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偃旗息鼓(2)

作者:朱晓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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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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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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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414字

举人们进了贡院后,几扇黑漆铜门同时关闭,四周站满了持刀负矛的军士,监考官都是礼部、吏部、翰林院官员,个个紧绷着脸,目光严厉而敏锐。主考官宣布开考后,不到半盏茶工夫便有两名考生被搜出夹带,一名写在薄薄的绸片上,一名写在衣服背面夹层上,均是密密麻麻的绳头小楷,眼力差点的根本看不清,内容大抵是按八股文格式做好的《四书》、《五经》的内容,也有“压库文”——即摘抄可能考到的全部文章,并用文字逐一编号。


被押出贡院时,两名考生面无人色,身体抖若筛糠,等待他们的不只是剥夺举人资格,还有更严厉的刑罚,重则有牢狱之灾。


其间王秋以监考官身份进来转了一圈,通过赌门特有的洞察力和细致入微的观察,发现绝大多数考生不愧是各省一路过关斩将遴选出的精英,沉稳而自信,落笔时龙飞凤舞、洋洋洒洒。也有三四位略显慌张,目光游离,显然没想到复试这一关动了真格。王秋心一动,从身后看他们的名字,果然有一个名列地下传抄的录取榜上。


应该是扛鸡式的人物了。王秋暗想,以地下花会的风格,有扛鸡必有禁蟹,眼前这些为科举奋斗终生的莘莘学子,谁愿意在一跃龙门时陡然刹步,眼睁睁看着别人飞黄腾达呢?


复试结束后,绵宁立即按会试规矩组织人手另行誊录考生试卷,这样阅卷官不仅不知考生姓名、籍贯,连笔迹都无从辨认。阅卷时十多张方案一字排开,几十位阅卷官静静伏案评审,绵宁亲自压阵,带着一班人来回巡视,气氛十分紧张。


“有几位老先生看到太子殿下,手脚直哆嗦,连笔都握不住呢。”王秋悄悄说。


绵宁皱眉道:“倘若到了会试皇阿玛亲临,指不定怕成怎样,所以本王把复试作为会试的预演,给他们提个醒儿,表现不佳者别想参加会试阅卷……叶勒图那边有没有消息?”


“地下花会应该有人守在贡院门口,因此查出两名舞弊者后市面上赔率大变,两个扛鸡的几乎无人理会,江浙几名出类拔萃的被普遍看好,押注者众多。”


“那就好,”绵宁欣慰道,“赔率反映民间对朝廷是否主持公道的态度,不过地下花会暗中筹划近一年,肯定不甘心失败,说不定还有新花样出来。”


“微臣已让叶勒图等人四处放风,说地下花会重要头目相继被捕,大批钱财充公,有可能无力偿付花红,”王秋道,“受此影响,晋商、徽商、扬州几大盐商纷纷要求撤注,够解宗元那帮家伙焦头烂额一阵子了。”


绵宁哈哈大笑,踱了两圈道:“叶勒图几个八旗子弟做事还算勤勉,本王正考虑让他们在衙门里挂个职,以后办事也方便。”


这正是叶勒图梦寐以求的,王秋大喜,深鞠一躬道:“多谢太子殿下恩典。”


绵宁微笑道:“前几天本王要提携于你,王先生毫不动容坚决辞谢,这会儿提了一下叶勒图,王先生反倒行此大礼,真是淡泊君子、性情中人。”


经过两天两夜的连轴转,复试成绩终于出来了,绝大多数考生合格得已参加会试,仅有三名被淘汰。人数虽少,却也开了自乾隆朝以来的先例,在读书人中间引起轰动。


与此同时王秋与地下花会的暗斗仍在隐秘而激烈地进行,随着晋徽苏三地富商抽回赌资,解宗元又拉了一批东北参客和湖广放江排的参赌,另外与赌风最盛的广东赌头、地下花会合作,在地方兴起了赌榜热。


王秋在伟啬贝勒的协助下,以香山挖掘出的几十具尸体为重点,层层追查,最终所有线索都指向哈丰阿。不等绵宁批准逮捕,哈丰阿在一个萧瑟的黄昏独自投河自尽,并在遗书上揽下庆臣、詹重召以及未遂的陈厚家几桩血案,说所有一切都是受明英指使,但不清楚做这些事的用意。


显然,这是把罪责都推到死人身上,死无对证。


王秋甚至怀疑哈丰阿自尽也是做好的局,颇像解宗元惯用的手法。明英、哈丰阿两个关键人物之死,使得陶兴予、王未忠案件,以及嘉庆帝严令追查的神武门遇刺事件都陷入停滞。


阳春三月,三年一度的会试终于开考,按惯例分三月初九、三月十二、三月十五共三场,放榜时间则是四月十五,其时正值杏花盛放,也称为杏榜。


是日,考生们从四面八方汇集到礼部贡院门口,其中有唇红齿白的弱冠少年,有饱经沧桑的不惑之人,还有白发皓皓的花甲老人,眼中带着迷惘、期盼、激动,以及些许踌躇满志。


入场规矩相当繁琐,除了搜身防止夹带,还要核查礼部颁发的“院试卷结票”,上面详细记载着考生的曾祖父、祖父、父亲、老师及邻居的名字,还有两位保人画的押,票券左上方盖有礼部的方形大红印章。核实完考生身份后,再发给“座号便览”,考生据此找自己的座位。


开考锣声一响,伟啬贝勒便率着步兵营驱散贡院附近几条街的行人,责令店铺歇业。这是防止地下花会派人打探消息,与考棚监考官、杂役、厨子等人通气,干营私舞弊的勾当。由叶勒图等八旗子弟组成的十多个便衣队,悄悄潜伏到事先打听到的地下花会聚赌分红地点,直等大小赌头一出现便就地擒拿。


题目是翰林院先拟出二三十道,然后由嘉庆帝从中挑选,也可能略加修改或另行出题,答题定式不得破八股文——即参加科举考试的考生必须遵守规定的书写格式,每个段落都要在固定格式里,连字数都有限制,考生只能按照题目字义玩弄各种文字技巧敷衍成文。据说本朝大学士王杰参加会试时格式写错了一句,被降到第二名,但阅考官通览全文后认为他才华横溢,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又重新拎回到第一名,所以那年出了两个解元。


当初王秋就是有感于成天搬弄八股文过于无趣,才入赌门求艺。难能可贵的是陶兴予虽科班出身,内心同样厌恶内容空洞、专讲形式的科举文章,力排众议支持王秋入了飘门。


第一场会考早早结束,整个考棚无提前退场、发挥失常、腹泻头痛等异常情况,地下花会也一反常态未有人露面,市面上传闻不少大赌家提前收到退还的押注,据说是因为此次会试投注者甚少,庄家玩不下去了。


第二场、第三场会试同样如此,曾经在京城不可一世、呼风唤雨的地下花会陡然间偃旗息鼓,不见哪怕是零星的行动,取消了若干场次的赌会和投注,越来越多赌客反映收到退注,地下赌场、秘密聚赌点联络人也莫明其妙。


董先生、解宗元一伙真的甘愿放弃会试,平白损失巨额赌资吗?太子府内灯火通明,伟啬贝勒、王秋、叶勒图等人汇集各方面的探报,努力思索对手此举背后酝酿的阴谋。


退注是毋庸置疑的,在众多晋商、徽商之中安插有太子方面的人,也有事后向官府密报的,各投注点和地下赌场同样受地下花会牵连,与赌客们闹出很多纠纷,极个别情绪失控扭打揪斗到衙门辩个是非,由此可见这是一次全面的、早有预谋的撤退,既出人意料,又顺理成章,避免与绵宁为代表的朝廷禁赌势力硬碰硬决战。


就在疑惑与戒备中,会试秩序井然地结束了,然后是紧张的阅卷、复审工作,四月份如期放榜,自然是几家快乐几家愁,而地下花会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过。


接下来唯一与地下花会沾点边的便是庆亲王永璘从河南发来的消息:官兵在商丘一带包围白莲教一部精锐约一万六千人,几经厮杀,白莲教众虽损失惨重却拼死抵抗,在缺衣绝粮的情况下坚守了二十六天,最终在总攻中全部战死。庆亲王在奏折中特意提到一位女子,美艳不可方物,精通邪术,具有很强的号召力,教徒们都叫她“郗大娘”。


接下来两个月,由于地下花会销声匿迹,京城十三家赌坊在朝廷高压政策下或关门大吉,或转入地下秘密聚赌点,加之陶王案停滞不前,王秋一时无所事事,甚至动起回老家看看的念头。宇格格和叶勒图竭力反对,因为受旗规限制,八旗子弟、贝勒格格,未经特许不得出京城三十里范围,否则将治以重罪,这意味着他们俩需得与王秋分离。


就在争论不下之际,朝廷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使得王秋回乡的愿望泡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