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作者:张宝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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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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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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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7602字

这天下午,老庆从金蔷薇茶屋出来,走上银锭桥,忽见一辆“胡同游”三轮车驶上桥头,一阵风袭来,香气扑鼻,一个珠光宝气的贵妇仰卧车上,身穿黄锻旗袍,涂脂抹粉,戴着一副墨镜。风掀动她的风帽,飘落于地。


老庆拾起风帽,叫道:“那位太太的帽子掉了。”


三轮车夫停下车,老庆举着浅黄色风帽来到贵妇面前。


“您的帽子。”


贵妇摘下墨镜,目不转睛地望着老庆,老庆见她如此全神贯注,有些不太自然。


“你是……”贵妇迟疑着打量着他。


老庆见这贵妇实在陌生,她三十多岁,厚厚的脂粉盖住了脸颊,两颗明亮的眸子闪烁其中,金耳环摇摇欲坠,金色的头发在风中摇曳。


“你是……老庆?”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我不认识您……”老庆有些茫然。


“家住东单喜鹊胡同10号大院……”


“你是?……”老庆睁大了眼睛。


“我是你的邻居,汪霞呀!”贵妇兴奋地跳下车。


汪霞?就是那个玩皮的小伙伴,那个梳着一对小刷子的小姑娘,当年她不是到美国继承亲戚的遗产去了吗,20多年了,不见音讯。


“我可认识你,你不是那股劲儿,原型没变,哈,老庆!”汪霞激动地攥住老庆的手。


“汪霞,真的是你?你的变化太大了。”


老庆有不知所措。


“你爸爸妈妈好吗?”


“好,好,他们都已经退休了。”


汪霞娇喘吁吁地说:“我现在到中国发展,今年三月来北京后一直在找你,可是那个旧宅院已经拆迁了,那个胡同已剩下一个尾巴,好想你呀!走,上车,咱们旧地重游。”


汪霞不由分说,拽着老庆上了三轮车,汪霞对车夫说:“去东单,土地庙下坡……”


一路上,汪霞激动万分,谈笑风生。老庆如堕五里雾中,就像一个木偶,听汪霞眉飞色舞地说话。


原来汪霞当年到了美国纽约,继承了她叔叔的一大笔遗产,成为船王,又在唐人街开了一家很大的中国餐馆,生意做得十分红火。老庆听了不由感叹:老天爷专扶顺风船,汪霞西去,一路顺风,买卖兴隆通四海。自己是黄鼠狼专咬病鸭子,逆风千里。


汪霞问:“老庆,你现在在干什么?”


老庆回答:“卖文为生。”


汪霞说:“别着急,你会有事做。”


老庆笑道:“我不是阿斗,扶不起来的天子。”


汪霞不由捶了老庆:“你还是那么调侃,要真是天子这胚子,还真不错呢。老庆,成家了吗?”


老庆叹了一口气,“成了又离了。”


汪霞道:“好,来去自由。”


老庆问:“你呢?”


汪霞道:“我喜欢一个人,无拘无束,女人只要有事业就很满足了。我整天忙忙碌碌,顾不上那么多。”


老庆道:“追你的帅哥肯定不少。”


汪霞道:“但我都觉得他们不怀好意,是奔着我的财产来的,在美国哪里有那么多的风花雪夜,有的只是残酷的竟争,尽情的享受。”


三轮车驶进西裱褙胡同,来到一片工地。


汪霞跳下车,感叹道:“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拆了,全拆了,落了个茫茫大地真干净!”


老庆道:“你还记得不少诗词。”


汪霞道:“我虽然入了美国藉,但是不会忘记生我育我的祖国,我在闲暇之时总喜欢翻看中国的古典文学,特别是喜欢背诵朗读宋词。对,老庆,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喜欢朗诵诗歌。”


老庆憨憨地笑道:“我就是诗人。”


汪霞摸了一下老庆的脑壳,“原来你已经是大诗人了,出诗集了吗?”


老庆摇摇头,“没有,卖不动,人家出版社不给出,只能自费出版。”


“写了多少首了?”


“一百多首,代表作是《我的心》。”


“那我资助你出版,大概需要多少钱?”


老庆见汪霞认真的样子,从心里感到甜蜜,说:“咱们多年没见面,哪能让你出钱。”


汪霞说:“诗人哪有不出诗集的,到底需要多少钱?”


老庆说:“印个一千册,有5万就够了。”


汪霞远远地望在废墟中孤零零的一棵老枣树,枝干挺拔,正什秋景,绿匝匝之中挂满了红色的果实。


汪霞感叹地说:“老庆,还认得吗?当年你带着我上房摘枣,你穿个大背心,把枣搁进前胸,结果让洋辣子把你咬得火辣辣地疼。”


老庆的脸上露出笑容,说:“汪霞,你还记得这段故事。我记得,上房时,我胆小不慑上去,你说你得天独厚上。你先攀了上去,然后让我搂着你上房。你当时穿着一个大裤衩子,我一拽,不小心拽下你的大裤衩,结果露出一个小圆屁股,就像是只大蜜桃!……”


汪霞听了,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岔过气去。


“老庆,你还是这么幽默,这么调侃,笑死我了。”


汪霞从皮包里掏出手机,吩咐司机把车开来,然后来到枣树前,深情脉脉地望着树上的红枣。


“这些枣长得多好,风景依旧。”她自言自语,然后叫过一个施工的工人,塞给他10元钱,让他摇动枣树。


红枣飘洒一地。


汪霞拾起一大捧红枣,来到一个水龙头前,拧开龙头,用水洗了红枣。


“老庆,来,吃几个,这是家乡的枣啊!”


老庆吃了两颗,只觉甜到心里。


老庆问:“汪霞,你妈妈好吗?”


“她老人家在两年前去世了,是在美国我的家里。她在草坪的躺椅上静静地离开了人世,没有任何痛苦,十分安祥。人,悄悄地来到人世,又悄悄地离开人世,这就是生命的规律。赤条条一生无牵挂。”


老庆说:“老人家一生不容易,你父亲去世早,好拉扯你和你的哥哥生活,不容易呀!你哥哥在哪儿?”


“他去加拿大渥太华定居了,子孙满堂,他是我母亲的前夫生的。”


老庆吐了一口枣皮儿,说:“我记得他小时候特别淘气,你妈妈狠是操心。他喜欢用石块砸邻居的玻璃。有一次,他砸了我家的玻璃,每到这时候,你妈妈总是揪着他的小***到我家认错儿,你哥哥也不知疼不疼?”


汪霞又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庆呀,老庆,你总是记得这些黄段子,你换个题目好不好?”


老庆笑道:“你也知道黄段子,在美国有没有黄段子?”


汪霞说:“世界上还是通用,有人的地方就有黄段子。”


老庆道:“美国都有什么黄段了?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汪霞略一沉吟,脱口说道:“我说一个,世间有三种女人不能娶,第一种是电梯小姐,她老是问你要上要下。第二种是售小姐,她老是要你挤进来点。第三种是编辑小姐,她总是要你来稿(搞)。”


老庆摇摇头道:“汪霞,美国的黄段子比中国差远了。他们建国的时间还是短,中国都五千多年文明史了,美国才二百多年。我说一个,一名男人犯了强奸罪,被打得屁滚尿流。晚上昏昏睡去,忽然梦见自己的‘小弟弟’与臀部相见。臀部骂道:‘舒服的是你,闯祸的也是你,为什么挨打的是我?’‘小弟弟’嘻皮笑脸地说:‘这是什么话儿?我只不过在那里张望,是你在后头锰力一撞,才把我给撞进去的,当然是你受罚。’”


汪霞笑道:“还是中国的黄段子厉害。”


老庆看到一辆宝马骄车疾驶而来,扬起一片黄尘,在离汪霞几米处嘎然而止。轿车的司机下来,对汪霞说:“汪总,我到了。”


汪霞招呼老庆上车,轿车湍着长安街向东驶去。


汪霞对老庆说:“今晚我请你吃西餐,咱们到星期五西餐厅。”


老庆一听汪霞请自己吃西餐,不由心花怒放,这几天他肚子里正有点素,西餐也几个月没有光顾了。


老庆问汪霞:“你现在住在哪儿?”


汪霞望着飞驰而过的车流人流和周围的景物,她正沉浸在喜悦之中。


“我住在碧丽花园,在燕莎那边。北京变化实在太大了,绿化也不错,大楼起来不少,马路也开阔多了。就是人多车多,倒是不寂寞。”


汪霞望着国贸大厦,欣赏着背后的蓝天白云,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惬意。


从国贸大厦住北一拐,在星期五西餐厅前停下来。


汪霞拉着老庆进入星期五西餐厅,上了二楼。


一位服务小姐问:“吸烟吗?”


老庆点点头。


汪霞说:“今天不吸了吧,我最怕烟味。”


老庆点点头。


汪霞说:“多喝点啤酒,烟瘾就不犯了。”


二人拣了一个僻静处坐下来。


老庆闻到一股股牛排的味道,觉得非常亲切。


汪霞要了两个美国牛排,一盘沙拉,一个烹大虾,两碗俄罗斯红薯汤,一碗意大利牛肉面,两大扎黑啤。


服务小姐依次端上菜肴,汪霞与老庆对饮,十分快乐。


汪霞问老庆:“老庆,你说我在中国投资什么才能挣大钱?”


老庆想到金蔷薇文化沙龙,于是说:“改造一个金蔷薇大厦,重点发展文化产业,组合人才资源,做到人尽其才,才尽其利。”


“为什么叫金蔷薇大厦?”


老庆就把金蔷薇文化沙龙的来龙去脉,雨亭、飞天、黄秋水等人的业绩细细叙说一遍。


汪霞在美国就听说过诗人飞天、黄秋水,也听说过黄秋水与伊人传奇般的爱情经历,她对金蔷薇文化沙龙甚感兴趣。


汪霞说:“市场的竟争说到底是人才的竟争,毛泽东当年也说:‘世界上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也可以创造出来。’这个沙在绘图仪得好,它既能以聚集人才和气,又能穿针引钱,实现人才资源的整合。这个沙龙应当办成中国最大的文化沙龙,把才子佳人都吸收进来的,既有名星、影星、歌星、名作家、名画家,又有名记者名律师、著名企业家,智商高,人品正,才学丰,资源多,这可是个宝库。”


老庆说:“真是满园春色关不住,支支红杏出墙来。”


汪霞说:“到时候可以请一些国际文化交流,设坛讲学,互通有无,沟通信息,造福人类。老庆,你云过巴黎吗?”


老庆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我连朝鲜、越南也没去过。当年到了海拉尔,想到俄罗斯边贸城市看看,结果身份证丢了,也没去成;就是到呼伦贝尔大草原转了一圈,我想那儿离蒙古近,就等于到蒙古大草原。”


汪霞把半截大虾塞进嘴里,‘咕嘟嘟’喝了一大口黑啤。


“巴黎是世界文明的发源地之一,巴黎圣母院、塞纳河、凯旋门、旺多姆圆柱,这些名胜古迹,应有尽有,你应该去看一看,到时候我请你看一看。”


老庆住了叉子,为难的说:“我口袋可没有那么多钱,旅游一趟需要一二万。”


汪霞说:“我请你去,让法国总统希拉里接见你,接见一个中国民间文化领袖。”


老庆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老庆其实不怎么刷牙,每早一次,也是对付,用个烂牙刷,往嘴里,左掏掏,右掏掏,就算完事。他是天生的牙白,牙齿长得整齐。


“老庆,我喜欢你的牙齿,白得像象牙。”


老庆笑笑,“象牙?那是经过加工的,原始的象牙不一定那么白。”


汪霞两只眼睛笑成一条缝,“老庆,你真可爱,拿起针当捧槌。”


老庆仔细端详着汪霞,说:“汪霞,我觉得你跟小时候就像是两个人,我记得你小时候,十分瘦小,又黑又瘦,两只眼睛又黑又亮,就像一对水银。说话时挺神气,一对小刷子高高地翘着,像要翘到天上去,胸脯平平的,就像小搓板。”


汪霞说:“都是吃那些乌龟忘八蛋吃的,身体吃胖了,被大西洋的风一吹吹白了,***是垫起来的。”


老庆说:“美国人也讲究美容?”


汪霞点点头:“当然,爱美之心,人人有之。”


老庆又喝了一会儿,指着汪霞说:“汪霞,你怎么变了两个人?是双胞胎吗?”


汪霞说:“老庆,你喝高了,这么一会儿苜功夫,喝了三大扎。”


老庆摆摆手说:“没高,没高,远亲不如近邻,二十多年的法小,见面高兴,高兴!服务员,服务员!”


一个女服务员应声而来。


“再来两扎!”老庆朗声叫道。


“没关系,汪……霞,今晚这钱我来付,别看我兜里就有200多张大毛票,可我有存折,到银行的取款机里取,这小卡一插进去,这钱就来了!”老庆从钱包里帛出一个储蓄卡,摇晃着。


老庆摇晃着站起来,用手做了一个手枪的动作。“汪霞,你老实坦白,你是不是那边过来的?”


汪霞说:“老庆,你喝多了,坐下来。”


“我没多,没多心,你就是那边派过来的梅花党,美国中央情报局,还是布什总统,你是多面间谍。二十多年不见,你突然出现在我的身边,你冒充美国的富婆……”老庆继续摇晃着。手里托起大扎“咕嘟嘟”又喝了半扎。


汪霞有些不悦,但是忍住了。她望了望四模周人们都在各自就餐,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旁边一对情侣,情感依依,正沉浸在对视的幸福之中。


汪霞叫过一个服务员,问:“你们这儿有醒酒药吗?”


服务员摇摇头。


汪霞走到老庆旁边,掏出手绢擦试着老庆下巴的酒渍。


老庆一把推开她,哈哈笑道:“汪霞,你这个梅花党的联络员,想用美人计来勾引我,你的接头信物,那只绣花鞋呢?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我就是一只苍蝇,可爱的小精灵,我不怕冻死!冻死我又有什么稀罕?一只苍蝇倒下去,千万只苍蝇站起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汪霞哄老庆道:“老庆,咱们还是不做苍蝇,还是做梅花吧。”


“梅花,梅花有什么了不起?它不敢在春天开,怕跟百花斗妍;不好在夏天开,不敢跟莲花比美;不敢在秋天开,不敢跟菊花比清洁;它偏偏躲到冬天开。冬天,冬天,百花都凋零了,白茫茫一片,它只有躲在冬天哭泣。哭泣,哭泣,可哭泣!啊,汪霞,你不是梅花,也不是苍蝇,你是一处片早霞,升起来给人间光明,给人间温暖,你升起来是一片火焰,落下时是一摊鲜血,啊,一大摊鲜血!红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红得让百花羞怯,红得让老庆心跳!老庆已经不是从前的老庆了,他长大了,他长出了胡须,长出了毛毛……”


汪霞生怕老庆醉后生丑,连忙付了钱,把他推进车里。


老庆倚在汪霞的肩头,轿车向北驰去。


汪霞心绪有些凌乱,只觉老庆头一歪,一股秽物喷洒在汪霞身上。


汪霞慌忙推开老庆,让他斜倚在玻璃上,然后掏出手绢拼命地擦着,并拿出一瓶法国香水悄悄洒在车厢内。


“汪总,去哪儿?”司机问道。


“碧丽花园,”汪霞头也没抬,小声地说道。


碧丽花园是北京东北一座华丽的公寓,天已大黑,轿车在碧丽花园前停下来,汪霞费力地扶出老庆。


“汪总,我来帮你。”司机走过来。


“不用了,你先回去休息,等我的电话。”汪霞说完扶老庆进了电梯。


老庆醉得不醒人事,汪霞扶着他出了电梯走进自己的房间,把他轻轻放在床上。然后拿过一个热毛巾擦去他身上的秽物,又在屋里喷了些法国香水。


香水漫漫散开,屋内弥漫着温馨的香气。


老庆静静地躺在宽大的床上,均匀地呼吸着。


汪霞脱去他的一双皮鞋,只觉一肌异味扑鼻而来。汪霞闻到这种异味,不介琐有嗔怪,反而“噗哧”一声笑了。


她想起少时的一幕情景:


那是汪霞9岁时,赤日炎炎的中午,老庆到汪霞的窗前唤她。


“汪霞。”


“老庆,做什么?”汪霞一骨碌从床上跃起来。


老庆隔着窗户笑道:“汪霞,我看见你的小***了,平平的。”


汪霞一低头,原来天太热,她仅穿着一个大花裤衩。


汪霞叫了一声:“讨厌!”慌忙穿上背心和短衬,一溜烟出了门。


老庆牵着汪霞的手来到后院,窜上了房。


老庆摘枣,汪霞装枣,一忽儿装了一书包。由于上回老庆把枣藏在背民心里,洋辣子刺痛了他的小胸脯。


尖尖的戈枣,泛着光亮;红红的圆枣,红得耀眼。


“差不多了,老庆,够吃的了。”汪霞招呼着老庆。


老庆一屁股坐在房顶上。


汪霞道:“这里太热,找个树荫。”


汪霞牵着老庆的手来到一片枣林下面,正好有个墙垛。


两个人坐下来。


“汪霞,靠着我。”老庆虚着双眼,美美地打了一个哈欠。


“美的你!”汪霞价值在他身边,掏出书包里枣吃起来。


“谁在房上呢?”房里传出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


老庆爬起身,从房顶凸起的一角玻璃往外一望,只见北屋的胖刘婶正撅着一个大白屁股蹲在那里。


老庆小声对汪霞说:“坏了,这是咱院的茅房,胖婶正在那儿蹲坑呢!看你找的这个地方,我说怎么这么大的味呢!”


汪霞平时最怕胖刘婶,她说话大嗓门,放屁如雷,夜里打呼噜,左邻右舍都听得见。


汪暇中着老庆接连越过两个屋顶,来到一个平台上。


两个人相倚着坐下来。对面是一株桑树,旁边有一株古槐,知了不停地鸣叫。


汪霞指着一个个由细丝牵着的小绿虫叫道:“吊死鬼,老庆,你怕吗?”


老庆瞟了它们一眼,满不在乎地说:“我才不怕呢!它们都是小动物。”


汪霞说:“老庆……”


老庆说:“我还没老呢,等我七老八十时你再叫我老庆行不行!无才十一岁。”


汪霞说:“就叫小庆,小小庆。”


汪霞痴迷地望着无云的天空,说:“人不老有多好,我妈妈年轻时可漂亮啦,大粗辫子又黑又亮,能够着屁股,我见过她那时照片,可是现在她发胖了。”


老庆把一个枣核吐出来,说:“你妈还不算老,我奶奶才能算老,她的头发都白了,像一处,走路要用龙头拐,把龙须都磨没了,龙头成了秃顶,她走路这样……”


老庆学着奶奶走路的样子。


汪霞忍俊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汪霞问:“小小庆,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老庆点点头:“人死了,埋在地下,慢慢就腐烂了。如果烧了,就化成一股烟没了,无影无踪。我想,人就是这么简单。”


汪霞说:“我们班同学说,别的星球也有人,火星上可能就有人。”


老庆说:“你说的是外星人,也可能是三头六臂,也可能是长着翅膀。反正有空气,有水,就可能有人。”


汪霞说:“人都是猴子变的,现在的猴子能变成人吗?”


老庆沉吟了一下,把年轻涕涂在房顶上,说:“语文老师说,主要是时代不同了,环境变化了,现在的猴子变不了人了。”


汪霞说:“我听老师讲,历史上也有女人统治整个世界的时候。”


“那叫母系社会,女人是国王,男人听女人的调遣,但这时代永远过去了。”


“你胡说!谁说这个时代永远过去了,我就是国王!”


“你?”老庆讥讽地看了她一眼。“谁叫你蹲着撒尿的!”


“我也能站着撒尿!”汪霞说着站起来,掀起大裤衩,一股热流顺着她的腿哗哗淌下来。


老庆看呆了,他脱下鞋,一股异味扑年轻而来……“臭脚!汗脚!”汪霞大叫着,落荒而逃……汪霞从回忆中返回现实,老庆仍在熟睡。汪霞拿过一张薄被给他盖上,然后到另外一个房间睡了。


第二天早晨,汪霞起床,走进老庆睡觉的房间,只见床上空空,老庆不知到哪里去了。


汪霞感到纳闷,她到几间屋子都看了,没有老庆的踪迹。


汪霞走进卫生间,只见老庆仰面倒在地上,仍在熟睡,马桶被他坐倒了,斜在一边。


汪霞看了,不禁暗笑;这个老庆,酒劲真够大的,居然把马桶都坐翻了。


汪霞走过来,提起老庆的裤子,把他扶到床上。


直到下午,老庆才醒过来,他看到汪霞笑微微地望着他,不由吃了一惊。


“你是谁?你不是弄玉?我怎么到了这里?”老庆怔怔地望着刚做完美容的汪霞。


汪霞大声说:“我是汪霞,你小时候的邻居,什么疼玉。”


老庆拍打着脑袋,连忙说:“喝多了。喝多了,原来是汪霞。汪霞,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的家,碧丽花园。”汪霞大声叫道。“疼玉是谁?你的前妻?还是其它什么女人?”


老庆笑道:“是弄玉,湖南的一个小姑娘,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是什么意思?是情人吧。”汪霞问道。


老庆拍打着脑袋,连声说:“喝多了,实在喝多了,我喝了有两扎多,别说星期五,就是星期六,我也不去了。”


汪霞扶老庆起来,说:“你去浴室洗个澡,晚上请你去全聚德烤鸭店,咱们吃烤鸭,不喝酒。”


老庆跳起来叫道:“烤鸭不能吃,现正闹禽流感,飞禽不能吃,越南都死人了。”


汪霞道:“没那么严重,北京鸭没事。”


老庆道:“你没听说,烤熟的鸭子飞的!”


“鸡不能吃,鸭不能吃,怕禽流感,鹌鹑不能吃,鸽子不能吃,怕禽流感,牛不能吃,怕疯牛,果子狸不能吃,怕非典,那还能吃什么?猪,现在身价百倍了,你看猪那洋洋得意的样子,鲤鱼价都跳龙门了。”


“上东来顺涮羊肉吧,那是内蒙古锡林郭勒大草原小绵羊的肉,又鲜又嫩。”


老庆咂巴咂巴嘴,好像已经尝到小绵羊鲜美的羊肉了。


就在老庆喜逢二十年前两小无猜的小女伴时,雨亭也遇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幸会。


梦苑是雨亭人生中第一个红颜知已,也是让他尝尽人生高潮的优秀女性,诗人雨亭无法用诗篇语言来形容梦苑的美丽和温柔,妩媚和风流,只有四个字“天生尤物。”


在圆明园的废墟,透过历史的投影,他认识了正在大学中文系读书的梦苑,楚楚动人、忧郁可餐的这位南国小姐与雨亭一见钟情,双双堕入爱河。梦苑是出类拔萃的那种女人,风姿绰约,多情妩媚,乌黑的瀑布似的长发,映衬出瓜子形的秀色可餐的脸;深澈如水的眼睛,透出几丝忧郁:微呈弧形高鼻梁,一对银葫芦般高耸的乳峰,剔透玲珑……她的美貌在街市男人的羡慕的目光中往往更多地体现出来。有一次她到王府井大街买东西,一个怯生生的小伙子一直跟随她到美术馆门前:她停下了,那小伙子脸涨得通红,羞涩地说:“你太美了,简直是一幅艺术品。”


她听了,傲然一笑,轻盈地走了。


小伙子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怔住了。


她时常感到委屈,她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丈夫好像无所谓,在家时总是把她关在屋里。丈夫到外面不知忙些什么,总是很晚才回家,有时干脆睡在朋友家里。由于门当户对,她与他组成了家庭,3年后生了一个儿子。她的父亲是个司局级干部,“文革”自尽。公公是某单位局长,婆婆是某单位人事处长,如今都已退体在家。她通过公公的关系,从一个中学教师调到一家出版社当编辑。公公的呆板,婆婆的刻薄无情,像两座大山重压着她,使她喘不过气来。公公和婆婆在“文革”中都颇得意,整人整惯了;粉碎“四人帮”后,无所事事,因此把整人的习惯用在儿媳的身上。最为可笑是在家里的电话上偷偷安装了一个窃听器,专门窍听她与外界通话的内容。她把满腹委屈和怨愤全理在心底,有时偷偷拭泪,怨恨丈夫经常夜不归宿,埋怨丈夫所在单位没有住房。两年前她决定投孝北京的大学,以摆脱家庭的罗网。她天性聪慧,博闻强记,居然考取了京城八大学院中这座有名的文科大学。


她叫梦苑,顾名思义,仿佛是生都恍惚梦中,考入大学时本来想换一个名字,可是挖空心思,搜尽辞典,也没有找到更合适的好名字。


25岁以前我是一个非常规矩的女人,算是贤慧的妻子吧,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让人窒息的家庭改变了我,或者应该说,是本性不安的我冲破了家庭的压制……“有一次,编辑部组织去山区野游,夜宿帐篷。编辑部副主任是个40不惑的男人,长得有点像日本的影星高仓健,他平时寡言少语,后来我才知道,实际上他早就盯上了我。这天晚上吃过晚饭,他约我去外面遛遛。我跟他来到一个风景秀丽的山坡,他向我讲述他家庭生活的苦闷,说起来泪水涔涔,我被感动了,联想自己的家庭生活,同病相怜。再后来,我不说你也明白,不知怎么,我爱上他了,这是我的真正意义上的初恋。我背叛了家庭,背叛了丈夫,如急风暴雨,势不可挡。我沉浸在爱情的热浪中,不能自拔,幸福得发狂,常常彻夜未眠。可是我错了,他爱的是我的容貌,我的身体,不是我的灵魂。3个月后,他又开始追逐另一个漂亮的女孩,我像一个幼稚的孩子苦苦恳求他,并愿意离婚嫁给他。没想到他却是那么无耻,竟当着我的面和那女孩……我简直气疯了,多少次跑到江边,想投入汹涌澎湃的江水。可是我为什么要死呢?该死的应该是他,这个玩弄女性的家伙,这个负心的家伙。我病倒了。生病给了我反省的机会,病愈后我想投入新的生活,可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这时同屋的一个编辑非常同情我,他经常照顾我,我俩也很聊得来。同情可能就是爱情的桥梁,渐渐地我们产生了感情。他长得不帅,甚至可以说有点像《巴黎圣母院》里的那个敲钟人。但是他心地善良,而且很侠义,你知道,我特别喜欢侠义的男人。他很有才学,知识渊博,说话挺幽默。有一次借出差的机会,我们到云南西双版纳去了,这是一次浪漫的旅行,人生难得有这样的浪漫。西双版纳的密林,更是梦一般的美。那令人难以忘怀的小竹屋,清澈的泉水,壮丽的傣家姑娘,多姿多彩的民俗,蓬勃的绿色生命……真叫人心醉。”


说到这里,梦苑忽然不说话了,眼里涌出晶莹的泪珠。雨亭俯下身问她,她还是一言不发,雨亭拥紧了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说道:“没过多久风言风语多起来。丈夫跑到编辑部大闹,当众打了我一耳光。那个男人不敢理我了,私下对我说:‘梦苑,谢谢你给我的幸福,我终身难忘,我会把它珍藏在心底,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好同事。’我明白他的意思,我理解他,他性格懦弱,何况他还有一个贤慧的妻子……”说到这里,梦苑己是泪流满面。


雨亭端了一杯温水给她,她喝了一口,“人生真是有趣,我和另一个同事明明没有任何越轨的行为,只是平时聊得来,他时常帮助我看书稿。可是又有不少风言风语。那个同事的妻子是个醋瓶子,听到传闻后,风风火火跑到编辑部,口口声声要跟我上法庭。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哭笑不得。那个同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劝走他的妻子,又是一场风波。”


雨亭笑道:“你在编辑部成了知名人物了。”


梦苑苦笑道:“我哪里愿做这个知名人物,你开我的玩笑,真坏!”


梦苑用小拳头捶打雨亭,雨亭躲过了。


“去年春天,我那位同事来了,他出差路过北京顺便来看我,我知道他一直背着黑锅,家里闹矛盾,冤枉了他,索性将错就错,于是……”


雨亭正听得津津有味,忽听一声闷雷,一忽儿下起瓢泼大雨,屋内一直没有开灯,一片黑暗,几道闪电,照亮了梦苑雪白的胴体。她慌忙来到窗前,隐到窗后,悄悄向外张望,拉上了窗帘。


“弩,弩,弩……”有人敲门,屋内可以看到外面巨大的投影。


梦苑示意雨亭不要开门,雨亭不慌不忙地穿好衣服。


“踢踢沓沓”的脚步声,敲门的人远去了。


梦苑飞鸟般扑到雨亭的怀里,雨亭见她的胸前泛着亮晶晶的一片雨滴,轻轻地把它擦干。


“你冷不冷?”他问她。


她摇摇头。“浑身是火,火燎燎的。”


“刚才敲门的是谁?”


“可能是同学,说起来挺有趣,有一次,班上的一个男同学喝醉了,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了我们的房间,躺在我的床上睡着,我只好退了出去。”


雨亭瞧瞧窗外的天空,说:“我要走了。”


“今晚浪漫吗?”


“故事挺浪漫,以后我不写诗了,写。”


“一定要把我写进去。”


“当然,你是主角。”


两个人穿好衣服,开了门。


梦苑送给他一把伞。


“雨还在下,拿着伞。”她旋风般地吻了他的脸。


这一个星期三的上午,梦苑没有课,两人约好到紫竹院公园游玩。


下午3时,园内游人寥寥,梦苑和雨亭走上一座石桥,来到一片紫竹林中。


梦苑今天换了一件黑色镶白边的连衣短裙。更添了几分俏丽。


天有点阴,没有明亮的阳光,但还是清新明朗。雨亭给梦苑抢了几张快照。


“梦苑,你知道紫竹院的别名吗?”


“情人公园。”梦苑嫣然一笑。


“没有你不知道的。”


我昨夜根本就没睡,有个男同学跟我聊了一宿,把一捆蜡烛都用光了。


雨亭听了心下一沉。


“你猜我的本性是什么?”梦苑略带调皮地微笑着望着他。


“本性风流!”雨亭道。


她自豪地点点头。


“我适合做情人,不适合做老婆。”她又是嫣然一笑。


竹林中有一个石凳,上面漂着几片枯黄的竹叶。


一大片阴云急急地从他们头上飘过,天色暗了下来,他们走入后面的一片假山。


一声闷雷,下起大雨,天地间变成一片细密的蒙蒙雨幕。


雨亭牵着梦苑的手钻入一个山洞。这个小山洞勉强容下两个人。不远处有一片黄灿灿的丁香,在大雨中奇异地爆发出浓郁的芳香。


你看,黄丁香!梦苑指着那片金黄叫道。


雨亭跑过去摘了一束回来,递给梦苑。


梦苑吻着黄丁香,有说不出的愉悦。


不久,雨过天晴,一道彩虹出现在天边。梦苑冲出山洞,兴奋的跳啊,笑啊,雨亭背起她,向山下走去,走入朦胧的丁香从中。


穿过丁香丛,翻过几个翠绿的山丘,走上一条小径。已从雨亭背上下来的梦苑,牵住雨亭的手向门口走去。


忽然,梦苑站住了,用心聆听着什么,她的脸上露出庄严的神情。


教学的钟声!一定是哪一对新人婚礼的钟声……雨亭也隐隐听到了,一阵阵钟声颤动着,荡悠悠传过来,动人心魄。己是傍晚时分,前面一片苍翠,天际一片青黛色。暮霭中的梦苑面容异常苍白,她牵着雨亭的手,喃喃自语:“我没有这个福气……”


她眼里滚出晶莹的泪珠……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雨亭又如约来到梦苑的宿舍,门开着,屋内没有人。


他到校园里一个阅报栏前看了20多分钟报纸,再回梦苑的宿舍,还是没人。


他有些失望,也有几分纳闷。梦苑是不会失约的,是不是出了问题。


他又来到学校传达室,打了梦苑的呼机,可是仍然没有消息。


一种不样之感油然而生。他不甘心,又来到梦苑的宿舍,进到室内,这才发现,梦苑身着一件米黄色的连衣裙,平躺在床上,一股酒扑鼻而来。


雨亭走近梦苑,她喝醉了,朦朦胧胧睡着。她的左胳膊有划伤,渗出血迹。


“梦苑,你怎么了?”


雨亭坐在床沿上,用手轻轻推她。


她哼一声,埋在枕间的脸露了出来。她满脸通红,睁开双眼,也是通红。


“有谁知我心啊……”她长叹一声,晶莹的泪水涌泉般顺着眼角滚淌下来,湿了枕巾。


在这以前,雨亭十分喜欢她,但还没有情爱的感觉;可是现在,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从这一刻起,雨亭觉得自己真正爱上了梦苑。


爱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他(她)的幸福而高兴,为使他(她)能够更幸福而去做需要做的一切,并从这当中得到快乐。


男人通过女人获得解放,女人在解放了的男人那里获得自由。雨亭守护着梦苑,直到她沉睡。


第二天下午,雨亭和梦苑来到天坛公园。古柏森然翁郁,游人寂寞,四周静悄悄的;他们被一种圣肃穆的氛围笼罩着,簇拥着。在一株巨大的古柏前,两个人久久接吻。梦苑的脸发烫。她小声地说:“叔本华说,男人的爱情,从他得到肉体满足的瞬间起显著减退,不管哪个女人,在他看来都比自己的女人有魅力。因为他是指望变化的。与此相反,女人的爱情是从这个瞬间起骤然增长的。”


“瓦西列夫说,一个男人不论有多少浪漫史,在他的心里往往有一个永远不会被任何人所代替的女子。”


“吻是一个向嘴诉说代替了向耳朵倾吐的秘密。”


“吻是灵魂与灵魂相遇在爱人的嘴唇上。”梦苑说到这里,又补充了一句,“女人即使与男人交合也不会轻易和男人接吻。”


雨亭被臂弯中的这个精灵般的女人深深地沉醉了。他说:“恋爱中的每一个人都是诗人,梦苑,你看你也成了诗人,你的语言多么像诗的语言。”


“情人的希望仿佛是意识中的一粒种子,只要一生根,就飞快的成长。”梦苑用纤细的左手抚摸着雨亭的脚膛。


“建筑在美貌上的爱情,一旦美貌消失,它也会随之消失。”梦苑小心盯着雨亭。


“我一旦爱上一个人,不仅爱她的容貌、身材、身体的每一个部分,而且爱她的精神、她的灵魂、她的性格、她的思想。”


梦苑笑了,“这不是你说的,是俄国的东尔尼雪夫斯基说的。”


雨亭抱紧了她,“你看的书还真不少。”


梦苑眉毛一扬,“那当然,文学系的高材生嘛。”


雨亭见她那副娇美的样子,忍不住又吻了她的脸颊。


梦苑的双眼清澈如水,望不到底际。


“老年是女人的地狱……”她的眼神浮现几丝优郁。


“风流的女人,有年轻时的快乐:忠情的女人,有年老后的安逸。”


“不知为什么,我的一个女学生说她有妓女心态。”


梦苑不作声了。


许久她才抬起脸庞,“一对情侣如果要想长久,就必须彼此都增强魅力。”


雨亭小心地抚弄着她的柔发,“我不相信人一生只能爱一次,我也不相信人一生必须爱许多次,次数不说明问题,爱情的容量即一个人心灵的容量。你是深谷,一次爱情就像一道汹涌澎湃的江河,其它的爱情不过像这条江河上奔腾翻卷的浪花……”


梦苑忽然脸颊通红,呼吸急促,雨亭感到她浑身颤抖。


“你怎么了?”雨亭问她。


她没说话,整个身体像一条蛇缠紧了他……“你怎么了?”雨亭问她。


“雨亭,我太快乐了……”


雨亭和梦苑在崇文门便宜坊烤鸭店吃完晚饭,走出来时已是黄昏时分。晚霞染红了天际,远处东单公园的红亭时隐时现。车辆川流不息,行人来去匆匆,正是下班高峰时间。雨人走过街天桥,未抵桥中,雨亭看到下面人头攒动,一片喧嚣,仰头向天,残阳似血,周围一片墨蓝,不由得脱口说了句:“魂断蓝桥……”


梦苑一听,心有所悟,不由自主,情不自禁,紧紧拥抱雨亭,发狂地接吻。


雨亭恍入仙境,真真感到了人生的妙处。心有灵犀,真是古今中外,读破万卷,描述爱情的篇章层出不穷,情景百论不厌,唯独这一章最是真切。他只疑惑自己在梦中,用手掐了掐自己,竟毫无知觉……四年的大学寒窗生涯就要结束了,梦苑满载着学业的收获,人生的真谛,丰收的喜悦。


她给雨亭打电话,邀他当晚到王府饭店用餐,这是他们至今最后一次会面。


王府饭店的自助餐厅里,灯光摇曳,菜肴琳琅。


梦苑一改平日的发型,挽了一个乌黑的云髻,满面丰采,身穿一件薄如蝉翼的黑色紧身衣裙。


“雨亭……”她用惯有的悦耳动听的柔声招唤他。


雨亭在她对面坐下了。


“最近好吗?”


雨亭点点头,显得有点紧张。


梦苑叫服务员端来两杯法国红葡萄酒。高脚杯里,紫红色的酒浆映照着通红的蜡烛。


梦苑的脸娇红如酒,两颗笑涡似两个红樱桃。


她显得有些庄重。


“雨亭,你说我是一个好女人吗?”


雨亭点点头,苦笑着:“算是吧。”


“不是一个打满分的好女人,有点勉强,对吧?”梦苑的一双大眼睛,烁烁地望着他。


梦苑开门见山地说:“我最近回了一趟家,办了离婚手续,我解放了!”


雨亭道:“还去了一趟普陀山……”


“老庆的嘴好快,心蕊不像他。对,然后从海南直达普陀山,是和我的新婚丈夫去的,就是那个你在机场见过的同学,比我小6岁……”


“我祝福你……”雨亭一本正经地说。


“是真心的吗?”她把胳膊并拢胸前,笑望着他。


“我想会理解的。女人视婚姻为生命的归宿,男人一般视婚姻为人生旅途的异站。许多女人一心投向婚姻,有的男人的心常在婚姻之外流浪。他对我一直执着,我也欣赏他。总而言之,我想有个家,一个温暖如春港湾。我这条船实在太疲惫了,需要靠岸了……”


梦苑把一只炸虾夹到雨亭面前的碟子里。


“这些年谢谢你给我的爱……我们还是朋友,你永远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忘记你的……”梦苑的眼睛里泛出感谢的目光。


梦苑目光里的湿润一闪即逝,又说道:“我就要离北京了……”


雨亭听了一怔,心砰砰地跳。


“他的家在浙江,我毕业后要到他的家乡去,已分配到当地的电视台,做电视节目主持人……”


吃过饭后,梦苑把雨亭带到5楼的一个房间。这是一间客房,房内布置优雅,床头上柜上放着一个彩色花瓶,插有一束红玫瑰。


梦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录音机,扭动了开关,播放出阿拉伯音乐《谜》。美妙,动听。


梦苑把灯光调暗,然后到卫生间洗浴。


卫生间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雨亭坐在沙发上,仿佛觉得自己的心扩展了,在这明净的夜晚,他的心中仿佛充满了细声密语,无数仿徨苦闷的欲念都在他心中突然蠕动起来,像有一种吸引力把他和这充满生命的意境融合在一起了。在这柔和的夜里,他感到神秘的东西在颤栗,不可捉摸的希望在悸动,他闻到了一种幸福的气息,但这种气息又是漂忽不动的,他的心既快活又惆怅,既幸福茫然……梦苑出来了。


她像那幅裸体油画。


雨亭怎么也看不清她。


她轻盈盈地走来……雨亭感觉到了她灼热的呼吸。她缩在他的身上,她的手触及到他的头,她的湿湿的散发,落到了他的脸上。


雨亭闻到了这头发独特的香气,他的头昏眩起来。一种奇怪的不可抗距的力量驱使他双手拥住了她,拉向自己……她那富有弹性、灼热、饱满的胸脯紧贴着他的胸脯,他的心跳快而激烈,他感觉到了她光滑柔软的身体……人世间的一切都无影无踪了。一切都在盘旋,美妙的音乐在回荡、升华……他有点恍惚。


他仿佛飞向北极光。


那令人难忘的奇景在摇晃,闪着霓虹的色彩,用自己的美丽诱惑人……雨亭的每一个细胞都感触到梦苑那剧烈的青春胭胴体,他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好像在飞。


梦苑的秀发像瀑布一样飘洒着,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偷悦升腾起来,震颤着传遍全身。她的声音由于激动而硬塞,一时谙哑无声,一时重又响亮起来:“雨亭……这是最后的晚餐……我谢谢你,我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


升腾的音乐在屋里弥漫、回荡……梦苑几乎是从心里升腾出这么一句:“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叫你一辈子也忘不了我!”


雨亭在心里说。


雨亭总是默默地为梦苑祝福,祝福这个他生命中的第二女人。他有时在梦中与她相会,但第二天早晨醒来,梦中的情景却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那玉笋般的身材,瀑布般的长发,那朦朦胧胧秀美的脸庞,他相信梦苑的那个小同学能够给她带来幸福,他虽然小她六岁,个子也比他矮小,但是一双眼睛充满了坚毅和自信,他对她忠心耿耿,她也觉得漂泊的般已经驶入了温馨安的港湾,她与雨亭无法结合,心又不能总在飘泊,游离不定,船游累了,心疲惫了,身心俱疲,总应该靠岸了。


梦苑已经到了北京,她在黑龙江驻京办事处的宾馆给雨亭回去电话。她是用手机打的。


雨亭又惊又喜,她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熟悉而亲切的声音了,梦苑就像一个强力的磁场紧紧地吸住他,声音是那么温柔,甚至带点俏皮的味道。


电话是中午打来的。


“你在哪儿?”


“我在班上,出版社。”


“又忙着编稿,精神文明的传播者。”


“你住在哪儿?”


“黑龙江驻京办事处。”


“我到你那里去。”


“石涛也来了,我们一起出来见见世面,沟通一下信息,想换一换发展的思路,老呆在那个镇子里,真成了世外桃源了。石涛是个实干家,但是思路上还需要更新。我准备和他到北大、清华看一看,再找国家体改委的老同学聊一聊……”


雨亭迟疑了一耻,又说:“那咱们去圆明园遗址公园?”


梦苑咯咯地笑了,她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真实。“你还想让我接受爱国主义教育呀,天凉了,那儿太凄凉。”


“那我请你吃烤鸭。”


“雨亭,你真好,还记得我的嗜好,现在闹禽流感,谁还敢吃。”


“那咱们去王府饭店……”


雨亭心里非常清楚,那是他和梦苑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那是梦苑精心安排的,五楼的一个暧意盎然的房间,音乐融融,灯影摇曳,花香沁人,交股而欢。那是最后是晚餐,两个人依依难舍,热吻难分……对方一阵沉默。


梦苑说:“不用太破费了,去民族饭店四季万吧,在我们两个人的中间距离,傍晚6点见。”


傍晚差10分6时,雨亭就已在民族饭店二楼的踏青单间静静地等候梦苑。


自从上番分手,他们已经有三年多未见面了,这之中通过一些电话,基本上都是梦苑打来的,雨亭不愿过多干扰她的生活,因而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


不知怎么,雨亭有些紧张,用“心潮未平”四个字来形容不为过。


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门开了,梦苑走了近来。


“雨亭!”梦苑亲切地唤道。


“梦苑!”雨亭从沙发上立起来,扑向梦苑。


雨亭揽住了梦苑两只温热的小手,她的手十分绵软。


“雨亭,你还是那么年轻,那么帅气!”


梦苑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到此为止亭。


梦苑仍是那么神采奕奕,风度翩翩,她比以前略胖了一点,但显得更加丰腴,成熟,雪白的风曳紧紧束住她窈窕的身材,一双白无能的皮鞋镶着花束。


“梦苑,这些年你好吗?”雨亭有此激动,眼角溢出了泪花。


梦苑见雨亭动情,也被感染,她牵着雨亭的手坐到座位上。


梦苑脱去风衣,露出紫色的裙子,紫色的色泽衬出她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生机勃勃,她平时不化妆,她崇尚自然主义。


饭菜端上,两个人举杯相庆,情意融融。梦苑问了黄秋水、飞天、牧牧、银铃、子等沙龙朋友的近况,简单地说了近年来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状况,然后话题又转到两个人深感兴趣的方面。


雨亭说:“诗人作家郁达夫在散文《故都的秋》中有名话:‘北方的秋,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当你把脚步放慢时,才能感受到生活的味道。”


梦苑说:“当你没有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时,会感到痛苦;当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时,是另一种痛苦,其实朦胧是一种美,是一种意境。”


雨亭说:“当你还不习惯现实生活中的一些事物时,说明你还不够成熟;当你什么都能够理解时,说明你已经成熟了。”


梦苑笑着问他:“你觉得我成熟点了吧?”


雨亭说:“也许已没有也许,成熟的标志是以不娈应万变,以平静的心,去看不平静的万物。最近有个名作家出版了一部著作,取名为《忍受快乐》,人生虽然痛苦,但不悲观,我们始终抱着快乐的希望忍受痛苦,同时也忍受快乐。梦苑细细咀嚼雨亭的话语,把筷子停留在碟边。”


她喃喃自语:“把永远的痛苦变成暂时的痛苦,把暂时的快乐变成永远的快乐。……”


雨亭怔怔地望着梦苑,说:“看得出来,他对你很好。”


“他是一个实在人,一个内向的人,他对我很满足……”梦苑盯着盛满红色酒浆的酒杯。


“你呢?”


“怎么说呢,我也很快乐。你还记得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吧?也许,每一个男人都会经历这样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粒饭粘子,红却是心房的一颗朱砂痣。月光皎洁也好,朱砂痣有福气也罢,他日不会沦为蚊子血或饭粘子,就是幸运。就算不是他的,终究也会是别人的。于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山重水覆,终点终于又回到了起点。”


梦苑停顿一下,若有所思。然后又说:“其实,最刻骨铭心的,正是那一段美丽的距离。……”


梦苑说到这里,轻轻舒了一口气。


雨亭自饮了一口红酒,似是自言自语:“是你的,形影相吊;不是你的,直挂云帆海!……”


“雨亭,你的生活同在怎么样?”


“挺好的。”雨亭轻轻地说。


“我不是指柳缇,其实柳缇是很聪明的一个女人,她什么心里都明白,她是大智慧的女人,能屈能伸,纵横自如,因此你也不会离开她,我问你的是其它生活。”


梦苑目不转睛地盯着雨亭,似有千种关心。


“还好,一切顺其自然。”


“我听说你还认识一个叫雪庵的女人,她是个演员。”


“是,她就像一只风筝,随风飘荡。”雨亭轻轻地摇着酒杯。


“她不是风筝,她是一朵白云,在空中自由自在地浮动。她是雪中之庵,孤芳自赏,高处不胜寒。”


雨亭暗暗吃惊,梦苑远在万里之外,那个偏僻的浙江小镇,还真掌握不少信息。


雨亭抬起头问:“是老庆告诉你的吧?”


梦苑笑着摇摇头,“我会预测,我有特异功能,我还知道你与她是灵交,神交,不像咱们过去还形交。”


雨亭怔住了,三年不见,梦苑果然比以前老练了许多,也变得比以前有心计了,她就像一个成熟的棋手,拨弄着险象环生的棋子,兵临城下,不动声色,城中无人,不慌不忙。


“雨亭,你应该换一个工作环境。”


“改革失败了,我又回到了编辑岗位,许多人冷眼瞧我,我是觉得有点尴尬。不像当年竟聘担任出版社社长那阵子,前呼后拥,逢年过节,门庭若市。咳,没办法,谁叫中国人这么势利!”雨亭重重地叹了口气。


“何止是中国人,外国人也一样。因为那时你有权,有利用价值。有句话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他们围着你可以调级、长工钱、解决住房问题,还有职称。男人可以给你进贡,女人可以为你脱裤子……”


雨亭正色道:“我可是改革的产物,我是个清官。”


“这个我知道,我还不了解你?隔着衣服我能数出你有几根肋骨。雨亭,你就不能换一个工作环境?”


“时间久了,人头熟了,懒得动弹。”


“能不能下海办公司?”


“我不是那块料,你以为什么人都能经商拨拉脑袋就是一个?二十多年来淹死的人不计其数。”


“那干脆做个自由作家,靠稿费为生。”


“靠写诗能挣几个钱?现在又不是诗歌的年代,老庆就是个例子,他的手头不宽裕,有时还帮着画家卖点画儿,还得找一二流画家,一般画家老板不认。汪国真火不火?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不读汪诗者寥寥无几。盗版诗集不计其数,可是他的生活也就是小康水平。仿照前苏联设立的专业作家制度已经土崩瓦解,作家将不是一种职业,而是对写作者的称谓。就是在西方国家,作家的生活来源不在稿费,而是有其它固定职业的收入。现在也有一些人,有点小才能,写点,在城市里泡着,吃喝玩乐,把作家当作一种生活方式,这很可怕。”


梦苑说:“在中国社会急剧转型的过程中,知识分子原先所处的文化中心的地位渐渐失落,而向社会边缘滑行。一方面在社会理想激情再三受挫后,难以很快重新获得明确统一的追求方向和动力;另一方面,暴露了精英意识自身浮躁澎胀的缺陷。”


雨亭说:“梦苑,谢谢你。我汪会失落,我有沙龙那么多朋友呢。再说新上任的出版社社长待我也不错,他挺尊重我,有时还征求我的意见,特别是我还有像老庆这样忠心耿耿的朋友。”


“老庆怎么样了?”


“他比以前成熟了,和心蕊离婚后心态调整过来了。”


“他有女人缘,是不是还那么花?”


“我看他倒是真有点像大侠,有侠的心迹,侠的风范。”


梦苑看了看表,说:“哟,都九点多了,我该回去了。”


雨亭雨亭深情地牵着梦苑的手,说:“我在楼上开了房间,咱们再好好聊聊。……”


梦苑的脸刹地羞红了,她紧紧地依偎着雨亭,小声说:“我对他该不忠了,雨亭,你应当理解我……”


雨亭听了,感到头脑一片空白,他有点茫然。


梦苑把她发烫的嘴唇在雨亭脸上吻了一下,然后穿上风衣走出房间。


梦苑乘坐一辆出租车西去了,雨亭望着那辆车的背影,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有点惆怅,又有点婉惜。


夜色愈来愈深了……老庆当上了金蔷薇集团的总经理,他的办公室暂时设在碧丽花园汪霞的家中。汪霞买下北五环的一座楼房,正在改造为金蔷薇大厦,修缮工程建设正在进行之中。


弄玉暂时一人住在老庆家里,她打电话给老庆说:“胜利者最危险。”


老庆听了,微微一笑,说:“我是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宠辱不惊!”


弄玉说:“别忘了每天洗洗你那臭脚,别把人家薰坏了。”


老庆笑着说:“我每天都做足疗,一天一双袜子。”


弄玉一个人住在发现庆家里,一连几天没睡好觉,她还是第一次失眠,总觉得丢失了什么,是友谊?是情感?还是主心骨?


她像没了魂似的怔了半天,最后笑出声来“我丢失了一个大熊猫。”


汪霞真是一个大忙人,早出晚归,工商、税务、公安、政府部门和客户,往来穿梭,就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


老庆说:“汪老板,你可真是个女强人,女强人可是危险的女人。”


“为什么?”汪霞将风衣挂在衣架上,弹了弹风衣上的风尘。


老庆在办公室里翘着二郎腿,吸着中华牌香烟,他把烟圈一串串抛给汪霞。


“当代有十大危险女人,一是拜金主义的女人,她不会看上穷光蛋,她对物质追求,和她交往的妇人,财产总有一天会被她并吞,她的胃口大得很,欲望也大得很。二是把男人当玩物的女人,她懂得利用女人的天生器关来征服和驾驭男人,从各种男人身上获取快感。三是翻脸不认人女人。相好时海誓山盟,在花前月下,颠鸾倒凤。一旦翻脸,变若他人,她会把和你上床的细节声力力竭地告诉每一个人,她就像一颗人体炸弹,会把你炸得粉碎。四是歇斯底里的女人,她一犯起脾气,就像一头疯牛,横冲直撞,神经质地大哭大笑,使你不得安宁。五是女权主义的女人,她就像母糸社会的部落盟主,对你发号施令,强迫你给她洗屁股洗脚,有时吉普赛人骑着你满地爬。一旦耍起威风,就会揪着你挑战***,就像揪着牵驴的绳子,六是弱不禁风的女人,好就像《红楼梦》里的林黛玉,整日哭哭啼啼,干不了重活,听不得你大声说话,迎风落泪,观花痛哭,你就像她的一根拐杖。七是醋劲大发的女人,上街时你让你眼睛不要斜视,电视上出现漂亮女人,她要关掉电视机,你每天都要检查你的手机,有时还要到电信部门检查你的电话纪录,甚至跟踪你,她就像一个侦探,经常不期而至,对你进行意外的袭击,她自诩为英国情报局的007八是邋邋遢遢的女人,整天丢三落四,洗浴后忘了带戒指,吃饭后忘了拿提包,存钱后忘了加密码,***后忘了穿内裤。她是一盘没有下完的残棋,搅得你不得安宁,让你感到心地疲惫,心神不定。九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她觉得许多男人都有魅力,有钱的男人她觉得智商高,高官的男人她觉得有手腕,风流的男人她觉得会生活,漂亮的男人她觉得有风采。她爱上你是真的,她爱上别人也是真的。十是像你这样的女强人,她是个工作狂,统治狂,她要做慈禧太后,让每一个男人都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没早没晚地工作,来去匆匆,去来如风,她威风凛凛,俨然一个君主,发号施令,调兵遣将,就是在与男人***时也要高踞在上。”


汪霞听得津津有味,哈哈笑道:“老庆啊老庆,你算是把女人研究到家了,我封你为女人学家。”


老庆轻轻地呼出一大口烟雾,兴高采烈火地说:“我应当拿诺贝尔妇女文学奖吧?”


汪霞说:“说你喘你就咳嗽,我跟你要的金蔷薇俱乐部的活动方案设计好了吗?”


老庆笑道:“汪老板交待的事能够不办吗。”老庆把桌上厚厚的一撂材料递给汪霞。


汪霞接过卷宗,一页一页地翻着,脸上露出了笑容。


“到底是北大中文出来的,对,每人认领金卡、银卡、铜卡,消费优惠,场地免单,就收餐饮费。桑拿、保龄、台球、棋牌等都打八折,老庆,你跟雨亭、黄秋水商量了吗?”


“雨亭说,注意不要有色情服务,免得惹麻烦再说沙龙里有那么多优秀女孩,她们看了也不雅观,可是黄秋水跟他意见不一致。”


汪霞说:“我同意雨亭的意见,毕竟当过领导干部,他想得周到。你们沙龙现在究竟有多少人?”


老庆把烟头狠狠地捏死在烟灰缸里,这个烟灰缸的造型是一个胴体女人,浅黄色玻璃的。他望了那女人一眼。


“号称上万人,其实有两多人,经常活动的也就二三百人,有一定消费水平的七八十人。”


汪霞说:“改革开放后,这种沙龙日益活跃,各行各业都有沙龙,这是一个很好的平台,就文化沙龙而言,就有诗歌、美术、散文、戏剧、雕塑、音乐等沙龙;经济沙龙有金融、外贸、轻工、重工、高新科技等沙龙,其它还有卫生、体育、教育等沙龙,细分还有秘书沙龙、武术、红楼沙龙等,甚至还有网球、高尔夫球、飞碟、美女沙龙等,我想今后可组织一个沙龙联盟,都到咱们金蔷薇大厦活动,咱们这里多功能厅、客房、会议室、娱乐设施齐全,又有文化品味,有了梧桐树,还怕招不来凤凰?”


老庆嘻嘻叹道:“你真是个优秀的实业家,毕竟是从美国哈佛大学出来的博士,厉害,厉害!文化沙龙一般都没什么钱,要是把企业家沙龙都聚齐到这里,可是一本万利!”


老庆激动地立了起来。


“是啊!中国工商联底下就有不少私营企业,你要想法打入工商联,还有中国市长协会,你把企业家沙龙、科技沙龙、发明家协会弄到一起,一碰撞,火花就出来,咱们可以收中介费。”汪霞一边说着,一下皮鞋,换了一双软软的平底鞋。


老庆说:“你这董事长是厉害。”


汪霞说:“你看我这面相,面如满月,家道兴隆。唇若红莲,齿若白玉,衣食丰足。面色光润而无缺陷,唇若丹珠,而不露牙,齿若玉珠,齐整无缺,富贵之相。老庆,你到我办公室来。”


汪霞的办公室就在老庆的办公室左侧,五米多长的老板桌上,文件、文具、电话等摆设整齐,壁上有一幅当红书法家的题字:每逢大事有静气,不信今时无古贤。沿墙摆满黑木书柜,里面是《二十四史》《资治通鉴》、《史记》、《唐诗》、《宋词》之类精装收藉,玻璃擦得锃亮。


老庆问:“这书你都看吗?”


汪霞说:“你以为我是聋子的耳朵——摆设,我是掌上千秋史,胸中百万兵。我这还有不少现代管理学的书,等大厦改造完,公司扩充人,兵强马壮,你我在管理上要大展神威。”


右侧有一茶案,摆着名贵茶具,汪霞打开冰箱,箱内茶叶盘琳琅满目。


汪霞问:“喜欢喝什么茶?我这茶叶的种类可比你们金蔷薇茶屋多了,我这几天跑得挺累,喝点绿茶,消消火气。”


汪霞拿出一桶名茶,打开茶盖,用手指捻出一缕茶丝,置于茶具之中,然后到饮水机前倒了一壶开水。汪霞熟练地摆弄着茶具,一忽儿一小碗清茶就端到老庆面前。


“老庆,你怎么不把鞋脱了?”


老庆坐在蹋蹋米上,诡秘地笑了笑,说:“不敢脱,我这阳气太盛。”


汪霞说:“那我把窗户开开。”


老庆说:“算了。”他俯下身,闻了闻茶水,赞道:“真是好茶,有点香妃的味道。”


汪霞也呷了一口,说:“姑奶奶能给你喝次茶吗?这可是上等的毛尖。”


汪霞打开音响,音乐声起,弥漫着一种沉重的气氛。


老庆问:“这是什么音乐?我怎么听着像祷告。”


汪霞说:“这是五台山的佛教音乐,五台山,白马,青山,绿瓦,红墙,蓝天,黄顶……清凉的佛家世界,这音乐能够一种腾飞的感觉。你仿佛坐立于云端,周围是美丽的飞天在欢快地飞翔,在残阳如血的暮霭之中,释伽牟尼安详地躺在那里,两目微合,侧身而卧;五彩滨纷神态各异的飞天围绕在大佛的周围,音乐肃穆而悦耳,令人心驰神往……”


老庆眯缝着双眼,欣赏着音乐,美美地饮着绿茶,有说不出来的愉悦。


“老庆,在佛面前,你说你家里是不是养着一个小的?”汪霞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眼。


老庆悠悠地说:“我的一个朋友,她暂时住在我那里,在佛面前,我发誓,我还没有碰她一下。”


汪霞说:“你肯定是爱上她了,你是一个情场老手,你在女人裙子底下笑傲江湖……”


老庆说:“你怎么知道?”


汪霞厉声说:“我那么关心你,你的底儿我还不知道?你尊重她说明你爱她……”


老庆坦率地说:“我确实喜欢她,男人对女人,不是都能找到感觉的,不在地位、家庭背景、相貌和性格。”


汪霞说:“你跟我能找到感觉吗?”


老庆说:“那个时候有,但是现在没有了。”


汪霞爆发出一阵大笑,“好,我就喜欢这这种坦率劲儿,来,以茶代酒,干杯!”


两杯相撞,险些碎了。


老庆怔怔地望着汪霞,说:“我觉得你好像变了一个人。”


“娈好了还是变坏了?变好看了还是变丑了?”


“汪霞,你就是你,性格更突出了。”


汪霞把茶杯放下,悠悠地说:“老庆,你也变了。”


“变聪明了还是变傻了?变老了还是变年轻了?”老庆歪着头,静静地谛听着。


汪霞陷入一种回忆之中,喃喃地说:“说不好,好像是变杂了,就像大米粥,又夹进了大枣、桂元、核桃仁、花生仁、小红豆……”


老庆“噗哧”一声笑了,说:“那无成八宝粥了。”


“对,你就是八粥!老庆,我听说你笼络女人的本事很高,特别爱给女人讲凄美的爱情故事。讲一个我听听。”


“你听谁说的?我老庆是个侠肝义胆的男人,不会编故事去骗女孩。”


“你讲一个嘛,别拿糖。”汪霞撅起了嘴。


“你的北京话总改不掉。”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


“好,我讲一个,可是从网上听说的。在一个恬静的小镇上,有一对非常要好的年轻恋人,他们形影不离,总是依偎而行。镇上的人都羡慕他们。女孩长得像一株山桃花,有着漂亮的脸蛋,垂柳一样的身材。男孩长得也非常英俊,高高的个了,两个胳膊上都是肌肉。可是有一天,发生了车祸,女孩受了重伤,她躺在医院里,几天几夜没有醒来。白天,男孩就守在她的病床前不停地呼唤爱的人,晚上跑到教堂里向上帝祷告。半个月过去了,女孩依然没有醒过来,而男孩已是筋疲力尽,憔悴不堪。……”


汪霞叹息着说:“真是红颜薄命,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老庆说:“你把灯关了。这样更有感觉。”


汪霞把灯关了,屋里一片漆黑。


老庆又讲下去,“上帝终于被这个痴情的男孩感动了,上帝问这个男孩:‘你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做为交换吗?’男孩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说‘我愿意!’上帝说:‘我可以让你恋人醒过来,但你要答应化做3年的蜻蜓,你愿意吗?’男孩听了,还是坚定地回答:‘我愿意!’天亮了,男孩已经变成了一只漂亮的蓝蜻蜓,他告别了上帝匆匆回了医院。女孩真的醒了,而且还跟医治她的男医生交谈着什么,可惜他听不到。几天后,女孩康复出院了,但是她并不快乐。她四处打听男孩的下落,但是没有人知道男孩去上哪里。女孩整天不停地寻找着,然而早已化身做蓝蜻蜓的男孩却不时围绕在她的身边,即不会说话,又不能拥抱,只能默默地陪伴她。夏天过去了,秋风习习,蓝蜻蜓不得不离开这里。于是他最后一次飞落在女孩的肩膀上。他想用自己的翅膀抚摸她的脸,用细小的嘴来亲吻她的额头,然而他弱小的身体还是没能引起她的注意。春天来了,蓝蜻蜓迫不及待地飞来寻找他的恋人。然而他发现女孩的身旁站立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那男人正是医院里医治她的伤的医生。那一刹那,蓝蜻蜓几乎从半空堕落下来。他听到路人说,这一对恋人有多么幸福,那医生多么善良可爱,他们相爱多么理所当然,女孩已经快乐如常。蓝蜻蜓伤心极了,以后他常常看到那个男医生带着自己的恋人一起散步,甚至看到他们在树林里接吻,而他自己除了偶尔能落在她的肩头以外,什么也做不了。这一年的夏天特别长,蓝蜻蜓痛苦地低飞着,他已经没有勇气接近自己昔日的恋人。女孩和男医生之间的融融情话,欢乐的笑声,都令他窒息。第三年的夏天,蓝蜻蜓已不再常常去看望自己的恋人了。她的肩被男医生轻轻拥着,脸被男医生轻轻地吻着,根本没有留意一只伤心的蓝蜻蜓,更没有心情怀念过去。上帝约定的三年期限很快就要到了……”


老庆已听见汪霞嘤嘤的哭声。


“就在最后一天,蓝蜻蜓昔日的恋人跟那个男医生举行了婚礼。蓝蜻蜓悄悄地飞进教堂,落在上帝的肩头,他听到下面的一对恋人对上帝发誓说:我愿意!他看着那个男医生把金戒指戴到昔是日恋人的手上,然后看着他们甜蜜地接吻。蓝蜻蜓流下了伤心的泪水。他几乎晕过去了。上帝叹息着:‘你后悔了吗?’蓝蜻蜓擦干眼泪,摇摇头,说:‘没有!’上帝又带着微笑说:‘那么,明天你就可以变成人了。’蓝蜻蜓摇了摇头:‘就让我做一辈子蜻蜓吧……’”


老庆讲完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已经瘫软无力了。


汪霞仍在哭泣,她的眼泪一滴滴淌在茶案上。


老庆在黑暗中静静地坐着,音乐停止了,仿佛空气也凝结住了。


又过了一会儿,老庆听到汪霞的声音:“老庆,你孤独吗?”


“孤独是一种境界,有时我的确感到孤独,人有时也需要享受孤独。爱情能够使人升华,可是爱情有高潮也有低潮,不可能总是处于高潮之中;回味一下惊心动魄的销魂时分,也是一种享受。我伤害过别人,我也曾受到伤害,人就是在痛定思痛中前进的。亲情是血脉相承,父女之情,母子之情,兄妹之情,姐妹之情等。但是年龄的差距,总容易割断亲情,或是由于居住距离等原因,享受不到亲情。人鹌间友情更为直接,更为珍贵。人生得一知已难啊!有谁知我心?何为朋友?朋友就是在朋友落难之时,拔刀相助,肝胆相照。何当共剪西窗烛,为朋友出谋献策。且不说东汉末期的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结为生死弟兄,历史上的竹林七贤、建安七子、扬州八大怪等,也是青梅煮酒,秋菊烹茶,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只要肝胆相照,又岂在朝朝暮暮?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荆轲与常闻击筑声的高渐离,堪称生死之交,浪迹天涯,心有灵犀,生离死别,千古留名。唐朝诗人王维的‘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更是充满了朋友之间的离别情绪。朋友之间,有时与君一席肺腑语,胜我十年萤雪功!有时‘信马悠悠野兴长’,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有时‘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把盏温心,情投意合,真是酒逢知已千杯少,友谊地久天长。人生关键在‘平衡’二字,可是要做到这两字,谈何容易?”老庆说到这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汪霞忧忧地说:“老庆,你要知道,我在美国的那段日子里,没有亲情,没有爱情,也没有友情,只是拼命地工作,每当累得精疲力尽时,只有一个人坐在别墅里宽大的沙发上,独自饮茶,你不知道我有多大苦!有人说,美国的月亮是圆的,我觉得也圆不到哪儿去!我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有时我就想起少女时期的生活,想起你,地一片枣林,亮晶晶的红枣,高低不平的房顶,那两间木门不整的茅房。我记得,夏天晚上,天躁热得知了不停地叫。你光着小脊梁,提着一个小瓶子,带着我捉土蹩。我跟在你后头屁颠屁颠的。你拿着一个小竹竿,在屋檐下仔细搜寻。我拧亮了小电筒,在你的指引处照来照去。那时的圆盖土蹩,又黑又亮,它们静静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你悄悄地用竹竿捅它落在地上,然后你剪了它装瓶。你那时就有商品意识,你说土蹩是药材,卖给药店,一毛钱一个。”


“不对,两毛钱一个。”老庆纠正道。


“大个的两毛钱一个,小个的一毛钱一个。我记得有一天晚上咱们一共提了六只土蹩。你高兴得发狂,我们躲进一个小门洞里,你把小瓶放在地上,你抱起我,在门洞里转圈,没想碰倒了小瓶,土蹩全跑了。你又急又恼,埋怨我:‘谁叫你那么沉!像头小猪崽。’我说:叫你那么瘦,像只土猴!”


老庆笑道:“我好像说你是只小笨猪,一天到晚的胡吃闷睡,尽长膘了,那么沉,我差点岔气。你说我像只土猴,就知道下水捞月亮,异想天开,做美梦,想卖土蹩发大财!我说,土猴怎么着?是人的祖宗。孙悟空还是猴子呢,齐开大圣,大闹天宫,连玉皇大帝都怕它三分。”


汪霞说:“我记得我说,孙猴子也难逃如来佛的手心,虽然翻了那么多跟头,还以为碰到了大柱子,撒了一泡猴屎,其实是人家如来佛的食指。”


老庆说:“我记得有一回我把卖土蹩的钱买了一大捧杏干,咱们躲在房顶上痛痛快快地吃,从中午一直吃到下午。”


汪霞说:“那时候的杏干可不像现在的杏脯,又白又亮,晶莹透亮。那杏干黑乎乎的,又酸又甜,有时还裹着小石子。结果到夜里,我就不行了,肚子疼得厉害。我妈急坏了,用自行车驮着我,上了医院。到医院急诊室一检查,急性肠炎。”


老庆说:“第二天上午,我听我妈说你住了医院,急得浑身冒汗,赶紧跑到医院。我看到你躺在病床上,小脸白。你妈伏在你身边睡着了。你看到我,招手让我过来。我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人,悄悄来到你的身边。我第一次在你面前哭了,哭得很伤心。……”


汪霞说:“我记得我说,老庆,别哭了,没事,没事。你问我:‘肚子还疼吗?’其实我的肚子还有点疼,但是我说:‘不疼了,这药还真灵。’你把卖土蹩剩下的8块钱塞到我手里,说:看病又花不少钱,把这个拿去吧!我不要,你急出眼泪,这时,我妈醒了,她半宿没合眼,她对你说:‘孩子,以后别再买那些杏干、梨干、苹果干了,那东西太脏。’你点点头,大鼻涕流了出来。我妈赶紧拿出手绢帮你擦鼻涕,没想越擦越多,弄得床上都是。我见你这模样,噗哧一声乐了,我心想:还孙悟空大闹天宫呢,哪里像花果山占山为王的孙猴呀,倒有点像扛枪窝里硬的小耗子。”


老庆听到这里,笑得前仰后合,说:“汪霞啊,咱们小时候的事儿,你记得一清二楚。”


“当然记得,在美国时,没事时我就回忆这些。还有一次,你找来一块胶布,带我悄悄地来到对门前;你让我放哨,你把胶布牢牢地贴住电铃,电铃声不断,那家涂太太开门出来,咱俩已逃得无影无踪。”


老庆说:“这涂家整天锁着门,涂太太平时穿着旗袍,夏天还打着花伞,凡人不理,摆出一副阔太太的样子,出门就坐三轮车,我看着就有气。”


汪霞说:“我记得有一次,有个伙计送来一件东西,伙计敲门,涂太太出来了,兴高采烈地接过那件东西,付了钱。她见我在旁边,说:‘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燕窝,天下最珍贵的补品,你见过吗?’我听了,不以为然地说:‘燕窝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燕子拉的屎吗?’涂太涂一听,气得锁上了门。后来我对你讲了,你听了,说:‘好,敢挤兑我的朋友!’第二天上午,涂太太的小女儿骑着自行车放学了,可能一会儿还要骑,没有推到院里去。这小车还真漂亮,二六式、小红车,车座挺高,小铃儿锃亮,你见那女孩进院后,把自行车的气鼻星拔了,然后迅速撒退。”


老庆喜形于色地说:“我们躲在胡同的尽头观望,一会儿,那女孩出来了,骑上自行车,没骑几步,就掉了下来。她垂头丧气地推着自行车出了胡同口。”


汪霞哈哈笑道:“我记得自行车修理铺离那有一站地。”


老庆道:“这叫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汪霞站起身,来到音响旁,换了一碟cd,是“谜”的音乐。


这是大自然的声音,飘萧而至,飘忽而去,飘零而逝。一忽儿是山谷的籁,一忽儿是幽泉的回声,一忽儿是萧萧的雨声,一忽儿是女人的呻吟声,使人置身其中,尽享其中的清趣。


老庆沉浸在这清新逼真的境界中,如醉如痴。


汪霞也被这情绪感染着,她索性坐在地板上,洗耳静谛。


“老庆,我觉得雨亭就像大自然的精灵,他怎么那么年轻,一点也不像四十多岁的人,倒像是一个大男孩。”


老庆感慨地说:“因为他一直保留着清纯的心境,身居闹市,一尘不染。他对爱情、友情、亲情、都是那么忠诚,那么执着。他从不受过苦难,有过挫折,可是他看到地都是人世间的光明,在他的目光中,你会感受到一片阳光灿烂。他热爱生活,热爱生命,对朋友是百分之两百的忠诚,我们都信任他,喜欢他,沙龙里的女孩们尤其尊重他,崇拜他。他也拯救过不少朋友的生命和灵魂。他有一个朋友,50岁了闹恋爱,那是他的下属。女人的丈夫患有性恐惧,长期与她没有性生活。有一天这个富有才华的美丽女人忽然在的上级身上找到了感觉,二人在樱桃沟共涉爱河,这个女人竟激动得昏了过去,情夫把她背出了樱桃沟。以后二人经常借出差共丫蜜月,武当山顶、黄山之巅、普陀寺畔,都留下他们的芳踪和倩影。可是有一天,他们的爱情生活出现危机,群众观点抱怨男人的许多缺点,决定和他分手。男人精神崩溃了,正在准备割腕自杀时,恰巧,雨亭的电话响一。雨亭知道情形后,立即打车直赴男友住处,及时挽救了男人的生命。在雨亭的帮助下,这个男人与那个女人相好如初。以后雨亭问那个女人:‘你为什么要离弃他?’那个女人回答:‘因为太熟悉了,后来我看他的缺点多了,感到厌倦。我就是这样的女人,总离不开情爱生活,我也尊重我的丈夫,但是老觉得缺少什么儿。我离弃男人,感觉很轻松;男人离弃我,我会痛苦一星期,但很快就会恢复过来。’”


汪霞说:“我学过心理学,老庆,这个女人的心理有问题。”


老庆又说:“还有一次朋友聚会,雨亭发现与他跳舞的一个女孩颤抖不已,后来竟伏在他的肩头哭泣,于是问她原因。原来她正处于痛苦之中,她原是有夫之”妇,与丈夫没有什么事情。她爱上一个有妇之夫,那是一个优秀男人,事业蒸蒸日上,容貌一表人才。为了情人,女孩终于离婚,可是男友的妻子是贤妻良母,又有一个可爱的儿子,男友无法离婚,并提出与她分手。于是这个女孩处于万分痛苦之中,一连几日,愁眉不展,郁郁不乐。雨亭来到她的住处,床第狼籍,红烛残灭,雨亭怕她自杀,于是陪她坐了一宿。雨亭给她讲了许多人生道理,又讲了天涯何处无芳草的真谛,女孩渐渐醒悟,又开始新的生活。


汪霞道:“我还真看不出,雨亭一个文文雅雅的人,竟然还有这样高深的思想含量。”


“这样的事例还很多。还有一个女人与她的情人相爱甚驽,忽然有一天,那男人提出与分手,她实在接受不了。于地找雨亭诉苦,说她痛苦不堪,并带雨亭来到她的住处。灯下,女人讲起当年的许多幸福场景,她说那男人只要给她一个眼神,她便心旌荡漾,六神无主。说到伤心处,痛不欲生。雨亭好言相劝,这女人想留雨亭过夜,被雨亭拒绝,女人送雨亭到车站,对他由衷地信服。”


“老庆,要是你呢,你会怎么样?”


老庆狡猾地一笑,“我?我也不知道,我会跟着感觉走。”


汪霞冷笑一声,“老庆,我能想像出你会怎么做。”


老庆忽然想起自己亲身经历的一幕:


夏君没到美国之前,忽然有一天晚上来到他的家里,手里拎着一瓶白酒,酒气冲天。


“夏君,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心里堵得慌,老庆,找你聊聊。”


老庆明显地看到夏君的白色裙子上有一片酒渍。


老庆知道目前夏君独身一人,情感生活一直不太如意。前一段与沙龙里一个朋友关系密切,后来不了了之,对夏君打击不小,心理受到伤害。


夏君把白酒咚的一声摔在桌上,问老庆:“老庆,你说句实在旅顺,你说我是一个坏女人吗?”


老庆摇摇头,“你是一个优秀的女人,我们都喜欢你。”


“说真话!”夏君充满血丝的双眼紧盯着老庆,好像要看透他的腑六脏。


“真话,真话,我是一个良民。”老庆战战兢兢地回答。


“我长得丑吗?”她用手指着自己的脸。


“你?不丑,不丑,白净净的,像一只小白免,多可爱!有个性,有思想。”


“可是他为什么欺骗我?为什么?”


老庆知道这个他是指谁。


“有缘就聚,没缘就散,顺其自然,心平气和。”


“放屁!他是人吗?4个月前的海誓山盟,雨亭风散,无影无踪,他是情场老手。他让他老婆找我谈判,他老婆挺着大肚子,哭得像个泪人,可是4月前他说要跟我结婚,两个月前他的手机全关,我是狂轰滥炸,也找不着目标。我被他玩了,老庆,我被他玩了!”夏君说着,举起桌上的白酒瓶,“咕嘟嘟”又喝了一大口。


老庆吓得差点钻到桌底下。


夏君旋风般钻入浴室,老庆只听见“哗哗”的水声。


一忽儿,夏君一丝不挂走了出来,悬荡着两只小白***,挺着小白肚皮,朝老庆笑道:“老庆,你实在,我让你玩!”


老庆吓得瘫倒在桌下,抱着头说:“夏君,你冷静点,我了解你的心情……”


夏君一头扎到床上,呜呜地哭起来,她哭得是那么伤心,那么凄凉……老庆偷眼看了看她,她就像一只褪了毛的小白肉鸡,萎缩在床上,身子一颤一颤的。


老庆实在不愿伤害她,这个自尊心极强的女人。


汪霞问:“老庆,你想什么呢?”


老庆惨然一笑,摇摇头,“没想什么。你想什么呢?”


汪霞叹了一口气,“每一个女人都有一种潜藏于心的性渴望,我也不例外。过惯了几年一成不变的生活,遇到你后,忽然心里有了一阵燥动,多少天来我一直把这种燥动深埋在心底,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好女人。但是我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我渴望爱情,渴望过有爱情的生活,渴望过有爱情的性生活。我是个清洁癖的女人,我崇尚清洁。我对三种现象极为反感,三个女人埋怨丈夫,一个说,我那个男人就像是收电费的,一个月来一次。一个说,我那个男人像是送报纸的,往里一塞就算完事。另外一个说,我那个男人像是送牛奶的,门口一放就走了。”


老庆默默地听着,忽然他打破了沉闷,说道:“汪霞。”他说这话时很温柔。


“你想没有想过你年老的时候?”


汪霞说:“难道只有风华正茂,风姿绰约,婷婷玉立,才是风景?鹤发童颜,红衣鹤发,也是风景!不能韶华一过,像蜗牛似的,缩进岁月的硬壳,封闭自己,让繁华落进心底,而应当风貌依旧,手摘枫叶,昂首登上你的亮船。张国荣、梅艳芳的人生风景没有翻到最后一面,是一大憾事。邓丽君更是如此,她的妩媚已成过眼烟云,她的墓碑在台北成为一道秀丽的风景。徐志摩更是遗憾,飞机失事,一道云烟,那么年轻离开人世,留下三个倩女孤魂,林徽音、陆小曼、张幼仪,香山红叶丛中至今空有徐志摩之墓。玛丽莲·梦露空留人体艺术,那灿烂的笑容只留在她30多岁的芳龄。才女张爱玲年轻时万紫千红,年老时静静地躺在华美的天津地毯上,悄然而去。清高孤傲的张国焘年老时孤独地死在加拿大的一家福利院里。这样的死去有着凄清的绝美,生动极致,但太寂寞。我若是老了,老庆,你能在闲暇之时常看看我吗?”


老庆听了,凄然一笑,“我要是腿脚还好,就是拄着龙头拐,也会来看你的。”


汪霞眼里涌出泪水,说:“我要是死了,孤零零地死了,都不知道谁来帮我换衣服,谁来帮我擦身子。……”


老庆眼圈一红,“你真能想像,刚30多岁就想死。”


汪霞抹了一把泪水,说:“老庆,你能在清明时来看我吗?”


老庆帮她擦了擦眼泪,点点头,“会的,我会在你的墓前摆满了红枣,红红的,大大的,又尖又亮。”


汪霞听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滚了下来,她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扑到老庆的怀里,用她滚烫的嘴唇在老庆脸上、脖领间落下数不清的吻。


老庆没有力量推开她,他下意识地拥紧了她。如果不拥紧她,他认为那是对她的最大伤害,最大的不尊重。


在声嘶力竭的呻吟声中,在巨大的情感的灼浪中,他想起了一首诗,尽管那首诗是朦胧的,模糊的,断断续续的。……走,走,走,留下无的梦想,留下我的足迹,留下我对人生的渴望,也留下我对每一个喜欢过我的女人的祝福……周末的晚上,老庆回到了自己的家。


一进屋,他简直惊呆了:地上铺了菠萝蜜的地板,花色条纹,十分典雅。壁上粉刷如新,客厅内的正壁上挂了一个条幅,是飞天的字迹:不要为了摘取远处的红玫瑰,而踏碎脚底的白菊花。落款是弄玉词飞天书。老庆的卧室换了一个崭新双人床,东壁换了一组衣柜,栗色,泛着亮光。老庆又走进弄玉的房间,还是那张单人床,床头摆满了动物玩具,两壁是两个白木书柜,紧贴着一个白木衣柜,窗前添了一个电脑桌,桌上的电脑、打印机、传真机、电话,一尘不染。


老庆打开衣柜,柜内是弄玉的四季服装。书柜内摆放着《红楼梦》、《金瓶梅》、《安娜·卡列尼娜》、《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忏悔录》、《雪国》、《红与黑》等文学名著,还有《废都》、《国画》、《白鹿原》、《一只绣花鞋》等时兴。书柜玻璃上贴着一个浅色的小条,上写:家庭藏书,谢绝外借。南壁墙上有一个镜框,框内是弄玉的人体卧姿。强烈的灯光反差,弄玉侧着秀丽的脸庞,她丰腴白皙的身体像一条小银鱼伸展开来,露出滚圆结实的臀部,那双白色的小脚丫俏皮地翘着。


老庆惊呆了。


弄玉的人体造型是如此雅致,秀色可餐。少女喜欢拍摄人体写真,可是弄玉的艺术人体是脱颖而出,独具一格。


这幅作品肯定是艺术影楼的佳作,不知这摄影师是男是女,若是男性,真是慧人慧眼,老庆神电恍惚,想入非非,不禁生出几分嫉妒。


这一宿,老庆失眠了。


弄玉也没有回来。


老庆第二天中午才被急促的手机惊醒。是雨亭在电话中说,圣诞节快到,金蔷薇文化沙龙又要举办圣诞晚会了,地点在金蔷薇茶怀以,黄秋水负责布置,雨亭负责通知朋友,老庆负责组织节目。


老庆揉揉眼睛,问:“有人赞助吗?”


雨亭说:“洪强愿意赞助5千元,自娱自乐,出节目的朋友就不要给演出费了,沙龙里一些文化名人的作品,如白伯骅的画作、郑久康的书法、黄秋水和飞天的诗集、你的都可以做奖品。”


老庆说:“这主意不错,因为人多就不用准备晚饭了,大家吃完饭过去,多准备一些水果、小吃,当年座山雕在威虎山搞百鸡宴,咱们在什刹海搞百茶会,这主意实在是高!”


雨亭说:“要租一台好的音响设备,沙龙是里歌手多。”


老庆说:“不如请一个乐队,现场伴奏,多来情绪。”


雨亭说:“还得有卜拉·ok,有些朋友不看屏幕,背不下歌词。”


老庆说:“听你的,不过一定要在中间多放几次迪斯科,摇滚,越酷越好!”


雨亭说:“这次一定要闹到零点,这几年不知怎么了,一般晚会到10点就散了,大家坐立不安。”


老庆说:“还不是让钱闹的,好多人尽想着挣钱,挖空心思,没有更我的心思搂搂抱抱。有的人是看着沙龙里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关系,有的女孩是看有没有可以做事的老板,他们是想找一些新面孔。一切都处于一种动荡之中,在动荡之中求生存,谋发展。”


雨亭说:“可是咱们金蔷薇文化沙龙可是高品位高层次的文化沙龙。”


老庆叹道:“它也不是世外桃源,它也是生存于风雷激荡的社会核心之中。”


下午,汪霞来电话,老庆把圣诞晚会一事与她讲了。


汪霞说:“我出一台等离子电视机,十万元,做为一等奖。”


老庆笑道:“你是出手不凡,可是朋友们这些作品又不能做为二、三等奖,文化沙龙,没了文化;文化沙龙,贬低了文化。”


汪霞说:“可以把朋友们的作品做为友情奖。”


老庆说:“你这主意不错,友情为重,汪霞,我看你搞策划也是一流。”


汪霞朗朗地笑了。


这几天,弄玉一直没有露面。


老庆打她的手机,关机。


老庆有点毛了。


弄玉啊,弄玉,她生我的气了?这个小机灵鬼,她一定是预感我和汪霞的关系有了新的进展,闻到什么味了?


不,或许她遇到了知音,有了外遇,住在那个白马王子的家里。


一想到这,老庆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他实在太喜欢弄玉了,在这个湘西妹子身上,他找到了一种特殊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庄严的,神圣的。是在其它任何女人身上都寻觅不到的。因为到这一缘故,他尊重弄玉,不敢轻易碰她,如同供奉一个偶像。弄玉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都引起他极大的关注,都引起他的震颤。这些年,他漂泊,他动荡,他感到像一叶孤舟,在人生的人海里颠沛,可是自从弄玉寄居他家,只有几米之遥,他感到踏实,安静,睡觉香甜,几乎没有梦。她的定力,使老庆踏实得像一块磐石,稳稳地立在那里。他和汪霞找不到这种感觉,虽然亲切,虽然两小无猜,类似青梅竹马,但是他总觉得汪霞是姐姐,有一种姐弟的感觉。几十年未见,今又重逢,自然欢喜,而且汪霞又是快人快语,对他不存芥蒂,坦坦荡荡,如同一个侠女。汪霞去美国临别的一幕,让他刻骨铭心,他总觉得歉疚。那日晚上,二人温柔如玉,鱼水同欢,老庆觉得那是自然之事,二人认识多年,又都独身,礼当往来,自然贴切。可是归来后,老庆又觉得空空荡荡,甚至连汪霞的隐私之处都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有一颗明显的红痣。可是老庆对弄玉,可是不然,细小微处,耿耿于怀。弄玉快乐,哼着小曲,老庆见了听了,自然高兴。弄玉皱起眉头,双目紧锁,老庆也添了几分担忧。甚至弄玉上了出租车,老庆生怕司机打盹儿,出车祸。如今见了弄玉的人体艺术作品,老庆心里又酸溜溜的,想入非非,生怕被别的男人收揽风光,又怕照片流散到社会上,弄污了弄玉。以前他就听说画家峥嵘拍摄了心蕊的人体艺术照片,流传到社会上,载入一部中国人体艺术精品集,但那时心蕊毕竟是峥嵘的妻子兼人体模特。后来心蕊嫁给了老庆,老庆手捧心蕊的人体艺术作品集,也不以为然。可是对待弄玉却截然不同了,弄玉不是老庆的妻子,又没有和老庆有染,可是老庆始终就把弄玉当成自己的一块美玉,任何人都碰不得,谁要是碰了,老庆就会冲上去拼命!


可是一连几天,弄玉却是泥牛入海无消息。


老庆自叹: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老庆问了与弄玉来往的几个姐妹,她们都说最近没有见到弄玉。


老庆又去了弄玉进行时装表演的夜总会,那里的人也说弄玉很久没有来上班了。


这可急坏了老庆。


老庆开始认真组织金蔷薇圣诞晚会的节目单,史红梅演唱昆曲《牡丹亭》,黄秋水朗诵诗歌《寻找自己》,胡月独唱《黄土高坡》,殷之光朗诵《我是中国人》,莫元季表演变脸,李春波独唱《小芳》,牧牧朗诵郭小川的诗歌,穗子表演独舞《红肚兜儿》,洪强表演哑剧《唐人街的中国男人》,鲍海红独唱《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蒙古族歌唱家格根其木格独唱《草原赞歌》。


老庆准备让著名青年诗人飞天朗诵一首《认识你真好》,可是飞天的手机一直关机。他想,可能飞天到外地出差了,或是在深山古寺,信号联络不行,或是独居吟诗,不想让外人打搅,于是作罢。


老庆每逢沙龙聚会,自己都要朗诵一首自己的新作。但是这次聚会,老庆不想再朗诵。他想讲一个笑语故事,那个故事是前不久他从网络上看到的,他觉得很可笑,因为弄玉新买的电脑可以上网。那一次他坐在电脑前,情不自禁地笑了,涎水淌下来,淌湿了弄玉的新床单,那床单上绣着一朵大红牡丹,他的口水把牡丹花的花蕊弄湿了……他准备让雨亭也讲一个故事,雨亭很擅于编故事,擅长制造悬念,他不仅诗写得好,也写得有声有色。


圣诞前夜终于来临。北京城里洋溢着一种温馨的节日气氛,各大商厦和宾馆张灯结彩,高大的圣诞树,灯光闪烁。圣诞老人笑微微,赶着五彩鹿拖的马车飞奔。游走的圣诞老人不时朝行人挥手致意,悠扬的音乐四处飘荡。


什刹海之畔的金蔷薇茶屋也是灯火闪烁,门口两侧的高大的圣诞树上彩灯竟相眨眼,不到7进,茶屋内人头攒动,雨亭、老庆、黄秋水等忙得不亦乐乎,招呼着沙龙朋友入座。正中悬挂着“金蔷薇圣诞晚会”红布金字条幅,乐队奏起欢快的曲子,人们喜气洋洋,互道平安。


七时半,晚会开始。司马南和婀娜主持晚会,雨亭代表沙龙一个简短的贺词后,演出开始。著名朗诵表演艺术家殷之光首先朗诵了《我是中国人》,他充满激情的表演,赢得与会者的一片热烈的掌声。紧接着是老庆讲一个故事。


老庆在台上说:“各位朋友,以前咱们聚会演出,我都是朗诵一首诗,或是《我的心》,或是《我的肝》,今天我要给大家讲一个故事。”他命令服务员:“把灯灭了,把蜡烛升起来。”


雷霆在一旁笑道:“老庆今晚不知又有什么新花样。”


汪霞坐在下面,目不转睛地望着老庆,生怕他闹出笑话。她新买的等离子电视机就放在台前左侧,早有几个人的目光的投向了它。


老庆见灯灭烛闪,于是绘声绘色地说道:“我这个故事可是从网上看到的,”


从前有一个人,他有一个女朋友。


他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爱她。


可是有一天,他的女朋友无情的离开了他,甚至连一个理由都没给他。


看着自己的女朋友被别人挽着手逛街,他痛不欲生,失去了理智。终于有一天他把她杀了。本来他打算杀了她以后自杀的。可是将死之时才感到生命的可贵。


从此以后他天天被噩梦困扰,梦境中他女朋友赤身露体,披头散发,红舌垂地,十指如钩来向他索命。噩梦把他折磨的形如销骨,一天,他找来一个道士已求摆脱。道士要他做三件事第一,把他女朋友的尸体好好安葬,第二,把他女朋友生前穿的睡衣烧掉,第三,把藏起来的血衣洗干净。


所有的事情必须在三更之前完成,要不就会有杀身之祸!


他遵照道士的嘱咐把所有的事情都做的很仔细,可是那件血衣却怎么也找不到了。马上就要三更了,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滴下来把地毯都打湿了。


在将要三更的时候他找到了地件血衣,可是不管怎么搓就是洗不掉。


这时候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窗户被狂风拍打的左右摇曳,玻璃的碎裂声让人更加心惊肉跳,突然所有的灯全灭了,整个屋子一片漆黑。


闪电中,只见他女朋友穿着染满鲜血的睡衣,眼睛里滴着血,满脸狰狞的指着他厉声说:“你知道为什么洗不掉血迹吗?”他被吓呆了,一名话说不出来……这时,会场一片肃静。


门开了,一阵风吹进来,烛火惊闪不定。


飞天披着一件大衣走了进来,他脸色憔悴,一片疲惫之态,披着一身雪花。


“下雪了!”人们惊呼。


飞天平静地说:“他的女朋友说:‘因为你没有使用雕牌透明皂!’”


人们一阵哄笑。


老庆惊道:“飞天!”


雨亭走上前,说:“飞天,我们一直在找你,可是你的手机总关机。”


飞天凄然泪下,说:“朋友们,我是来找你们告别的,人生是美丽的,宝贵的,同时也是短暂的,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飞天说到此时,已是泣不成声。


“怎么了?飞天。”黄秋水也是一脸的惊愕。


飞天极力掩饰内心不平静,又说:“前不久,医生诊断我患了肝癌,让我的家人准备后事。因为我一直住在传染病医院,怕你们知道,探望我不方便。但是我想念朋友们,圣诞晚会,一年一度,我不愿离开你们,更不愿失去你们,我从医院赶来,来和你们诀别!……”说到这里,飞天已是泪流满面。


全场一片肃穆,一会儿响起一片嘤嘤的哭声,那是沙龙里的女人们的肺腑之声。


飞天颤巍巍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说:“这是我的一点稿费,现在拿出来,做为沙龙的活动经费,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雨亭紧紧住飞天双手,也是潸潸泪下,雨亭说:“你如今患了重病,更需要钱,这钱还是你留着用吧。”


飞天摇摇头,说:“这是我的心意,朋友们,世界上难道还有比友谊更珍贵的东西吗?我飞天今年三十五岁,在朋友的帮助下,一举成名,是沙龙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初来北京,是沙龙的朋友借我房子住,是沙龙的朋友帮助我发表了第一首诗歌,又是沙龙召开多次研讨会,对我的诗歌批评指正,还是沙龙的朋友在报纸上发表了第一篇关于我的报道。我失恋时,是沙龙的朋友指点迷津,给了我温暖。我遭到小人的攻击,又是沙龙的朋友群起而攻之,维护了我的声誉,沙龙的朋友帮助我出版了第一部诗集。那年外地一个神经病患者跑到北京告状,说我的诗抄袭了他的诗,是老庆打抱不平,闯进那人的旅馆,辩论是非。那人说李白、杜甫也抄袭了他的诗,人们才恍然大悟。近年来,我的声名越来越大,也得到一些女孩子的青睐,我的生活受到一定的干扰,曾经有一个女孩拿着我的诗集闯进我家,一边谈诗,一边泣不成声,又是老庆前来解围。甘肃有个牧羊女,卖掉羊,买了火车票,千里迢迢进京,住在一家旅馆里,给我打电话说,要为我献出贞操,不然就为我自杀,血染诗集。又是雨亭单刀赴会,找到那个女孩,将她劝说离京。沙龙就是我的家,我不能离开我的家……”


飞天说到此处,只剩下呜咽。


老庆也是激情澎湃,他扶着飞天的肩头说:“飞天兄弟,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们呢?”


这时,汪霞已悄悄出去,让花店小姐送来一个大花篮,篮内是99支红玫瑰,红凄凄,亮盈盈。


汪霞把花篮摆放在飞天面前,飞天苍白的脸色,顿时红润了许多。


雨亭悄声问飞天:“你住院有多久了?”


飞天凄然回答:“两个月。”


“照了两次b超,有两个专家都是同样结论。”


雨亭喃喃道:“飞天,飞天,如今难道真的飞了不成?”


飞天朝大家深深鞠了一躬。深情地说:“我参加沙龙已有十年,十年来与大家风雨同沐,肝胆相照,有什么不周,请各位多包涵。我是个诗人,临行之前最后给大家再朗诵一首新诗,名字叫《再见了,朋友》……”


飞天噙着热泪,开始抑扬顿挫地朗诵新作。


窗外,风雪交加,白绒绒的雪花飘然而落,外面已是一片银白世界。什刹海的湖面上白茫茫一片。


雨亭、黄秋水、老庆、新颖、穗子、牧牧、银铃、雷霆、婀娜、洪强、汪霞等都淌下了热泪。在热烈真挚的掌声中,朋友们簇拥在飞天周围,有的上前与他拥抱告别。


穗子又怀孕了,她穿着一个宽大的厚布裙子,黑色皮裤,肚皮凸起,她拥抱了一下飞天,那厚厚的性感的嘴唇在飞天脸上留下一块明显的红迹。要是在平时,老庆总会开一口诙谐的玩笑,可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才编码哪里有幽默的情绪。


新颖今晚格外漂亮,她穿着一身红色的皮衣,显出她娇小玲珑的身材,乌发高盘,两只眼睛似两颗水杏。她简直是扑向飞天,噙着泪花,紧紧地拥住飞天,深情地与飞天接吻。


老庆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他看到新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两个人紧紧相拥,热烈接吻,仿佛置身于周围无人的境地。


雨亭吩咐乐队奏起《让世界充满爱》。


飞天与新颖仍在忘情接吻。


圣诞的钟声响了,雪花飘落,烛光闪烁,人们的热血在沸腾!


老庆也深受这场景的感染,情不自禁地拥住汪霞,与她接吻。


雷霆一把揽住婀娜,也深情地接吻。


“浪漫,真是太浪漫了!让我们相爱吧,让亲情血脉相连,让爱情刻骨铭心,让友谊地久天长!让我们拥抱,让我们相吻!”黄秋水老泪纵横,激动地叫着,寻找着对象。他捉以了银铃,银铃穿着一身绣有浅色花纹的黑衣,正萎缩一角。


黄秋水双手抱起银铃,在地上转着,他大叫着:“朋友们,你们说我老了吗?我不老,我还年轻,60岁,生命刚刚开始!”


银铃让他抱得喘不过气来,说:“黄老,悠着点,别岔气。”


黄秋水放下银铃,与她接吻。


银铃吸了一口气,说:“黄老,你几天没刷牙了?”


黄秋水嘘了一声,小声说:“这两天赶一篇稿子,熬了两天夜,心火太盛。”


银铃脸偏向一方,说:“你这胡子也太的扎人了!”


“回去就刮,回去就刮,圣诞快乐!圣诞快乐!”黄秋水搂紧银铃。


牧牧与穗子相拥接吻。


穗子说:“你的胳膊别锁我的脖子,我都喘不过气来。轻点,轻点。”


牧牧笑着说:“这才叫情不自禁。”


穗子说:“咱们可是友情,我的爱情还没出世呢!”


牧牧说:“可你的种子可撒了不少。”


“讨厌!”穗子说着,在牧子脸上乱吻。


牧牧说:“一会儿我的脸可就成猴屁股了!”


穗子听了,笑得前仰后合。


洪强恭恭敬敬地走到夏君面前,鞠了一个躬,说:“夏小姐,咱们都是从美国回来的,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吻。”


夏君微笑道:“今晚你还挺有绅士风度,老庆身边那个女人是谁?”


洪强望着老庆和汪霞说:“叫汪霞,是老庆的旧邻居,也是从美国回来的,听说很有钱,老庆正给她打工……”


“哦。”夏君惊诧地打量着汪霞。


“老庆的艳福不浅,那个叫弄玉的模特小姐呢?”


洪强说:“好像是同屋不同梦,搞不清楚,弄玉今晚不知怎么没有来?”


夏君幽幽地说:“东边日睛西边雨,剪不断,理还乱。”


洪强小心地拥住夏君,与她接吻。


夏君悄悄地说:“你怎么这么熟练?”


洪强的目光中闪烁着狡诈,说:“因为我是曼哈顿的中国男人。”


雨亭看到朋友们忘情相拥,十分欢喜,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在屋内游走。


他看风雷霆与婀娜虚抱着在轻轻叙话。


婀娜说:“都老夫老妻的了,咱们俩认识有20年了。”


雷霆憨笑着:“可不是,我认识你时你还是小姑娘呢。我记得你当我的美术模特,在屏风后脱得一丝不挂,当你走入我的视线时,我简直惊呆了,真像是天女下凡,你的一尘不染的美丽的胴体,天真无邪的神态,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都令我激动不已。……”


婀娜也深情地说:“我见到你,觉得你就是一尊大佛,面容庄严慈祥,纯厚无邪,眼睛里透出善良的目光。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很安全,有了依靠,也很愉悦,好像咱们前世就很熟悉。”


“这是一种缘分……”雷霆轻轻叹道。


“可是你为什么还不跟我结婚呢?”


“我的事业还没有成功,我的事业一旦成功,立刻和你举行隆重的婚礼,请雨亭主持。”


雨亭来到门口,轻轻地推天了门。


在漫天的飞雪中,门口站着一个雪人,明确地说,站着一位婷婷玉立的白雪丽人。她身穿白色的皮衣,落满了皑皑白雪,白瓷般的脸庞,露出一双水银般的双眼,泪光盈盈,黑色的睫毛上也挂着雪霜。


是雪庵,天涯游子。


“雪庵!”雨亭惊喜地叫着。


“你怎么来了?”


雪庵微微一笑,圣诞前夜,金蔷薇聚会,我是不请自到,我怎么不来呢?我也是一朵金蔷薇啊!


雨亭激动得有些不能自持,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是我的雪庵吗?圣诞老人,在这融融的圣诞之夜,你给了我一份多么珍贵的礼物啊!


雪庵激动地扑到雨亭的怀里,雨亭感觉到她自身体的温软,她的急促的颤抖,一股芬芳的香所扑鼻而来。


当雪庵绵软的嘴唇轻轻贴住雨亭的脸颊时,她由衷地叫着:“雨亭,我爱你啊!我的生命和你的生命是连在一起的……”


说完以后,雪庵几乎晕厥在雨亭的肩头……人世间有时真是喜事临门,喜上加喜。雪庵浪迹天涯,笑傲江湖,回到北京,向雨亭大胆示爱,友情终于升华爱情的境界,天下有情者终于团圆,是一大喜事。沙龙的朋友无不惊喜交加。这天晚上,老庆正在家里闲坐读书,黄秋水打来电话;老庆抄起电话,就听见黄秋水哈哈地笑。


“你笑什么?是伊人回来了,还是路上捡了下个大元宝?”老庆纳闷地问。


“老庆呀老庆,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雪庵以前在雨亭身上找不到感觉,如今大难不死,几经磨炼,终于找到感觉了,一拍即合了,这是一喜,现在又来了一喜……”黄秋水的喘气,老庆都听见了。


“何喜之有?”


“飞天得的不是不治之症,是医生误诊,他得的是肝炎……”


“真的?”老庆听了,兴奋得跳了起来,茶杯落在地上,啪的碎了。


“你那里是什么动静?”


“茶杯碎了。”


“好,岁岁(碎碎)平安!”


老庆说:“这可是个好消息!这可应了宋祖英那首歌《今天是个好日子》。”


“咱们得让飞天请客,喝两盅,喝他个一醉方休!”


“不知他肝病好了没有?”


“传染期早过了,今晚在东来顺,让他摆一桌,东来顺的老板跟我是哥们,让他打个折,我再带两瓶五梁液去。”


晚上6时,王府井大街东来顺饭店的一个雅间,热闹非常。雨亭、雪庵、黄秋水、牧牧、穗子、新颖、雪霆、婀娜陆续来到,老庆上前拥抱飞天,惊喜地说:“你小子好福气,阎王爷那儿打了一个转儿,又回来了。”


飞天脸涨得通红,连声说:“托大家的福,托大家的福,虚惊一场。”


老庆笑道:“那天晚上,害得我掉了不少眼泪。”


飞天幽默地说:“我倒股有见你落泪,喜欢我诗的女孩子倒是流了不少泪,新颖把我的肩头都弄湿了。我就看见你跟汪总一个劲儿地亲啊。”


老庆说:“我的眼泪是往肚子里咽的。”


飞天、老庆、洪强走到雅间,众人一见飞天,十分欢喜。


雨亭说:“飞天啊飞天,我想你也是飞到天上去,也不能扎到地下去。”


黄秋水感叹着说:“夜里千重恋旧游,他生未卜此生休。行人莫问当年事,海燕飞时独倚楼。”


雨亭说:应该是‘夜思千篇忆旧游,一生难卜此生休。行人应问当年事,海燕高飞不倚楼。’


飞天说:如果没有灵魂的话,我还要这躯壳有什么用?但是如果有灵魂的的话,躯壳有没有又何尝?只是我舍不得这些朋友。


洪强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咱们还是喝酒吧。”


黄秋水道:“雪意凄其心惘然,悠悠旧岁已如烟。天寒沽酒东来顺,犹折蔷薇伴碎眠。”


雨亭道:“你把秋白先生的诗改了。”


大家坐定,东来顺老总笑吟吟进来敬酒。大家寒喧一回。东来顺老衷总说:“今天你们涮儿的羊肉,可是锡林郭勒大草原小绵羊的羊肉,皮薄肉嫩,大家吃好喝好。”


老庆举杯道:“老总,我敬您一杯,东来顺就是他妈顺,顺极了,一帆风顺,紫气东来顺,一顺到底!雨中之亭,雪中之庵,顺!飞天飞天,五彩绚丽,顺!雷霆哥与婀娜嫂,举案齐眉,郎才女貌,顺!秋水伊人,飘洋过海,乘风破浪,顺!银铃声声入耳,佛案莲花朵朵,顺!天生穗子,丰满果实,摇摇欲堕,五谷丰登,顺!牧牧不木,神采飞扬,来往奔波,顺!洪强聚财,财源滚滚,财路通达,顺!新颖脱颖,青春常驻,红颜厚命,顺!……”


新颖说:“老庆呢?”


黄秋水举杯道:“我来说老庆,每天过年,鞭炮齐鸣,每日入洞房,花烛不息,年年老庆,月月老庆,日日老庆,顺!”


老庆笑得合不拢嘴,说:“我是每天娶媳妇过年,每天放鞭炮,您就听响呗!可是如今可是禁放了。”


牧牧说:“那你就到农村去放。”


老庆夹了一大片羊肉塞到嘴里,说:“我还记得小时候,我捡废炮竹塞进棉袄兜里,没承想,棉袄着了,差点自焚。”


洪强说:“瞧你那点出息。”


东来顺老总又寒喧几句,告辞离开雅间。


老庆问飞天:“你要是死了,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穗子说:“老庆,你怎么谈死?多不吉利。”


老庆说:“我问一个现实问题”。


飞天想了想,回答:“我最幸福的是有这儿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最遗憾的是没有一个红颜知已。”


老庆说:“你那么有名,来去匆匆,行踪不定,崇拜你的女孩无数,你怎么可能没有一个红颜知已。”


飞天说“红颜知已,可遇不可求,这或许是一种命运的安排。”


黄秋水叹道:“我和伊人,可谓是情投意合,一见钟情。她算是我的红颜知已,我一生有这儿一个奇女子足矣。伊人对我说,‘你从前是我的情人,现在仍然是我的情人,将来必定还是我的情人,你永远是我的情人!我不喜欢做你的妻子,我愿意做你的情人。’我听了确实很感动,我太幸福了!我把每年攒的钱,多数用来做探望她的费用,我无怨无悔。”


飞天说:“著名诗人徐志摩虽然只活了三十六年,但是他没有遗憾,连接他的生命的有三位杰出女性,即张幼仪、林徽音和陆小曼,张幼仪的精明,林徽音的才华,陆小曼的风韵,构成了徐志摩一生中三道绚丽的景色。徐志摩飞机失事去世后,这三位下优秀女人在北平为他举办丧礼。林徽音与徐志摩相恋多年,因多种原因嫁给梁思成,林徽音的风丫、气度出类拔萃秀色可餐。”


雪庵道:“她才华横溢,还写过、散文、诗歌,有林徽音文集出版。”


老庆道:“她好像还见过鳊大诗人泰戈尔。”


飞天道:“陆小曼也是个绝世美女,徐志摩曾描述她:一双眼睛也在说话,睛光里漾起,心泉的秘密。陆小曼生就一张瓜子脸,小巧可人。眼睛不大,却充满魔力,身材不高,却娉婷动人。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独具风韵。”


老庆说:“尤其是她那种林下风姿,淡雅灵秀,令人陶醉。她淡妆素雅,不施粉黛,只一双平底便鞋,一件毛线背心,便倾城倾国。”


雨亭说:“胡适说:‘陆小曼是一道不可不看的风景。’刘海粟说:‘谁知站在我们面前的竟是一位美艳绝伦、光彩照人的少女,原来她就是蜚声北京社交界的陆小曼。’刘海粟还说:‘她写旧诗的绝句,清新俏丽,颇有明清诗的特色;写文章,蕴藉婉约,很美,又无雕凿之气。她的工笔花卉和淡墨山水,颇风宋人院本的传统。而她写的新体,则诙谐直率。她爱读书,英语原文版的,她读得很多。’”


黄秋水说:“有人说,男人中有梅兰芳,女人中有陆小曼,都是人像极好的,只要见过其两面的人,无不被其真诚所感动。”


雪庵说:“不过我更喜欢林徽音,如果说陆小曼是一支红玫瑰,张幼仪是一支满天星,那么林徽音就是一支白菊花。她的文化底蕴,她的气质,她的博大胸怀,她的毫不娇揉做作,她的才学,都堪称一流。”


老庆说:“我倒是觉得雪庵有林徽音的影子,以前那个梦苑倒有点像陆小曼。”


雪庵笑道:“你不能这样简单地拿我跟故人拍比。”


牧牧说:“我比较喜欢瞿秋白,他是一个典型的文人。他有一首《浣溪沙》词,‘甘载浮沉万事空,年华似水水流东,枉抛心力作英雄。湖海栖迟芳草梦,江城辜负落花风,黄昏已近夕阳红。’他留下一篇《多余的话》,写得非常坦诚,不戴任何面具,简直就像是卢梭的《忏悔录》”。


老庆说:“我记得他在《多余的话》中说,这世界对于我仍然是非常美丽。一切新的,斗争的,勇敢的都在前进。那么好的花朵、果子,那么清秀的山和水,那么雄伟的工厂和烟囱,月亮的光似乎也比从前更光明了。但是,永别了,美丽的世界!一生的精力已经用尽,剩下一个躯壳。总之,滑稽剧终于是闭幕了。舞台上空空洞洞的。有什么留恋也是枉然的了。好在得到的是‘伟大的’休息。至于躯壳,也许不由我自己作主了。告别了,这世界的一切。最后……俄国高尔基的《四十年》、《克里摩·萨摩京的生活》,屠格涅夫的《鲁定》,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中国鲁迅的《阿q正传》,茅盾的《动荡》,曹雪芹的《红楼梦》,都很可以再读一读。中国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东西,世界第一。永别了!”黄秋水叹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洪强说:“中国北京东来顺的涮羊肉也是很好吃的东西,特别是内蒙古锡林郭勒大草原的小绵羊肉,哥几个,快涮吧!”


老庆白了他一眼,说:“你就知道吃!瞿秋白临死前也很壮烈。他走入戒备森严无一游客的长汀中山公园,一桌酒肴摆在八角亭里。他迈步走向八角亭,遵照特务连长的安排,他先亭前照相。他背手挺胸,两腿分叉,面带笑容。照相后,他背北面南坐定,自斟自饮,旁若无人。酒兴中他又高唱《国际歌》、《红军歌》数遍。他又放声歌曰:‘人之公余稍憩,为小快乐;夜间安眠,为大快乐;辞世长逝,为真快乐也!’歌毕,他漫步走向刑场,手夹香烟,顾盼自如,不停高呼口号民。走到罗汉岭下一块草坪上,他盘膝而坐,对刽子手微笑点头说:‘此地正好,开枪吧!’哨声落,枪声起,时年36岁的瞿秋白英勇就义。……”


黄秋水叹道:“夕阳明灭乱山中,落叶寒泉听不穷。已忍伶十年事,心持半偈万缘空。”


新颖招呼道:“别再为古人担忧了,肉都老了,赶快涮吧。”


洪强用筷子夹了一堆肉,塞进嘴里,噎得打了几个嗝。


老庆道:“别着急,有的是肉,锡林郭勒大草原上牛羊成群,还有呼伦贝尔大草原呢。”


飞天举杯道:“今晚大家为我高兴,聚在一起不容易我敬在坐诸位一杯,我平时烟酒不沾,今晚我把这杯干了!”说着一饮而尽。


老庆一见,来了兴致,说:“看在飞天的面上我来个潜水艇。”


银铃问:“什么叫潜水艇?”


老庆叫道:“服务员!”


服务员应声而进。


老庆说:“整一个扎啤来。”


一忽儿,服务员端着一个大扎啤进来,放在老庆面前。


老庆神气地举起一个盛白酒的小酒杯放入扎啤之中。他手举扎俳叫道:“有叫板的没有?看着!”说着连扎啤带小酒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


新颖看得呆了。


穗子见老庆脸憋得通红,问道:“老庆,没事吧?”


老庆摇摇头,努着通红的眼睛。


银铃望着装扎啤的大酒杯,又看了看歪在杯内的小酒杯不,说:“这就叫潜水艇呀,真潜到底下去了。是不是核潜艇呀?”


黄秋水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握着一瓶五梁液说:“老庆,你还别咋乎,我就敢跟你叫板!我敢把这半瓶白酒一气喝了,你信不信?”


老庆翻着白眼,说:“我就没见过蚊子撒尿,我不信!”


“我要是喝了,你给我什么?”


“你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老庆也不示弱。


雨亭劝道:“黄老,刚才您已经喝了不少了,算了,别再喝了。”


雪庵也说:“黄老,不用斗气,喝多了伤身体……”


黄秋水瞪圆了眼睛,摆摆手说:“我黄秋水没……没醉,我就要争这口气,我喝!”说着,“咕嘟嘟”一饮而尽。


黄秋水喝完瘫坐在椅子上。他用手指着老庆说:“老庆,我喝了!”


老庆怔怔地望着黄秋水,问:“你想让我干什么?”


黄秋水语出惊人:“我想见你的***!”


大家一听,都怔住了。


雨亭道:“醉了,都醉了,黄老,你换一个段子。”


“不行,我就要见他的***,而且就在这里。”黄秋水一字一顿地说。


新颖站起来说:“那我们走。”


雪庵也站了起来。


黄秋水摆摆手。


老庆晃晃悠悠走到黄秋水面前,说:“我输了认输还不成吗?”


黄秋水上气不接下气,又摆了摆手。


老庆说:“要不然咱们到卫生间……”


黄秋水又摆了摆手,然后像一尾鳗鱼一样滑到地上,一忽儿,鼾声大作。


老庆朝大家作了一个鬼脸,嘻笑着说:“哈哈,我躲过一劫。”


新颖说:“瞧你美的。”


老庆回到家,只见小卧室的门紧闭,他轻轻推开门,只见弄玉躺在床上,正拿着一部《蜃楼志》看。


老庆喜出望外,叫道:“弄玉,你这些天到哪儿去了?也不打个电话。”


弄玉露出雪白的小瓜籽脸,嗔道:“你还回来呀?我还以为一头扎进老邻居家里去了呢。”


老庆嘻嘻笑着,“远亲不如近邻嘛。两小无猜,从小尽上房够枣听吃,一竹竿打不了两颗树上的枣。”


弄玉哼了一声,转过身,头朝里,又去翻书。


老庆倚住床头,说:“我可想你的担担面了。”


弄玉说:“还是吃你的美国沙拉吧,姑奶奶现在没这个心思。”


老庆扶着她肩膀说:“可想死我了,究竟到哪去了?我都快在《北京晚报》发寻人启事了。”


“跟宁老师玩去了。”弄玉拉长了声音。


“哪个宁老师?”


“就是喜欢我的那个宁老师呗。”


“什么?”老庆睁大了眼睛。


“就是你家乡那个纠缠你的人?”


弄玉一听,呼的立起身,说:“你可别那么说,人家是真心喜欢我,谁像你,吃着碗里的还惦记锅里的!”


老庆一听急得有些结巴:“谁是……碗里的,……谁,谁又是锅里的?你怎么冤枉人?”


弄玉一看老庆急得嘴都歪了,“噗哧”一声笑了。


老庆问:“你到底到哪儿去了?”


弄玉回答:“宁老师到了北京,他已经成家了,妻子也是教师,还有了一个小男孩,他们都被评为湖南优秀教师。这次他们全家到北京旅游,我一直在给他们当导游,故宫、天坛、香山、颐和园、八达岭长城、十三陵全去了。”


老庆笑着说:“这倒是一次爱国主义教育活动。”


“我可累坏了,今晚你请我吃夜霄。”


老庆有点晕晕呼呼,说:“今晚我可喝多了,喝了有四两,又掺和着啤酒,可能下不了楼了。”


老庆说着往床上一歪,就呼呼睡着了。


弄玉爱怜地望着老庆,帮他脱了鞋和袜子,扯过被子给他盖上。


她怔怔地望着老庆,觉得他睡觉的样子也很可爱,活像一只大熊猫,萎缩在被子里,脱不尽的幽默,嘴里冒着白色的热气,就像热壶在冒气。他的眼睛微微闭着,脸红扑扑的,充溢着憨戊,略微有几分狡诈。


弄玉俯下身,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老庆的脸颊。


老庆仍在熟睡。


真是黄鼠专咬病鸭子,飞天虚惊一场,躲过一劫,生命新生,可是最近又遇到麻烦。一个来自湖北的男人,自称是诗人,神经兮兮地来到北京,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了飞天的手机号,给飞天打电话说,飞天抄袭了他的诗,共有18首72行,他带齐足够的证据材料,即日便起诉飞天。并扬言要在北京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这一特大新闻。


这可急坏了飞天,飞天翻遍了自己发表的诗集,除了偶尔摘了古代诗人的几句诗外,都是自己所作,湖北这小子怎么会诬告他呢,他打电话告诉雨亭,雨亭打电话双告诉了老庆,并约老庆一同去会会这位外地诗人。


老庆一听,觉得这事非同小可,飞天在文坛上是响当当的青年诗人,虽有个别诗人有非议,但他的诗歌颇受少男少女的喜爱,流行一时,有的诗被谱曲,成为校园里的流行歌曲,被一些红歌星一唱,更是誉满中华。如今冲出这个程咬金,挥动板斧,杀向飞天,就是诽言,也对飞天不利,何况如今有的小报记者正悉没米下锅呢。


这天晚上,雨亭与老庆如约来到交道口附近一家小旅馆,这个旅馆的位置在七拐八拐的上胡同深处,路灯昏暗,道路起伏不平。


老庆对雨亭道:“他怎么找了这么一个旅馆。”


雨亭笑着说:“诗人都有些古怪,小巷深处,老屋孤灯,才有意味。”


老庆摇摇头,说:“我看他是图便宜。”


雨亭一指前面,“旅馆到了。”


门口有个招牌,门脸不大,墙皮斑驳。二个走进去,向门口打盹儿的传达室人员询问一下,径直走了进去。


在103号房间前,老庆调敲了敲门。


半天才听到一个沙哑的男人声音:“谁呀?”


“诗人飞天的代理人。”


“哦,等着,我去开门。”


拖拖沓沓的声音。


门开了,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


一个尖尖瘦瘦的男人出现了,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更显得灰暗,很有几分菜色,穿着一件褪色的蓝褂子,一条黑裤子,踢拉着拖鞋。老庆明显地看到他长长的脚指甲,灰色,他立刻联想到烂掉的白菜叶上的毛毛虫。


雨亭说明来意,对方示意他们坐下来。


床上堆着一条被子,桌上放着他自带的一个大水缸,碰掉了一些磁,图案是只公鸡。


“你们想看看证据吗?”他露出一排焦黄的牙齿。


老庆点点头。


他从床下拉出一个皮箱,用钥匙打开箱锁,从里面拿出一叠厚厚的书稿,书稿泛黄,还有水渍。


雨亭接过书稿,书稿上歪歪扭扭写着诗。


雨亭仔细,果然和飞天的诗歌大有相似之处。


老庆也翻了几页,他认出就是飞天的诗歌。


雨亭问:“你这是什么时候写的?”


那人拍了拍小脑袋,说:“让我想一想,已经很久了,大概是80年吧。”


老庆问:“在哪儿发表的?”


“手抄本,手抄本,很多大学生中学生都抄过。”


“你今年多大岁数了?”雨亭问。


“我是民国期间出生的,有60多岁了。”他眯缝着眼睛说,目光是褐色的。


老庆又问:“你这手抄本经什么人抄了?”


那人翘起二郎腿,说:“我爹,我娘,还有我三叔……”


“他们都在吗?”


那人摇摇头,说:“都死俅子了。”


雨亭又问:“那么谁能证明这诗是你写的呢?”


那人回答:“我查了《中国当代文学家辞典》”算了算,飞天今年只有35岁,而我已经62岁,我比他大27岁,他比我少27岁,我们俩人的诗一模一样,那诗自然就是我写的,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不会有错。我要在北京召开新闻发布会,要请中央电视台、北京电视台、人民日报、新华社、北京日报、北京晚报、北京娱乐信报、足球报的记者都参加,我要当场揭露飞天,将真相公布于众!这个飞天太不像话,他的毛还嫩了一点,竟敢抄袭我的诗!我要起诉他,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100万元。同志们,你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血汗付诸东流,不能看着我的劳动成果被剽窃,这可是二十一世纪中国文坛最大的剽窃案。为了这件事,我已经失眠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了,我太惨了,我太可怜了,同志们,你们能看着一个老实人受欺负吗?我虽然没有加入作协,但我确实是民间的天才,……说着他竟呜呜地哭起来了。


雨亭劝道:“有话慢慢说。”


老庆说:“先喝口水。”


那人道:“别碰我,我烦着呢!”说着,他神秘地来到门口,拉开门,往外瞧了瞧,又关上门,用凳子顶住门,悄悄地说:“我还要告诉你们一个大秘密,李白和杜甫他们两位,别看一个长得白白胖胖,一副富态相;一个长得又尖又瘦,一副穷酸相,他们也都抄袭我的诗,这可是文坛奇案啊!我冤枉啊!”说着,抱头痛哭不已。


雨亭朝老庆使了一个眼色,二人悄悄起身,挪开凳子,开了门,疾步走出来。


一出旅馆,雨亭长吁了一口气,笑道:“原来是个精神病人。”


老庆吹了一声口哨,说:“病得还不轻呢,病入膏肓了。”


二人相对一笑。


老庆晚上刚回到家,就接到汪霞的秘书电话,那个秘书告诉他:金蔷薇大厦发生火灾,汪霞严重烧伤,正在北京协和医院紧急抢救。


老庆一听,犹如晴天霹雳,立刻打了一辆出租汽车,急匆匆赶到协和医院。


急救室门前,金蔷薇公司的员工们正在焦灼不安地交头结耳议论,有的女员工哭得泣不成声。老庆一眼看见那个秘书,焦急地问她:“汪总怎么样了?”


“正在抢救,已经有两个小时了。”那个秘书回答。


老庆拼命推开急救室的门,一个医生告诉他:“伤者危险,不能进去。”


老庆急出眼泪,说:“我是她的亲属,你们一定要把她救活,她可是个好人!”


那个医生说:“亲属也不能进去。”


老庆只得退了出来。


老庆拽住那个秘书的衣领说:“到底是怎么搞的?”


那秘书结结巴巴地说:“汪总下午来大厦视察工程,电焊工违章操作,电火花引燃材料,燃起大火,汪总被烟火薰晕了……”


5小时后,汪霞被护士推出急救室,老庆见汪霞面目烧焦,双目紧闭,头发皆无,盖着被单,几乎变为另一个人,痛不欲生。


汪霞被推进一间单人病房,护士揭去被单,只见汪霞的裸身红一块黑一块,十指烧去三指,惨不忍睹。四个护士轻轻地把且霞移上病床,又盖上被单,两侧安好吊瓶。汪霞仍是昏迷不醒。


一个医生走过来问:“哪位是汪霞的家属?”


老庆说:“我就是。”


医生问:“你是她什么人?”


老庆不加思索地回答:“我是她的未婚夫。”


员工们一听,也为之一怔。


老庆随医生来到他的办公室。


医生把门关上,示意老庆坐下,然后说:“汪霞的伤情十分严重,命虽然保下来了,但是双目已经失明,皮肤严重烧伤,已经植皮,下肢瘫痪,已经没有生育能力……”


老庆听了,神经质地不住点头,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老庆在汪霞的病床旁守候了36个小时,汪霞才从昏迷中醒过来。


“水,水……”她用微弱的声音叫着。


老庆慌忙拿过水杯,用小勺舀了水,轻轻放到她的嘴边。


老庆又惊又喜,小声说:“我是老庆,汪霞,你听见了吗?”


汪霞激动地点了点头,身体微微颤了一下,几颗泪珠从两眼边梢滑了下来。


“你疼吗?”


汪霞没有说话。她拼命想睁开两眼,但是什么也看不见,她多么想睁开这两个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啊!


但是命运就是这么捉弄人,福祸是一念之差,一瞬之别。3时之前,汪霞还是一位风韵翩翩的中年丽人,可是如今却成为一个面目皆非的残疾人。


命运如此残酷。


老庆恍然梦里。


汪霞用三个右手指勾住老庆的手,喃喃地说:“老庆,我想回家……”


老庆听了,泪如泉涌,急忙说:“对,咱们回家,等伤好了,咱们就回家……”


汪霞说:“我现在就想……回家……”


“会回去的,会回去的,等伤好了,我送你回家,我跟你住在一起……我陪你睡……”


汪霞说:“我听你讲故事,你给我讲故事,讲三只绣花鞋的故事……可是,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我再也看不见你那大熊猫的样子了……”汪霞说着,又落下几滴眼泪。


“你是好人,好人有好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奇迹会出现的……”


“我很丑吗?我一定很丑……”


“不,你是一只丑小鸭,你会变成天鹅的,一只可爱的美丽的活蹦乱跳的大天鹅。”


“我会成为天鹅吗?天方夜潭……”汪霞轻轻叹了一口气。


3个月后,老庆把汪霞背回了家。


除了以前的一个保姆外,老庆又雇了两个保姆,一个是四川籍年轻漂亮的小保姆,另一个是安徽藉经验丰富的老保姆。


“终于到家了……”汪霞卧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高兴地说:


“我想照照镜子……”她说。


“别照了,以后再照吧。”老庆无奈地说。


汪霞笑了,“我根本就看不见,四周都是镜子又有什么用?老庆,你是我心里的镜子。”


老庆点点头,说:“这句话是汪霞的水平,很有哲理性。”


汪霞说:“顺其自然,不管怎么说,我终于回到了家,回到了中国的家。我很安宁,但是老庆,我这一辈子是穿不上婚纱了。……”她又有些激动了。老庆说:“我会让你穿上婚纱的……”


汪霞苦笑了一下,“你,你心里有人……,我是苦命人,我配不上你……”


老庆怔了一下,说:“我们俩是青梅竹马,法小近邻,又是事业上的亲密同事,我爱你,爱能征服一切!”


汪霞听了,泪流满面,呜咽着说:“其实我是真心爱你的,我多么盼望着能成为你的妻子,为你生儿育女,可是我没有这个命。你如果成为我的丈夫,我不反对你再找一个性伴侣,或者给你生一个女儿,一个漂亮的女儿,我知道,你喜欢女儿。当女儿长成婷婷玉立风韵楚楚的青春丽人时,挽着你的胳膊,行走在夕阳西下的林荫道上,落叶萧萧,黄金满地,你是多么幸福啊!”


老庆这时想到了弄玉,弄玉那个俏皮倔强的形象在他的眼前一闪即逝。


老庆一想到弄玉,心里一片茫然。


这时的老庆思绪万千,复杂微妙。但当他看到洋溢着幸福光采的汪霞,心里坦然许多。


“老庆,你真的愿意娶我吗?”汪霞认真地问。


“真的,我已想好了,深思熟虑。”老庆坚定地说。


“老庆,说真的,在这人世间,我就有你这么一个唯一的亲人了。”


老庆说:“我已想好了,国庆节那天咱们就在什库教堂举行婚礼,来个西式的。”


国庆节这天上午9时许,金蔷薇文化沙龙的20辆轿车整整齐齐排于汪霞的住宅小区,每辆轿车上都悬浮着彩色的气球,老庆坐在第一辆奔驰轿车中,西服革履,红色领带,黑色皮鞋,飞天亲自驾车。第二辆奔驰车中,柳缇驾车、雨亭、黄秋水坐在车中。第三辆是阳光轿车,新颖驾车。第四辆是蓝鸟轿车,洪强驾车,牧牧等坐在车中。第五辆是越野车,雷霆驾车,娜娜坐在雷霆的旁边。第六辆是蓝鸟轿车,夏君驾车……汪霞的豪宅内,穗子和银铃已经帮助汪霞沐浴,给她穿上白色的拖地婚纱,扶上轮椅,汪霞戴上墨镜、面纱,感天十分惬意。


两位男员工推着轮椅,穗子、银铃尾随轮椅徐徐而出。


音乐鞭炮声起,花雨从天而落,老庆抱起汪霞扶进轿车,轿车浩浩荡荡开往西什库教堂。


西什库教堂内,灯火辉煌。


老庆抱着汪霞来到神父面前,神父面色凝重,穿着黑袍,胸前悬着十字架。


老庆把汪霞轻轻放到轮椅上,心口砰砰跳着。


雨亭、黄秋水、新颖等鱼贯而入,坐于椅上。


神父问老庆:“你愿意娶她为妻吗?”


老庆毫不迟疑,坚定地回答:“愿意。”


神父又问汪霞:“你愿意嫁给他吗?”


汪霞颤抖着回答:“愿意。”


老庆把亮晶晶的金戒指戴到汪霞的手指上,两个人久久相吻……教堂内,鸦雀无声。


当晚,老庆抱着汪霞进入卧室。四角放着四大瓶新鲜的红玫瑰。音乐声起,白色的衣柜、雕花彩瓶、咖啡色的地板都笼罩在橘黄色的光晕里,空气散发着淡淡的玫瑰花香。


老庆轻轻地解着汪霞的衣扣,他这双手一生中不知解过多少女子的衣扣,玻璃扣、铜扣、塑料扣……可是他一触到汪霞雪白的衣扣时,双手禁不住颤抖,以致滑落了一颗衣扣。


“老……庆……”汪霞激动得难以自持。


老庆知道这衣扣里锁住的份量,这决不是一具洁白如玉的躯体,而是一具碣色的雕像。


老庆用了二十多分钟才褪尽汪霞身上全部衣物,汪霞赤裸裸的女性胴体完全呈现在老庆面前,但这的确是一具残缺不全的躯体,像碣色的雕像,又像是一幅神圣的油画。


老庆看到这壮丽的一幕,真正领略了“悲壮”这两个字的内涵。


确实,老庆领略过不少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洁白如玉、深色似铜、黄色如毯,但是都比不上这一幕壮烈壮观。


老庆悄悄褪尽自己的衣物……汪霞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眼泪滑落下来。


“霞,别怕,我是老庆,我是你真正的丈夫……”老庆轻轻说道。


“老庆,我对不住你,我已不是女儿身了……”汪霞的声音里带着歉疚。


老庆憨憨地一笑,轻轻说道:“你这个傻孩子……”然后轻轻地伏了上去……转眼已是除夕,汪霞已做了四个多月老庆的妻子。


这期间,弄玉杳无音讯。


有一次老庆悄悄溜回家,发现弄玉的贴身东西荡然无存。


弄玉悄然遁去……老庆感到几分怅然。


除夕晚上,汪霞将老庆唤到身旁。她面色苍白,气息微弱。


老庆问:“哪里不舒服?”


汪霞说:“老庆,过年了,我想吃你亲手包的猪肉白菜馅饺子……”


老庆点点头,亲自下厨,肉馅里加了葱末、姜末、味精、细盐,亲自操刀剁白菜,将馅混好。亲自合面,撖皮,然后端天汪霞面前,老庆当着她的面包饺子。


汪霞认认真真地望着老庆,露出一丝笑容。


饺子包好了,老庆亲自下锅,然后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水饺来到汪霞面前。


汪霞接过老庆递过来的勺子,轻轻拣了一个水饺放到嘴里,嚼了嚼,吞了下去。


汪霞道:“这是新年的饺子啊,我小时候最喜欢吃这种白菜馅饺子……”老庆说:“喜欢吃就多吃几个。”


汪霞摇摇头。


晚上将近零时,汪霞忽然坐起身来,对老庆说:“老庆,人生太美好了可惜就像流星,又太短暂了。人,赤条条来到人间,这一生要换穿许多件衣服,最后又赤条条离开这个世界……老庆,你吻我一下,好吗?”


老庆俯下身,郑重地吻了一下汪霞的脸颊,他觉得这脸颊十分冰冷。


半天汪霞没有说话。


老庆摸了摸她,发觉她身体冰凉,没有了一丝热气。


除夕之夜,零时,闰霞溘然而逝。


她平静地结束了她三十六岁的生命。


老庆和他的朋友们把她葬于京西戒台寺旁的万佛园华侨公墓。


这是一个依红偎绿的地方,十分安静,一尘不染。


老庆在汪霞的骨灰盒上铺满了旧宅院的青枣。


那些枣,圆圆的,亮晶晶,泛着青翠的光泽。


汪霞曾经说,这些枣是人世间最甜的枣。


一年后,桃红柳绿,当郁金香一朵朵一簇簇在京城绽开笑脸的时节,老庆轻装简行,南下寻觅弄玉,寻觅曾经带给她梦一般生活的那个湘西少女。


老庆终于来到湖南桃源镇,这里真是桃花盛开的地方。


夕阳西下,桃花映红了河面,缤缤纷纷散发在水面上,透露出春的气息。


饮烟袅袅,老庆逢人便打听弄玉的消息。


一个浣溪少女正在河边槌打着衣服,晶莹的水花溅了她一身,明亮深澈的大眼睛天真无邪。


老庆问她:“小妹妹,你知道弄玉在哪儿吗?”


小姑娘抬起脸,用手一指山上,说:“弄玉姐姐自从北京回来后,就一头扎进山里,采茶烹茶。”


老庆沿着山间小径,蜿蜿蜒蜒来到山巅,路上有一片片茶园。


远远地,他望见有一小屋,屋门口的木竿上晾着老庆最熟悉的藕荷色的衣衫和蓝布裤,还有一对绣着蓝色水鸟的胸罩,在风中摇曳……老庆的血液在沸腾,他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跑到门前。


门开了一道缝,老庆推推开门,正见弄玉在桌前端祥着老庆的照片,那是老庆读大学时的照片。


照片上的老庆站在北大未名湖畔,笑微微地对着镜头,背景湖波荡漾,秀塔玲珑。


此时老庆再也按捺不住,激动地唤了一声:“弄玉!”


弄玉听到这熟悉的呼唤,仿佛是从梦境中回到现实,她缓缓回过身来,见到风尘仆仆的老庆,眼睛顿时放出光芒。


她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弄玉,我是老庆啊!”老庆又冲上几步。


弄玉站起身来,照片落于地上。


“老……庆地,真的是你?”


她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娇喘吁吁。


“是我啊,老庆。”老庆张开了双臂。


弄玉脸涨得通红,大声叫着:“老庆,你这个北京的大傻骆驼,你怎么跑到了这里?”


老庆紧紧地拥住弄玉,就像拥住了一块寻觅多年的金玉,再也不敢松开,生怕她溜了出去。


弄玉也紧紧贴住他饱满的胸膛,听那膛内急雨霹雳,激情澎湃。


老庆闻到了山野的芳香,多么清纯,多么温馨,他不由自主抱起弄玉,把她轻轻放到床上。


老庆在没有任何抵抗的情况下,手忙脚乱地解除了弄玉身上全部“封锁”,他终于见到一尾生动活泼的小白条鱼……弄玉脸色绯红,乌发已乱,他觉得脸在发烧,全身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抖得让他不能自持。


半天他才说:“我也是,而且……”


当老庆做完一个男人应当做的事情之后,他才省悟:他已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他惊讶地发现,床单上有几滴新鲜的洇红的血迹……弄玉俏皮地朝他嫣然一笑……老庆哭了。


他哭得很伤心。


这声音中充满了感动。


2004年4月11日完稿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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