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是没有表白过,只是需要猜(1)

作者:梅吉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10:08

|

本章字节:10920字

大二的那年,任远来过她的学校一次。是在这城市办事,然后问别人要来她的号码。接到的时候,梅小清很难以置信。其实在第四封信里,任远有留自己宿舍的电话号码,还说一般在中午的12:30——1:30,晚上的9:00以后,都会在宿舍里。但梅小清一次都没有打过,其实是因为紧张。


她觉得自己是个词穷的人,在面对任远的时候,会更加匮乏,会不知所云。也许写信不一样,她可以有思忖的时间,可以把话语确定下来,让自己从容一些。


任远的第二封信里写着:我学的是法学,上了三门专业课,法理、法制史和宪法。他还写:上周三,法制史课上组织我们去参观故宫。老师说“观景不如听景”,登长城时有此念头,而故宫却还是值得一观的。且不说气势的恢宏和装饰的富丽,单就其包容的博大文化就值得咀嚼。


任远的第三封信里写:“五四”搞了个较大型的游园活动。猜谜、书市、信息冲浪、京味茶馆、卡啦ok、声乐大赛、民族文化展(蜡染、陶瓷、雕刻)等。放电影的就有三处!我到处转了一圈,就躲到了录像厅,因为来来去去的走太累人了。


他的信平铺直叙,怎么看都像是“汇报”一样的文字,想来对她是没有特别之处。那时候苏羽也考到北京,如此,他们是可以顺利地发展吧。


没有信的时候,她的生活依然清浅地过着。几乎不逃课,报了电脑培训班,学外语,写。偶尔跟顾澎一起吃饭,一起看场电影,或者在教室里温习功课。不像是男友,倒像是个玩伴。


夏初的季节,到处是花红柳绿,蓬勃而热烈,在飞扬的阳光中,有过往滚滚而来。


梅小清在等任远。这是第二次等他。已经二十岁的梅小清比起高中时候几乎没有变化,除了没有那种强大的升学压力,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这一辈子是再也不想经历高考,那是最昏暗的一段时光,却也是最温暖的一段时光,因为她的生活里,有着那个青碧的少年。每天都可以见到他,可以穿过走廊经过他的身边,可以在体育课的时候远远地望着他,还可以坐到他的座位上,为他整理抽屉。


到底是没有勇气一个人见任远,所以给尤薇薇打了电话,让她过来陪着她。


“怎么会给你打电话?”尤薇薇问。


“只是顺便过来,这边本校有他的朋友。”梅小清说。


“那,顾澎呢?”


“回家去了。”


“你没跟他说有同学来?”


“没有。”除了尤薇薇和夏燕,再也没有人知道她内心的情感。那个名字因为太过珍视,反而很少说出来,深深地放在心里。


“你……”尤薇薇欲言又止。


梅小清苦涩地笑了一下:“只是旧时同学,他经过这里,大家见上一面,我对他没有想法,早就没有了。”她很有自知之明。


“顾澎对你不错。”


“挺好。”这样就挺好了。他有他的方向,她有她的方向。


即使面上带着浅浅笑容,但却有什么,在心里划了一道永远也无法愈合的口子。不期待、不奢望、不等待……一切的一切,也许只是对得不到的一种隐忍。


隐忍,隐忍成伤。


静如秋水的表象里,充满了无望的色彩。


有个叫紫儿的姑娘说:她和男友谈了三年恋爱,但男友在昨天很突然地告诉她,他以后可能会和不喜欢的人结婚。她问原因也不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梅小清想了一会儿,然后给了答复:可以告诉他,你愿意做那个他不喜欢的人。


她不知道她出的是什么主意,对与不对。但她知道即使她对紫儿说,离开那个人,立刻,马上,现在。但她会听吗?所有的劝说都是无用的,在感情上,人都没有办法克制自己,一如无法压住的咳嗽。


走到宠物店的时候,老板已经关了卷帘门,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恤,卡其色的休闲裤,脚上是一双蹭亮的棕色皮鞋。立在街边一株银杏树下,也有着清矍的身材。


看到梅小清,立刻迎上来,温暖的笑意漾在他的唇边:“以为你再不会理我。”


“怎么会?”她的语气尽量的轻松,试图抹掉昨天夜里那场谈话的痕迹。


他也敏感地察觉了,调笑着:“看来我运气不错。”


“穿得这样正式,其实是算准了我会来?”


“总是要相信奇迹。”他得瑟地笑。她的心怔了一下。她相信奇迹吗?她从来不信。她不相信她会中奖,所以不买彩票;她不相信天气预报,所以从来不看;她也不相信房价会跌,而它真的一直在涨。奇迹是属于乐观主义者的,对于务实的她来说,看清环境才最重要。


“走吧。”她说。


“第一次有女生来接我。”他跟在身后,明朗轻快地说:“不过,我们是要去哪?”


“吃饭。”


“我们俩?”他对她突然的友好很受宠若惊。


“还有别人。”


“你朋友?”


“同学。”她淡淡地回答,但心里立刻浮现出任远的样子,有些怔。


“我还是不明白,你跟同学吃饭,为什么要让我去……”他还想要说什么,但在梅小清扫过一眼后,声音收住了。她不想要回答,因为她自己都解释不清,昨天晚上在混乱的状况里看到他的号码,又在冲动的情况下拨了那个电话。他的电话又那么巧,没有关机,没有停机。而最巧的是他竟然还会出现,他们有过那样一次深入的谈话,也听到他隐晦的暗示。一整天里她自己也在矛盾,要不要带这个人去聚会,但还没有想好用怎样的理由拒绝的时候,自己就走到了宠物店。


反正就是吃饭,带着就带着吧。


尤薇薇给她打电话,说已经到香颂了,问她是不是会来。梅小清才想起来,昨天她问她的时候,她是说不去的,在改变主意后又没有告诉她一声,难怪会打电话来问。


她说一会儿就到,合上电话的时候又想起她还忘记跟她说一件事,她带了一个人去。


站在包厢的门口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做着心里暗示。要自然。要自然。要自然。


就像平时与别人相处一样,她不能再受他影响了。她要过自己的生活。


但,不管怎样地想要平稳情绪,在门被推开的时候,心口间依然怦怦跳起来。一眼就落到了任远的位置,白衬衣,浅淡笑容,十分俊朗,他的身边是夏晴,他的手臂随意地搭在她的椅背上,就像半揽着她。她的心颤抖了一下,艰涩地别过面孔,对自己的反应很失望。还是会在人群里不由自主地寻找着他,还是会把目光第一时间就放在他的身上。


除了在姚伟婚礼上见到的同学外,还多了好些人,有些都是第一次见到,想来是家属。


“梅小清,终于见到你的真命天子了。”坐在门口位置的罗君亦立刻嚷嚷起来,而一整房间正在交谈的人全抬起头,朝这边看了过来。里面也有任远的目光。梅小清有些莫名的慌乱。


而她身后的人,倒是从容地抬了抬手,跟大家打了招呼。


“介绍呀!”有人笑着喊。


梅小清张了张嘴,转过身看看旁边的男子,这才察觉直到现在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唐展。”他也意识到了梅小清的尴尬,立刻地说。


尤薇薇挤上前,挽住她的手臂,低声地说:“去外面谈谈。”这是不容拒绝的。她知道她欠尤薇薇一个解释。而房间里的唐展,她也顾不得他了,也许他马上就会跟大家说,他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关系,他莫名其妙地被她拉来参加这场同学聚会。如果他真的那样说,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跟他说一个字。


“那人怎么回事?”尤薇薇审视地问。


“我也是才知道他的名字。”


“花钱雇的?长得还行,个子高挑,气质纯良,看上去并不是花心的主儿。”尤薇薇快速地说。


“不用钱。”


“那什么?”


“就当他是来混吃混喝。”


“说清楚。”


梅小清只好把他们是怎么认识,又在超市碰过一次,在公园门口遇到一次,然后就是这次。她也告诉她,她昨天接到任远“通知”的电话,一时就应了下来。她没有说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更是没有提唐展对她带着某种好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是认识的朋友而已。


今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她的情绪已经好很多了,狠狠地痛哭一场后,身体里的重量会减轻一些。


“可以接触一下。”尤薇薇总结地说:“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谈恋爱了,试试也无妨。”


梅小清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膀。唐展会出现在这里,就好像只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她能够确定的是,现在的她并不想急于去谈一场恋爱,因为在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时,所有的别的恋爱都会无疾而终。


再返回包厢的时候,唐展正和林锡聊得起劲,仔细一听,说的是足球游戏,这两个人好像一下找到了共同点,已经约好下次一起pk一把。


梅小清坐在任远的斜对面,可以容二十个人的大理石圆桌,梅小清静静地听着谁,谁,谁说话,问到她什么的时候,也会回答一两句。她不是要刻意地注意任远,但她的目光总是不由地望过去,望着任远,还有他身边的她。


如此般配的一对,连笑容都很默契。


垂下眼的时候,还是觉得一种名为难过的东西,肆意地流淌出来,轻轻地碎在心底。


《小王子》里说,你在你的玫瑰花身上耗费的时间使得你的玫瑰花变得如此重要。


如此重要。


用了很多的感情。


高三的那一年,任远生了一场大病。有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没有来上课。梅小清每天看着那个空荡荡的位置,心里也空荡荡的。


“我想去看看他。”她对尤薇薇说。


“去就去呗。”


“你陪我。”


“我能说no吗?”


“不能。”


是真的很担心他,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病。只是听同学说得很凶险,还要动大手术。她的心里很难过,那得多疼呀。他会不会消沉,会不会不开心,会不会没有信心?马上要高考了,会不会影响他的成绩?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要去看看他。就好像一个一直习惯呆在暗处的人,突然地要走到光亮的地方来,内心纠葛矛盾。这需要很多的勇气。


但她管不得了。她想要见他的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她想给他一点安慰——不管他是否需要,她都想要给,不断地给,竭尽所有。


花是仔细挑选过的,一把太阳花,金灿灿的层层叠叠的花瓣,散加着一些白色的满天星,另外还有九朵小小的木春菊,这粉色单瓣的木春菊在大朵的太阳花的背景下,只是小小的点缀。就跟这满天星,就跟绿色的藤萝一样,只为了衬托太阳花这个主题。用粉红色的两层玻璃纸包起来,缠上丝带的时候,梅小清低下头深深地嗅了嗅。


其实想送的不是太阳花,而是木春菊。但这心事就像整场暗恋一样,用各种方式隐藏着,木春菊的花语就是暗恋。虽然不想让他知道,但其实有时候还是忍不住想他知道。传说如果在有月亮的夜晚,把木春菊放在瓶子里对着许愿,那个人就可以拥有永远的健康,就算生病了也会很快康复。这些木春菊是带着愿望走进任远的病房的。


任远的脸色有些苍白,两人间的病房并不显得特别干净,有消毒水的味道,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床的旁边摆着一个木质的输液架,很旧。阳台那里还有个门,可以一眼看到外面的花台,但里面没有植物。梅小清抱着花束站在尤薇薇身后的位置,显得很拘谨。因为任远的父亲也在。


“同学来了,快坐。”任爸爸很和善地笑,又对任远说:“我去医生那里,你们聊好了。”


床沿边只有一个凳子,任远半躺在床上,枕头边放着的是课本——他好勤奋。


“坐一下。”任远的脸上是温和的笑容,这样的笑容让她的心很暖,至少他并不讨厌她来探望他的。


“花。”梅小清递过去,在任远还没有接之前又慌忙地摆放到床旁边的小柜子上。那里还放着很多的药瓶,她的手微微地颤了一下。要吃这么多药的他,一定很辛苦吧。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能替他分担,分担疼,分担疾病,分担所有的烦恼。


“谢谢。”任远的手与花错过,轻声地说。


她的手整理了一下花朵,摇了摇头。不谢。(能把自己挑选的礼物放在你的身边这是一件幸福的事,它陪着你,就好像我也可以一样。)


“身体怎样?”尤薇薇问。


“好很多了。”


“什么时候回学校?”


“下个星期就可以了。”


“小清,书呢?”尤薇薇突然问。


梅小清从书包里拿出两本书,是她自己喜欢的书《简爱》和《奇婚记》。


“你以为,就因为我贫穷、低微、不美、矮小,我就没有灵魂,也没有心吗?你错了!我跟你一样有灵魂——也同样有一颗心!要是上帝曾给予我一点美貌、大量财富的话,我也会让你难以离开我,就像我现在难以离开你一样。”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段话,这段话太鼓舞人心了,给了每一个平凡的女生勇气和希望。希望自己能遇到自己的那个罗彻斯特。


不是没有表白过,只是,这些表白都暗藏太深了。


一朵花的花语,一本书的暗示。原来,少女的心事是要用猜的。


这样羞涩地恋着,这样自卑地喜欢着,想要靠近一步,又拼命地拉扯回自己,欲说还休的心事在小小少女的心情里,腾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