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撒空空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9:52
|本章字节:29748字
“依照你的判定,姓付的到底什么时候会对我们下手?”andrew林问。
“拿到证据时。”
“那付老爷子当真不管了?”
“付老爷子的意思是,再过几天,他退休时间一到,便会亲自将那些证据送上去。可是在那之前,不希望常弘私下做动作。”
“可是现在做动作的可是他们付家的人。”
“只要下面的人没弄出大问题,付老爷子会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现在所有人都活得安安稳稳,就算是我和你,也不过是被囚禁,毫发未伤,这也就是他们按时喂我服药的原因。如果现在我们之中谁出了好歹,人命关天,付老爷子再如何也不会偏袒了。”
“可是在付老爷子退休之前,如果付雷他们把证据什么的给销毁了,那这两年岂不是白费了?”
“没错,付老爷子虽然主意已定,但下面的人哪里肯束手就擒,肯定是如网里的鱼,玩命挣扎。但毕竟还顾忌着付老爷子,所以暂时不敢伤我们性命。可是变数如此之多,随时一个纰漏,事情便会向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那咱们难道就必须在这束手就擒?就没其他的方法?”
“方法有一个。”
“什么?”
“我们四人之中任何一个,在此时出事,事情一闹大,这一场戏,也就散的散,亡的亡了。”
andrew林注视着海耳,久久没有说话。
海耳目视着自己每次服药后便会去休息的那个角落,苍白的唇静静上翘。
感受着脖子上那冰冷的刀锋,朱壮壮对着幽暗的前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来的人起码有六七个,全穿着迷彩服,戴着面罩,且手中都有武器。
其中一个状似领导的人冷冷地看了朱壮壮一眼,低声对挟持她的人命令道:“先把她带走。”
朱壮壮有自知之明,自己又无财又无色,被劫持后剩下的只有一条命。
虽然有常弘这种阴魂不散的猥琐男纠缠,但朱壮壮还是觉得世界挺美好的。为了保命,朱壮壮心一横,猛地挣脱开那人的手,张口就要叫。
可流年不利,一个音节还没发出,后颈便一阵剧痛,顿时陷入黑暗里……
“喀喀喀……喀喀。”黑暗的小房间里,不断传出咳嗽的声响。而空气中,隐隐的竟有一丝甜腥味。
andrew林从睡梦中醒来,爬到海耳身边,趁着月色一瞅,顿时惊住。海耳紧闭着双眼,脸上呈现出一种痛苦的表情,面色嘴唇白如纸,唇边一缕血迹,整个人像是一朵染血梨花,凄丽哀艳。
“你怎么回事?”andrew林有些慌了。
“没事。”海耳笑笑,“很快就会好了。”
“怎么会没事?!”andrew林站起来,“我去叫他们来!”
在他站起身的瞬间,海耳却将他拉回,andrew林不提防,倒在地上。那力气太大,根本不像出自于一个如此体弱的人身体里。
“我真的没事。”刚才那一下像是用尽了海耳的所有力气,他缓慢地展开一个舒心的笑容,“我有一个要求,请你答应我。”
“别耽误时间,快说完好让我找人来看看你的病。”andrew林焦急。
海耳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几滴血就这么喷在地上,月色映着,格外触目惊心:“我希望你能够答应我,放弃和壮壮的婚约,虽然很让你为难,但她和表哥,才是最适合的。”
andrew林觉得,自己脑海里一直有什么碎片在旋转,电光石火之间,猛然醒悟:“你说的那个真命天女,就是壮壮?”
海耳捂住胸口,沉默。
andrew林心中百感交集,但看着海耳虚弱的模样,只能道:“你放心,到时候如果壮壮悔婚,我是决计不会为难她的。”
海耳用仅有的力气展开微笑:“谢谢你。”
“现在可以让我去叫人了吧?”andrew林无奈。
“不用,我这病每个月都会犯一次,每次也都是这般情景,只要休息会就没事了。”
andrew林见状想说什么,但却被海耳给截住话头:“刚才那番话,我也希望你不要对壮壮说。”
“你真的很高尚。”andrew林叹气。
“感情的世界里,哪里有你说得那么高尚。”海耳低低道,“在不知道这个病前,我曾经也撬过表哥的墙脚,让他们不快乐。”
“哦,还有这回事?”andrew林咂舌。
“那时,表哥灰心了,决定和壮壮分手,我就想着乘虚而入。但就在我努力的时候,却无意间得知了自己的病情,原来我……不过是个将死之人了……已经没有时间陪伴壮壮。我两天两夜没有入睡,最后在第一缕阳光进入房间时,终于想通了。既然陪伴不了她,那么就找个信任的人陪伴她好了。”
“所以,你就一直在帮助壮壮与常弘复合。”
“他们两个才是天生一对,是最适合的,看着我生命中重要的两个人都能幸福,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可是……你就不难受?”
“刚开始是难受的。”海耳轻声道,“但习惯了……也就好了。”
就在这时,海耳忽然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掌给捏住,整个人缩成一团,痛苦地痉挛着。
andrew林见这次发作比刚才更严重几分,慌了神,忙扑到门边去,拼命捶打:“快来人,要出人命了!”
外面守夜的人被吵醒,不耐烦地用脚踢门:“吵屁啊?”
“要出人命了你们管不管?!”andrew林怒吼,“要是真出事,你们老板也耽误不起!”
门很快打开,几个人进来查看海耳病情,开灯后,andrew林赫然发现,海耳已是气若游丝。
“到底怎么回事?”付雷赶来,看见这状况,立即阴沉着脸质问手下的人,“不是让你们一直给他按时喂药吗?”
“确实……是按时喂了的。”负责喂药的那个手下不停抹着汗。
“他没吃!”另一个人忽然发现在角落隐蔽处藏着一堆药丸。
andrew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正是海耳每次服药后闭目休息的角落。他浑身一颤,猛然想起了海耳所说的话。
“我们四人之中任何一个,在此时出事,事情一闹大,这一场戏,也就散的散,亡的亡了。”
海耳,是在求死!
为了保护他们三个人,为了尽快让这件事结束,他牺牲了自己!
夜风从窗户外吹进,头顶的白炽灯猛烈摇晃着,屋内人影乱晃,而躺着的海耳已经全然没有了声息。
“壮壮,壮壮,壮壮,醒醒,醒醒。”
朱壮壮睁开眼,看见了微笑着的海耳。
“海耳?你怎么来了?”朱壮壮问。
“我来看看你。”海耳还是笑着,就像是最开始认识时那样,
“我……我记得自己被绑架了?”朱壮壮摸摸脑袋。
“已经没事了。”海耳安慰。
朱壮壮四下一看,发现自己正和海耳站在一片花海里,盛开的花,美得令人心醉。
“这里是哪儿?”朱壮壮俯下身开始嗅花香。
“壮壮,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去哪里?”
“去一个很远也很近的地方。”
“海耳,我不懂。”
“壮壮,和表哥好好在一起,大家都不容易。”
朱壮壮听着这话,心内的不安越来越大:“海耳,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海耳看着她,眼里满是柔和:“壮壮,我……”
他接下来的话飘散在风中。
“你说什么?”朱壮壮感觉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我……”
“什么?”
“……”
海耳的脸越来越淡,声音也越来越远,到最后,消失在满天花海之中。
朱壮壮的心像是凭空缺了一块,想要伸手去抓,脚下却忽地一空,不知何时平地化为悬崖,她整个人就这么跌了下去。
朱壮壮醒来时发现自己满头大汗,浑身黏腻腻的,像是在汗水堆里浸了一天一夜——足以见那个梦是多么可怕。
而意识到那个梦后,朱壮壮忽然回忆起入梦之前发生的事——颈脖上的刀锋,几个来意不善的袭击者,还有后颈上的一阵剧痛。
她被绑架了!
朱壮壮忙睁开眼,却发现满目皆是白色,鼻端满溢着消毒水味,而常弘则坐在她身边。
“我怎么在医院里?常弘,你没事吧?”朱壮壮想要撑起身子,但一动才发现自己四肢异常酸软。
“别动,医生让你好好休息。”常弘按下朱壮壮的肩膀。
他的眼里布满着红血丝。
“我昏迷了多久?”
“两天。”
“你没事吧?我记得有几个恶人闯了进来,想要绑架我,还将我敲晕了。”
“我见你很长时间没回来,便出外寻找,正好碰见他们,便动起了手,在众僧人帮助下,将那些人全部绑住,关押了起来。”
朱壮壮这时注意到,常弘的手臂绑着绷带,想必是与那群人争斗时弄伤的。朱壮壮正想出声关心,却发现常弘的脸色很复杂,茫然中夹杂着冷凝。
“事情都解决了吗?”朱壮壮问。
“解决了,就在你昏迷的这两天里,证据已经上传到了相关部门。上面很重视,马上进行全方位的调查。而当初诬陷你的那个人,看着付雷他们已经败了,也只能说出实情。壮壮,你的嫌疑已经彻底洗清,以后再不用担心。”可是常弘的声音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喜悦与激动。
“那、那个付雷和付阳阳,他们被抓了吗?还是暂时被监控着?”
“被他们逃了,似乎是偷渡出国,具体方位还在调查中。”
朱壮壮点点头,忽然想起了刚才的梦:“很奇怪,刚才我梦见了海耳,他跑来跟我说什么要去一个很远又很近的地方,我想拉住他,却又拉不住,就这么醒了……对了,海耳和小林子他们呢?”
常弘缓慢地抬起头,看向朱壮壮。
“怎么了?”朱壮壮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像是有只无形大手在拧着自己的心脏。
常弘艰难而缓慢地说出了一个事实:“壮壮,海耳……心脏病发……去世了。”
海耳……心脏病发……去世了。
朱壮壮难以置信地摇头:“怎么会?他的病情一直是控制得好好的,他一直有按时吃药,生活也比往常有规律,怎么会?”
“他被……付雷绑架,两天前,也就是你被挟持的那个夜晚,他病发了。他被囚禁的地方离医院很远,他没能挨到……今天上午,他已经火化了。”
常弘所说的每一个字朱壮壮都能听懂,可是连在一起,却像是一串串炮弹,击得她神志破碎。
那个因为饿了几天虚弱得像电线杆子向自己倒来的病美男。
他死了。
那个抢过自己烧饼大嚼特嚼的另类帅哥。
他死了。
那个最开始总微笑着叫自己壮壮猪的男子。
他死了。
那个流星雨下将她右手握得紧紧的少年。
他死了。
回忆像是最尖锐的刀,戳进朱壮壮脑海,疼得她抱头痛哭。
常弘紧紧将她环抱在怀里,不轻弹的泪顺着脸颊下流。
他太明白,海耳是为了自己与壮壮才牺牲的。
那天夜里,当他救回了壮壮,同时也得到了海耳去世的消息。与此同时,知晓此事的付老爷子暴怒——海耳也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付老爷子一夜未睡,隔天便叫了人,亲自带了常弘去了相关部门。
就此,如海耳所说的,死的死,散的散。
在太平间里,常弘陪了冰冷的海耳一整夜,他的小表弟,孱弱的身体里总是有着用不完的勇气与善意。幼时,父母就告诉他,海耳病弱,要护他周全。常弘应了,每次带海耳出去,总是将他保护得好好的。但没料到,到最后,是海耳用生命来保护了自己。
刚恢复过来,便遭受这般严重的打击,朱壮壮伤心过度,在病床上躺了许多天才得以挣扎下地。
常弘还要忙着举证付雷等人,时常医院军队两边跑,累得人都变了形。但不管多忙,常弘每天都会给朱壮壮打电话或者发短信,督促她服药进食。
朱壮壮也不想让他担心,也努力让自己尽快好起来。
她清楚,海耳的去世对她是个重大打击,对常弘以及他们的家人又何尝不是。
唯今之计,是让自己身体恢复,好多多帮助海耳伤心的家人。
这天,朱壮壮正在输液,andrew林走进了病房。
看着这位“未婚夫”,朱壮壮百感交集。仿佛昨天,他们还商量着蜜月旅行第一站,但一夕之间,却发生了这么多事。
正在她不知以哪句话作为开场白时,andrew林主动开口,帮她解决了这个难题:“壮壮,我们的婚约,还是取消吧。”
不得不说,听见这话时,朱壮壮松了口气。
虽然还没有原谅常弘,但现如今要让她抛下他轻轻松松毫无负担地去和别人结婚,她无法做到。
“小林子,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朱壮壮疲倦地闭了闭眼。
“壮壮,你我都清楚,你和我结婚,不过是因为常弘。而现在,常弘已经回来了,我不应该再绑缚着你。”andrew林释然。
“并不是的,他……我和他……一言难尽。”朱壮壮摇摇头,不停寻找着合适的语句,“我和他并没有完全和好,我尚不能原谅他这两年来的自作主张,而且他并没有向我解释清楚。”
“我倒觉得他情有可原。”毕竟曾经也是她未婚夫,andrew林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拿起热水与茶叶,开始泡起了茶,边泡边复述了海耳对他讲述的常弘的苦衷。
茶从热气蒸腾讲到冰凉,朱壮壮听得怔住:“他……从没给我讲过这些事。”
这个问题暂时得不到解决,于是朱壮壮的思绪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听说……海耳去世时你在他身边。”
andrew林脸上的笑容如浮尘一般落了下来:“是的……他真的是个好人,可惜了。”
“他走的时候,痛苦吗?”朱壮壮感觉到喉咙像是塞了东西,难受得紧。
andrew林又再次回想起了那个晚上,地板上的血迹,海耳蜷缩的身体,痛得颤抖的脸。
“不,不痛苦。”他说。
朱壮壮侧过头,抹了抹泪:“可能你不相信,但我确确实实梦见他来向我告别了。他说他要走了,还让我与常弘好好的,最后,他还想说什么,当时我怎么听都听不清楚。只依稀记得,他说了个‘我’字。”
andrew林想起了海耳弥留的最后一刻,他睁开眼,看着他,轻声说了这辈子最后一句话:“不要告诉壮壮……不要告诉她……我还爱着她。”
andrew林知道,海耳在梦中想告诉壮壮的是三个字。
我爱你。
但海耳是不敢大声说出来的,他认为自己对她的爱是多余的,是会造成困扰的。
他的爱,应该是无声的、沉默的、随风湮灭的。
“哦,可能他想说的就是‘我希望你和常弘幸福’。”andrew林道。
“是吗?”朱壮壮失神。
“是的。”andrew林肯定。
andrew林骄傲了一辈子,从没佩服过谁。但是现在,他佩服那个叫做海耳的男人,所以andrew林如海耳所愿,隐瞒了他对朱壮壮的爱。
两人相对,沉默了好一阵,andrew林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来意:“壮壮,明天我就要出国了。”
“嗯?”
“我想去法国发展。”
“那么,我们很长时间无法见面了。”
“是的,我会想念你。”
“那好,祝你一路顺风,学业成功。”
婚约就在此时解除,两个曾经打算携手共度一生的失意男女各自走上不同的道路。
朱壮壮没料到自己的病房会这么热闹——andrew林刚出门没多久,常弘便进来了。
那小脸挺阴沉的,却还假装着若无其事:“闷吗?”
“你说呢?”朱壮壮反问。
“我觉得不闷,毕竟,有未婚夫来探望。”常弘看着桌子上摆着的andrew林送来的百合,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
“纠正一下,是前未婚夫,他来是与我解除婚约,而且还很好心地为我讲述了你这两年在付家是如何卧薪尝胆。”
“哦?”常弘看着那束百合的眼神还是挺有敌意的,“虽然如此,但还是不能抵消他曾经吻了你的过错。”
“吻我的人多了,你恨得过来吗?还有,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两年你的苦衷?为什么你要由着我冤枉你,误解你,还打你,咬你,折磨你,你了解我知道真相后有多内疚?”
“不管我受了多少苦,也比不上你被爱的男人抛弃所受的打击。”常弘伸手特温柔地摸着朱壮壮的头发,“所以,多让你发泄下也好。”
“我很内疚。”朱壮壮的声音比常弘的动作还温柔。
“没关系的,我不会怪你。”常弘手上动作变得比朱壮壮声音更温柔。
朱壮壮声音再次变得比常弘动作还温柔:“所以……这就是你想要的吧?”
某人手上动作凝滞了下:“什么意思?”
朱壮壮猛地拍下他的狼爪子,眯眼冷笑:“你就想着先不告诉我你所受到的苦,让我误解你,进而折磨你,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你再大度地安慰说没关系我不怪你,然后我就内疚就会让你为所欲为……常弘,你算盘珠子打得够响,但你别忘了,我可不是两年之前的朱壮壮。”
常弘耸耸肩,眼神无辜得像只小哈士奇:“我真心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朱壮壮只回了一个字:“滚。”
因为又在感情里耍花枪,常弘惨遭朱壮壮的无视好多天。
朱壮壮病好之后,便去看望美迪。
美迪生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儿后便一直在月子中心被精心照料着,秦中忙前忙后,却得不到美迪的一句好话。
看着秦中努力地顶着那张面瘫脸讨好卖乖,朱壮壮感觉胃里有点不适,便时常劝说美迪原谅他。
这天朱壮壮正劝着劝着,美迪忽然轻声道:“对了,今天付月月来看了我,哭着问我海耳的墓在哪儿,说想去看看,被我给骂了出去。”
“其实,她对海耳也算是真心。”朱壮壮低下头。
“话是不错,但毕竟是因为他们家的人,海耳才……想起这个我就生气,恨不能将付阳阳与付雷揪出来,狠狠捏死!”美迪恨得牙痒痒,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还没去看过海耳的墓吧?”
朱壮壮点点头。
“为什么不去?”美迪问。
朱壮壮摇摇头。
她也不清楚,其实自己的身体已经大好,可每次常弘邀她去时,她却总是推托。
或许私心里,她还不能接受海耳已经离去的事实。
六年了,他们认识的六年里,他总是充当着她的情绪垃圾桶,他陪伴着她,安慰着她,保护着她。
他就像是那些流星,绚烂过自己的世界,再无声消逝,留下一个让她永生无法忘记的美丽印记。
想起海耳,美迪眼圈也红了:“海耳从小体弱,也很乖,是我和常弘的跟屁虫。虽然一直知道他身体不好,可哪里能想到这么突然就去了……”
“好了,坐月子不能流泪,会得病的,海耳可不希望这样。”朱壮壮赶紧安慰。
美迪定了定神,问道:“最近听说你还是没原谅常弘呢?其实最开始我不知道他那些个苦衷的时候,还真是把他当成个渣。现在了解真相了,也觉得他也不容易,要我说,干脆原谅他算了。”
朱壮壮笑笑,帮着美迪削苹果,没答话。
“对了,我给你指一招,去看看他的脚底,有好东西。”美迪像只猫儿一般贼笑。
这关子也卖得够大的,任由朱壮壮怎么套都套不出。
出了月子中心,朱壮壮正准备招手拦车,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朱壮壮……”
转头,朱壮壮看见了那个家族特有的白瓷面容,尽管那双眼睛还算纯净,可朱壮壮心内还是忍不住一股厌烦上涌。
“付月月?你来做什么?”
付月月眼睛肿肿的,明显哭了很长时间。
“我求你带我去看看海耳的墓吧。”
“他就是被你们付家的人害死的,你怎么还有脸去见他?”朱壮壮气得眼睛都能冒出火来。
付月月被瞪得后退一步,但不甘心,紧咬着下唇,哀求道:“朱壮壮,我求求你了,就看在,看在……我那么爱海耳的份上……我知道他一直都不喜欢我,但是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一件伤害他的事情。我姐姐和付雷做的那些事,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要是我知道了,就算是拼了命也不会让他们伤害海耳的!”说着说着,付月月又哭了起来。
朱壮壮抬头看看天,天空纯净蔚蓝,这么好的天,海耳却看不见了。
她答应了付月月的要求。
打动她的是那句话——就看在,我那么爱海耳的份上。
爱是卑微的,所以海耳从没对付月月说过一句狠话,他不舍得伤害一个爱自己的人。
毕竟,付月月是爱海耳的,朱壮壮想。
海耳的墓在城东的半山上,环境优美,风水也好,价格高昂,也因此,周围坟墓较少,来往行人也少。
这也是朱壮壮第一次来看海耳,他的照片是黑白的,笑得祥和,仿佛原谅所有罪孽。
付月月蹲在墓前,哭得不可抑止。
朱壮壮想起与海耳的旧事,心里也犹如有把刀片在搅动,疼得鼻子酸软。
但就在这时,逐渐模糊的双眸里,忽然映出了不远处的两个身影。
与付月月同样的白瓷面容,只是两双眼睛,染着冷气,冻得朱壮壮发凉。她终于明白,自己中计了。
朱壮壮将一只手放在身后,对着那两个人影道:“付阳阳、付雷,你们当真要在海耳墓前向我动手吗……就不怕他的鬼魂来向你们索命吗?”
“他活着的时候是个病秧子,死了也不过是只病鬼,别拿鬼神的事来说话,他要真能出来,我就能重新弄得他魂飞魄散!”付阳阳冷笑。
她衣着朴素,头发也是乱糟糟的,显然经历了一番难熬的逃难生涯。
“姐、付雷,你们怎么在这里?”付月月也是一脸诧异。
“付月月,算我错信了你。”朱壮壮咬牙,“也好,让海耳看看你是怎样的差劲!”
“真的不关我的事,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来。你们不是……不是已经偷渡出国了?”付月月焦急地解释。
“我是想出国,但在那之前,还有件事没做。”付阳阳看着朱壮壮,那眼神如冰,话语如箭,“朱壮壮,我怎么可能让你留在常弘身边,让你们逍遥呢?”
坟墓群的后面便是悬崖,朱壮壮被付雷用枪押送着推了过去,被逼着站在悬崖边上。
“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朱壮壮冷眼看着面前两人。
“你明明知道的不是吗?”付阳阳眼神怨毒,“从最开始到现在,我只想要你死。”
“付阳阳,该恨的人是我才对,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反倒还是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朱壮壮背脊上全是冷汗。
只要再退一步,她便会踏入深渊,粉身碎骨。
“朱壮壮,你以为你这么就赢了?你以为从今往后就可以和常弘生活在一起了?”付阳阳阴冷冷地笑着,“不可能,我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你们如愿。我要毁了你,我要让常弘痛苦一辈子!”
“付阳阳,你何必要这么执着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朱壮壮握拳,“就为了你的执念,你害了多少人知不知道?”
“别拿出一副圣人的模样,真让我恶心。”付阳阳眼内像是有条蛇,“如果是别人也就罢了,你什么都不如我,常弘却死心塌地地选择你。输给你,我不甘心,我死都不甘心!”
“就因为这个,你就害死了海耳!”朱壮壮握得骨节发白。
“是他自己要死,与我何干?更何况,他一直都撮合你与常弘,我早就看他不顺眼,死了也好!”付阳阳笑得太过突兀,笑弯了腰,笑出了泪,“我从记事起就开始爱常弘,我把他当成我的全部,我甚至想好了我们孩子的名字。但为什么你要凭空出现?为什么要把他凭空夺去!远远地看着你们笑,看着你们闹,看着你们住在一起,我忌妒得快要发狂。好不容易,他甩了你,终于是我的了。可是两年之间,他却没有看我一眼,没有动我一下。我的尊严送给他踩在地上,他都不要!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因为爱着他,要是我有办法,我也不想爱一个恨我的人!可是我没有办法啊,我就是爱他!”
“难道你不知道你的爱很可怕?!你毁了好多人!”
“可怕吗?我管不了,常弘不是我的,那么我整个人也就毁了,我都毁了,你们还好好地活着做什么呢?”
朱壮壮一股火冲上脑袋,想要扑上前去狠狠咬住付阳阳的咽喉,但刚一动,付雷的手枪便瞄准了她:“别动,否则子弹可不长眼睛。”
“付雷,姐,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付月月跟着他们上来,不安地踱步,“你们快走吧,不要再犯错了!”
“我们付家怎么会有你这种没用的东西?”付雷鄙夷地看了看付月月,接着将手枪递给付阳阳,“怎么样,让你先开第一枪吧。”
那瞬间,朱壮壮心里骂了声“草泥马”。
还真把她当靶子了。
“好,就让我来第一枪好了。”付阳阳接过手枪,指着朱壮壮,像是猫儿在逗弄着一只老鼠,“那么,是打哪里好呢?手?脚?还是说,让她自己跳下去好了?”
在枪与悬崖之间做选择,朱壮壮感觉浑身的毛孔都在颤抖。
付阳阳的手指微微蜷曲,朱壮壮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头。
而就在这时,付月月忽然冲上来,握住付阳阳的手,尖叫:“付阳阳,你是不是还要执迷不悟下去?”
“放开!”付阳阳用力摆脱自己的双胞胎妹妹。
“我们已经完了,难道你们还不明白,我们家已经完了,已经被你们弄得树倒猕猴散,海耳也因为你们死了,你们还想怎么样!还想怎么样!”付月月歇斯底里地哭叫着。
但很快,她就被付雷一脚踹倒在地。
付雷尚不罢休,夺过付阳阳手中的枪,冷哼:“这种没用的东西,我帮着付家了结也好。”
“砰”的一声,付月月胸前绽开一朵血色的花。
付阳阳怔住,半晌才反应过来,猛地扑到付月月面前,惊得不知所措。
付月月的胸前像是凭空出现了个小喷泉,血不断地从里面冒出。付阳阳双手按压住,仍旧止不住。
“付雷,你疯了,她是我妹妹!”付阳阳发出尖锐的叫声。
“你要是再耽误下去我也能一枪结果了你!”付雷站起身,将枪口对准了被刚发生的一连串变故震呆的朱壮壮,“下个就是你,要怪就怪常弘吧,谁让他这么宝贝你,说实话,我真想亲口告诉他,你是怎么被我杀死的。”
付雷脸上出现残忍的笑容,合着空气中甜腥的气息,兼着濒死前的僵硬气氛,种种气息化为一股气,挤压着朱壮壮的身体。
她恐惧得即将昏厥,她闭上眼的瞬间,便听见了枪响。
那响声在山林间回荡,如涟漪一般,层层远去。
那一刻,朱壮壮想到了很多人,父母、海耳、andrew林……
但最终定格在自己脑海中的,却是那张黝黑的野性面容。
常弘,再见了。
朱壮壮轻声道。
剧痛与昏迷并没有如她预料的那样来临,她听到的是一阵肉体搏击的声音。
接着,她听见了付阳阳喃喃地念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常弘。”
朱壮壮猛地睁开眼,看见了正在与付雷搏斗的常弘。
终于,来了。
而此时,天忽然转阴,乌云迅速压顶,仿佛随时都能有一场暴雨。
常弘如嗜血的野兽,和付雷徒手搏斗着。
朱壮壮上午出去,但一直都没有回医院,常弘遍寻不着,正在焦灼之时,忽然接到朱壮壮的电话。
奇怪的是,朱壮壮的声音隔得很远。
再一听,他瞳孔紧缩。
“付阳阳、付雷,你们当真要在海耳墓前向我动手吗……就不怕他的鬼魂来向你们索命吗?”
她遇到了危险!
常弘立即通知了警察,并拼尽整条命提前赶了来,正好看见付雷要狙杀壮壮。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其手中的枪扑开,把付雷按在地上,猛力击打。
要说身手,付雷与常弘不相上下,当即两人进行了一番血腥扭打,如两只猎豹,撕咬着对方的咽喉。
战况实在惨烈,不一会儿,两人脸上就像是开了颜料铺子,红绿蓝紫什么色都有。
朱壮壮看得呆住,却惊见付阳阳悄悄向着地上的枪移去。
朱壮壮一个激灵,立马上前,与付阳阳争夺起来。在争夺之中,朱壮壮一推,付阳阳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从悬崖边摔了下去。
幸好在最后关头,一只手拉住了悬崖边的一根枯藤。
脚下便是万丈深渊,掉下去便会粉身碎骨,付阳阳大声呼叫着:“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朱壮壮本能地想伸手去抓,但就在两只手快要接触到时,她停下了。
她想到了自己在牢狱中的整个月。
付阳阳漂亮的脸颊扭曲了:“朱壮壮,求求你,救救我!”
她想到了常弘充满屈辱与痛苦的两年。
付阳阳眼睛睁得满是血丝:“壮壮,我不会再害你的,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快拉我上来!”
她想到了海耳被绑架的两天。
她想到了付阳阳的话。
“他活着的时候是个病秧子,死了也不过是只病鬼,别拿鬼神的事来说话,他要真能出来,我就能重新弄得他魂飞魄散!”
朱壮壮缓缓地、缓缓地站起身来。
她听见“喀”的一声断裂的声响,她看见付阳阳眼中那种绝望,她看着付阳阳消逝在悬崖边。
朱壮壮呆呆地转过头来,将手枪对准了付雷:“住手。”
她命令。
终于结束了。
常弘将付雷的手用皮带给绑住,确定挣脱不开,这才走过来查看朱壮壮:“没事吧?”
一年之后。
朱壮壮穿着白色的礼服,走在洒满玫瑰花瓣的地毯上,前方的尽头,一个高挺身影在等待着。
朱壮壮走到神坛前,站定,听着牧师询问面前这位新郎是否愿意娶自己为妻。
新郎剑眉朗目:“我愿意。”
牧师再次询问朱壮壮是否愿意嫁给面前的男士。
朱壮壮点头如捣蒜:“我愿意。”
两人交换戒指,牧师宣布:“现在,洪星先生与朱壮壮小姐正式结为夫妻,洪星先生,你现在可以吻新娘了。”
洪星低头,缓慢地靠近朱壮壮,朱壮壮抬头,迎向洪星。
就在两人即将要唇碰唇时,一个跋扈的女声响起:“好了,难不成你们还真想做全戏啊?朱壮壮,朋友夫不可欺负,枉费人家童意和你这么要好,居然想着吃她准老公的豆腐。还有你,洪星,难道你不知道朱壮壮是童意的闺密吗?就不怕被童意飞刀追杀?还有你,这位牧师,虽然是排演,但请不要这么入戏,请叫准新娘的名字,童意,童意,明天可千万别叫错了!”
牧师表示很受伤。
来教堂结婚的人挺多,都会排练,但没遇上这种新娘没空,找伴娘来扮演新娘排演的事。
“好了,大娇,你吵得我头都晕了。”朱壮壮提了提白色的伴娘礼服,大口大口喘着气。
最近胃口太好,一不小心就吃多了,半个月前订的礼服穿着居然紧得喘不过气来。
大娇将朱壮壮拉到一旁,低声道:“你说童意也是,结婚前夕还去香港出差,连婚礼排练都是拜托你来完成,是不是,不爱这个洪星啊?”
“别乱说,别人是青梅竹马。”
“少来,谁不知道最开始童意是和那个校草待一起的?后来校草被撬了墙脚后才和这个洪星在一块的?”
“但人洪星长得也不比那破校草差。”
“也对,但人总是喜欢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嘛。”
“有吗?”朱壮壮若有所思。
排演完后,朱壮壮提着礼服回家。在自家门前,朱壮壮正低头找钥匙,忽然一只手从后将她的嘴给捂住。
朱壮壮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被那人给打开门推进去抱床上开始滚床单。
滚完之后,那人满足地叹息着,而朱壮壮却一脸愤恨:“常弘,你以后要是再来这一招,我就趁你睡觉时把你罪恶之根给剪了!”
“媳妇,别生气,我太想你了,你自己说多久没来看我了?”常弘侧过身,开始吻朱壮壮赤裸的手臂。
“我都说了,最近公司有两个企划案,都是我负责,再加上要帮童意准备婚礼,哪里有时间飞去看你?”
“童意那个工作狂都答应结婚了,你还不答应我的求婚!”常弘眯着眼危险地瞅着朱壮壮,“难道说你还想着其他的选择?”
“不是我不答应,你也知道上次我们两家聚会时闹得多尴尬。”朱壮壮摊手。
常弘当然记得,因为付家衰落再加上常弘意志坚定,常弘妈只能答应朱壮壮进门。但平时看见朱壮壮还是忍不住埋汰她两句,谁知几个月前两家聚会,壮壮妈听见常弘妈让朱壮壮注意用餐礼仪,当即发飙,和常弘妈吵了起来,大家不欢而散。
“放心,我妈已经答应亲自上门去向你妈道歉了。”
“啊?你给你妈下了药?”
“下药多没技术含量,我只是淡淡告诉她,我这辈子只和你生娃,要是你妈不同意你嫁给我,那我就只好不生,那她就没孙子抱了。换言之,早一天道歉,早一天抱孙子。我妈这几天都在准备礼物,预备即日启程奔赴你家。”
“可是……”朱壮壮转动眼珠子,努力想着拒绝理由。
“朱壮壮,你是不是皮子有点痒了?”常弘接二连三被拒绝,整个人散发着浓浓的危险气息。
朱壮壮也来了气:“我不嫁,嫁了你我就没有自由啦!”
“我们每天见面难道不好?”
“日久生厌。”
“朱壮壮,你不要逼我动手。”
“你敢!”
一分钟后。
“常弘,你……真的敢……”
十分钟后。
“常弘,我错了……”
一小时候后。
“大哥,你放了我吧!”
两小时后。
“水……救命……”
隔天,朱壮壮醒来时,浑身酸痛,像是被大狗熊给熊抱过似的,看着床上另一侧那个睡梦中还挂着满足笑容的男人,气得肺都要爆炸。
朱壮壮忍不住想要伸手掐死他,但一想到弄醒他说不定就是弄醒一只沉睡的雄狮,到时候吃苦的是自己。
这样想着,只能挫败地叹气,进浴室换衣服化妆准备参加童意的婚礼。
弄好之后,朱壮壮从浴室出来,看见床上常弘的一只脚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自从两人复合开始,常弘睡觉就有个怪僻——总爱穿着袜子睡。
不过这男人怪癖多多,朱壮壮也就没放在心上,但今天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很久以前美迪说过的一句话。
“对了,我给你指一招,去看看他的脚底,有好东西。”
朱壮壮走到床边,蹑手蹑脚地脱下那只袜子,往常弘脚底一看,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
再掀开被子,找到另一只脚,脱下袜子仔细一瞅,朱壮壮睁大了眼。
常弘的左脚底上,文上了一只猪,还是一颇有肌肉感的猪。
朱壮壮看了半晌,终于醒悟过来。
强壮猪,朱壮壮。
敢情这孩子是把自己名字文在脚底。
朱壮壮忍不住笑了出来,且笑出了声。
常弘从梦中惊醒,迷迷糊糊地问道:“笑什么呢?”
“没什么。”朱壮壮爬上床,趴在他身上,满足而幸福地笑了。闭着眼,她想,其实跟着教官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