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6二十二岁……告别红颜(3)

作者:九夜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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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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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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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700字

程豪的语气并没有什么特别,魏如风以不变应万变,一个字都不多说。他看向老钟,老钟似笑非笑地把一张满是褶皱的纸条放在他手里。


看清那张纸条的时候,魏如风的脸刷地一下白了,那是从报纸里掉出来的写着叶向荣电话的纸条,是夏如画与叶向荣联系的铁证。他不知道怎么竟然会在老钟手里。


“程总,这是个误会,我没有对外面说过什么,他……”


魏如风慌乱的解释还没说完就被程豪打断了,他仿佛一切成竹在胸,并不在意地说:“如风,你不用说什么。明天你去西街码头接货,老规矩,老钟会提前一点儿告诉你库号。这次只去你一个人,消息也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如果明天一切顺利,那么不用你说,我只当这张纸条没存在过。如果明天出了问题,那么……”


程豪顿了顿,魏如风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他产生了很不好的预感,因而分外紧张。


“对了,如风啊,我记得我没少给你钱啊,你怎么才买‘天河’号三等舱的船票?过日子不用那么省,你姐身体不好,受得了吗?”


魏如风心里一直紧绷的弦在那一刻骤然断开,他颓然地坐在凳子上,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你……你放过我姐!”魏如风恳切地对程豪说。


“等着你明天的好消息,我的人就在你们楼下呢,一切顺利的话,他可以开车送你姐去码头!”


程豪干脆地挂了电话,屋里安静下来。魏如风握着发出忙音的听筒,一动不动地呆坐着。老钟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听筒,挂在电话底座上说:“你今天晚上就睡这儿吧,明天我联系你。”


老钟从外面掩上了门,他没有把魏如风反锁住。程豪跟他说过,没必要那样,魏如风一定不会跑。


老钟很佩服程豪,现在事情的发展和他计划的一模一样。发现那张写着叶向荣名字的纸条时,老钟主张以防万一干掉魏如风,就像当初对阿福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接灭口。而程豪并不赞成,他一边放任魏如风和夏如画逍遥,一边暗中跟踪调查他们。在这段时间里,除了得知他们要逃走外,并没有发现他们和警方有什么联系。他比老钟谨慎很多,于是他想到另一种可能,魏如风并没有替警察做事。如果轻易处置了魏如风,那么警方真正的卧底就潜伏了下来。


那批货在手里越焐越热,而东歌内部依然扑朔迷离,程豪因此走了这看似凶险实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步棋。他让魏如风单独去接这批走私药品,如果他真是警方的卧底,那么只要把夏如画握在手里,他绝对不敢轻举妄动。如果他不是警方的卧底,那么真正的卧底也绝不会得到这批货的消息。而把货安置妥当之后,所有证据都会随之消失,到那时程豪金盆洗手,不管谁是卧底,程豪都不怕了。


老钟开始还觉得程豪这个做法太过大胆,而程豪的一句话就解除了他的怀疑。程豪隐隐笑着说:“你还记得魏如风是怎么来东歌的吗?”


“怎么来的?”


“为了夏如画,他为了夏如画什么都肯干。”程豪抚摸着桌子上的插花说,“这就是我为什么爱用这些小孩子,他们的目的单纯,优点和缺点一目了然,脑子里充满了幻想,贪恋爱情,贪恋虚荣,贪恋不属于他们的世界,尝到一点儿甜头就再也放不下,凭着小聪明就以为什么都可以做到,而到最后,不过是在我手心里转了个圈。”


程豪握紧了手,鲜艳的花朵顿时被他捏碎,花瓣衰败在他的掌心,红得触目惊心。


老钟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那画面太过诡异,这样的程豪让他畏惧。


老钟走了后,程豪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了魏如风一个人,他缩在程豪常坐的沙发里,呆呆地凝望着前方。


差一步,只差一步他和夏如画就可以离开海平,去过只属于他们的生活了。然而这短短的距离横着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程豪摆在他面前一道没有选择的选择题。事到如今,魏如风已经无法后退,只能前进。他难以预知以后会怎么样,他只知道,如果明天他顺利地接过那批货,那么夏如画就是安全的,仅凭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他下决心了。


魏如风站起身,咬住嘴唇,拼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直到他的手不再发抖,才拿起电话,给夏如画拨了过去。


夏如画是带着哭腔接起电话的,她听到魏如风的声音马上抽泣起来:“你去哪儿了呀?我看你半天不上来,下楼找了你一大圈,可是根本找不到你。我不敢乱跑,怕你给我打电话,可是又担心你,我就一直楼上楼下地跑……如风,你吓死我了……”


魏如风听着夏如画的哭诉,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掩饰住慌乱起伏的呼吸,沉声说:“怕什么,我这不是没事吗?”


“嗯。”夏如画吸着鼻子说,“你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有点儿事要紧急打理一下,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夏如画顿时又紧张起来,魏如风的“有事”一直讳莫如深,是夏如画心底的顽疾。


“什么事?”


“明天要去一趟西街码头。”


“去那干什么?”


“应承一下,咱们要走了,不能出差池。”魏如风晦涩地说。


“啊,这样啊……”夏如画稍稍松了口气,“不会太久吧?”


“不会太久的,放心。”


“那我在家等你。”


“嗯,你好好睡觉去吧,别乱想,咱们明天还要走远路呢。”


魏如风细碎的叮嘱让夏如画感到温暖,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哀伤。


“如风……”


“嗯?”


“没什么……”夏如画不想挂上电话,她贪恋魏如风的温暖,哪怕什么都不说,仅仅知道他还好好地在另一边。


“睡吧。”


夏如画细声细气的声音煎熬着魏如风的神经,他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如风……”


“啊?”


“我明天给你煎小糖饼吧,你可一定要回来吃饭啊。”


“成!”


“那,明天见。”


“你先挂吧。”


断线时“嘟”的那一声是凄凉的回应,往往会格外让人失落,所以每次都是夏如画先挂,由魏如风来承担这种小小的寂寞。


“如风……”


“哎……”


“我爱你……”


魏如风的呼吸一下子停滞了,他感觉眼前一片朦胧,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滑落,他深呼了一口气说:“夏如画,我爱你!”


在空旷阴郁的房间里,绝望和悲伤伴随黑夜的寂寥一起袭来。魏如风挂上电话,咬着自己的拳头,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6。


烟雾


10月29日那天,海平起了雾,整座城市都模糊起来。


夏如画坐在窗口望着,她一宿都没合眼,兴奋、紧张和惧怕混合成了莫名的情绪,扰乱了她的心。她的右眼皮带着眼角的那颗痣一起不停地跳,老人们常说右眼跳灾,夏如画觉得这隐隐预示着不祥。


就这样一直等到中午,夏如画感到饿了才想起来答应给魏如风做糖饼。她煎了好几份,摆在桌子上微微冒着热气,却一口吃不下去。魏如风依然没有消息,夏如画也联系不上他,他昨晚走得匆忙,手机都没有带上。


夏如画觉得事情并不像魏如风电话里说的那么简单,要不然他怎么可能不跟自己打个招呼就一走了之?她想,一定是东歌那边出了什么事,可是究竟是什么,这样着急地让魏如风回去,她又猜不透。


越这样琢磨,她心里越发慌,无数坏的可能浮现出来,走私、犯罪、流亡,每一件事都让她心惊胆战。那种感觉很不好受,就像在心口上系了根绳子,既无法松口气,又不是完全沉底。时钟指向四点的时候,她再也坐不住了,她把晚上的行李归拢放在门口,环视了屋里一圈,打开门只身去了东歌夜总会。


夏如画到了东歌并没有进去,她怕遇见程豪,只是站在马路对面朝里张望着,想等魏如风出来。但是魏如风并没有出现,反倒是一个在门口抽烟的人看到她,走了过来。


“你是……魏如风的姐姐吧?”男人上下打量着她说。


夏如画局促地点点头,她去东歌时见过这个人,他脸上有道浅浅的疤,魏如风叫他滨哥,但和他不如和阿九亲近。


“怎么站在这儿?来找他?”


滨哥朝东歌点点下巴,夏如画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魏如风果然是来东歌了,那么他去西街码头绝对不是应承,而是又被程豪派去接货了!


“能帮我叫他出来吗?”夏如画着急地说,她一定要拦住魏如风,不能让他再去以身试法。


“他不在。”滨哥摇摇头说。


“他几点钟走的?”夏如画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神色慌乱地问。


“刚走。”


夏如画想应该还来得及拦住魏如风,也顾不上和滨哥说什么,扭头就走。滨哥猛地一把拉住夏如画说:“你去哪儿?”


“我要去找他!”夏如画挣扎着,但她力气小,没甩开滨哥。


“你知道上哪儿找他去?”滨哥不以为然地轻笑着说。


“我知道!他就在西街码头!你放开我!”


两个人的争执引来路人的注视,滨哥稍稍松了点儿劲,拽着夏如画往另一边走。夏如画被他拖着,刚要奋力挣开,突然被人拍了下肩膀。夏如画回过头,看见阿九站在他们身后。阿九笑着跟滨哥打了声招呼说:“滨哥,你放开她吧,不要紧的。”


滨哥犹豫着,渐渐松开了手。夏如画忙握紧自己的手腕后退一步,谨慎地看着他。阿九接着对滨哥说:“你去忙你的,这里我看着。”


夏如画惊慌地看向阿九,阿九笑了笑,俯在她耳边小声说:“如风叫我来……我送你们走。”


夏如画心下一颤,猛地抬起头,定定地望着阿九,阿九暗暗向她使了个眼色。夏如画不由得朝阿九身边靠近了一些。


滨哥狐疑地看着他们,沉吟了一会儿说:“那好吧,小心别坏事儿!”


阿九点点头,带着夏如画朝路边走去,他打开车门,夏如画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了进去。


“如风……跟你说了什么?”夏如画上车就问。


“晚上九点,‘天河’号,对吧?”阿九系上安全带,扭过头笑着说。


夏如画这才真正放下了心,她相信魏如风不会轻易和别人说他们逃跑的事,阿九既然知道,就说明是魏如风亲口托付的。


“行李还没拿吧?我现在送你回去拿行李,然后再一起去码头。”


阿九发动汽车,夏如画安心地说:“谢谢你了!”


阿九送夏如画回到了他们家,夏如画上去拿行李,她早收拾好了,东西也不多,她和魏如风一人就一个包,很快就拿了下来。阿九在楼下抽烟,夏如画叫他开后备厢,喊了两声他都没有答应。夏如画一直走到他跟前,他才反应过来,忙接过她手里的包,哼哈地客套着,可总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夏如画上了车,阿九也不点火,只是开着车窗抽烟。夏如画靠在座椅上,有些紧张地问:“阿九,如风还跟你说什么了没?他这次去危险不危险?”


“没事,你放心吧。”


阿九没有多说,夏如画隔了会儿又嗫嚅地说:“那……你能不能带我去趟西街码头?”


“啊?你们在祁家湾上船吧?”阿九不明所以地说。


夏如画怔了怔说:“可如风他现在去西街了啊,你们东歌不是有事吗?”


“哦,对对对。”阿九慌忙点头说,“他是去了,咱们等他的消息就成。”


“你带我去一趟吧,反正咱们也要路过西街,不停都行,我就看一眼,我……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夏如画悄悄抓紧了自己的衣服说。


阿九回头看着她,夏如画的眼睛清澈见底,满是信任和恳求。阿九迟疑了一下,缓缓点点头说:“好吧,但是不能停啊!只路过!”


“嗯!”夏如画欣喜地说。


天色已经渐渐变暗,汽车飞驰而去。夏如画望向窗外,远处的云彩和烟雾缠绕在一起,分辨不清。东歌夜总会的霓虹招牌在这灯红酒绿的街区上非常耀眼,遮住了天边隐隐的那一抹白,更加辉映出黑夜的墨色。夏如画暗暗祈祷,她和魏如风能够一起度过在海平的最后一夜,在其他城市迎接新的光明。


阿九带着夏如画离开东歌的时候,程秀秀正在烦躁地等待着魏如风。她坐在程豪的办公室里,一边望向挂在墙上的大钟,一边给魏如风拨手机,可是始终拨不通,程秀秀气得把电话扔到地上。


老钟敲门走了进来,不动声色地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说:“秀秀,到点了,咱们该出发了。”


“魏如风呢?他来了吗?”程秀秀期盼地站起身说。


“没有。”


“我等他!”程秀秀赌气地坐回座椅里。


“秀秀,再不走可就赶不上飞机了。”老钟指指表说。


“那就不赶了!他不来,我不走!”程秀秀红着眼睛说。


“秀秀,你怎么又别扭上了?你总得想想你爸爸啊!他为你办美国签证费了多少力?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不都是为你?你怎么能为个魏如风就辜负你爸爸的良苦用心呢?”老钟走到她身边,劝慰她说。


“他明明答应了我的!为什么不来?”程秀秀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老钟拍拍她的肩膀说:“你常和魏如风一起,他什么样,你应该比我清楚吧?他在东歌待的这些年,程总和你,包括这些兄弟都没亏待过他,可他还是只认他自己的一条道,从来没把东歌、把咱们放在心里。不是我说,秀秀,你别对他太上心了,要不等到将来,你恨他都恨不够。”


程秀秀听老钟的话,突然觉得他似乎隐瞒了什么,心里一紧,眼泪都停住了。她也不抬头,就趴在自己胳膊上说:“钟叔,他是不是真的做了对不起咱们的事?”


“你先收拾一下,出来再说。”老钟眨眨眼,拉开房门,站在一旁等着程秀秀。


程秀秀默默站了起来,眼睛里已经没了泪水,她拎起包,深吸了口气说:“行,那走吧。”


老钟和程秀秀一起走出了东歌,他们没让人送,老钟自己开车,程秀秀坐在后面,并没有再提要等魏如风的事。老钟稍稍放下了心,不时从后视镜看程秀秀。


程秀秀低头摆弄着指甲,仿佛不经意地说:“钟叔,上回我爸说魏如风和警察什么的事,到底怎么着了?”


“没什么,有你爸在,他能怎么着?”老钟避重就轻地说。


“我爸没把他怎么样吧?”程秀秀吓了一跳,慌忙问。


“呵呵,这女孩大了,果然是男朋友比亲爹重要。你怎么都不问问,他没把你爸怎么样?”


老钟的话让程秀秀有点儿害臊,她别过脸说:“我爸还能怕了他?”


“你别说,他这回真差点儿害了你爸!现在走出来了,我也不怕和你说,他指不定就是警察那边派来的!他丢的那张纸条上,写的就是办你爸的那个警察的名字和电话!”老钟愤愤地说。


程秀秀这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明白,她想起魏如风那天坚定地对她说“没有”,心里堵得难受,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现在他呢?到底怎么着了?”程秀秀扒住老钟的椅背,凑上前问。


“你爸对他算仁义的了,看见纸条没当时就处理了他。你也应该听说了,最后这批lsd多重要。你爸让他去盯货,他姐已经被人看住了,货要是有事,神仙也救不了他们,货没事就看他们的造化了。你要是真舍不得他,就求求你爸,你爸没事了,兴许一心软就放了他们呢。”


程秀秀听得一片心凉,她没想到事情居然那么严重。她是了解她爸爸的,程豪做事一向缜密谨慎,即便这次魏如风没出差错,单凭那张纸条,程豪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以免留下后患。但她相信魏如风,她不愿意承认那个在血腥中捂住她的眼睛、着火时保护她、为她爸爸挨过一刀的,她一直全心爱恋的人会彻底背叛他们。


“钟叔,你知道魏如风在哪儿对不对?你带我去见他!”程秀秀紧紧抓住老钟的胳膊说。


老钟手一动,方向盘差点儿偏了。他急打方向盘说:“秀秀!你闹什么呢!这是在路上,你还要不要命了!”


“带我去见魏如风!”程秀秀并不松手,大声喊道。


“不行!你知道他在哪儿呢,你就要去?他现在在跟货!要是他真是卧底,你就等于去自投罗网!”


“不!他不会是卧底!我就要去见他一面!我不能让我爸害了他!”程秀秀带着哭腔说。


“那你还顾不顾你爸了?这节骨眼上,你要是……”


老钟的话还没说完就停住了,他感觉到一丝诡异的金属冰冷感贴住了他的耳后。老钟难以置信地透过后视镜看着程秀秀,程秀秀喘着气,颤颤地举着一把手枪抵在他的脑袋上。


“秀秀……”


“带我去!”


“你别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