马来回报你好不好？”

顾一帆的眼光里迸发出一丝温柔，但很快这抹温柔转瞬即逝，一串冷冰冰的话语从他的口中蹦了出来：“程小罗，我已经留足了面子给你，你为啥非要撕破脸皮令大家都难堪？好吧，我告诉你，你对于我的情感世界来说已经是一个陌生人，我快要和秀珠结婚了！”

顾一帆说完，把眼神温柔地投向那个刚刚还被她称为秀珠嫂子的女人身上道：

“对吧！秀珠，你告诉她我们是不是快要结婚了？”

秀珠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这丝惊讶就被惊喜所取代。

“顾老师你放心好了，我秀珠虽然是个粗人不识几个大字，也没有这个程小罗有姿色，但是我保证，我会一辈子对顾老师好，更不会嫌弃顾老师是个瘫子！”

此刻，我站在这里是如此的多余。既然顾一帆有更好的选择，我除了祝福还是祝福，我悄悄地退了出来。

下雨了，我孤独地走到雨中，任雨无情地把我打湿。我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往哪里去，天下之大，已经找不到我程小罗的容身之所了。突然雨停了，我抬头一看，哪里是雨停了，而是一把伞正横在我的头顶。一帆，我第一个反应是一帆，以前遇到下雨，我忘记带伞，顾一帆也会冷不丁出现在我身旁，默默地给我一片晴天。

我微笑着回头，可我失望了，替我撑伞的哪里是顾一帆，而是那个刚才名叫秀珠的妇人。她见我回头，把一个用报纸严裹着的东西气塞在我手中道：“给，这是顾老师让我给你的！”

“什么？”

秀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把伞又硬塞给我后，气鼓鼓地跑了。

我打开报纸，顾一帆让秀珠给我的是一叠厚厚的钱，粗粗一看这叠钱应该不少于一万。我捏着这叠钱又忍不住落泪了，这个世界上最关心我的也只有顾一帆了，可是我以前怎么不知道珍惜呢？

尽管口袋里的钱已经快见底，但是顾一帆的钱我又怎么能要呢？我返了回去，打算把钱再送还顾一帆。

我刚要敲门，才发现门是虚掩的，想着顾一帆既然送出了，肯定不会再肯收回去。我本想敲门的手又垂了下来，轻轻地推门而入，打算把钱放下就走。可是卧室里传来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住了我。

只听秀珠说道：“顾老师，我就不明白，程小罗把你害得如此惨，你怎么还让我去送钱给她？”

秀珠的疑问也正是我的疑问，我不由屏住了呼吸，心情紧张地等待着顾一帆的回答。

顾一帆长长叹息了一声，对秀珠说道：“秀珠嫂子，你如果真正爱过一个人，就会明白我的感受！”

秀珠听了继续追问道：“顾老师，你还在爱着她，对不对？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让她留下来，却骗她我们俩要结婚把她赶走！”

什么？顾一帆说他和秀珠要结婚是骗我的。可是他为什么要如此骗我？一大堆的疑问让我恨不得冲进去马上跟顾一帆问个明白，不过还没有等我冲进去，顾一帆已经先行回答了秀珠。

“我都这样了，让她留下来不是陪我受苦吗？我可以为她吃再多苦，可却不愿意让她为我吃半点苦。”

原来如此，我早应该想到才对，顾一帆之所以这么坚决赶我走，并不是嫌弃我，而是爱我的表现。

我怎么这么笨呢？我早也忍不住冲了进去，朝着顾一帆说道：“一帆，刚才你的话我都听到了，只要你不嫌弃我，你就让我留下来，好不好？”

顾一帆吃惊地看着我，然后叹了一口气对秀珠说道：“秀珠嫂子，你进门怎么不把门关上呢？”

秀珠探出头看了一眼外面，然后冲我发火道：“你这人怎么连我们农村人都不如，进门前难道不知道要敲门吗？”

我挥了挥手中的东西，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我本来想悄悄进来把东西放下就走，却不想偷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说完，我不再看秀珠，而是把眼光投向了顾一帆，我的眼里全是乞求，只希望顾一帆能够开口说话愿意让我留下来。

不过顾一帆并不理会我的眼光，而是把头扭朝一旁，一声不吭地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空气沉闷得令人崩溃，我终于无法忍受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又再一次开了腔。

“一帆，你就当可怜我，留下我好不好？如果你真坚持赶我走，那我就死在你的面前！”

说完，我冲到了窗子旁，就往窗台上爬。等爬到窗台上后，我回头朝着顾一帆说道：“一帆，我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我一定还你！你保重！”

这虽然是一时的冲动，可我并没有心存吓唬顾一帆的念头，我是真想死。就在我快要一跃而下之际，顾一帆开口了：“小罗，你下来，我让你留下来还不行吗？”

顾一帆的这番话又点燃了我的生机，我停住了脚步，不相信地看着顾一帆道：

“是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再次收留我？”

顾一帆坚定地点头道：“是的，那里太危险了，你赶快下来！”

我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冲着顾一帆说道：“一帆，谢谢你，我下辈子一定会做牛做马来报答你的！”

顾一帆长长松了一口气道：“好啦好啦，我累了，想要休息一会了，你和秀珠嫂子都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