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玉碎(1)

作者:六井冰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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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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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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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832字

时间就这样匆匆而过,在日复一日的平静生活中,我似乎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快乐。闲时绣绣十字绣,做做美容,再出去逛逛街,等仔仔放学便去接他放学,再回家吃饭。


时尚杂志说,只有事业成功的男士,才可以让自己的女人过上这样的生活。可是我觉得,一个隐藏在男人背后生活的女人,不管她的男人多么成功,她都是失败的。


2012年的春节快要到了。仔仔放了寒假,整天待在家里看动画片,我与彩婶忙着在院子里洗洗刷刷。


别的家庭主妇都在为年夜饭费神,而我们每年的年夜饭,都在大富豪聚餐一一现在想起来,我们一家三口竟然没有吃过一顿真正的团年饭,每一年都在大富豪饮食城,与数不清的人一起吃。


是的,我们的一切,都与大富豪有关,再也撇不开了。我默默地想,细致地擦着一把古旧的花梨实木椅子。这几年古典家具兴起,彪哥买了不少古旧的家具回来。我虽然不喜欢这些冷硬的木质家具,但我从没有表示反对,毕竟,这些只是小事。


有一天晚上,彪哥回来得很早,阿榜与乐哥也跟着一起来了。我知道他们有要事商议,便让彩婶把仔仔带进房间睡了,然后我为他们泡了勒菜茶,再拿了几款现成的茶点端上去。


阿榜拿着一本厚厚的本子,翻看了一下,说:“彪哥,如果按照年初定下来的标准,过这个年,单是发给下面的兄弟的,就得花掉这个数。”他伸出4个手指。


彪哥不以为然地笑了:“他们拿得了这个数,明年会翻倍帮我挣回来。


乐哥说:“没错,这个我赞成。”


彪哥说:“政府那边,我已经作了预算了。这些当官的鬼精,谁送了他不会记在心上,但谁没送,他心里可记着。”


阿榜说:“这个你自己做主吧,反正官家的事,我们都不懂。”


彪哥笑着说:“今年的收入,大家都可以过个肥年了。”


乐哥与阿榜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说:“谢谢彪哥。”


彪哥说:“钱是大家挣回来的,当然一起花了。我打算做到40岁左右就退休,与老婆儿子搞移民。”


阿榜说:“如果彪哥移民了,我们也跟着移民好了,哪里的水土不养人?到了美国佬那里,可以继续吃大茶饭。”


彪哥笑了:“那可不行,国外与国内不一样,在别人的地头我不敢捣乱,我只想过去好好地陪老婆种花养鱼。”


我听得心里一热,走过去拿起茶壶加水。彪哥抬头看我,说,“老婆,今天的茶有点苦,是新买的茶么?”


他甚少叫我为老婆,尤其是在外人面前,料想是今晚心情特别好之故。我说:“是的,今晚你们喝的是我自制的勒菜茶,就是外面用来围院子的那些勒菜,有祛风去毒的功效,这段时间你应酬不断,喝这种茶最好不过。”


彪哥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说:“听老婆的话,会发达,你们相不相信?”阿榜与乐哥哄笑着,连声说“当然相信”。


三天之后,便是除夕,可是这一年的团年饭,我们并没有在大富豪吃。有些事,人算不如天算。


事后我从相关的报纸上获悉,为了端掉“恶人彪”黑社会团伙,上级有关部门从一年前便开始部署了,为了便于行动,还特意换了公安局长。更有的媒体用“无间道”来形容对李文彪一伙的抓捕行动。


据说,事发后,公安局长交出来的大量钱币和金表等,都是李文彪企图用来买通他的,之所以每次都收下,就是为了迷惑李文彪一伙,让其掉以轻心,最终落入法网。


报纸上还说,本来,收网计划,是安排在2012年的除夕之夜的,因为每年的除夕之夜,李文彪都会组织帮会全部成员在大富豪饮食城开庆功宴,发年终奖。帮会的人都非常重视这晚的团年饭,因为“一个小头目的年终奖,有可能是当地政府机关人员的十多倍”。


报纸上说,从2004年起,“恶人彪”黑社会团伙通过放毒蛇、搞破坏等多种不法手段逐步取得大富豪娱乐城的经营权。李文彪通过指使手下工作人员增加桑拿部房间,在房间内增加镜子、水床等设施,以及对女进行培训、增加色情服务的类型等方式,吸引更多的嫖客到大富豪娱乐城进行嫖娼活动,还组织大量“三陪女”进行色情陪侍以招揽客人。


据统计,大富豪娱乐城自2004年至2012年1月止,从事毒品贩毒活动并先后共组织5000多名妇女,单是有账可查的不法收入便达人民币9000万元……“长期以来,李文彪一伙在在当地欺行霸市、垄断经营、杀人越货……这个黑社会性质的犯罪组织勾结当地政府部分腐败官员,控制了当地的海鲜和‘三鸟’等经济领域,已成为当地社会治安的一大毒瘤。据传,这个黑社会集团拥有的资产超过10亿元……“记者在市区采访的时候,很多市民跑到城郊放烟花庆祝李文彪团伙的倒掉。一名常年在河东街道办生活的市民告诉记者,连续几个晚上,都可以听到很多渔民和三鸟养殖户在码头放鞭炮庆祝‘恶人彪团伙’的覆灭。‘当地的鞭炮都很好卖,简直就像过节一样。’这名市民高兴地说。”


当我看到这些报道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在除夕的前两天深夜,彪哥突然匆匆赶回来,叫醒我:“立即起床,我们去旅游。”


我吃了一惊:“为什么现在去旅游?还有两天就是春节了!”彪哥说:“现在来不及解释了,你快去唤醒仔仔。”


我情知不妙,马上涌上一个念头:出事了!几乎是下意识地,我便朝仔仔睡觉的房间跑。


彪哥在身后低声说:“等会,拿点钱给彩婶,告诉她,我们出去旅游了,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叫她明天照常出去买菜,不要与任何人说我们外出了。”


我点头称是,又回头从抽屉里拿了一叠钱,匆匆地跑进仔仔睡的房间。


“彩婶,我们带仔仔出去外面旅游,这里有一点钱,够你用一段日子了。你明天照常出去买菜,不要与任何人提这事。”我一按亮壁灯,彩婶便醒了,我把钱放在床头柜上,弯腰抱起仔仔便要走。


彩婶好像察觉到什么,她慌忙爬起来,说:得给仔仔穿上厚衣服,不然会冻感冒的。”


她什么也不问,默默地给仔仔穿上一件外套。仔仔出生后不久,她便到我家里来,视仔仔如自己的亲生孙儿。


我看着心有不忍,但终究没有说什么,等她扣好最后一个扣子,便抱起仔仔往自己的房间奔。仔仔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地问:“妈妈我们去哪呀?”


我说:“咱们去旅游,爸爸现在带我们去旅游。”


仔仔闻言立即醒了,跳着下地,要收拾自己喜欢的小汽车去。看着他兴奋的样子,我心里无比难过。他曾经无数次憧憬爸爸妈妈带他去旅游,想不到现在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我默默地打开柜子,想收拾一些贴身的衣服,还有一些风油精之类的常备药品。


彪哥按住我的手,低声说:“什么也不要带,只要有钱,哪里没有东西买?”


我想想也是,遂放下手上收拾的东西,抱起仔仔坐在床上。舍不得放弃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就算拿得了一样,其他的怎么办?不如全部放弃,省得牵场挂肚。


彪哥看了看表,镇静地说:“还有半小时,就有车来接我们。”说罢他关掉了屋内所有的灯,默默地坐在我身边,点燃了一支烟。他从不当着我和仔仔的面抽烟,但是此刻,他显然顾不得这些了。


我说:“去哪儿?”


他说了南美洲一个国家的名字。我知道,那是一个盛产石油和美女的地方,这几年很多中国人移民那个国家,据说那里四季如春,是个不错的地方。


我说:“我们什么也没准备……”


他说:“托人办的是旅游签证,明天半夜出发。我们现在先到邻市住一天,不然恐怕到时走不了。”


我点头称是。仔仔又睡着了,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彪哥伸手抱过仔仔,示意要出发了,他压低声音说:“我担心外面有人看着,一会我们先从后门的院子穿出去,经过邻居的花园,在另一个巷口上车。”他的安排很周密,我点点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轻轻地打开后门,再轻轻地关上,从后院的菜园子里闪身进了邻居的花园,便看到巷口悄无声息地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车。


直到车子驶出了小区,我的心依然跳得厉害,不相信就这样离开了家,而且,还将离开这座城市,也许,这辈子都永不再回来。


我们坐在后座,彪哥一手抱着仔仔,一手伸出来,握着我的手以表安慰。司机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开车,显然是早就被人关照过。


两个小时后,天色渐亮,车子驶到了另一座城市。司机把车辆停放好,带着我们进了一家酒店,说:“这间酒店楼下便是自助餐厅,要不要吃了早餐再上去休息?”


我与彪哥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那司机说:“你们今天晚上要半夜才出发的,一定要吃好睡好,估计需要换3次飞机,途经4个国家,需要8天才到达那个国家。”


彪哥说:“如果我们肚子饿,会打电话叫酒店送餐来,谢谢你。”那司机说:“好,有事我会直接打你们房间的号码。你们把手提电话关掉吧,免得被公安找上门来。”


彪哥说:“已关掉了。”


那司机说:“到了那边,要啥有啥,没有什么值得可惜的。避过了这场风头,风平浪静再回来,又是衣锦还乡的成功人士了。这种事我们见得多了。”他以为我们是贪污受贿的官员出逃。


彪哥也不解释,只是说:“对。我们的事就麻烦你了。”


司机带着我们上了电梯,按了12楼:“你们直接上去就可以了,我还得出去接一个客人,今晚统一在这里集***发。”


彪哥说:“行,你去忙吧。”


这家酒店虽然不大,但看上去收拾得挺干净,一张约两米宽的大床占据了房间的大半位置。一进门,彪哥便把仔仔放在床上,立即拉开窗帘朝楼下看,见无异常才锁上房门的保险锁,然后倒在床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现在已是草木皆兵了。


我也在床的另一边躺下来,疲乏地闭上了眼睛。可是,在这种时候,又怎睡得着?


“想不到我阿彪,也会有这么一天。”他在床的另一边自言自语,像是自我解嘲。


我叹气:“我早就提醒过你,钱挣得差不多就算了,我与仔仔并没有想过什么大富大贵,可是你非要一口气吃成一个胖子……”说了一半便又打住,事已至此再说无益,何必当事后诸葛,徒增烦躁。


“阿冰,你恨我吗?”这样的语调,陌生得不像他,像来自另一个星球的声音。


我沉默不语。好半天才把手伸向他,说:“我心疼你。”


他抱起仔仔放到床的另一边,躺下来示意我靠过去。我默默地靠在他身边,把头枕在他的臂弯间。有多久我们没有这样睡在一起了?好像是自从仔仔出生之后,甚至更早?他每天早出晚归,就算是床笫之欢,也是匆匆而就。他一心追求更高更远的目标,却忽略了太多唾手可得的快乐。


正在胡思乱想间,有人在外面敲房门。


他紧张地一跃而起,做手势示意我不要作声,然后才压低声音问:“谁?”


外面传来司机的声音:“开下门,资料刚刚办好,你们收好它。”


打开门,果然是司机。他拿着一个文件袋:这里都是你们的资料,你们清点一下,记熟这里的东西,免得露马脚。”说罢匆匆离去。


彪哥倒出文件袋里的东西,里面是三套个人资料,身份证、护照以及各种证件,除了相片是真的,其他的都是假的。


我抚摸着这些证件,由衷地赞叹:“做得像真的一样,这些人真厉害。”


彪哥说:“收费也不低的,一分钱一分货。”


护照上,我的名字是李木如。我苦笑:“从此以后,我就是李木如了,就算以后有机会回来,我也成了李木如了。”


不知为何,我突然很想念爸妈,从此以后,他们有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那个叫厉冰冰的女儿了,当他们为女儿的不辞而别而伤心时,他们根本不会想到,那个曾经令他们伤透脑筋的小女儿,却在另一个国家以李木如的身份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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