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蛇毒鹰更恶

作者:钟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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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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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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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42058字

且说香港洪门大会后,彭昆借麦当汉之手除去了心腹大患陈余祥,紧接着又打听到一个更令他兴奋的好消息:“和安乐”经济陷入困境,出不了几日就要散伙……“天助我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彭昆几乎失态,在太师椅上手舞足蹈,命令苏小枫:“继续探听,有了新情报火速汇报。”


彭昆实在太兴奋,很久才平静下来,对苏小枫说:“这些天陈百威肯定会到处想办法,最有可能向莫启青借贷,如果是这样,说明他们已经狗急跳楼,只要老子出手压制,保证‘和安乐’从香港消失!”


苏小枫离去,彭昆喃喃自语道:“灭亡了‘和安乐’,再集中力量剿灭‘三山会’,香港就是我彭昆的一统天下!”


苏小枫通过盯梢、探听、收买、理应外合,果然得知“和安乐”要不了几天连饭都没得吃了……又得知莫启青没有直接借钱给陈百威,只让他押送一批军火去泰国……彭昆紧的神经又绷了,如能中途拦截这批军火,一来可重创莫启青,二来可置“和安乐”于死地。


接下来因“五卅”惨案引起的省港大罢工,莫启青的军火滞留广州不能过来。


彭昆总算喘过了一口气,一边命令苏小枫在广州坐镇,死死盯住那批军火,一边趁着香港的警方全部对付罢工无暇顾及其他,大发“罢工财”。


彭昆天才般的奇招给了其他堂口效尤的机会,“和安乐”也趁着混乱争取到了喘息的机会,更可恶的是,所有堂口洗劫了香港市民都冒他的名,一时间,“彭昆”成了万人咒骂的两个字。


彭昆说:“说我坏,我就坏个样子给世人瞧瞧!”这样一想,遮遮掩掩的顾忌都没有了。


省港大罢工旷日持久,彭昆因拿不准什么时候恢复正常,率先挺而走险,在香港与大陆这条线上频繁走私。


在彭昆的带动下,其他堂口相继加入到“民族败类”的行业。


这时候,彭昆估计到莫启青会沉不住气,八月过后,苏小枫果然探准莫启青、陈百威在广州与李福林接洽……彭昆他在广州生活多年,深知李福林的势力,连历届主政广东的民国要员都畏他三分。


莫、陈俩人一旦和他接洽了,如鱼得水,对“和义堂”将会构成严重的威协。


莫、陈俩人不是有李福林做靠山么?彭昆灵机一动有了对策摇身一变成了“爱国绅士”。近段时间,彭昆在广州“罢工委员会”办公处频频与工人领袖苏兆征接触。


苏兆征是海员,从登上甲板、沫浴海风的第一天开始,便深受帝国主义、资本主义、封建主义的奴役和剥削,集民族压迫、种族歧视、资本剥削、封建压榨于一身,使他养成了强烈的斗争精神。加之他漂洋过海,有条件接触外界的革命思想,早在1921年4月6日就在香港成立了“中国海员工业联合会”,并得到了孙中山的支持。“海总”会成立前,孙中山对苏兆征说:“自由是可以争取的,商人有商会,你们也可以成立工会。”成立大会那天,孙中山派代表出席了会议。


香港第16任总督司徒拨上任之初就受到香港工人一浪高过一浪的抗议和冲击,苏兆征仿佛成了他天造地合的“克星”,搅得他就任期间一天也不得安宁。


彭昆初次见到苏兆征的时候,先把苏兆征组织工人罢工的业绩及对司徒拨的威协罗列出来,然后大加赞赏,说道:“苏先生是前无古人的民族英雄,郑成功、文天祥、林则徐与你相比,真不知逊色多少,就凭着这些丰功伟绩将载入史册永垂千秋”


苏兆征见彭昆越说越离谱,再看他的打扮也不像工人阶级,不客气道:“先生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吹捧我?”


彭昆见对方不吃这一套,好在他脸皮厚,并不尴尬,转口道:“当然不是的,正要向苏主席汇报重要情报呢。”


苏兆征见他一副马脸,不像忠义之人,说道:“我还没问你的身份呢。”


彭昆双眼骨碌碌转,本想撤谎自称罢工领袖,又怕露出破绽,只好如实说:“在下彭昆,香港‘和义堂’军师。”


苏兆征皱眉:“原来是香港洪帮的。我听说你这次趁罢工洗劫香港市民,可有这事?”


彭昆急道:“苏先生千万别听信谣言,在香港所有的堂口中,其实最有正义感的就是我们和义堂,这次香港洗劫市民的事,正是其他堂口有意假我的名义干出来的勾当,这事你可以去调查。”


苏兆征说:“我没有太多精力,不管谣传是真是假,我总觉得你虽是黑帮组织,终归是中国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应该站在中国人的立场上,维护民族的尊严和利益。”


“苏先生说的极是。”彭昆察言观色道,“我们和义堂的宗旨其实就是为了反对英帝国主义,维护祖国利益。”


苏兆征感到彭昆夸夸其谈有点做作,就说:“爱国不能光说在嘴上,要有实际行动。”


彭昆立即起身,施礼道:“在下正是为了做出实际行动才找苏先生的。近些时间工人们为了民族的利益在忍饥挨饿,可竟有一部分人丧尽天良积极走私,支持帝国主义!”


苏兆征感到问题严重,手指木椅道:“坐下来慢慢说。”


彭昆落坐:“不瞒你说,参与走私的正是香港各堂口就我们和义堂没有参与,有些人甚至得到国民党上层人物的庇护。”


“谁?!”苏兆征拍案而起。


彭昆故意不肯说:“说出来怕你也拿他没办法。”


苏兆证明白对方在故意激他,说:“你不必这样,凭我个人的力量当然是对付不了国民党军政官僚,但这是民族大业,凭他是谁,敢跟四万万同胞作对吗?”


“李福林。”彭昆说,“他和香港的‘三山会’、和安乐勾结,不仅是走私一般的紧俏物品,连军火都敢贩运。”


苏兆征点头:“好吧,我知道就是他,别人不敢。你下去把情况了解清楚,我再派纠察队协助你。”


彭昆道:“情况我都了解了,前两天运了一批布匹过来,一共有六艘快艇,都是三山会的,走的是从伶仃洋到珠海登陆那条路线,估计他们回香港时仍会走那条道。”


苏兆征道:“很好,你下去严密监视,具体哪天走及时报告,从明天起我在下栅设立检查站!”


“还有”,彭昆说,“这两天深夜都有堂口在珠江口登岸,其中‘和群乐’替英帝国义销售火柴;和义勇替英国主义销售洋油(煤油);‘和义和’替英帝国主义倾销棉纱……这些堂口都借着黑夜从大鹏湾非码头地区登岸,躲过纠察队的检查。”


苏兆征表扬道:“你提供的情报很重要,为打击走私活动抵制英帝国主义立了一大功,我代表罢工委员会向你表示感谢。”


彭昆道:“我是个中国人,这是我份内的事。”


两天内,工人纠察队果然在宝安县大鹏湾截获了大批走私船。


接下来,苏小飞又探得陈百威、莫启青把部分军火夹在大米内用李福林的军车送往珠海。


苏兆征立即组织一批武装纠察,乘一辆客货两用车开往李福林司令部附近。待三辆车出发,马上尾随。


三辆大货车出了城,在珠江摆渡,经番禺、顺德,进入中山县境内,突然发现后面尾随的客货车,并停了下来。


再下去十几公里就是下栅检查站了,为了不引起怀疑,苏兆征下令超车,彭昆担心认出来,在车头里趴了下去。


客货车开了一段路,将陈百威的车甩下了很,多疑的彭昆担心陈百威他们折回广州,便停了下来,直到后面的车开过去又超过他们。


苏兆征、彭昆来到下栅检查站,工人纠察队正截住几辆货车检查,其中就有李福林的三辆军车。


彭昆很得意,见陈百威正与纠察说话,悄声告诉苏兆征:“那家伙就是‘和安乐’堂主。傍边那个黑皮肤名叫莫启青。”


苏兆征记住了,走了过去盘问,陈百威不认识苏兆征,想冒充李福林的手下,冷不防彭昆出现在身前,冷笑道:“陈百威先生,不要装了,人家在这里守候你多时了!”


陈百威早有心理准备,反唇相饥:“彭军师不愧是孔明再世,在宵箕湾借英国人的手杀了陈余祥,现在又借工人领袖除我了。”


彭昆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知道就好。不过你还是把我估计低了一点,我今天是一箭双雕,还有他”彭昆手指莫启青。


陈百威整了整衣冠,向苏兆征施礼:“在下陈百威,做了对不起中华民族的坏事,现在心甘情愿接受纠察。请问尊姓大名?”


“苏兆征。”


“啊,如雷贯耳,大名鼎鼎的工人领袖。就凭着你的正义与民族节气,陈某人心甘情愿受罚。不过,这车上真的没有彭昆所说的枪枝、弹药。”


苏兆征说:“不管有没有,检查了才知道。”


陈百威让开步:“请。”


苏兆征一挥手,几个纠察队员己飞身上车,翻下几袋米来,布袋摔下地破裂开来,露出一枝枝乌黑贼亮的驳壳……说时迟、那时快,陈百威冲上第一辆车的驾驶室,一踩油门,“轰”地冲了过去,并大声命令:“跟我来,不要怕!”


莫启青随后仗着人多势众,把纠察拉下车,命令司机开车,同时向人群扔了几枚烟幕弹……等到烟幕散开,三辆货车没有了踪影,苏兆征只拾得几包大米、白面粉,里头都藏有枪枝、弹药。


拿着这些脏证返回广州,同时吩咐纠察将李福林的副官扣下。


下午,工人纠察把人赃提到工人代表大会讨论处理,会场群情激愤,誓加制止。后考虑到李福林的军队是由民军、土匪收编过来的土著队伍,有几千人,驻地散布在珠江三角洲,性格粗野,素质很低,若把李福林的手下绳之以法,可能会引起大的冲突,只好将人赃送往李福林处,由他自己处理此事。


陈百威、莫启青冲过下栅检查站,来到珠海海湾船泊处,手下荷枪实弹守卫,随时准备血战,同时迅速装船。


好在工人纠察队并没有穷追猛打,下午时分,六艘船起锚,向南航行。


船进入到伶仃洋水域中心,大家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只要不是大规模的围捕,凭他三五几十人都不足惧。莫启青的手下,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个个胆大不要命;陈百威手下,虽未经历实战,也个个机灵,枪法准,武功深,早就盼望玩真。


六艘船黎明前顺利赶到了晒鱼场,这里早等候各种小贩。自罢工以来,宵箕湾成了走私的交易场地,凡从大陆过来的走私船,运载的都是香港紧俏的物品,一上岸便销售一空。


陈百威这次从广州回来,虽赚了两三万大洋,但也窝了一肚子气,越想越觉得彭昆这棵钉子非拨去不可!


陈百威把这次在广州的经历对手下说了,旧仇未雪又添新恨,全堂上下一个个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啖其肉。


陈百威令全堂上下时时处处留神,一有机会,立即行动,给彭昆以至命打击。


文贵说:“我早就有个想法,目前香港的经济文化中心在塘西,如果我们能像彭昆一样在那里拥有档口就好了。”


陈百威也有同感:“何偿不是这样,可是我才刚刚接下这个烂摊子,连气都喘不过来,目前要集中精力打击彭昆,要不他还会对我们张牙舞爪。”


文贵道:“我的想法跟堂主一样,我说去塘西设立摊档正是为了从快从重地打击彭昆。”


“会有这样的好事?”


“是的”,文贵道,“兵家云,要想战胜敌人,就要知已知彼,才能百战不怠,我们远在筲箕湾这不毛之地,离塘西相去甚远,要想了解彭昆又谈何容易?还是刚才那位兄弟提醒了我,他的消息是从金陵酒家听来的,金陵酒家离‘旺发’只有一箭之地,倘若我们能够占领那里,要牵制彭昆岂不是很方便了?”


陈百威用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说:“金陵酒家现在不是由‘和群乐’看管么?”


“是的,”文贵喝了口茶,“‘和群乐’目前主要靠收取塘西风月地的保护费维护开销,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陈百威叹道:“如果我们去打金陵的主意,那在道义上就说不过去了。”文贵道:“道理是这样的,但我最近又听到管名花说那里生意不太景气,日常开销都维持不了,许成名准备退保,去沿海发展。”


陈百威点头:“这倒是个好机会,但目前香港闹罢工,十家九空,不管谁的生意都不会好。怕的是一旦香港恢复正常,许成名又反悔。”


文贵摇头:“我估计肯定会有其他原因,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这才是最重要的,”陈百威道,“许成名也不会很傻,若是一块肥肉,他岂可轻意吐掉?”


文贵点头:“正是。”


“所以,我们还是先弄明白才好做决定,正如你所说的‘知已知彼’。”


“好,我马上派人下去调查。”文贵站起来。


陈百威说:“不必了,这事还是由我俩亲自去一趟。”


陈百威、文贵用傅灵华的福特车去塘西。


时下塘西烟花地最著名的酒家排在第一位的就是金陵,其次才是广州、桃花园,这三大酒家都在山道口。


金陵酒家的外在结构与广州酒家无异,但占地面积更宽,内装饰更富丽豪华。据说金陵酒家最早的业主是一位文人雅士,最好中国古诗,开业之际,为扩大知名度,悬赏巨金向社会各界征求对联,在当时引起了轰动,连中国著名外交家、香港第一任华人议员伍廷芳博士也参加了,并且名列前十名。他的对联现在就成了金陵酒家的金字招牌,悬挂在正门口,道是:“金粉两行花劝酒,陵峦一角月窥楼。”从这副对联里可读出伍老生先若非是风月爱好者,最起码也是红粉佳人的知音,连他老人家都常光顾的地方,想必一定聚满了名香异玉,生意也曾一度火红。


经过时间的变迁,金陵酒家虽仍是塘西名妓寨,但早不如以前火红,特别是经过省港大罢工已有了“落花流水春去也”的势头。


陈百威把福特车停在金陵酒家大门口,和文贵一起从大门口上楼。


果然,金碧辉煌的金陵虽气势不凡,已然冷落,门可罗雀,那些妓女们仿佛打不起精神似的,再无昔日的烂漫,个别的居然不施姻脂,在客人面前呵欠连连,没有半点情调,哪里还能吸引嫖客?


陈百威向鸨母打听,生意如此清淡,是不是受罢工的影响。


鸨母张鲜花把陈百威、文贵引到客厅,吩咐叫两名妓女做陪。一边回答:“影响也有一点,但总不至于没人上门。可不,我们连保护费都交不起啦,许成名还算守信用,经常派人来,若长此下去如何是好?你们两今天不是专来玩的吧,莫非是管名说我不行了?”


文贵点头:“管名花确实说过你们想把金陵转让别人。”


“你们也感兴趣?”张鲜花把身子探过来。


陈百威点头:“我们确实感兴趣,不过这里是许成名的地盘,我们不能横刀夺爱。”


这时门外有两个妓女探头探头,又不敢进来。


张鲜花说:“瞅什么?有什么好瞅的?!”


一个妓女怯怯道:“妈咪不是说有两个客人要陪么?”


张立即满脸堆笑,向陈、文两个说道:“你看我多糊涂,才说过的话就忘了,好吧,你们尽兴玩,我不打搅了。”


陈百威没有一点兴致玩女人,摆摆手:“先谈谈我们的正事吧。”


沉默了片刻,张鲜花道:“这不关许堂主的事,实是长此下去无法支撑。”


陈百威说,“罢工总有结束的一天,虽说英国人很有可能出兵攻打广州,香港终归还是要恢复正常,等生意好了,你和许堂主岂不都要后悔?”


张鲜花愁苦着脸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实不相瞒,罢工倒不是主要的”


陈百威、文贵点头,等着往下听。


“唉,”张鲜花长叹一声说,“不知是哪个天杀的,放出风声,说我们金陵酒家的阿姑得了一种比梅毒还厉害的病,男人只要拉手或亲嘴就染上,染上了必死无疑。”


陈百威说:“这简直是无稽之谈,难道客人也信了?”


张鲜花道:“可不是,这些谣言本来是不足为信的,有几个老顾客公开替我们辟谣,和阿姑亲嘴,当众……谁想,几天后那几个老顾客当真死了,死时全身发紫……?”


陈百威一听就明白是谁干的,有意问道:“你们是否真有此病?”


张鲜花道:“要是真有这病我还能跟你说话?我们这里的阿姑谁没亲近过?说句不怕丑的话,我也和阿姑共着相好。”


陈百威点头:“那么就是有人搞鬼。”


“肯定是这样。”


“你猜会是准呢?你这辈子有没有仇人?”


张鲜花摇头又点头:“明里的仇家没有;但历来同行生妒嫉,干的这一行自然就成了别人的冤家对头。”


“你能具体说出是谁吗?”陈百威追问道。


张鲜花心中多了几层顾虑,连连摇头:“无凭无据,即使怀疑没有证据也不敢乱说。”


陈百威双手抱在胸前:“张妈咪根本用不着这样,其实我们是一条线上的。”


“那是的,那是的。”张鲜花敷衍道。


陈百威感到再问下去对方也不会说什么,准备告辞,起身说:“好吧,今天就谈到这里,如果我想出了最好的对策,马上会来通知你,把金陵接下来。”


陈百威、文贵出了门,过道上还等着刚才那两位妓女,眼巴巴地望着两位。


张鲜花这时才记想该挽留客人,说:“陈堂主、文军师,两位快活了再走。”


陈百威摇头:“不了,我们还有急事。”


陈、文走出“金陵”,上了车。


陈百威启动汽车,文贵忍不住问道:“堂主,你说造谣搞垮金陵的人是谁?”


陈百威反问道:“你说呢?”


文贵道:“彭昆。”


陈百威点头:“除了他,香港找不出比他更阴险恶毒的人。他这样做的用心最终还是想吞并金陵。”


文贵点头,“彭昆的野心很大,他利用笑笑在旺发开了妓寨,肯定不会满足,还想扩张。”


“还有一个因素,”陈百威道,“彭昆在香港树敌太多,一旦金陵落在他人手里,对他就是威协,凭这一点,他绝对不会放掉金陵。”“这些情况许成名知不知道?”


“应该是猜得到的。”陈百威道,“他可能是畏惧彭昆的势力,不敢跟他争下去,只好选择退让。许成名这个人本事如何?”


文贵道:“还算是条汉子,武功不错,在和群乐很有威望,但嫌耿直了些。”


陈百威道:“若是耿直之人,他如何是彭昆的对手?”


“正是。”文贵道,“他已经上过好几次大当了,好在他的军师邓大清还算有点谋略,没有他,‘和群乐’恐怕早被彭昆吃掉了。”


陈百威点头道:“难怪。”说到此处,突然灵机一动,想出一条妙计来,说道:“军师,我们何不从暗中支持许成名、张鲜花?”


文贵也仿然大悟,兴奋地说:“对呀,这比我们从明处对付彭昆强多了,可以突出奇招,令他防不胜防。此外,我们还多了许成名、张鲜花两个同盟!”


陈百威二话没说,握着方向盘向皇后大道西驶去。


话说洪门大会后,许成名的‘和群乐’虽在码头抢得了一点地盘,但也后院失火他所管辖的塘西有不少摊挡的保护权被一些不明身份的堂口抢走,为此发生了几次冲突,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很有实力,结果还是吃了亏。


军师邓大清认定是彭昆在搞鬼,许成名也觉得除了“和义堂”不会是别人,谁想彭昆的野心远不止这些,没多久又设计把金陵酒家搞得一团糟,连最捧场的顾客都不敢登门。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妓寨没有了生意,哪里还谈得上“保护费”?说穿了,人家捣鬼正是保护人的失职。


处于此种情况,许成名不得不把主要精力集中在海岸各码头,“五卅”惨案发生后,又参与了从香港至广州的走私活动。本来已经是万无一失的,没想到前几天工人纠察队如神兵天降,在大鹏湾截去了‘和群乐’的船只和货物,损失达三万大洋之巨。


这些天,俩人正为此事生闷气。


邓大清没事总往许成名办公室里走,分析当前各堂口的形势。


这天上午,邓大清仍像往常一样,处理好事务就过来了。


许成名不言语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式。


邓大清落坐:“我们在大鹏湾栽了的第三天,莫启青、陈百威差点也栽了。”


许成名道:“他两位也走私?”


“是的,”邓大清道,“莫启青神通广大,和广州大军阀李福林勾结上了。”


许成名:“他们和李福林勾上了也会栽?”


邓大清欲说详情,门外有人报告:“‘和安乐’堂主、军师求见!”


邓大清喜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有请!”一会陈百威、文贵入内。双方见礼入坐,许成名道:“我和军师正谈论到贵堂,正好你们就到了!”


陈百威笑道:“嗬,谈论我什么?没说我坏话吧?”


许成名:“没有,我们军师说这回你差点在广州栽了,可有这事?”


陈百威点头道:“有这回事,在珠海下栅。”


“听说你们还有李福林的护送?谁这么大胆也敢搜查?除非有人通风报信。”


陈百威:“许堂主果然料事如神,我和‘三山会’正是遭了彭昆暗算。”


“彭昆?”许成名与邓大清对视。


“是的,”陈百威道,“除了我和‘三山会’,几乎所有的堂口都被他出卖了。”


邓大清:“我说纠察队的人怎么偏就如此神通,知道我们深夜在大鹏湾登陆!经你提醒,我又记起那几天偏偏就‘和义堂’没有参与走私!”陈百威故装糊涂:“你们也遭不测了?贵堂跟‘和义堂’关系那么深,难道彭昆没透信给你们?”


许成名摇头:“别提了,我们被他耍了。”


邓大清插言道:“我们都是吃过彭昆亏的人,应该有共同的语言,望陈堂主千万不要提我们跟‘和义堂’的事,两位今天远道而来,莫非有何指教?”陈百威严肃起来:“不瞒你们说,我们堂口与彭昆不共戴天,也知道你们与彭昆的一些过节,今天特来与贵堂联手,共同对付‘和义堂’。”


许成名、邓大清见陈百威一脸严肃,也认真起来。


邓大清做了个手势:“请指教。”


陈百威道:“不知贵堂是否注意到彭昆最近的动静?”


邓大清把目光收回来:“注意到了,他每天和麦当汉、伍平接触。”


“接触干什么勾当呢?”


“目前香港色情生意萧条,勾通麦当汉把大批军警往他的妓寨拉。”


陈百威点头,追问道:“还有别的目的没有?”


邓大清叹道:“彭昆已瞄上了金陵,造出耸人听闻的谣言,金陵快要倒闭了。”


陈百威估计他们就知道这些了,说:“吞并金陵虽是彭昆的险恶用心,但和与麦当汉接触没有直接关系。今天,我的一位弟兄探得了一个很有价值的消息,说这些天彭昆与麦当汉、伍平频频接洽,主动提出暗杀工人领袖苏兆征。”


许成名、邓大清大惊。


“苏兆征是港督司徒拨的克星,彭昆的阴谋如果得逞,就有可能得到英国人的赏识,一旦这种人得了势,将是香港所有堂口的灾难,所以我们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


邓大清道:“陈堂主得到这么重要的情报,想必心中早有了对策。”


陈百威:“按道理是该我们‘和安乐’去转告工人纠察队,无奈这次广州之行我们与苏兆征有了冲突,我说的话他不相信在其次,误了事才是最大的损失。”


许成名说道:“陈堂主的意思难道仅仅是要救苏兆征?”


陈百威正要激怒对方,故意说:“我与彭昆不共戴天,如果机会是我的,我会要他死在广州永远回不来,可是我偏偏去不了广州……”许成名大声说:“不要说了,我与彭昆才是真正不共戴天,你把他的行址弄清楚,这次我非杀他不可!”


“好!”陈百威带头鼓起掌来,“祝许堂主马到成功!”


许成名感觉到陈百威有设“圈套”的味道,征询地看了邓大清一眼。


邓大清说:“这确是千载难逢的报仇机会,失去了就不会再有。只是我们对广州的情况不太熟,还有彭昆的行动计划陈堂主也没说清楚。”


从邓大清的话语里,陈百威感到此人有点谋略,让他去担任刺杀彭昆的重任绝对可靠,因此道:“这些不必邓军师担心,我会派几个熟悉广州地形的弟兄协助行动,彭昆的行动时间最迟明天,最早今晚就要启程,不论他走哪条路线,都少不得去广州‘工人罢工委员会’寻找苏兆征,问题是这么重要的任务须得邓军师这样精干的人才好。”


邓大清说:“我肯定要去的。事不宜迟,你马上派人过来最好!”


“还有一事,”陈百威见邓大清焦急的样子,“关于金陵酒家的问题,我有一个解决的办法?”


许成名说:“愿听指教。”


“既然彭昆已造下谣言,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把金陵现有的阿姑全部撤换掉!”


邓大清最先醒悟过来:“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只是一下子去哪里找这么多阿姑?”


陈百威道:“不难,大不了跑远一点。我打听到越南妹很便宜,也都愿意出来。实不相瞒,为了搞垮彭昆,这也是我的一个招数。‘和义堂’所以得意,主要就是‘旺发’在撑着,就算目前香港人去港空,他们每天仍然宾客盈门,财源滚滚,金陵酒家近在咫尺,又是老字号,只要能突发奇招,绝对能牵制他们!”


邓大清叫好道:“好,我们分头行动,我去广州,陈堂主负责采购越南妹,事成之后,金陵也有贵堂的一份!”


陈百威说:“不敢承望,刚才张鲜花谈到这问题,要我们揽下金陵,我觉得目前唯有三家联手才能把彭昆拉下马来!”


陈百威、文贵走出“和群乐”,上了车,文贵忍不住问道:“堂主,购越南妹的消息你在哪里听到的?”


陈百威道:“这次去广州的路上无意中听‘三山会’的人透露。”


文贵连连摇头叹气:“你早不告诉我,我若知道,就不许你跟‘和群乐’说了,有了这一绝招,单独揽下金陵岂不是更好?”


陈百威全无悔意:“我若是照你说的做了,岂不成了第二个彭昆?”


文贵一时呆住,继而也反应过来:“原来堂主还真有点大量,哈哈哈……”“没有大量能得天下吗?哈哈哈……”


送走陈百威、文贵,许成名问邓大清:“你觉得陈百威这人怎么样?”


邓大清叹道:“比彭昆厉害多了。”


许成名屁股从太师椅上弹起:“这还了得,别和他打交道!”


“为什么?”邓大清不解。


“一个彭昆我们就吃不消了,比他更厉害我们如何陪得起?”


邓大清听得明白,大笑不止,笑过后说:“堂主误会了。”


“怎么个误会?”


“我说陈百威比彭昆厉害,堂主只从狭义上去想,没有从广义上去理解。”


“什么‘狭义’、‘广义’,我都不知道,‘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其他都不管。”


邓大清记起堂主没读过什么书,一直跑江湖,不可能知道太多道理,于是说:“我的意思是陈百威比彭昆高几个档次,想想,连‘越南妹’这么重要的信息都不保留,换了别人会这样吗?”


许成名若有所悟。


“更何况我们已提出退保,张鲜花在找他,他完全可以单独揽下金陵,他不傻,把什么事都吐得再明白不过了,把好处分给大家,让人觉得他可以信赖,这号人才是真正纵横天下的英雄!相反,彭昆就不是这样的,唯利自图、不能容人、小气、吃不得一分一毫亏……凡与他打交道的人,除了他要利用的,谁不恨之入骨?要生啖其肉?”


许成名终于理解了,说:“‘狭义’、‘广义’原来是这么回事。”


邓大清继续说:“别看彭昆现在得势,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看他的下场,这次杀不了他,还会死在别人手中。”


“这次千万不要放过他!”许成名道,“这号人活一分钟对我们都是威协。”


“我是说‘如果’。”邓大清咬着牙。


许成名从椅子上起身:“今天就说到这里了,你下去做准备,排选枪法最准、武功最棒的弟兄同去。”


邓大清点起十几名精干的手下,陈百威派的领路人随后也到,并带来确切情报:彭昆今晚动身。


邓大清不敢怠慢,下午时分,便在上环渡轮码头扮成出海渔民登船启航,一色的短枪藏在船舱底下。


初秋的海面上太阳很毒,没遮没掩地晒着渔船。进入到维多利亚湾中心,仿佛置身在无边无际的海洋里。


在大陆生长的邓大清,小时只见过鱼塘,那时候听大人说“三山六水一分田”,他不信,认为大人哄他,世界上水域面积占十分之六,这是个多么惊人的数目!可他就知道鱼塘没有屋后的山大。


现在置身了海水里,儿时的记忆油然而生,他知道,维多利亚湾在世界上还算不上大海。渔船在傍晚时分到了珠江口,从虎门附近靠岸,由于船上没有装货,一路少有盘查。这样很顺利地搭上了开往广州的客车。午夜时分就到了广州市内。


据陈百威派来领路的弟兄说,罢工委员会会址在挹翠路附近。


当夜,邓大清便找到了办公地址,因太晚,十多名狙击手就近分散,装成找不到住宿的香港罢工工人在办公室门外露宿。


后因担心人多,恐引起工人纠察队的注意,幸好附近有一家小旅店,大家进去安顿下来。


邓大清担心彭昆连夜过来采取速战速决的办法暗杀工人领袖。这种可能性很大,因为彭昆生性多疑,时时疑神疑鬼,一有风吹草动就逃之夭夭。加之他刚刚靠出卖其他堂口取得了苏兆征的信任,半夜都可以把他骗出来……这样想着时邓大清全无睡意,吩咐手下严静以待,随时准备出击。


店小二见今天来了这么多客人,十分高兴,主动上前跟大家拉家常。问道:“各位从哪里来?”


“香港。”众人由于听了邓大清的吩咐不能多说话,只简单地回答。


“你们是罢工工人吧?”店小二问。


邓大清忙接过话:“你怎么知道?”


店小二十分得意:“我怎么不知道?自省港大罢工以来,这里是罢工委员会,每天都有好多人从香港过来,现在算是少多了。以前不分白天黑夜到处都是人,哪有这么清静,工会的人整天忙得团团转。”


邓大清暗忖:这下有了,我就向店小二打探!因问道:“工会的人你认识吗?苏兆征你听说过吗?”


店小二嘴一厥:“怎么不认识,我们管他叫‘苏主席’,以前是你们香港的海员,很了不起。”


“你知道他住在哪里?”


店小二这下搔着脑袋:“这个……可能在工会里。”


“工会在哪里?”


“就在前面那个街口上,挂了块很大的牌子。”


“工会一共有几间房子?苏兆征住哪一间?”


“我可不知道了,工会的房子很多的。而且进去还有一套大院。”


邓大清一听心里暗暗焦急,现在必须尽快找到苏兆征的住处,一旦彭昆先下了手马上就会逃离广州,以后再找这样的机会就不可能了。


邓大清苦着脸,思考着如何找到苏兆征的住所。去前面路口守候是最佳的办法,但容易引起注意,彭昆做恶事太多,行动肯定小心,切勿打草惊蛇,万一守门的纠察问起,就说是彭昆派来的,有重要情报不不,一旦彭昆随后也到,就露馅了!


正想着,外面有人叫住宿。


小二忙过去开了门,那人只是不肯进来,问道:“有没有铺位?”小二答道:“你有多少人?”


宿客问:“你有多少空位?”


小二道:“实不相瞒,我这里已经住了十几个香港工人,一二两人还挤得下。”


宿客道:“那就另找一家算了。”


邓大清感到“宿客”说话的声音很熟,伸首探望:竟是彭昆的手下苏小枫!


这一惊非同小可,邓大清立即叫起手下,“如此这般”做了一番安排。


店小二发现这伙住客像要走的样子,十分焦急。邓大清担心他乱喊乱叫,喊道:“小二,我们都没冲凉,有没有水?”


店小二回答:“我去问问掌柜的。”刚转身,冷不忘脖子被人掐住,想叫也叫不出来了……邓大清用力,直至店小二口吐白沫,抽出一把匕首在他心脏部位补了一刀,才率众离开小旅店。


路口果然有人……正面不能去,邓大清马上率众绕路来到后墙。后墙系青砖砌成,约六尺多高,他纵身越墙而过。


墙内,是罢工委员会住宿,有一间平房亮了灯,灯影下,有人在办公……邓大清领着一名‘和安乐’弟兄来到窗外,这位弟兄认出办公批阅文件的正是苏兆征!


恰在此时,一工人纠察进来报告:“苏主席,有人求见。”


苏兆征放下笔:“什么人?”


纠察道:“他说是从香港那边来的。”


苏兆征:“是不是一个马脸男人?”


“正是。他说有紧急的情报向你汇报。”


“请他进来。”苏兆征温和地说。


邓大清听到此处,异常紧张,估计彭昆可能从外面过来了,迅速率领几个精干杀手转移到围墙边,分别躲在几丛冬青树里,都把子弹推上膛,打开保险……一个身影从正门外走进来,身穿长衫,头戴瓜皮帽,此人正是彭昆!


为防万一,邓大清等目标来到路灯下,看清了是一张马脸,才率先瞄准放了一枪。随后,六七支短枪一齐射击,彭昆倒在血泊之中……


?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