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残河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12:08
|本章字节:9656字
说着,他又推开木窗户,高个子骑兵依旧在抽他的烟,也没再朝他这边看,其他人也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人注意到木屋里还有两个外人。这幅画面让袁森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高个子骑兵并没有朝他看,是他自己看花了眼而已。
不过,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又抬枪选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骑兵瞄准,那个骑兵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做什么。袁森冷静地瞄准,就要扣动扳机的时候,一颗子弹突然射了过来,打在木窗户上,离他的头不到两寸。袁森吓得仰面翻倒在木屋里。
艾凯拉木扶他起来,他手脚都有些哆嗦。艾凯拉木紧张地问:“小哥,怎么样了?不会是你惹得这寨子里的老鬼小鬼不安了,都出动了吧?”
袁森喘了口气,道:“不是,我观察得很仔细,那十个骑兵都没动,开枪狙击我们的另有其人,躲在瞭望塔上打黑枪的不会是骑兵。”
艾凯拉木急了:“还有别的黑手!我的爷爷,这次出门没拜祖师爷,净惹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袁森道:“打黑枪的家伙一定藏在某个角落,屋子里别开灯,没光他打不到点子上,也别出声。”
艾凯拉木把声音压低半截,道:“对,艾爷就跟他耗到天亮,天一亮鬼神都散了,看那孙子能藏到哪儿。”
两人商量着,袁森不敢再推窗户往外看,不知道外面情况怎样了,只能隐约透过木屋的缝看到外面骑兵抽烟的火光一闪一闪。
这时,木屋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咚咚——咚咚——咚咚——”一阵一阵的,缓慢又有节奏,由此判断敲门的人很镇定。
木屋里的两人这下全慌了,艾凯拉木哭丧着脸,说:“小哥,实在不行,咱们就冲出去跟他们拼了,艾爷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袁森道:“你认识蒙古文吗?”
艾凯拉木不明所以,道:“艾爷汉字都认不全,哪儿识什么鸟蒙古文啊,你想做什么?”
袁森道:“要是能读懂屋里供的灵位是谁的,咱们就不会那么被动了,至少知道外面是何方神圣。”
艾凯拉木快哭了,道:“是啊,可艾爷他娘的真的不认识蒙古文字啊。”
袁森无奈,屋外敲门的声音一下子急了起来,袁森握枪的手出了一把汗,手上都是湿湿的。他拿衣服擦了一把手,木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袁森抬枪就打,两枪都打了个空,还没抬头就察觉到有人进了屋子。屋里背光,伸手不见五指,袁森不敢再说话,他用手去摸艾凯拉木,提醒他找到一处隐蔽位置再射击,却摸到一根冰冷的枪管。
袁森心底一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枪杆用力朝前一伸,抵在他胸口上,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别动——放下枪——”
袁森没动,那枪杆用力在他胸口上顶了顶,袁森胸口一疼,只得把枪扔在地上,同时,他听到艾凯拉木丢枪的声音。袁森心里暗叹:“这回真完了!”
黑暗中的人用脚把两支枪拨到一边之后,便一直用枪抵着袁森的胸口。过了很久,他才语气生硬地说:“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来这里的?”
袁森听那人能说话,心里的恐惧减了几分,便道:“你又是谁,这里是哪里?”
那人怒道:“是我在问你,赶快给我老实回答。”
袁森想了想,这里与乌市相隔那么远,自己与人又没有大仇,说出身份也无妨,便简单把自己上北塔山找半个世纪前乌斯满军队离奇遭遇的真相的缘由说了一遍。
那个人听袁森说完,久久没有说话。袁森在黑暗里不能识物,只感觉那人站在他面前,身材可能很高,用粗管枪抵着他胸口,其他一概不知。这种情况下,他不敢暴起发难。也不知道艾凯拉木怎么样了,那孙子除了丢枪,其他时间一直在装死,他想着就有气。
抵在袁森胸口上的枪杆子突然就松了,袁森一时之间还不明白情况,不久,房间里亮起了油灯。
袁森在黑暗环境里待得太久,油灯光刺得他眼睛一阵发痛。他揉了揉眼睛,看到摆灵位的桌子前站着一个体形庞大的中年人。那人裹着一身兽皮,腰上绑着麻布带子,左右斜背着两个子弹带,手上扛着一杆长筒枪,枪上还加了瞄准镜,是一把改装过的狙击步枪。
那大汉披着一头长发,头上还顶着一团没化掉的雪,眼神桀骜警惕,瞪着袁森和艾凯拉木。袁森扭头看艾凯拉木,他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冲袁森点了点头,又指着大汉说:“那孙子下手真他妈狠,黑咕隆咚就给了你艾爷一脚,把你艾爷隔夜吃的烤羊肉都踹了出来。”
风雪从木门外卷了进来,吹得人冷飕飕的。大汉起身去关了木屋的门,袁森想站起来,大汉厉声喝道:“别动——”说罢,抬了抬手里的枪。
袁森只能继续蹲着不动,心里纳闷此人到底什么来头,看他一身打扮,连猎户也不像,很像是古代的猎人。
大汉在屋子里找到一个木凳子坐下,继续敏锐地盯着两人,看得袁森很不自在。这么僵持了一个小时,大汉的警惕才渐渐消失,袁森对大汉的身份作了无数揣测,他更担心外面的骑兵在做什么。看大汉的动作,似乎对这间木屋非常熟悉,难道他就是木屋的主人?
袁森很清楚,寨子是一片废墟,从经验上来说,这里不再适合人居住了。即使这间木屋看起来是完好的,墙壁也由于时间太久干裂炸开了不少,漏风很厉害。袁森思来想去,觉得大汉很难在寨子里生活。
他在灯光下把大汉上上下下打量个遍,直到他能确认大汉是个活人,心里的恐惧才消了一大半。只要是活人,就好办了,他袁森打娘胎里出来还没怕过人呢。
大汉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突然他指着艾凯拉木说:“你,去把那些木材搬过来生火。”
艾凯拉木有气无力地站起来,去屋角把那里堆的木头搬了一些放到木屋中间的火盆上。火盆里有一些干泥似的东西,没有火灰,铁盆边上有许多缺口,看起来很多年没用过了。艾凯拉木搬了五趟,才把火盆填满,中年大汉让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艾凯拉木高兴地答应了,坐在大汉身边。
大汉往火盆里倒上灯油,用古老的火折子点燃灯油,火焰一下子裹住木材,熊熊燃烧了起来。
中年大汉指指袁森,又指指火盆,说:“你——过来坐——”
袁森答应了,木屋里再没有椅子,他就找了两块木材垫在地上坐在火边。生了火,冰冷的木屋里立刻暖和起来,艾凯拉木抖抖身子,对大汉道:“大哥,你的身手真是不错,以艾爷的身子骨,野牛踢了都没事儿,你一脚就差点儿送艾爷归位了。”
大汉从腰上解下一个旧水壶,递给艾凯拉木,说:“有酒,喝了舒服。”
艾凯拉木接过来,喝了一大口,赞道:“味儿真大,够劲,好酒。”
他又喝了一口,拍着大汉的肩膀道:“兄弟,你是哪里人啊?艾爷看你人不错,咱们交个朋友吧。”
中年大汉把手放在火上烘烤着,他对袁森和艾凯拉木完全没有了警惕。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说:“我叫巴特尔,是蒙古人。”
艾凯拉木道:“看巴特尔兄弟你这一身打扮,我猜就是蒙古人,你怎么跑中国来了?”
巴特尔道:“我就生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开过北塔山。”
艾凯拉木和袁森对望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个蒙古人竟然出生在北塔山,看他年纪也就四十多一点,他出生的时候,北塔山就毫无争议地属于中国了。
巴特尔道:“这座寨子是我爷爷建的,后来寨子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家人先后死去,只剩下我一个人守在这里。”
袁森实在忍不住了,插话道:“外面一队十人的骑兵是怎么回事?”
巴特尔黯然道:“他们是我爷爷的兄弟。”
艾凯拉木正在喝的一口酒全喷在火里,火势被酒一浇,暴涨三尺,艾凯拉木吓了一跳,嚷道:“巴特尔兄弟,那些真的是鬼啊?”
巴特尔道:“不是,他们不是鬼魂,我爷爷他们太留恋寨子,不愿意走远,一直在寨子里徘徊着——徘徊着——”
袁森道:“寨子里是不是曾经出过事,我看到外面的长廊、木屋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巴特尔道:“我爷爷为了躲避蒙古国贵族内斗,带着兄弟们来到北塔山隐居,在山里住了很多年一直没出过事。这座山谷也很隐秘,随便没有人能发现。有一天,山谷外来了很多人,黑压压的到处都是,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人。他们发现了寨子,就来抢粮食,寨子里的人是比那些人少,但也有几百人,双方厮杀起来,我们利用山谷的许多优势,把一拨一拨来犯的敌人全部杀死。无数次击退来犯之敌后,我爷爷死在战马下。寨子里几百口人,死得只剩下我父母亲,他们后来生下我,几十年前也去世了。”
艾凯拉木道:“你就一直藏在大山里,也不出去?”
巴特尔道:“我不知道去哪里,我父母去世时说,一定不要再回蒙古了,那里的人会杀死我。”
袁森想到一个问题,北塔山在近几十年发生过大规模军事事件,除了中蒙北塔山之战,就是新疆和平解放后,匪首率部逃进北塔山,剿匪部队与乌斯满匪部在北塔山多处发生过激战。从时间上推算,袭击巴特尔山寨的,很有可能是乌斯满匪军。
巴特尔道:“听我父亲说,当年发生的那场惨烈的屠杀,为首的人叫乌斯满,是个哈萨克巴图尔。”
艾凯拉木听得目瞪口呆,道:“乌斯满匪军在北塔山减员超过军队的50%,原来是折损在你们手里!你爷爷太厉害了,真想拜会拜会他老人家。”
巴特尔指着桌子上的灵位,道:“那里就是我爷爷的灵位,你可以给他磕头。”
艾凯拉木一时嘴贱,没想到巴特尔心眼太实在,只得去给巴特尔的爷爷磕了几个响头,说了一大堆中蒙友好一家亲之类的废话。
袁森很好奇他爷爷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能率领几百人的队伍让乌斯满匪军折损过半人马,他肯定不是普通人。听巴特尔的意思,他爷爷逃出蒙古是为了躲避什么人,袁森就更有兴趣了,便问道:“灵位上的字翻译成汉语是什么意思?”
巴特尔道:“就是我爷爷的名字,南兹德巴特尔。”
袁森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没听过这么怪的名字。
巴特尔道:“我爷爷以前是蒙古特务机构的首脑人物,他被追捕,是因为做了一件大事。听我父亲说,参与那件事情的大部分人后来下场都很惨。”
艾凯拉木磕头回来,拍干净身上的灰尘坐下,道:“巴特尔兄弟,别跟讲故事似的,说话还老吊人胃口,弄得艾爷和袁小哥心里跟夜猫挠似的,你就说说你爷干了什么大事吧。”
巴特尔道:“你们听过黑喇嘛吗?”
袁森当然知道黑喇嘛,艾凯拉木也对这个人熟得很。黑喇嘛的传说曾经传遍新疆南北,是新疆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有些孩子不听话,大人就用黑喇嘛来了吓唬他,一直吓唬到知道黑喇嘛已经是死人的年纪。
黑喇嘛是土尔扈特族的后裔,坐过沙皇的牢,修习过藏传佛教密宗绝技,后来他介入蒙古贵族内斗,站错了队伍,苏联、得势的蒙古新政府四处悬赏捉拿他,据说悬赏告示从蒙古一直贴到西伯利亚。
此人特别厉害,这么大规模的缉拿行动,还是让他逃脱了。他从蒙古一直逃到新疆、内蒙古、甘肃交界的一处无人区——黑戈壁,占据丝路要塞,占山为王。各路匪首竞相归顺,他一时风头极盛,靠打劫过往商旅聚集了富可敌国的财富。
袁森很奇怪巴特尔的爷爷怎么和黑喇嘛这种传奇人物扯上了关系。
巴特尔道:“黑喇嘛就是被我爷爷南兹德巴特尔亲手砍的头,我爷爷由此成为蒙古的英雄,也因为这个成为一些王公贵族的眼中钉,这里面涉及太多利益和仇恨。后来,蒙古要像对付黑喇嘛一样,对付我爷爷南兹德巴特尔,库伦到处张贴捉拿我爷爷的悬赏告示。我爷爷后来带着以前的部属及家眷几百人逃到北塔山隐居起来,躲避了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