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条道路终究并不是很长，总有走完的那一刻。当兮翮的手松开她的手的那一刻，云裳不由得觉得少了点什么。但她也清楚地知道，现在本不是谈儿女情长的时候，还有一场硬仗等着他们去打呢。

如果她还能平安回去，云裳在心底暗自发誓，她一定要对兮翮坦白自己的感情。

云裳和兮翮回到的时候，缱钥已经回来了，他整个人斜倚在自己门外的那棵老树干上发呆。云裳走过去抬手在缱钥的眼前晃了晃，问：“想什么呢？”

缱钥这才回过神来，微微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你回来了。”

“嗯，先前过来找你，见你不在，就同兮翮出去转了一会儿。”

“嗯，我也出去转了一会儿。”

“可是，你这转的一会儿，好像把心事给转出来了。”

缱钥低头浅浅地一笑，走到一旁的石桌边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和茶杯倒了两杯茶，然后把其中的一杯递给已经坐在旁边的云裳手里。茶还是热的，是缱钥先前从屋子里拿出来的。

“我只是突然想到，我们可能会和魅生短兵相接。”

缱钥的声音不大，却是在云裳的心里击了一下。她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叹了口气，“我下午也就是因为想到这个所以才来找你。这件事情很麻烦，毕竟我们和魅生生活了那么多年，谁也不想看见这样的场面。我想，争夺海上花的时候必定有一番打斗，我们只要尽量避免和魅生碰头就行。我宁愿伤了别人，也不愿伤害那个我曾经视为家人的人。”

“现在看来，也只得这样办了，只盼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缱钥的声音里透着苍凉的味道。

“嗯。至于那株海上花，大家就各凭本事吧。”云裳幽幽地开口道。

“嗯，去休息吧。从明日开始，可能就真的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咱们需要养精蓄锐。”

缱钥的话只说对了一半，这场仗不是从明日开打的，而是半夜便已经打了起来。

先是有几个江湖人士半夜在每间客房里撒迷药，接着有另外一批人，则是直接半夜搞暗杀，云裳和缱钥便是在那刀剑声中醒来的。

云裳等人住在东院，声音是从西院传来的，西院里住着各路江湖人士，比较杂乱，因此起的冲突也比较多。这样一来一回，便直接发展成了短兵相接。

当云裳、缱钥和兮翮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打得一团乱了。三人都只是站在一边看着，没有要插手的打算，毕竟这本就是与他们无关的事。

可就是有人喜欢把无关的人也拉进来，几个黑衣人见缱钥等人站在一边，纷纷朝他们飞身而来，长剑都直直刺向兮翮。云裳下意识地拉着兮翮的胳膊往后一退，躲过了刺来的长剑。

云裳拔出腰间的软剑就迎了上去，缱钥飞身到兮翮的身边，一边保护着他一边与刺客周旋。虽然云裳和缱钥都很纳闷这刺客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前来。是想把这本来就已经够混乱的战局搅得更乱，还是他们真的抱有别样的目的？

虽说对于这一点两人现在皆是不清楚，但是打斗却是真正的开始了。只是这打斗的场面开始越来越混乱，从刚开始的只同黑衣人打斗，到后面演变成了同一群人打斗。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根本就分不清楚了，抑或除了自己人，其余的全部都是敌人。毕竟大家都是冲着海上花而来，而最后能得到海上花的，也不过就一方人马。因此，从这最初的下药陷害的一点小矛盾，转瞬间发展成为争夺海上花的大矛盾。似乎所有的人，都有一种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念头。

缱钥一人又要抗敌又要保护兮翮，实在是分身乏术。还好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魅生适时出现在他的身边。有了魅生的加入，周围的一群黑衣人纷纷倒下，局势很快有了转变。

云裳在看见魅生的一刹那，嘴角不自觉地轻扬，那种说不出的感觉令她的心里一阵温暖。三人聚集在一块儿背对着背形成一个三角环形怒视着敌人，兮翮被保护在三人中间，并未有多大的危险。

“谢谢。”缱钥轻声对魅生说。

魅生莞尔而笑，“跟我何须言谢，我看是有人在这里面煽风点火，想要这些人打成一团。不过这样也好，早打晚打迟早都会打起来，等这场战斗结束了，至少争夺那海上花的人会消失一大半，你们只需要保存自己的实力就行。”

这一场打斗足足打了两天，场地从最初的迎客客栈转移到狼崖山的山峰上。这狼崖山地势陡峭，即便是在山顶，也只有一块不是很大的平地。这狼崖山山脉很是宽阔，整整两天的打斗，好些人也都累了，只得约好暂时休兵。而真正上了这狼崖山的人，也不过只有起初住在客栈里的三分之一罢了。

“既然咱们这里人数不多，而这狼崖山山脉宽阔，地势险峻，那海上花究竟长于何处，大家就各凭本事去找了。”魅生打开自己的金边折扇，一边摇着一边邪魅地说。

“好，既然大家都在这里，那就说好了，各凭本事。谁找到，取得了那海上花，便是谁的。”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把宽刀，第一个站出来表示赞同，“谁要是不服或不遵守约定，就先问了老子手上这把刀再说。打了两天了，老子现在也不想再打了，但是若有谁想要再来，老子定当奉陪到底。”

中年男子的话音刚落，这上来的其他武林人士，也纷纷表示赞同。

崇阳站在一边，抬手弹了弹自己的衣袖，说：“我没意见。”

云裳和缱钥相视一眼，这无疑是最好的办法，至少不用担心会有和魅生短兵相接的时候。

兮翮站在一边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只是不知道何时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一身玄色长袍的男子，那男子一脸肃穆的表情。只见兮翮在那男子耳边说了几句话，那男子轻点了下头，便转身离开了。

“想不到丞相带来的人不是用来保护自己，而是用来找海上花的，看来朝廷对这事还真是很重视呀。”魅生的脸上扬起一抹邪笑。

“你不也是来找海上花的吗？”兮翮不怒反笑。

“丞相错了，我只不过是来凑热闹的，不过对于那朵百年才开一次的花，我还真是有些好奇。要是真被我找到，拿到市场上去卖，我想应该能卖到一个很好的价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云裳总觉得魅生的话里有着嘲讽的意味。

站在魅生身边的缱钥轻轻地拉了魅生一下，示意他少说两句。魅生转头看了他一眼，乖乖地住了口。

原本还聚集了很多人的空地，很快便只剩下了云裳、缱钥、兮翮和魅生四人。其余的那些人，都已经纷纷去找海上花了。

“咱们也撤吧，否则晚了那东西可就被别人摘走了。”魅生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就要走，可他没走两步，便感觉到一道浓厚的杀气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魅生的眉头微微蹙起，才抬起头来，就看见十几个黑衣蒙面刺客纷纷拿剑朝着兮翮刺去。

云裳和缱钥见状都拔剑迎了上去，与刺客打成了一团。

魅生站在一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说丞相，你的仇家未免也太多了点。我敢肯定，迎客客栈里咱打了两天的架，那其中有一部分人就是冲着你来的。你说你要是待在京城里该有多好，非要出来蹚这趟浑水。”

“魅生少说风凉话了，还不赶快过来帮忙。”缱钥一边应付着黑衣人，一边对魅生说。

“这可有十几个黑衣人，且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咱们三人怎么行。丞相，你还是自己拿出自己的本领来应付一下吧，抑或把你先前遣去寻找海上花的人调回来几个。”魅生一边加入战局一边对着兮翮说。

兮翮眉头一挑，飞身躲过向自己砍来的黑衣人。他虽未把派遣出去寻找海上花的人调回来，但也使出了自己的武功。至少，不再需要云裳和缱钥寸步不离的保护，也能减少他们的分心。

这还是云裳和缱钥第一次见兮翮用武，虽然大家都知道兮翮有武功，但是至于在哪个层次，他们便不知晓了。这么多年来兮翮一直身在朝堂，也甚少出京城，丞相府里的守卫怎么样且不说，在闲砚山庄里是远远用不到他出手的。因为云裳和缱钥都习惯站在保护他的位置上，因此兮翮会不会武功这一点，还真的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兮翮虽然有武功，但是面对这群高手的四面夹击，还是应付得很吃力。两个黑衣刺客一直把云裳拉得很开，她想要回到兮翮身边帮忙，可眼前的两人却并不让她如愿。三人打斗在一起，云裳眼看兮翮支撑不住，却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缱钥也看见了兮翮的处境，飞身过去与兮翮身边的刺客周旋。云裳见缱钥过去，一颗吊在嗓子眼的心才得以放下。

只是原本周旋在缱钥身边的黑衣刺客也一并上前，缱钥和兮翮两人被四面夹击，应付起来也是非常吃力。这一群黑衣人，比当初在清雅苑那晚遇到的刺客，还要凶狠数倍。

缱钥眼见两个黑衣刺客的剑就要刺向兮翮，赶忙掉转了手中剑的方向，挡住了向兮翮刺去的两柄剑。可缱钥救下了兮翮，却忘了自己也处在四面夹击里。正在不远处与两个黑衣刺客周旋的魅生见状，忍不住低骂一声，“缱钥这个笨蛋。”

魅生的话音还未落，整个身子便急急地朝着缱钥扑去，为他挡去了黑衣刺客刺来的长剑，所幸那两剑刺歪了。魅生的唇角泛起冷笑，挑起长剑一个回转，便打掉了身后两个刺客手中的长剑。

此刻，站在魅生背后的是一个黑衣刺客，只是那刺客背对着魅生，正与他面前的兮翮打斗。魅生和那刺客可谓是背对着背，刺客眼见兮翮的长剑刺来，身子一闪，刚好躲开。但就在此刻，魅生也刚好转过了身来，兮翮的长剑就那样不偏不倚地刺在了魅生的心上。

一切仿佛是在电光石火间发生的，魅生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鲜血染满了自己的白袍，也给兮翮的衣服和手上增添了点点斑驳的红色血迹，就如同那开得正盛的红色杜鹃。

魅生望着面前刺了自己一剑的兮翮，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邪笑。

“不！”缱钥大叫一声，挥剑快速解决掉身边的几个黑衣刺客，仿佛全身的力量都在这一刻得到了爆发，他迅速来到魅生的身边。

云裳也是一愣，在魅生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的时候，她整颗心仿佛跟着咚的一声掉落在地上。正当她想要奋力刺杀身边两个黑衣人时，才发现所有的黑衣人像是接收到了信息般，在一瞬间四散而去。

一块还算平坦的山顶上，最终又只剩下了云裳、兮翮、缱钥和魅生四人。如若不是此刻的魅生躺在地上，他的白袍已被鲜血染红；如若不是缱钥搂着他的身子，眼里写满了恐惧和担忧；如若不是这四周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云裳真的会以为，他们还是像先前那样，一切都还没有变。

“为什么？你明明可以撤回那一剑的！”缱钥望向兮翮，声音有些歇斯底里。

缱钥的声音让云裳整个身子一颤，她不敢置信地望向兮翮。是的，她知道兮翮是可以收回那一剑的。虽然她不知道兮翮的武功到底有多高，但是在那一刹那，她相信只要他愿意，他还是能撤回那一剑的。虽然可能自己会被反噬受内伤，但那总不至于致命。

在这一刻，云裳很想知道，兮翮是有多恨魅生，才会不顾四年相处的感情，而狠狠地刺下那一剑？他们之间究竟存在着什么问题？她看不懂。她唯一知道的便是，此刻她的心很痛。

魅生躺在缱钥的怀里，微微地扯动着唇角，问：“缱钥，你是不是哭了？”

缱钥的喉咙有些哽咽，脑袋转向一边，说：“谁哭了，你少臭美。”

魅生像是松了口气，笑着说：“没哭就好，你要是哭了，我就伤心了。”

“你少贫嘴，不要说话。”缱钥一边说一边从腰间取出一颗金色的药丸，拿到魅生的嘴边要他吃下。

魅生摇了摇头，“不用了，那一剑几乎刺穿了我的心脏，我知道我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了，你又何苦浪费这千金难求的良药呢。”

“把它吃了，我一定会想办法留住你的性命的！”缱钥这话说得坚定，仿佛只有这样说才能抑制住自己的心痛。

“傻瓜，你明明比谁都要清楚。”魅生忍不住抬手抚摸缱钥的脸颊，微笑着说，“能够死在你的怀里，我已经很满足了。只是我很遗憾，以后不能再陪着你了。你以后要好好地生活，别老板着一张脸，丑死了。缱钥，你知道吗，我这辈子做得最好的一件事，就是认识了你……”

魅生说完这句话便闭上了眼睛，他走的时候还是在笑。他笑着抚摸着缱钥的脸颊，这个倔犟地为兮翮拼命的男子，他不能再陪着他了。魅生永远都记得，在那个骄阳似火的午后，他见到缱钥的场景。没有风花雪月，有的只是惊鸿一瞥，他从未后悔过因为缱钥而在闲砚山庄待了四年……

望着安静地躺在自己怀里的魅生，缱钥微微出了神。他的脑子里还回放着魅生被刺的情景。杀死魅生的人是兮翮，竟然是他，那个给了缱钥生命，那个他打从心底尊敬的主子。

“魅生的这条命，就当是还了我欠你的。我要离开，带着他离开这里。”

缱钥说完，抱起躺在自己怀里的魅生，一步一步朝着山下走去。山上的风很大，吹起了缱钥的长袍。

缱钥的衣袖被高高撩起，隐隐约约间还能看见原先长在他手臂上的那株女萝草早已经消失不见了。那株当初被缱钥无限嫌弃的花朵，随着魅生的离开也跟着消失不见了，就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却又在这无声无息中深深地刻在了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