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作者:王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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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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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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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740字

从医院拉到殡仪馆程显祖仔细地看了看老黑的遗体,老黑平日魁梧的身躯变得瘦小了许多,除了脸上的胡子没有什么变化以外,整个的人已经让人认不清了。这场车祸实在是太惨了,以至于整容师想尽了办法也不能恢复死者的原貌。老黑的头上戴着一顶毛线帽子,这是因为,他的脑袋几乎完全摔碎了,用帽子才能掩盖住这些。


“这样子怎么能见人呢?家属看了更难受了,不能再想想办法吗?”程显祖和火化场的人说。


“只能这样了,尽快地看一眼就推走。”工作人员说。


程显祖想了想也没其他的办法,真是没法看,可不看告别仪式怎么办?看着这个样子程显祖最后下了决心,告别仪式就只摆放老黑的遗像而不放遗体,这样他儿子还会好受点儿。


人很快都到齐了,有老黑的街坊,亲戚朋友,于大爷也跟着来了,同来的还有四姐。程显祖把自己的想法和来庆说了,来庆点点头说:“你看了是整过容的,那天没整的你没看呢,刚才我就在道上想,这怎么让他儿子看?我去跟于大爷和他儿子和亲戚商量商量,不管怎么说,不让看见就是了。”


应该说,除了老黑的儿子以外,没有人非要看见老黑不可,儿子好像不认头,他提了个折中的方案,告别仪式可以不放遗体,他要在烧了他的爹之前看他一眼。


仪式很快就完了,来庆叫人把来的人都送回去,唯独于大爷和老黑的儿子没走,正在这时,四姐把来庆叫到门外。


“来庆,小梅也来了,在大门外边没进来,她想瞧瞧老黑。”四姐说。


来庆一听脑袋就大了一圈,并埋怨四姐说:“你没长脑子,今天这个场合她能来吗?”


“从昨天晚上哭到今天早晨起来,我狠不下心来,能让她看看吗?偷偷儿的?”


“不成,万一让他儿子看见了就麻烦了。”来庆摇摇头说。


“他儿子哪知道她是谁?”四姐说。


来庆想了半天说:“你等我跟二哥商量商量去。”


来庆回来跟程显祖说了一遍,程显祖想了一想说:“不让看没道理,让看也悬乎,你让四姐跟着她点儿,别大哭小叫的,老黑的儿子不认识她也就混过去了,千万别出动静,我先带他儿子看看,然后咱们哥俩,小乐子和小梅四姐一起去看看,这样兴许能混过去,看完了就叫小乐子把四姐小梅还有于大爷送回去,咱们再去埋老黑。”


“成!”来庆点了点头说。


一个类似客厅布置的房间里,装饰豪华,这大概是为了缓解人们的痛苦吧,程显祖和大家都等在这儿,这是死者的家属看自己的亲人最后一眼的地方。老黑儿子从告别仪式一开始就哭着,他不断地用手抹着眼泪,而不是纸巾,那动作就像一个伤心的小孩子,这样的举动更让周围的人伤心不已。直到走到了这里,他还是不停地哭,人们不断地安慰他,可没用,程显祖走到他的面前说:“跟我去看看你爸爸,你不能老哭,这样他走了都不放心,你是个大老爷们儿了,该忍着就得忍住。”


程显祖带着老黑儿子走到了后面的一间屋子里,老黑静静地躺在担架车上,儿子扑了上去,他趴在爸爸的身上放声地哭了起来,这是直到现在他第一次出声地哭,程显祖没有阻拦,他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流眼泪。他感到了这孩子的孤独和痛苦,他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他,他想,也许这样孩子会好受一点儿。过了一会儿,他狠下心来拉走了老黑的儿子。于大爷也想进来看看老黑被来庆拦住了,因为他实在是有了岁数的人。


现在轮到来庆他们了,按照商量好了的,大家把小梅夹在了中间,小梅此时脸色苍白,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来庆不断地嘱咐着小梅千万别哭,看一眼就出来,四姐则不离左右地跟着小梅。


其实无论怎么样安排周密,小梅看见老黑根本就忘了大家的嘱咐,就在她张开嘴大哭的时候,来庆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小梅挣扎着,到底没有来庆的力气大,哭声被捂在他的大手里。等她冷静下来大家走出来的时候,程显祖发现老黑的儿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小梅。他感到可能要露馅,果然,老黑的儿子起了疑心,他问于大爷这个脸色苍白一脸泪痕的人是谁?


其实,于大爷根本就不知就里,只是摇头说不知道。关于老黑的外遇,儿子早就从妈妈的嘴里听了很多遍,他曾经想找到这个人。他现在开始怀疑,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她,他就这样瞪着眼睛看着小梅,小梅此时已经没有精力注意周围,她连路几乎都不会走。来庆和四姐连搀带架把小梅推出了门外。


程显祖已经发现了不对头正在琢磨怎么应付,假如老黑儿子要问起来怎么办,也正是在考虑这个的时候,老黑的儿子果然问了起来。


“她是谁?”老黑儿子瞪着哭红了的眼睛问程显祖。


“他媳妇,你爸爸活着的时候跟他们两口子最好。”程显祖灵机一动地指着站在旁边的小乐子说。


“你快去劝劝你媳妇,别让她老哭了,你把她和四姐还有于大爷都送回去,我们跟来庆等着骨灰。”程显祖对站在旁边发愣的小乐子说。


小乐子如梦方醒地点头答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取出了骨灰程显祖他们一刻没停地来到了延庆,因为按照程显祖安排的,他已经在早上就通知了老黑老婆的娘家,此时他们应该已经等在了那。


进了村子,果然已经有很多人等在路上,老黑的儿子也按照当地的风俗穿上了简单的孝服。一顶白色的孝帽,腰里缠着一条白色的布条和一段麻绳,这就是中国传统的披麻戴孝。京郊的农村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把孝服改革成了这样,相比以前的穿孝简单了很多,但仍然要比城里只戴黑纱复杂。


程显祖和村里的一个负责丧事的亲戚商量了一下,那人说姑爷是外姓,很少有姑爷埋在媳妇娘家的,所以是外鬼,只好立刻安葬并不能入家门的。


尽管这些迷信的说法有什么规矩程显祖不懂,倒是觉得立刻安葬很可取。来到老黑老婆的坟地,在她的坟边上早就挖好了墓坑,香烛纸马的安排祭奠以后,骨灰下了葬,一对新坟靠在了一起。天气特别的好,虽然四周的山已经褪去了绿色,蓝天下的黄灰色山峰仍然叫人感觉到了它的巍峨。


负责办理丧事的村里的亲戚扶着老黑的儿子说:“感谢诸位帮忙把他爹送回了家,孝子磕头谢孝!”


在他的喊声下,老黑的儿子跪在地上给大家磕了头,来庆慌忙扶起了老黑的儿子说:“快起来,这哪行?”


程显祖说:“这是老年间的规矩了,在城里是没有了,所以你没见过。”


村里备了饭可来庆不愿意在这里停留,商量以后决定带着老黑的儿子回去。大家再次来到老黑的坟前,来庆用村里那种褐色的粗瓷碗满满地倒了一碗酒说:“黑哥,这回你要好好地陪着嫂子,哥几个先走了,等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还来看你!”说完话他把酒洒在了老黑的坟前。


自从程显祖一干人进了村子,这里的人就都凑在一起议论,他们怎么也想不出,怎么两口子都回来了呢,而且相差得这么近?直到程显祖他们离开的时候,村里的人仍然瞪着眼睛看着他们,满脸的迷惑。


回来的路上,来庆开着车两眼盯着前方,可那眼神却迷茫着,程显祖怕他走神说:“看着点儿,别走神儿,已经走了一个了!”


“二哥,这两天我想得特别的多,你说这人为什么活着呢?谁又知道赶上什么事?黑哥老在我脑子里头转,他要是知道尿炕不就睡筛子了?”来庆说完点上一根烟。


来庆的话虽然听起来没头没脑,但程显祖感觉到了他是被深深地触动了。


“想那么多干吗?日子一天天地过,不熬到了点天就黑不了,总得活着。”程显祖也心不在焉地说。


“黑哥是个好人,二哥你也是好人,还有四姐都是好人”来庆若有所思地说。


“你的意思呢,我们都是好人,就剩下你一个坏蛋?”程显祖说。


来庆想了想说:“我没夸自个儿的毛病,我有的时候是坏蛋,比如我到现在也没给四姐一个交代,我有的时候也是好人,比如跟着你们帮朋友的忙,我到底是算什么呢?”


来庆这样既像和程显祖聊天又像自言自语的话,叫程显祖摸不着头脑,他无奈地说:“有时候咱想做这两种人之中的一种都不够格,咱们就是普通的人,早晨起来混肚子,晚上回家混枕头。”


“对,二哥,你说得对。”来庆点着头说,程显祖也不知道来庆到底觉得他哪说得对。他觉得来庆还想说什么,有可能是关于老黑,可他没说,因为车上坐着怀里抱着老黑相片的儿子。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进了城,把老黑儿子送回家交给了于大爷,他们又嘱咐了老黑儿子几句,无非是有事打电话,没你爸爸了,我们也能帮你之类的话。


程显祖开着车正打算回家电话响了起来,一听就是罗杰:“程,你到底有多少事要办,你到公司来一趟,我想让你看看合同上是怎么写的!”


程显祖这才想起来,忙了一天竟然忘了请假,他很快到了公司上了楼,罗杰一脸严肃地说:“程,真得跟你好好谈谈,做事是你这样的做法吗?你可别忘了,我随时可以因为你违约辞退你。”


程显祖对罗杰的态度不打算计较,本来嘛,自己没请假怨不得人家埋怨,他拿出了看家的本事,不说话。


“是谁给你发工资,你为什么不珍惜工作的机会?你说话!”罗杰追问着。


看来不说话不行了:“老板,我是需要钱,需要养家《gfda2》口,可我是干活养家《gfda2》口,我找工作,可我不求着工作,我卖的是力气,我不卖脸皮,您要觉得我不合适,我这就可以走。”


程显祖这些话几乎是一口气说出来的,因为他觉得自从干了这个出租心里憋了一肚子的话。罗杰虽然通汉语,程显祖情绪激动导致说得很快,他并没有完全听明白,但是,他从程显祖的语气中已经感到了他的态度。


他歪着头端详着程显祖,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些话为什么会引起程显祖这么激烈的反应。


程显祖说完转身走出了门外,身后传来了罗杰的声音:“我还没有说完,明天送完了安妮送我去天津!”


“今天能早回来吗?”路上老婆来了电话问。


自从程显祖干了出租以来,老婆虽然有的时候来电话问问吃饭没有等,从没要他早回来过,因为她知道,这不可能,今天是怎么了呢?程显祖忽然想起,今天是老婆的生日。


“今儿是你的生日对吧?瞧我这记性。”


“忘就忘了,这回我可不嗔着(北京话,埋怨的意思)你,我炸好了酱还打了卤,面也和好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就什么时候等着你吃面。”


“好,老婆子,我这就回去,正往家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