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兰思思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2:54
|本章字节:9430字
这种事,不管真假,只要有人提出来,就会在听者心上留下影子,且抹都抹不去。
龙震宇克制住自己,谈笑风生地拉着家常,但仍能感觉到来自四周的异样目光。他止不住有些心烦。
门口忽然起了不小的喧哗,舒展和袁雪手挽手,亲热地走进来,乔叔一见,立刻咧开嘴迎了上去:“好你个臭小子,架子摆得比我都大!让那么多叔叔伯伯等你!”
话虽这么说,乔叔脸上却是布满笑容的。
舒展在长辈跟前显得驯良乖顺了许多:“我去接袁雪,路上堵车嘛!”又扭头对袁雪说:“快叫舅舅!”
“舅舅!”
袁雪甜甜的叫唤把乔叔乐得合不拢嘴:“好好,我这最不省心的外甥终于也有人管了,哈哈!”
龙震宇冷眼看着乔叔把舒展和袁雪迎到正桌,待两个年轻人坐下后,乔叔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大厅里立刻鸦雀无声。
“我这次回来的目的,一是跟老朋友们叙叙旧,看见你们不管老的小的都过得不错,我老乔比什么都高兴!二来呢,有个好消息要向大家宣布——我这外甥舒展,马上就要结婚了!”
这消息不用他说,在座的基本都已知道,但经过乔叔的嘴巴公布出来,大部分人还是要给面子地鼓掌道贺的。
龙震宇没有随众人那样拍手起哄,始终面带微笑目视站在视野中心的乔叔。但渐渐地,他感觉有两道目光正在悄悄注视自己,回头捕捉,与武叔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他曾经带袁雪去见过武叔,刚才袁雪一进来,武叔就认出来了,但他什么也没说,此时,他看出来龙震宇镇定的表情下那一丝淡淡的不自在,遂轻轻一笑,低声说:“阿宇,世道变了。”
龙震宇笑笑,没有回应。
“我这外甥父母走得早,结婚这么大的事,没有长辈主持不行,我这当舅舅的自然义不容辞!”乔叔还在慷慨陈词,“舒展从小没少吃苦,他能有今天,我替他高兴,也替九泉下的姐姐姐夫高兴!”
乔叔的眼圈居然有点红,显然是动情了,但没有感动多少人,尤其是舒展,觉得很尴尬,偷偷拉了拉乔叔的衣服下摆,示意他少说两句。
乔叔呵呵笑了笑:“好了,我要说的话就这么多!下个月初一,舒展的婚礼,在座的可都要来!到时候乔叔还要做证婚人呢!”
酒宴一开始,大厅里就热闹得不像话,大声聊天、拼酒、笑闹此起彼伏,袁雪只觉得耳朵边闹哄哄的,搅得她一点食欲都没有,吃了几口菜后,她说要出去透透气。
舒展正跟人聊天,见状想陪她去,被袁雪拦住:“你好好陪陪舅舅吧。”
舒展看着她走出去,目光收回来时,又朝龙震宇的方向扫了一眼,见他也心无旁骛地与武叔说话,这才放下心来。
餐馆外是一片宽阔的空地,横七竖八停了许多辆车,间或露出几株老树。灰色的围墙上垂下枯黄的爬山虎藤。
袁雪往围墙外走去,她知道出去即是那条老巷,两边的民居都很低矮,不超过三层楼。
这里是夕城最老的新村之一,曾经有过辉煌的繁华期,但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和摩登时尚的市中心比起来,这里仿佛是一个人老珠黄遭人遗弃的名伶。
她刚踏出围墙的门,一个胳膊上纹着青龙的年轻男子就将她拦住,口气还算和蔼:“舒哥说你不能随便乱走。”
袁雪心生愠意:“为什么?”
“对不起,舒哥就是这么交代我们的。”
袁雪想出去走一走的兴致立刻被搅散,冷哼一声,扭头走回餐馆,心里却充满了深深的厌恶。
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网将她牢牢套住,令她透不过气来,但她明白,她没法怪任何人,因为最大的那张网,是她自己给自己套上的。
她不想立刻回席位,在餐馆门口打了个圈就朝左手边走去,那里有块背阴的空地,两排葱茏的香樟树下摆着几块石礅,像是要做成某种假山造型,后来不知何故又放弃了,被孤零零地遗弃在这里。
袁雪选了块还算干净的石礅坐上去,裹紧外衣,这里靠近餐馆后面,大厅里觥筹交错的欢闹声连墙壁都挡不住,一阵阵还能传进她的耳朵。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气、呼气,暗暗祈祷,正在进行的这一切能够尽快结束。
似乎有悉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等她睁开眼睛时,龙震宇已经站在她面前。
他穿着单薄的西装,一如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样。
袁雪一点都不意外,她知道他们之间的这场谈话是免不了的,原来她以为龙震宇会打电话给自己,但最终他以实际行动证明,他比她想象的还要淡定。
“你就这么急着把自己嫁出去?”他平淡的口吻仿佛在和她商量晚饭吃什么。
袁雪没看他:“我想要一个婚礼,既然有人肯给,我为什么不要?”
“如果你想做贤妻良母,嫁给舒展不是个好选择。”
袁雪轻笑:“我跟你一样,可选择的余地也不大。”
“但也不是完全没得选。”他走得离她更近一些,但没坐下来,依然居高临下俯视她,“我以前说过的条件仍然有效。”
“去国外?”袁雪嗤笑,“我说过了,我不会等任何人——也没人值得我等。”
好一阵沉默。
龙震宇又道:“我们怎么说也算熟人,有些话不妨摆到台面上来讲。”
袁雪好整以暇看着他。
“要怎么样,你才能放过静雯?”
袁雪扑哧一笑:“你这话讲得多奇怪,我什么时候说跟她有仇了?”
“我今天早上看到一份奇怪的报纸。”
“里面讲的什么?”
望着她无辜且好奇的眼神,龙震宇忽然觉得自己很傻,低头笑笑:“没什么,是些无聊的东西。”
袁雪随着他笑:“是不是有关静雯的……负面消息?”
龙震宇没吭声。
袁雪轻松地劝解:“她有你这个好哥哥在,怕什么!”
龙震宇慢慢看向她:“我以前答应过你,你一天在我身边,我就保你一天安全,但现在的状况……”他轻叹一声,把目光投向远方,缓缓摇了摇头,“你知道吗,我很为难。”
袁雪凑近他,明媚的笑容晃得龙震宇有些恍惚。
“我走那天给你炖了鱼片粥,炖得很用心,因为我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煮东西给你吃。最后的晚餐你都吃过了,何必再说这种虚伪的话呢!你明白最后的晚餐是什么意思吗?”
她用不着龙震宇回答。
“那意思是说,我们已经分道扬镳了。”她的笑颜忽然变得有些冷。
她的决绝没有让龙震宇拂袖而去,他反而在她身旁坐下来。餐馆里的喧嚣一阵高过一阵,好多声嘶力竭的吼叫和放肆的大笑,仿佛整个世界他们都不放在眼里。
“你听见没有,里面的声音?”龙震宇的表情变得莫测起来,“这些人不是你可以随意驱使的,一旦哪天发现你在利用他们,他们会反过来吞了你。”
妩媚的笑容又重现在袁雪面庞上,遮掩住她过分强硬的表情:“我什么时候怕过死?”
龙震宇失笑:“对,我忘了,你是我见过的最不要命的女人。”
袁雪想了想,道:“你以前说,我们是一样的人。如果换做你是我,会因为旁人的几句危言耸听的话就改变主意吗?”
龙震宇再次发出笑声,这一次,轻松了许多:“那么,我只能祝你——新婚愉快!”
“谢谢!”袁雪矜持而自信地回应,然后站起身来,“我该进去了。”
龙震宇望着她优雅离去的背影,笑容从脸上淡去。
很多话像堵在喉咙口,想说却说不出来。
和袁雪相处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但他却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她——这是个不懂得回头的女人,一旦下了决心,哪怕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也会没有半分犹豫地跳下去。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如果有一天,他跟她不得不狭路相逢,他会不会像她那样决绝地出掌,把对方推下悬崖也在所不惜?
心沉甸甸的,而他始终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晚上回到寓所,门一关,舒展就粗鲁地拥住袁雪:“今天跟龙震宇都说了些什么?”
袁雪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他问我关于报纸的事,我当然说不知道了。”
舒展松开她,痛快地一撸头皮:“哈哈!好啊!也让他尝尝憋着的滋味!”
他兴奋地双手叉腰:“你看见没有,除了武叔那老东西,今天都没什么人跟他说话!操!有钱又怎么样!有钱也得守江湖道义!你搞谁不好,搞自己妹妹!嘿嘿!最后只能搞臭自己!”
袁雪瞧着他满脸的得意和自大,心里涌起厌恶,使劲压了压,才道:“一直想问你,当初……你为什么要让龙静雯去吸毒?”
舒展立刻叫起冤来:“龙震宇这么跟你说的?他妈的!他还真会往人头上扣屎盆子——我什么时候让龙静雯吸毒了?是她自己被人骗去吸上了瘾,又没钱买,跑来找我要!一开始我没肯给,后来看她实在难受,就给她弄了点儿,不然你说我能怎么办?我说的话她又不听!谁知道这么个破事儿让龙震宇跟我结了仇,一出来就砸我!”
袁雪淡然道:“即使没这件事,你跟龙震宇也会因为别的事闹翻,一山难容二虎。”
舒展听她把自己跟龙震宇比做两虎,心里居然很舒畅,笑嘻嘻地坐下来,复又搂住她:“老婆,将来跟着我,咱们好好干,把姓龙的给整趴下,这几年他压在我头上拉屎撒尿我都受够了!”
袁雪不露声色挣开他的怀抱:“别指望我,我也帮不了你什么。”
“你太谦虚了!我现在才发现,你厉害着呢!脑子绝对比我好使!”舒展又黏上来,嬉皮笑脸,“只要那些歪点子别往我身上使就成!”
他越缠越急,控制不住似的央求:“今晚就让我住这儿吧,就一晚,好不好?反正婚礼也没几天了。”
袁雪推开他:“别闹!说正经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李部长?”
“急什么,有我舅舅在呢!他会直接跟姓李的谈,你知道我最烦见那些官员了!”
舒展说着,还想缠上来,袁雪冰起脸,往单椅里一坐:“这种事怎么能自己不出面,交给你舅舅去办呢!他出国这么多年,现在国内什么形势都不清楚了……”
“你也太小瞧我舅舅了!”舒展不满地打断她,“虽然他人不在国内,可我们这儿发生了什么事,他知道得清清楚楚!”
“那当年龙震宇出卖你,你舅舅怎么也不出面帮你一把?”
一句话刺痛舒展,他愤然道:“谁说他没帮!要不是舅舅,我说不定早给一枪崩了!他也没想到龙震宇会忘恩负义!”
往事让舒展不痛快,连求欢的心也不知不觉转移了。
袁雪瞥了眼他的面色,淡淡笑道:“以前的事就不提了。总之,如果你想把龙震宇手上那些好处都夺过来,就得事事上心,别光指望别人。尤其在对待官员的事情上,你原来底子就不好,再想偷懒,别说成不了,让龙震宇觉察了,他会反过来把你制得死死的。”
舒展坐在沙发里,绷着脸沉思。袁雪走过去,递给他一张手写的纸。
“这些是和龙震宇联系密切的要人名单,你得多留意,看看哪几个是可以马上突破的。不过他这些年花了不少工夫,根基可深着呢!”
“你哪儿弄来的?”舒展看看内容,又看看袁雪,目露钦佩。
“只要有心,什么信息弄不到?”袁雪说着,脸上流露出倦怠,“你先回去吧,我累了,想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