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季城真的说不下去了。

“那……那我也去！我可以跳级……我……我可以跟着你！”

看着她眼里的慌乱还带一丝征求，唐季城的心一阵抽痛，他搂过她的肩膀，紧紧的把她拥在怀里，那句不可以，要他怎么说的出口。

“我也……我也舍不得……可是我没办法。”

如果可以，我真想和你拴在一起，每分每秒都不分离。可是我不能，因为我爱你，超乎想象。

郁北在他怀里发呆，脑子突然像卡住的齿轮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了，她有些绝望的喃喃自语，“你是说，不会带我走？”

唐季城扳过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别这样……你相信我，几年很快会过去……”

“你胡说……没有你怎么会很快过去？”郁北的声音冷冷的，唐季城心疼的抱紧她，第一次有种巨大的无力感。

“小鱼，我们都要长大，如果我说我现在的离开，是为了以后能娶你，你会等我吗？”

他的出身，他那样的家庭，如果想要给她幸福，他没有退路。

郁北推开他，眼睛里全都是红红的血丝，她倔强的抬起头，与他对视，轻轻的说，“不！会！”

那一瞬间她看见唐季城的眼里有绝望在蔓延，她再也承受不住，转身跑开了。

她怕她会在他面前哭，那样她就不坚强了。

可是唐唐，为什么要丢下我，我们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

只要一想到会有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他，郁北的心就像是被掏出来当了靶子一样，疼的快要死掉了。

她和唐唐认识了八年，这八年从未分开过，他就像是一根刺，穿透的时候是痛的，可是时间长了，它长在了肉里，再硬生生的拔出来，那会比一开始要痛上千百倍。

唐季城突然失去了追她的勇气，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所谓恨别离，怨长久，那样年轻，那样亲密，叫人怎么承受？

可可从海盗船上下来，就看见唐季城坐在椅子上发呆，长长的睫毛落寞的垂下，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我老哥呢？”可可小心的问。

唐季城没有说话。

“季城哥，那她有没有送你围巾呀？”

“围巾？什么围巾？”唐季城抬起头。

“呀！在这儿呢！”可可抓过桌子底下的精美的纸袋，放到唐季城手里。

唐季城打开，拿出里面一团的珊瑚绒织的围巾。很简单的黑色，绒绒的一团，很丑，但看得出来是很用心织的。

他突然想起那次和她看完《情癫大圣》的时候，郁北在电影院门口学着美艳的语气对他说，“天冷了，是时候给我的唐唐织一条围巾了……”

唐季城把那一团长长的温暖握在手里，突然站起身来，朝着郁北离开的方向冲了出去。

天色已晚，广场上的电视墙放着一档情侣互动的娱乐节目，郁北在霓虹闪烁中席地而坐，仰着头盯着男生女生们亦真亦假的甜蜜。

自己都不知道在看什么，那些画面就像是幻影般擦过。

诺大的广场上，一个孤独的女孩子，一面热闹的电视墙。

郁北觉得没劲，撑着身子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

干吗把自己弄得跟世界末日一样？他又不是不会回来。

郁北抓了抓头发，冲一个一直盯着她看的女孩子笑笑，那女孩红着脸快步走开了，又忍不住回头看她两眼，自己明明穿着女装……居然也这样的魅力不可挡？

她的心情突然没有那么糟了，看来自己真的就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主。

这时，一辆白色跑车停在她身旁，周悠然摇下车窗露出一口白牙，“好巧！”

郁北大咧咧的踢了几下他的骚包车，也回了声好巧。

周悠然的车开的很慢，郁北坐在副驾驶上发呆，似乎并不想多说话。

刚才他在车上看了她好久，她的气质非常特别，总是能让他一眼就从人群中挑出来。她单薄的身影坐在空旷的广场上，对着电视墙发呆。落寞的让人心疼，可她很快就能好起来，潇洒的拍拍屁股，还对女孩子乱放电。

周悠然真的看不透她。

“臭小子，不开心吗？”周悠然问。

“还成。”郁北在上了雾气的车窗上乱画。

“那我带你去个放松的地方吧！”周悠然看了一眼她画在车窗上的字，语气平淡无波。

郁北点点头，后来觉得他看不见她点头，又“哦”了一声。

她画来画去发现写的都是唐季城的名字，只好用手心把它们一股脑的擦去。

那空旷的滑冰场只有他们两个人，这家体育中心是周悠然家的产业，所以他们可以想玩到什么时候就玩到什么时候。

郁北什么都玩过，可就是不会滑冰。踩在那两片冰刀上就像是踩在两条钢丝上一样，偏偏周悠然滑的跟阵风似的，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他就是有一股子潇洒的气质，英气逼人，谈笑自如，悠然自得，什么都不强求，又什么都不忽视。

周悠然扶着她的双手教她平衡，慢慢的滑，耐心的教。郁北天生运动细胞就发达，学的很快，已经能够单独慢滑了。从不知道在纯白的冰面上毫无阻碍的乘风穿梭，是件叫人如此忘忧的事。

“好玩么？”周悠然潇洒的超过她在原地打了旋停住。郁北不知道他会停下，一个惯性直接冲到他身上，周悠然没有防备，活生生的被她给扑倒在冰面上。

郁北趴在他身上没心没肺的咯咯笑，周悠然却被她的笑容晃了眼睛，呆呆的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她真的很好看，是那种看了一眼就再忘不了的惊艳。

郁北没有起身，顺势仰躺在冰面上。双手交叉枕在头下，脸上的笑意也随着冰面冷却。

“悠然……”

“嗯？”

“他要走了，他要丢下我了。”

周悠然听着她的喃喃自语，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她和他说这些，证明她把他当成蓝颜知己了吧？

算了，蓝颜就蓝颜吧，只要她开心，只要不再让他看见她孤单的背影，他愿意被放在这样委屈的位置。

“傻瓜，”周悠然摸摸她的头发，“他有说过不要你？”

“没有，可是他说他要走，而且不能带我走。这不就是不要我？”

“如果你确定他是真心爱你，那你就要知道，他对你说这些之前，要有几个晚上睡不着。”

周悠然说得中肯，倒像是颇有经验。

郁北侧过脸看他，他也看着她。

唐唐要用几个晚上的挣扎才有勇气和她说这些的……自己这样是不是太过任性了。

周悠然起身，冲她伸出手，“起来吧！他一定在满世界找你。”

郁北乖乖的点点头，搭上他的手被他一拉就站了起来，没想到却没有站稳，脚一歪便扭到了。

周悠然加快了车速开往医院，郁北在一旁拍着他的肩膀叫他开慢点，只不过是扭到脚而已，对郁北来说简直就是兵家常事。看他紧抿着唇严肃的样子，一点都不潇洒！

到了医院只是上了点跌打损伤的药，郁北就一瘸一拐的出来了。不知为什么，那个脑残医生用了一卷绷带缠在她的脚上，周悠然扶着她坐下，用她的手机给唐季城发了条短信，郁北要抢手机未遂只是气鼓鼓的瞪着他。

周悠然发完信息后把手机还给她，“我有事就先走了，接下来可要靠你自己喽。”

郁北臭着脸，哼了一声，“不、送！”

他苦着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没有几分钟，骨伤医院里就冲进来一个高大英俊的少年，他神色着急的四处寻找着什么人，好看的眉眼担心的纠结着，郁北早就看见他了，也没叫他，就是想看他着急的样子。

周悠然那家伙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不会说我在抢救什么的吧！

唐季城终于看见她，她无聊的坐在那里，头发蓬乱，脑袋晃来晃去的一点都不符合医院里的气氛。脚上缠了厚厚的绷带，就好踩着个白色大马蜂窝，特别喜感。

唐季城走到她身旁，她却装作没看见，高傲的仰起小脸。

唐季城知道她还在赌气，就好脾气的笑笑，用手为她捋捋头发，然后背对着她做出要背她的姿势，“上来。”

“不！”郁北来了脾气，有节奏的抖着另一只好腿以示不屑。

唐季城转过身把脸凑到她的面前，距离只有不到一公分，鼻息间有威胁的味道，“嗯？”

郁北眨着眼睛，将他那句“嗯？”翻译成“不听话我就在这里亲你！”

郁北撇撇嘴，最终还是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乖乖的趴上了他的背。

唐季城一直开着车在找她，听说郁北受伤之后就急着赶来了。

郁北趴在他的背上，用手指弹了两下他的耳朵，那只她经常咬的耳朵，以后咬不到了怎么办……

她鼻子一酸，突然很害怕，脑袋软趴趴的搭在他的肩膀上想着心事。

唐季城一步一步的背着她走在夜色阑珊的大街上，背上的小女人似乎很累，小脑袋无力的垂在他身上，他喜欢她发呆的样子，像只傻乎乎的仓鼠。

这世上最幸福的小动物就要数仓鼠了吧？它们除了吃就会睡觉，脑子里没有几克的智商，只会走直线，从来不会彷徨，不会伤脑筋。

他多么希望，他能让她活的像仓鼠一样，所以现在他必须狠心。

“你没有开车哦？”郁北问，声音也软趴趴的，就像是睡着之前的轻呓。

“没有。”

“哦……”

其实的出来的时候，她在医院门口看见唐季城的车了，只是没有拆穿。郁北心里嘀咕着，可嘴角却是有笑意的。

她用手搂住他的脖子，突然摸到一团毛绒绒的东西。

他戴着她的鸟窝，不对，是围巾！

刚才都没有注意呢……郁北突然觉得心情很好，把他搂的更紧了，唐季城感觉到了她美滋滋小情绪，也抿着嘴笑了。

“唐唐啊……”

“嗯？”

“你会不会想我呀？”

“会很想。”

“讨厌，油嘴滑舌！”

“……”

“那你稀罕我不？”

“不稀罕。”

“那你放我下来，我不要你背！”郁北在他身上生气的乱动。

“别动！你说我油嘴滑舌的。”唐季城一脸委屈。

两个人沿着马路向家的方向走，路很长，却一点不觉得累。

“唐唐啊……”郁北又来了。

唐季城发现女人总是爱问一些很无聊的事，而且要特别小心谨慎的回答。

“嗯？”

“你会回来看我吗？”

“一有时间就会。”

“唐唐，我们为什么要长大？”

“你不用长大，我来长大就好了。”

“唔……那好吧。”

“小鱼，你不要太想我，但也要想我，我不在，你要乖，不要去夜店，不要穿女装，不要和男孩子喝酒划拳，不要打架惹事。你要知道，我不是不要你，而是为了更好的爱你。”

郁北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夜晚，华灯初上，霓虹流转，一条很短的街道，被她的唐唐走了很久很久，他说了好多唠叨的话，郁北都记在心里，还有，他的那句爱你。

可是他却骗了她……

唐季城在凌晨时分就突然醒了，抬起手给怀里熟睡的人掖掖被子。他身上穿着纯棉的卡通睡衣，和郁北身上的一样，都有个大大的棕色仓鼠。她睡的不太安稳，绒绒的睫毛有些不安的颤动。

他知道她在不安什么，昨天晚上她严肃的告诉他，“唐唐，你一定不可以偷偷走掉哦！一定要叫醒我！”

天快亮了吧……天亮以后，我就要在另一个半球，原谅我，我真的不敢叫醒你，你会哭。

就让我安静的再看你一次，你的短发，你的睫毛，你的嘴角，你穿着睡衣可爱的样子，我会牢牢记住，我的小鱼，原谅我最后一次狠心。

唐季城懂事以来就再没哭过，却在关上门的一刹那靠在门边泣不成声。

他真的要丢下她了，她那么委屈，那么孤单，那么不老实，那么爱闯祸。

她闯祸时会软着嗓子叫唐唐，她打不过时会没骨气的假哭求饶，她吃醋时会揪住他的衣领，她在睡着时会整个人盘在他身上……

在他离开的每个夜里，想她想的心口痛的时候，脑海里都会浮现出离别那个早晨，她沉睡的小脸。这样，为了那一刻的宁静，无论受多少伤，他都会坚持下去。

秋末冬至，唐季城走后的第六十三天，下起了这个冬天里的第一场雪。

依然是那个落地窗明亮的奶茶店，两个女孩子看着窗外的银白，各自思念着心底的人。

沈西珂戴着白色的复古兔毛毡帽，白皙的脸颊印着雪花泛着纯美的光亮。

唐季城走了，宁丛风也跟着离开了，什么都散了，抵不过这一地白雪的真实。

郁北一身男士休闲的呢子大衣，领子高高的竖起，刘海垂到鼻翼，在脸上投下一小块阴影。

唐季城。

唐季城。

有时候郁北会怀疑，她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叫做唐季城的少年，恍如南柯一梦，梦醒了，他走了，留她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唐宅，说好要叫醒她的，那天她窝在被子里哭到手都伸不直。

她乖乖的等了，他却一个电话也没有，六十三天，一通电话都没有。

她不甘心，却靠着骄傲硬撑着，等着他的消息，等他主动联系她。直到昨天，她接到一通国外的电话，那个魂牵梦绕的声音飞跃了半个地球传到她耳边，戴着沙沙的信号声，他说，

“你……还好吗？”

郁北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被什么情绪堵住了一样，生疼生疼，一开口，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掉下来。

那头的他声音喑哑，像是刚从梦里醒来。

“小鱼，我好想你……”

没等郁北说什么，那头就挂断了，郁北拼命的打回去，却都只是关机，她打了一整个晚上，结果都是一样。

“珂男，我要去找他。”郁北淡淡的说。

原来爱情里，有再多的怨也抵不过他的一句想你，自我如她，也被张爱玲那个矫情的女人给概括了。

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

“哦……去吧……看你这样子，都快成弃妇了。”

“还说我，你不是也一样？”

“我可没你惨，我们是正常分手了，而且是我不要他。”沈西珂的声音凄凉，再没了平日里的气焰。她把头伏在手掌里，语气有些疲倦，“北北，你觉的你们相爱吗？”

郁北怔仲，一时间答不上来。

世间爱人千万，敢说相爱的又能有几对？

“怎么才算相爱？”郁北问。

“你闻得到他身上的独特味道吗？”

郁北摇摇头，虽然她很贪恋他的气息，却并没有感觉到唐唐有什么特异的味道。

沈西珂见她摇头，微笑起来，那是自宁丛风走后，她第一次笑。

“北北，如果相爱，根本闻不到对方的味道，因为你们连洗发水都装在一个瓶子里。你们喜欢拥抱，经常拥抱，你们混迹在一起，失去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