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肯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0:34
|本章字节:7320字
“下邳周式:年三十,饮酒过量,暴毙于友人之家……”式大惊,惶惶之际,耳畔突闻人语:“再三告之万不可观,何不守诺?”
汉代下邳人周式有一次雇了一条船去东海拜见自己的朋友。因为贪赶路,他甚至命令船家在深夜也不要停下,船家开始不肯,告诉周式深夜行船不但容易出危险,更可能碰上不测的祸事,但周式不听,坚持要船家昼夜行船。船家无奈,只好按照周式的要求趁着月色在岸边缓缓前进。
船走着走着,站在船头欣赏月光的周式突然听到岸边有人呼叫,但可能是因为逆风,所以传到周式耳中的声音显得有些断断续续。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周式好不容易才发现在岸边的芦苇荡之中,有一个黑影正在朝他所在的船招手。
“靠边,靠边!”尽管如此深夜在这荒郊野外的芦苇荡之中会碰到人让周式很有些惊讶,但想到此人很可能遇到了困难,他最终还是决定将船靠过去,看看那招呼自己的人到底有何打算。
“终于碰到人了……”芦苇荡之中的黑影见到周式所在的船靠了过来,出了一声不知算是庆幸还是感叹的话,“我是赶路的差役,因为贪赶夜路迷失了方向,能不能麻烦你们捎我一段?”
“周官人,这荒郊野岭,正经人哪里会在这样的夜里跑到芦苇荡之中?这个人分明来路不明,我看还是算了吧!”周式还没开口,早已赶到艄边的船家就忙不迭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听了船家的话周式有些不高兴:朗朗乾坤哪里有那么多坏人,何况像这样前无村,后无店,渺无人迹的荒野,又是在深夜之中,如果抛下这人不管,万一出了些什么事情岂不是自己造孽?想到这些,周式没有搭理仍然在旁边喋喋不休的船家,连忙招呼那自称“衙役”的人上船,待那人走出芦苇的阴影,上到船上来之后,周式发现他果然穿着一身官府衙役的服装——虽然那身官服与周式平日所见的衣服样式略有些不同。
“别在这站着了,去弄些酒来为这位客人驱驱寒气,酒钱算我的,船钱我也多给你一些!”周式一边拉着刚刚上船的衙役坐下,一边吩咐着船家,“赶紧开船,咱们继续赶路。”
很快,船家送来了一些酒菜,周式就与这位搭船的客人共同坐在船头,边喝边聊。随着两人话题的深入,周式发现这位深夜搭船的客人虽然身为皂隶,却博闻强记,尤其是秦汉以来的许多古记,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
就这样,两人在船上喝了一会酒,眼看着船就要路过一个水边的村镇了,这位客人突然站起身来对周式说:“多谢你的款待,但我需要在前方的小镇下船办些事情,如果你着急就自请继续前进,如果你愿意继续帮我的话,就请等我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内我一定赶回来。”
与客人聊得正起劲的周式当然舍不得如此好的酒友话伴如此离去,所以很爽快地答应自己愿意等他回来,两个人再一起上路。听了周式的回答,这位皂隶不知从身上的什么地方摸出了一本似书、又似账簿模样的册子递到周式面前:“我要去办事情,带着这个不太方便,既然你肯等我,就麻烦你暂时替我保管它两个时辰,但是你可千万不要翻开来看里边的内容,千万不要翻开!”
说完了这番话的皂隶直着眼睛看周式点头了,才松了一口气似的将手中的册子交到周式手里,然后跳上岸边,身形晃了几晃,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眼看着客人走入了岸边芦苇与树木的阴影里,周式掂了掂对方交到自己手中的那本册子,一个又坐了下去继续一边饮酒赏月,一边等待着客人归来。可是过去了很长时间,直到酒都被喝尽了,那位皂隶打扮的人仍然没有回来,周式等得渐渐有些不耐烦了。这时他又在无意之间看到了那本客人交给他的册子,也许是因为喝了太多的酒,他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决定趁那位皂隶还没回来,借着月光偷偷翻开看一看。
五月初一,子时初刻,长安张鸣;
五月初一,丑时三刻,颍川刘丰;
五月初二,辰时初刻,汉阳孙筹;
……
翻开来看那本册子的周式大失所望,原来上边记载的不过是一些日期时辰,以及人名而已。但正在周式刚刚打算将册子放回去的时候,突然发现每一条时辰与人名的条目之下,还有着很小的字迹所做的批注,于是他又捧着书到稍微亮一点的地方仔细辨认那些小小的批注:
五月初一,子时初刻,长安张鸣:年五十三,善终……
五月初一,丑时三刻,颍川刘丰:年只五岁,坠崖而夭……
五月初二,辰时初刻,汉阳孙筹:年六十二,染时疫而亡……
五月初二,亥子之交,下邳王乐:年三十五,因平生多杀,遭天雷之击暴毙……
看到这一条,周式突然想起自己在离开下邳的前一晚,的确在夜间听到过很大的雷声,而且后来也的确听人说有个叫王乐的人被雷活活劈死在了自家院内!
这……这竟然是一本死人的死亡记录!反应过来的周式被吓出了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不少: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他自称衙役,穿着却不似汉代衙门的官服,前事多知,却并非什么读书之人,难道他……他是个勾死人的使者?
周式强忍着将手中那本让他突然感觉到莫名阴冷的册子扔出去的冲动,颓然坐在地下,但他突然又想起,这本册子前边都是已死之人,那么后边会不会有尚未死,却已被定了将死日期的人名呢?于是他又赶忙翻开册子,朝后看去,可谁知这一看却让他更加害怕了,原来书本的最后一页赫然写着:
五月十三,寅时初刻,下邳周式:年三十,饮酒过量,暴毙于友人之家……
这!这怎么可能?在这本“死亡记录”之上竟然有着自己的名字,周式完全被吓傻了,可正在这时,他耳边突然听又听到了那位皂隶客人的声音:“告诉你不让你看,你怎么不遵守自己的承诺?”
被吓得一个机灵的周式反应过来,顺着声音看去,果然见到刚刚下船的那位衙役打扮的客人不知什么时候又上了船,正站在自己身后,表情看上去很是愤怒。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周式赶忙转身朝那人跪了下去,拼命地磕头,甚至将脑门都磕破了。过了好一会儿,那位皂隶终于又开口了:“实话告诉你吧,我是阴间的勾死人,而托给你保管的那本册子就是我这次出来要勾走的魂魄。虽然你偷看了这本书,但你毕竟让我上船,帮我赶了许多路,又热情地邀请我共饮,刚刚与你也谈笑甚欢,我也并不想勾走你而让你一命归西。但我只是个受驱使的小小衙役,这册子上所记载的时辰都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我根本没有办法改变,但为了报答你,我愿意担些责任。你也别去拜访什么朋友了,赶紧回家,到家之后三年之内都不要走出房间一步,这样你也许可以躲过这一次灾难。”
听了皂隶的话,周式大喜过望,赶忙又磕了许多头以向对方表示感谢,然后才站起来准备吩咐船家折返回下邳。
“这次千万记得,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看过我的《勾魂录》……”皂隶的声音再次传来,声音又变得如同周式早前听到他叫船之时那样的缥缈,随着声音响起,周式再回头,发现那位皂隶早已经无影无踪了。
更加害怕了的周式赶紧吩咐船家不顾一切地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家,也真的从此坚持不再出门,甚至就连饭食都要求家中的仆人送到自己的房间里。
看到周式如此反常,他的家人当然也都感到很奇怪,一贯喜爱行游的周式怎么会突然变了性子,但周式绝口不谈自己闭门不出的原因。就这样,时间过去了两年多,眼看着三年期满,周式家的一位邻居突然病逝,而周式的父亲则一定要周式亲自前去吊唁。周式自然不肯去,但他的父亲却由此暴怒起来,声称周式如果不去就要重重地责打他,并且要到官府告他不孝忤逆。周式无计可施,只得答应了父亲的要求,但即便如此他也仍然选了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期待着不被人发现自己出门,到邻居家走一趟就赶紧偷偷溜回来。可惜的是,不知是上天注定,还是命不可逃,周式刚一出门就又见到了那位当时警告过他三年之内不能出门的皂隶。
那位衙役打扮的人一见周式就埋怨他道:“叫你三年不要出门,你怎么又没听我的话?这次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你知道吗?为了你的事,两年多以来我已经被鞭打了不知多少次,但我推托说你不出房门,你的房间之下又埋藏有祖传的避阴魂的宝物,所以我无法进去勾取你的魂魄,可现在你出来了,我只好将你带走了。”
周式听了衙役的话,放声大哭,请求他允许自己与家人告别。衙役犹豫了一会才答应了他的要求,并且告诉他自己三天后的中午再来。周式也不再去邻居家参加什么吊唁了,直接转回了家中,边哭边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了父母。母亲听了这件事,昼夜守在周式身边痛哭,但他的父亲却根本不相信周式所说的话,三天之后,坐在大厅之上的周式果然见到那位皂隶穿门而入。但在家人看来,周式坐在那里就莫名其妙地死去了。
周式虽然受了些惊吓,最终也没能逃过死亡的命运,但毕竟多活了两年多,可见乐于助人还是会有好报的,只是不知如果周式三年不出门,那位皂隶也真的放过了周式,他回到阴间又该如何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