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飘入威斯敏特墓园。一般人是不敢在深夜时分走进这里的，因为这里是伦敦灵异传闻最多的地方。

沙洛天的经验告诉他，这一次追踪的起码是亲王级的吸血鬼。虽然在奇琴伊察地宫中他也曾经杀死了一个吸血鬼亲王（他后来才知道，死在他圣剑下的原来是nosferau族的亲王马可·波罗），但那一次只是取巧而已，真正和亲王级吸血鬼作战他还是第一次，究竟有几分胜算他心里并没有把握。

“出来吧，我知道你来了！”那个黑影突然说。

沙洛天一皱眉，以为被发现了，他正要站起来，就听到有人在答话。

“你还有什么话就在死之前说吧，这个墓地正好就是你的葬身之地。”说话的人赫然就是杰克，原来他也追踪到这里来了。

“我是要死了，”吸血鬼尖声笑着说：“但是难道你活得长吗？你比谁都清楚，当你的力量越来越大，你就离逾越之罪越来越近。你已经失控了，你无法控制自己力量的增长，你很快就会变成神的敌人。”

“就算我要下地狱，在去之前，也一定会把你带上的。”杰克沉声说。

“这又何苦呢？”吸血鬼劝着他说：“在神圣骑士的历史上，马丁、史蒂芬还有祖云，他们都曾经是功勋赫赫、忠心不二的骑士，但都是因为逾越之罪而被赐死。你们的力量是神赐予的，但是他又在你们力量强大之后把你们杀死。难道，这就是对你们的爱吗？明知必死，你为什么还要坚持？”

“因为你们是罪人，是人类的天敌。杀死你们是我的天职，这和我本身的生死无关。”杰克坚定地说。

“神在宣判罪状的时候从来都不用证据！”吸血鬼叹息着说：“但是人类的良心呢？人类的良心难道就允许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地对我们进行屠杀？如果说血族是人类的天敌，那么请问，在历史上，是人类屠杀的血族成员更多，还是血族杀害的人类更多？如果我们真的有你们指控的那种野心和能力，人类早就灭绝了。”

“那是因为，千百年来我们一直在和你们作斗争，你们的阴谋才没有得逞。”杰克理所当然地说。

“你错了！”吸血鬼摇头说：“人类和血族之间的斗争，其实是上天一手造成的，它希望我们两族互相仇视，互相残杀。”

“胡说八道！”杰克“锵”的一声拨出圣剑，他的忍耐已经达到极限，不愿意再听对方妖言惑众下去了。

此刻，那个吸血鬼却突然做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他举起了手，向杰克闭上了眼睛。

“我ravnos族亲王萨拉丁，以se的名义起誓，我愿意死在你的剑下，绝不反抗，只要你听完我所讲的话。”

“杰克，你是神圣骑士之中最有主见和最有正义感的一位。难道你还担心会被我迷惑住吗？或者，你根本就没有勇气和我进行一场关于事实的辩论。”

“正义和邪恶就像是光明与黑暗一般界限分明，我没有必要为了事实与你争辩！”杰克冷冷地说。

“那你敢听完我所说的话吗？只要你愿意听我讲完，我就按照誓言引颈就戮！你应该知道，如果我全力反抗的话，就算你可以杀了我，你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萨拉丁沉声说。

“好吧！”杰克把剑收了起来，“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心服口服的！”

他知道血族虽然邪恶，但说话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特别是亲王级的吸血鬼，他们把尊严看得比生命还重要。既然可以兵不血刃地解决他，又何必冒险。

“你知道我们血族的来历吗？”萨拉丁问。

“你们是因逾越之罪而遭到诅咒的种族，你们只能生活在黑暗中，以吸食人血为生。”杰克回答说。

“回答得好！”萨拉丁赞叹说：“这就是说，我们吸食人血是神的意思，对吗？”

杰克一愣。吸血鬼这句话从逻辑上看无懈可击，如果是因为神的诅咒而导致血族吸血的话，那么也可以解释为是神要他们吸食人类的血。但是要他承认这一点，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我们的逾越之罪就和人类的原罪一样，都是与生俱来的。”萨拉丁接着说：“人类的原罪是因为知善恶，那么我们的原罪你知道是什么吗？”

“这是秘密，我们没有必要知道。”杰克摇头说。

有关吸血鬼来源的传说有许多，虽然吸血鬼的存在已经被圣廷公开承认，但圣廷对于吸血鬼的来源却讳莫如深。

沙洛天听到这里的时候，心里也激起了强烈的好奇心。虽然他和吸血鬼交手过许多次了，但其实他对这种生物还了解不多。他是学历史出身的，知道世事万物必定有一个演化的过程。人类是经过漫长的演化才变成今天的这个样子，在考古史上能够发现许多进化的证据。而吸血鬼在正史上几乎完全不见记载，在生物学中也完全没有进化的证据，难道他们是凭空掉出来的不成？

萨拉丁叹了一口气说：“关于我们的来源，其实在《创世纪》中有所记载：当人在世上多起来，又生女儿的时候，神的儿子们看见人的女子美貌，就随意挑选，娶来为妻。”

“我们有一半的血脉来自人，还有一半的血脉是来自天使，我们的原罪就是我们的血。”

“因为天使和人类的私自通婚，招致了主神的震怒。他修改了我们的基因，封印了我们的能力。所以，我们虽然有天使的一半力量，但是却不能像人类一样进步；我们拥有几乎永恒的生命，却不能正常繁殖；我们渴望光明，却终生不能见到太阳。为了让我们世代与人类为敌，所以设定我们必须吸食人类的血液为生。”

杰克沉默了，连石碑背后的沙洛天也在深深地反思。

从一开始，他就先入为主地把吸血鬼当成了邪魔，必先诛之而后快。但事实上，害死巫夏的也仅仅是马可一人而已（甚至不能说害，因为他们之间是光明正大的决斗）。自己这么多年来杀死的吸血鬼，确实有一部分是为害作恶的，但有更多的是理所当然被杀掉的。

萨拉丁提出的质问也非常有力，吸血鬼确实没有进行大规模的危害人类的活动。如果萨拉丁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和滥杀无辜的凶手有什么分别？

“你们被利用了！”萨拉丁大声说：“而且利用完后，你们还要被消灭……”

萨拉丁的话还没有说完，杰克的长剑“唰”的一声已经顶在他的胸口。

“不许你再胡说八道！”杰克咬着牙说。

“哈哈……”萨拉丁明知必死却反而笑了起来：“我没有胡说！”

他从怀里慢慢地抽出一份羊皮卷：“我来这里已自知必死，但我还是要来，因为我要找到证据，来改变我们族人和人类的命运。”

“这就是我费尽苦心，经过了数百年的查找才找到的证据。”萨拉丁举着手中的羊皮卷说。

“我把揭示真相的机会留给你，因为我知道你的信仰源自你的正义，你会知道怎样做的！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一定会相信它。”

“现在，就让我用死来实践我的诺言。”萨拉丁说完，身体向前一挺，圣剑“唰”的一声就穿透了他的身体。

“只要可以扭转我们两族的未来，我的牺牲就是值得的！”萨拉丁在长笑中化为灰烬，散落到夜风中去了，地上只留下那份羊皮卷。

杰克沉默好久，终于把羊皮卷捡起来，默不出声地走了。

萨拉丁口中所说的证据是什么呢？沙洛天陷入了强烈的好奇之中。

回到圣廷后，杰克按惯例来到圣墓忏悔。

“有禁物要上缴吗？”看守圣墓的红衣主教问。按照规定，骑士们在战斗中缴获的血族的所有物品，都必须上缴圣廷销毁，不得私留。

“没有！”同样在忏悔的沙洛天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杰克的回答。

沙洛天来到附近城堡的尖塔，和他想象中一样，杰克正拿着望远镜遥望着远处的一座贵族女校。

在望远镜的另一端，是杰克的女儿奥丁。和沙洛天一样，杰克也不能过多地接近自己的女儿，只能远远地看着她。

“她还好吗？”沙洛天看到奥丁就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12岁了，一天比一天高，只是性子太野了，总是喜欢击剑、打拳什么的，一点也不像个女孩子。”杰克喜忧参半地说。

“虎父无犬女嘛！”沙洛天慢慢地说：“但你应该先担心自己多一点，你应该知道私藏禁物是逾越大罪。”

“哦，”杰克怔了一下，却似乎没有太多的意外。“你是来杀我的？”

“是的！”沙洛天点头说：“有时候我真的想和你比一比，看看我的第二重真龙气和你的圣力谁更强一点。”

“那你就杀吧！”杰克平静地说：“我不会反抗的。”

“好！”沙洛天闪电般拔枪，一枪打在杰克的脖子上。杰克捂着脖子缓缓倒下——沙洛天这一枪打的不是子弹，而是麻醉药。

杰克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建立于断崖之上的古堡。天上浓云密布、电闪雷鸣，周围是风暴将至的紧张气氛。

“你在干什么？”杰克骇然地问。

“救你的命！”沙洛天扬了一下手中的羊皮卷，这是他在杰克昏迷的时候找到的。“红衣主教会每天检查我们的忏悔，很快他们就会发现你的秘密，到时候你想跑都来不及了。”

“你这是在害我！”杰克痛苦地说：“我宁愿被你杀死，也不愿背负叛徒的罪名。”

“我才不管什么逾越之罪，我只知道你是一个好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沙洛天坚定地说。

“我知道要否定自己一直坚持的信念是很痛苦的，所以你宁愿选择死，但在死之前我们难道不应该弥补曾经犯下的错误吗？”沙洛天举着手中的羊皮卷说。

“你想怎样做？”杰克被沙洛天的话打动了。

“他们快来了！”沙洛天看着云层异动的天空，说出了他的计划。

只见天空中突然迸射出一道巨大的十字型圣光。当六名神圣骑士用圣光投射，到达城堡时，他们没留意到也有一个人同时从城堡钻入了圣光之中。

圣光一闪即没，城堡上的六个影子就变成了实体。

“杰克，不要一错再错了，跟我们一起回圣廷请罪吧！我们会为你向教皇求情的。”雅各大声地呼叫说。他到最后一刻仍然不想放弃挽救杰克的努力。

“住嘴！”杰瑞德厉声说：“他已经完全堕落了！说，还有一个逆徒在哪里？”

杰克突然“铿”的拔出圣剑，六位神圣骑士都是心中一凛。杰克的实力在他们之上，如果他找谁拼命的话，谁都会在劫难逃。

但他们都没想到的是，杰克一反手，居然把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还有什么遗言就说出来吧！”杰瑞德指着杰克说。如果杰克肯认罪自裁，还不会失去神圣骑士的身份。

“我们都上当了！”杰克语气沉重地说。

“什么？”杰瑞德的眉一挑，显然没有听懂杰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假如你们当中有人在未经审讯就被宣判为有罪，被人终生追杀，你们会有什么感受？”杰克问。

“你的罪是证据确凿的，约柜上都有记录，难道还会冤枉吗？”杰瑞德冷笑着说。

“但是吸血鬼呢？”杰克反问说：“每一个吸血鬼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被宣布为邪魔，可以不由分说地将他们诛杀，谁又给了他们接受审判的权利？”

“吸血鬼是理所当然的邪魔，他们从一出生就开始吸食人血，他们是人类的敌人。诛杀他们是我们的天职，难道还需要其他理由吗？你不会堕落得连这一点都忘记了吧？”杰瑞德讥笑着说。

“我自从继承了神圣骑士的爵位，一共杀死了182个吸血鬼。但是当中只有7个是我亲眼看到在杀人吸血的。另外有可能杀人的只有20个。现在回想起来，根本不可能杀人吸血的起码有155个。”

“也就是说，我可能亲手杀死了155个无辜的人！”杰克沉痛地说：“我满手血腥，但是你们呢？你们用良心自问，在你们杀死的吸血鬼当中，真的是每一个都该杀的吗？”

“你没看到他们杀人，并不等于他们不杀人。”杰瑞德耻笑着说：“他们要生存，就必须杀人吸血！”

“其实绝大部分血族很早以前就已经放弃了杀人吸血了，”杰克摇头说：“杀人的只是极少数的害群之马。他们已经在使用培植血液和牲畜血等代用品。光是今天到场的吸血鬼起码就有一万人，假如他们真的是杀人取血，那么按每周杀一个人计算，一年就得杀死52万人。但是每天真的有那么多人死于吸血鬼之手吗？这就是最明显的证据！”

“就像我们人类，也有杀人的坏人，难道就因为那几个杀人的人类，人类就该被毁灭吗？”

杰克的话把其他几个神圣骑士质问得哑口无言。过了半晌，杰瑞德才说：“歼灭吸血鬼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对此不应该有任何怀疑。”

他的这句话说出了真正的答案。其实每一个骑士心里都产生过像杰克一样的怀疑，但一想到这是天职，一切就变得理所当然起来了。

“这是阴谋！”杰克非常艰难地说出了这句与他的信仰相违背的话：“神希望人类与血族自相残杀！”

“胡说！”杰瑞德愤怒地说：“你已经完全堕入魔道了，竟然敢说出这样亵神的话语。提起你的剑吧，我决不允许你再说出一句！”

杰克的脸上流露出了惨淡的笑容。他知道杰瑞德他们和自己以前一样，已经完全沉溺于盲目的天职使命当中了，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用。

“你们都曾经是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我如何忍心把剑指向你们。”杰克缓缓地从怀里取出了一份羊皮卷，“这是一份记录圣子升天秘密的文书，我只求你们能够在我死后看上一眼，只要看上一眼，你们就明白了。”

杰克说完，突然圣剑一挥，就在自己的脖子上割了下去。“杰克！”雅各哭着扑上前去，扶着杰克的身体。

“帮我照顾奥丁……”杰克说完这句话后，一代骑士就溘然而逝。

“我们都上当了！”杰瑞德铁青着脸说：“我现在知道另外一个叛徒到哪儿去了，我们马上回圣廷！”

雅各伸手想捡地上的羊皮卷，但是手还没有伸到，一股圣火就已经把羊皮卷烧成灰烬了。

“神的秘密就让它永远保留在神那里吧！”杰瑞德说：“我们再也不要犯逾越之罪了。”

沙洛天带着玄珠冲出了圣廷，圣廷内一片大乱。

他知道，当神圣骑士倾巢而出追捕他们时，圣廷正是防守最空虚的时候。所以他利用神圣骑士打开的时空缺口，瞬间投射回圣彼德大教堂之内。

玄珠是他带到圣廷的，他一定要把它取回，因为他从羊皮卷上知道，这颗玄珠不仅仅关系着血族的命运，更是人类对抗“末日审判”的关键。

沙洛天越过圣廷周围那矮矮的栏杆时，心里突然感觉一阵悲怆——这是杰克死亡的信息。多年来的战斗情谊，使他们建立起了奇妙的心灵感应。沙洛天知道，杰克一生以圣廷为家，以骑士的身份为荣，但是当突然获释一切真相后，原来的所有信念都轰然倒塌，所以就感觉生无可恋，他早就准备死了。

从现在起，沙洛天就必须以人类的身份来独自对抗那股庞大得不可思议的力量，他必须先找一个地方来破解玄珠的秘密。这时候，他想到了艾略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