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作者:金贤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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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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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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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22488字

俊希忽然不说了,她看着善宇端着杯子的手正在握紧,便问了一句“还要继续说吗?”,不过,她其实已经不想再说了。虽然是自己先提起的,可不知不觉就说到了一些连她也弄不明白的事情上。


“算了,我不想再听了。不过,俊希你听着!以后说话小心一点,瑞英是我的妹妹!所以,不要把她和你哥扯在一起,而且说话的时候要有礼貌。明白了吗?”


善宇喝光杯子里的水,然后把杯子放在桌上,拿起车钥匙走了出去。俊希也连忙跟了出去。


善宇走到自己的车前,拉开副驾驶的门。


“上车!我送你回去。你的车明天让司机来开回去。”


说完这句话以后,一直送俊希到家,善宇都没有再说一个字。


“明天见。”


下车之前,俊希小心地说。


“我明天很忙,一直到这周日第一小组出发之前,可能都没有时间。下周再见吧。”


善宇的眼睛一直盯着前方,说话时也没有看俊希。可俊希还是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说了句“明天给你打电话”,然后就下车去了。善宇的车很快就从俊希迷茫的眼神中消失了。


善宇站在瑞英的门前犹豫了很久。手已经握住了门把手,可却像黏在了上面一样,许久,他的手又插回了裤袋。转身上楼,他到底想确认什么?善宇长长地叹了口气,瘫坐在楼梯上,低垂下脑袋。


咖啡厅里灯光昏暗。


“好久不见了。电影还没开拍,怎么就憔悴成这样了?”


正勋望着成俊瘦削的脸,笑着说。


“……”


“上次,从你跟我要地址的时候开始,我就猜到会这样。你最近,是不是一直在烦朱瑞英的事?都怪我,早知道这样,当初她回国的时候就不应该告诉你。”


成俊晃了晃手里的威士忌,抬头问。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都已经过去6年了,你竟然还对她念念不忘。本来,我还以为你对她跟对别的女人一样,所以,我才告诉你关于她,还有正允的事。”


“这和你没有关系,这是我和瑞英的事。”


听到成俊的话,正勋愣了一下,他注视着酒杯,有些为难地说。


“不过,几天前你妈妈来找过我。狠狠把我骂了一顿。”


成俊不禁扭过头来,看着一脸严肃的正勋。


“你那个时候,去江村回来的路上发生事故,正在住院。就是那段时间,你妈妈到学校里找朱瑞英。我正好去图书馆,碰巧看到你妈,本来想打个招呼,所以就走过去,无意中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成俊紧闭着嘴唇,专注地听着正勋的讲述。


“你妈妈好像是说了一些很严厉的话,好像是让瑞英回日本,不要再纠缠你之类的话……可是,瑞英却说,”


正勋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一切事情都是你搞出来的,她也很烦,起初以为只是普通朋友,没想到会变得这么复杂……好像还说你妈妈的话伤害了她的自尊心。我只记得,当时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还从来没听哪个女人嫌你烦的。而且,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妈妈亲自来找你身边的女人。”


成俊猛地灌下了一大口威士忌。


“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或许有很多事情是我所不了解的,不过,我还是不太看好你们俩。你妈妈既然会来找我,说明她很关注你们俩的关系,再说还有正允,你们不是都要订婚了吗!不管你做什么,她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正勋似乎还在等待着成俊的反应,可他的话一说完,成俊就放下酒杯,站了起来。然后,用一种没有色彩,却又十分沉重的声音说。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帮了我很大的忙……我先走了。”


成俊的背影显出了疲惫,望着他,正勋忽然感觉到很不安。


距离第一小组出发的日期还有三天,所有的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我和导演要比别人提前两天,也就是明天,先到东京,所以就更加忙碌。而且,我还要去京都看妈妈。其实,真正让我心乱如麻的并不是这些事情。


据说一直到昨天下午,成俊才出现在练习室里,导演虽然在其他工作人员面前没有表现出什么,但大家还是看出了他的不满。昨天夜里,他们一直在练习室里研究角色,好像一夜都没有合眼。


而我在那天以后,既没有见到成俊,也没有见到善宇。在公司里,也没有看出有任何的异样,就这样度过了表面平静的两天。


“朱组长,张室长请你过去一趟。”


由京放下电话,大声对我说。自从那天晚上撞到他和俊希抱在一起,慌忙逃走以后,这是他第一次找我。我没有搭电梯,而是走楼梯上去。没想到,竟然在楼道里遇到成俊,他正站在一扇不大的窗前向外眺望。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问。


“没事儿。”


成俊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我一眼,没有多说,又把视线转向了另一扇窗户。他的态度,在过去的两天时间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走到4层的楼梯门时,我的腿突然一软,身体靠到了门上。我在心里问自己,他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就这么手扶着门站了许久。一直到外衣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


“怎么还没上来?出去跑一圈都该回来了。”


是善宇的电话。我已经忘了自己是来找他的。


“我已经到了,等我一下。”


我的声音在楼道里回响着,紧接着,就听到3层楼梯关门的声音。推开善宇办公室的房门,他正把头埋在桌上的文件里。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他抬起头,没有说话,从抽屉里拿出一些东西,然后站起身。


“拿着这个,护照和经费。”


他把绿色封面的护照和一张金卡一起递给我。他今天跟我说话的口气忽然变得很随便。


“谢谢。”


我收起护照和金卡,并没有看他的眼睛。一阵沉默过后,我转身向门口走去的时候,他却在后面叫住了我。


“瑞英啊!”


瑞英啊?我被这陌生的称呼吓了一跳,转过身来。


“下个月回来以后,把户籍重新入到爸爸的户籍上吧。”


我一下子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一直到他说完下面的话,我才明白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这应该也是你所希望的,那就那么办吧。”


我不想知道善宇在说这番话时,脸上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或许,我是害怕被他窥探到我心里的秘密,而不敢去看他的脸。


“这应该是一个可以最明确拒绝我的方法,对吗?”


拒绝。对于我此时的心情来说,这不是一个合适的词语。


“我考虑一下,等回来以后我们再谈。”


当我拉住门把手,准备出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他急切的声音。


“我需要你这么做!只有这样才能控制我自己。所以你一定要同意。”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诚恳和迫切,我回答了一句“那好吧”,便走了出去。


一直到7点多,才结束手里的工作。其他人下班以后,又过了一个小时,我和由京才拿着包,走出办公室的门。这时,郭京导演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啊!朱组长,你还没走真是太好了。我想单独跟你说几句话……”


他看了由京一眼,示意让她先走。我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由京一消失在电梯里,导演立刻急急地说。


“朱组长你现在必须马上去一趟成俊的家。”


我没想到导演的嘴里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事情,可是成俊他现在想退出这部电影。哎呀真是!突然来这么一手。问他详细的情况,他说只能跟你谈……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必须要麻烦朱组长你跑一趟了。明天就要出国了,时间只剩下今天晚上。详细情况我就不问了,你只要去一趟就行。啊……早就听说这个家伙变化无常,可也不能这么耍我们呀。”


导演干裂的嘴上还叼了一支烟,手在不停地抓挠着自己的头发,看得出,他真的很着急。虽然他只说了个大概,不过我也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事。这时我隐约明白,白天在楼梯上遇到成俊的时候,他冷漠眼神中所包含的意味。


拉开紫色的窗帘,首尔市中心的夜景便一览无余。黑幕般的天空下,城市的灯光显得更加炫目耀眼。门铃响了,成俊喊了声“进来”。他以为是瑞英,可没想到走进来的却是正允。


“是有人要来吗?门都没锁。”


正允放下手袋,脱下黑色的风衣。成俊没有回答,继续站在阳台的玻璃窗前,注视着窗外的夜景。


“你怎么也不打个电话就直接跑来了?你是我老婆吗?”


成俊有些烦躁地质问。


“我打电话你接吗!打了好几次都是一样。你怎么这么清闲?星期天不是要出国吗?我都已经做好等你的准备了。”


她似乎并不介意成俊不太友好的态度。现在,她已经习惯了这个男人的喜怒无常,不过,今天,竟然可以连脸上的神情都一直保持温柔。她转过客厅中间的沙发,走到成俊身边,拿过他手里的酒杯,放到唇边喝了一口。然后,她转到成俊的身后,从背后,轻轻地拥住了他的身体。嘴里呢喃着“我好累,我等的时间已经太久了,不要再伤害我了”。


对于正允态度的突然改变,成俊感到十分惊奇。可是,一想到瑞英随时都会进来,对于正允这个意外的举动,就不能仅仅是惊奇了。


“你这是干什么?这可不像你呀,把手松开,有话好好说。”


“已经10年了,从高中,一直到现在……我只爱过你一个人。”


正允更加用力地抱住了成俊的腰,急切地告白。成俊告诉自己要忍耐,他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我扳开你的手之前,你最好自己松开。”


他没有被正允的表白打动,反而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声音说。


“我现在没有心情听你说这些,也不要再做这些不适合你的举动。”


正允的身体抖动了一下,同时,成俊拉住正允的手臂,把她拉到自己面前。


正允用一双泪眼看着成俊。成俊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门没关,所以就自己进来了,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从玄关那里传来的声音,让两个人同时把头转向门口。瑞英正站在门口,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他们。


“是李成俊君让我来的,也没说确定的时间。正允,对不起了,我是不是妨碍到你们了?”


瑞英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成俊放开正允的手,然后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和手提包,塞给正允说:


“你走吧!我在等的是这个女人。”


他对正允说,眼睛却看着瑞英,声音里充满着难以压抑的愤怒。正允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成俊的性格,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争辩的好。她流着眼泪看了一眼瑞英,然后从成俊手里接过东西,擦着瑞英的肩膀走过,消失在门口。


正允走后,有好几分钟,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也没有动。终于,还是瑞英先说话了。


“你对导演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听到瑞英开口,成俊坐到沙发上,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开始倒酒。


“什么什么意思?就是那个意思啊。你听不懂韩国话吗?”


成俊的回答让瑞英冷笑了一声。


“你怎么能这么随便地违反我们的约定呢?打电话说来不了的人是你,约定时间没有来接我的人也是你。你这算什么?”


她提起了两个人之前的约定。当然,她说的都对。可是,成俊已经没有了把她继续留在自己身边的理由。他只是想要折磨她。


“我们的约定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他现在,想要结束掉所有的事情。最初的时候,他就是为了瑞英,才不顾家里的反对,坚持去当演员,他这样做,是希望无论瑞英身在何处,都不会忘记他的样子。可是现在,这些都已经没有了意义。看着成俊端着酒杯,仿佛要与整个世界决裂的样子,瑞英冷淡地说。


“这部电影不是你一个人的电影,也不是张室长的电影,当然更不是我的电影。除了导演,还有很多工作人员都为这部电影付出了无数心血和时间。那些演员,那些工作人员,还是制作公司的人,大家都在共同努力。不能因为李成俊君和我之间的关系,而伤害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我让你来,不是要听你这些说教的!”


瑞英的话还没说话,成俊便粗暴地打断了她。就在同一个时刻,他把手里的酒杯扔到了对面墙上,碎片掉了一地,而瑞英却像凝固了一样,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瑞英的无动于衷,让情绪激动的成俊,如同被浇了一桶冷水。


善宇的车到达成俊家楼下时,时间已经超过了11点40分。瑞英是7点多离开公司的,到成俊家以后,已经过了很长时间。送瑞英到成俊家楼下以后,郭京导演怎么想怎么觉得不放心。虽然他能猜到瑞英和成俊不寻常的关系,可又觉得不应该把这件事完全扔给她,于是,郭京导演给善宇打电话,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了他。


成俊紧紧地盯着正在凝视自己的瑞英。瑞英的眼睛好像已经脱离了现实,眼神虽然是望着成俊,但意识却好像已经出离到其他地方。这双眼睛,和那晚坐在镜子碎片上凝视自己的眼睛,一模一样。


成俊慢慢地走到瑞英身边。


“你怎么了?”


成俊伸出胳臂,他的手指抚过瑞英的额头和鼻子。瑞英好像突然从沉睡中醒来似的,眨了几下眼睛,推开成俊的手,向后退了一步。身体一下没有站稳,摇晃了几下,成俊连忙走上去,扶住了她。


“哦哦……好了,没事了。”


她扶着成俊的手臂靠在墙上。眼睛闭上又睁开,好像是想让自己快点清醒起来,成俊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这时,有人一下子推开了玄关的门。


“你在干什么?”


善宇冲了进来,看到瘫软的瑞英,还有客厅里散乱一地的酒杯碎片,厉声对成俊说。善宇的出现让成俊的脑子里“嗡”了一声,他盯着瑞英和善宇。两个男人之间紧张的空气,好像石头一样压迫着瑞英。她想要走,善宇连忙过来扶住她。


“走,送我回去。”


瑞英的声音很微弱,她的身体靠着善宇。当善宇抱住瑞英瘦弱的身体时,成俊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怒吼。


“你现在在我面前在做什么?张善宇?”


善宇抬头瞪了他一眼,然后用严厉的声音说。


“你以为这还是那个二十几岁的瑞英吗?她不会再受你摆布了,就算没有你的折磨,这个女人也已经过得够苦了。”


摆布!成俊愣住了,难道善宇知道6年前的事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一定是从瑞英的嘴里听说的。


善宇继续说。


“虽然从一开始我就不信任你,不过,我希望你能明白,你是一个演员,至少,不要让那些信任你的人感到失望!”


最后这句话,是为了让成俊改变决定。说完以后,善宇用力扶住瑞英的肩膀,而瑞英却向外挣脱了一下,回头看着成俊。但只是默默地看着,一句话也没有说,然后就离开了成俊的家。


脑海里依然回响着一定节奏的节拍器声音。成俊扔出酒杯的那一瞬间,已经定格在她眼前。一样的嗓音,一样的脸,往事像幻灯片一样,从她的面前一张张闪过。


已经是午夜,可路上的车还是很多。


善宇一直没有说话,终于,汽车以正常速度驶上一条顺畅的马路。


“你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李成俊吸引是吗?”


善宇使用的词是“吸引”,这也是他问题的核心。


“你想知道他对你,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如果是这样,那我就再多说一句。”


我扭头看着善宇的侧面,他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臂搭在车窗上,用手支着额头。


“我知道你的心思,无论我猜得对不对,你在崔正允面前,都不能表现出你对李成俊的心意。”


善宇一边用车大灯晃了一下,想让前面的车让开,一边用一种异常冷静的口吻说。是的,他说的没错,所以正允才会如此的防备我,我早就应该想到情况会是这个样子。如果他能和美嘉一起从我心里消失,那么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烦恼了。


我把头转回来,重新凝视着窗外。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和善宇,谁都没有再说话。


东京的工作繁忙地进行着。


我的工作,就是把朴景秀组长认真研究过的图样和文案,对日方的现场工作人员进行说明,郭京导演经常还会指出一些不足的地方,这时候,我还要担任他的翻译。


虽然,2年前在京都时一起工作过的人,大部分都换掉了,不过,代表和设计仍然是原来的,这让我也比较安心。虽然这次说不上是我的作品,不过,日方的人员都非常帮忙,这一点也让我感到很庆幸。应该说,他们和我是师徒关系,读研究生时,我修的是舞台美术专业,所有的实习几乎都是在他们那里进行的。


我幸运地拿到了从东京到京都的新干线特等列车的车票。


“过了森冈就到了。有了jrpass,你就可以直接上车了。本州那里经常下雪,从青森过来的时候记得穿上长靴。”


郭京导演在车站对我说。然后,他仔细地端详着我,过了一会儿,开往京都的列车开始上车了,我向郭京点了点头,转身向站台走去。


走出京都车站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12月的京都已经非常冷,可能是因为下雨,和现代化的东京不一样,这个千年的古都,给人的感觉是朦胧而静谧的。我忽然觉得,或许是在全州也发现这样的氛围,所以才固执地要留在那里。


在小咖啡店里见到洋介时,已经7点多了。雨水把咖啡馆的玻璃窗冲刷得很干净,雨水落到地上,流成一条小溪。


“我们有2年零3个月没见了吧?”


在摩卡咖啡淡淡的巧克力香味中,洋介先说话了。他总是点摩卡,但只是搅动,并不端起来喝。我从来都没有问过他为什么。


“才这么短时间吗,我还以为要更长一些呢。”


“为什么?回国后的生活那么无聊吗?我想不出,这2年你是怎么过的。”


“我喜欢无聊的生活,你知道的!忙一些我也不介意,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愿意过些轻松的日子。”


“你总是这样,现在终于可以重新过回那样的日子。最近睡眠怎么样?”


几句毫无意义的对话过后,他问起我的失眠问题,看来,他仍然很关心我,不过,这种关心只会让我觉得感激,而再也不会产生任何的负担。


“最近几个月才开始失眠。而且,我经常可以听到你研究室里节拍器的声音。”


我躲避开他关切的眼睛,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我端起了桌上的杯子,杯身上描画了漂亮的花朵图案。可是,我的慌乱当然躲不过他的眼睛。


“说吧!才这么短时间就复发了……不要紧张,什么都可以跟我说。逃避不是办法,而且,有些东西是逃避不了的。”


洋介冷静地说。如果说他和我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可能就是无论遇到多大的事,都会表现得很冷静。不过,我只是表面上的,而他却是发自内心。


“我……我当然也知道。只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我还需要多一些时间。”


洋介轻叹着笑了笑。


“不要拖得太久,否则我也帮不了你,我只是个医生。”


这次,他露出了自嘲的微笑。


“你不需要感到自责,这跟你没有关系。”


没想到,我会反过来安慰他,他又笑了。洋介的长相不是那种典型的日本男人,当然身材不是那么高大,不过,我总感觉他的样子,像是生活在法国,英国或者欧洲某个小国家的人。所以有时候,看到他的脸,会让我产生一种身在某个欧洲小城的感觉。


“现在去医院吗?住处安排好了吗?”


他换了个话题。我当然没有安排住的地方,因为只有一个晚上,我想最好还是陪在妈妈身边。


我和洋介走出咖啡馆,他撑起雨伞,我们并肩向不远处的车走去。其实仔细想想,我从来没有爱过他,只不过,他身上的那种平静气质,可以充分化解我的不安,于是,我就想当然地接受了。我们两个都习惯了沉默,让我高兴的是,这种默契,现在依然保持。虽然很久没有在一起,但却丝毫不会觉得生疏。


这里是京都大学附属医院,洋介工作的地方,也是妈妈住院的地方。


“好像睡着了!”


走在前面的洋介,轻轻地推开病房门,小声说。这是个单人间。


“进去等一会儿吧。我去下面买啤酒,你要什么?”


他很喜欢跟我一起喝啤酒。我喜欢的是一种果味啤酒,他则喜欢贴着asahi商标的真正的啤酒。我的回答还和以前一样。我们俩一个人两瓶啤酒,一直喝到凌晨,然后就睡着了。洋介睡的是冰箱旁边的一张简易床,我则蜷缩在沙发上。


“不再多睡一会儿?”


一睁开眼睛,就听到妈妈的声音。透过窗帘,可以看到太阳还没有升起来。看看表,还不到6点。


“医院的早晨好像来得特别早。”


等护士量过血压以后,我走进病房里的小卫生间,洗了把脸,又把头发大概整理了一下。我用毛巾擦干头发上的水珠,然后走回病房,妈妈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早就想来看您了,可拖到现在才来,别生我的气。”


“来看我吗?你不用那么惦记我。我经常让洋介给你打电话,你肯定都嫌我烦了。”


妈妈被病魔折磨得苍白的脸上带着微笑,故意这么说安慰我。早饭之前,我一直在和妈妈聊韩国的生活和紫英的事。紫英正在京都大学医院里实习。妈妈虽然一直在说很想念我,可看得出,她过得并不孤独。虽然在生病,可妈妈却好像比以前开朗了许多。


大约7点半的时候,妈妈的早餐送来了,我便起身去摇醒洋介,和他一起出去吃饭。紫英也来了,我们三个就在医院的食堂了一起吃了顿简单的早餐。回到病房的时候,妈妈手臂上在输液,却还在床边溜达。


“可以动吗?”


“这样没关系,其实是不能动,不过,活着的人,只有动动才不会生锈。”


“妈妈你……变了很多。”


“是变好了吗?”


“是的,非常好。”


“身体已经不好了,如果想战胜它,就必须得这样。不变不行啊。总还是要活下去的。相识相爱,生离死别,都是生活……以前我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也常常会对人生产生疑问。可自从生病以后,我才发现,其实,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接受的。”


妈妈似乎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瑞英你也应该像妈妈这样,不光是美嘉的事……还有你回京都6年前的事……你以为妈妈什么都不知道吗?虽然你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过,可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把自己囚禁了起来。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我觉得很抱歉,因为你这一点很像我,看着你的样子,你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我以为你很像你爸爸,可你身上最脆弱的部分却是像我……”


要去青森,就必须去大阪。本来可以从东京机场过去,不过我还是决定去大阪乘飞机。下午6点的飞机,大约7点半就可以到达青森机场。然后再乘出租车或者城市列车就可以到达朝无时温泉的驻地了。


跟妈妈和紫英道别以后,我坐上了洋介的车去车站,然后从那里坐去大阪的汽车。到车站以后,洋介忽然问了一句“想去看看美嘉吗”,而我却摇了摇头。


在飞机上整整睡了90分钟,已经进入梦乡的青森,正下着12月的暴风雪,气温似乎也达到了零下。天气很冷,所以,虽然有点贵,我还是选择了乘出租车。


离开青森市区,汽车沿着海岸线,驶向我们在朝无时温泉的驻地“椿馆”。这是一间传统旅馆,规模要比想象中大很多。没有见到从韩国过来的电影公司的职员,管理员问了我的名字,就直接带我来到了分给我的房间。房间里空空如也,不知是谁在电视机上放了一张日程表,我看了一下,第一天,也就是今天的日程安排里没有夜间拍摄。


我没有整理行李,只是换了件棉布裤和蓝色恤,就走出了房间。旅馆是一栋3层的传统建筑,分为本馆和别馆。我顺着楼梯上到3楼,这里有6个房间,每间房的间隔比1楼、2楼要大,显然更加高级。


每个房门上都贴着名字。上楼梯以后,右边第一间是导演和副导演的房间,旁边是成俊的房间。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我莫名有些慌乱,急忙回头。上楼来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子,身材不高,也不算健壮,但却一脸的精明,而且目光也很锐利。


“啊!朱瑞英小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这个人竟然一眼就认出了我。这种好像军人或是公务员一样,有些生硬,但很有礼貌的口气和声音,让我觉得很耳熟。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我是许永佑。李成俊君的经纪人。我们应该通过两次电话。”


他亲切地笑了笑,在与我保持适当间隔的地方站住了。听到他说是成俊的经纪人,我觉得自己刚刚的戒备感立刻就消失了,微笑着说了声“你好”。


“这会儿,其他工作人员和先到的演员都在别馆那边的餐厅聚餐呢。要过去找他们吗?”


我觉得这是一个做事很严密的人。


“哦,不了。谢谢你!认识你很高兴。”


“李理事也来了。现在也在餐厅那里。要我去叫他吗?”


我点点头,正转身要走,他又问。我没有向他提出任何问题,可这个男人却好像很清楚我想知道什么。我有些惊奇,摇了摇头,他礼貌地说。


“那就回头见了。”


他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看他这样,我也连忙鞠躬回礼。他一直注视着我消失在楼梯尽头。


回到房间以后,我在阳台旁边铺好被子,舒服地伸开四肢,躺了上去。其实很想去泡温泉,不过我知道,人在疲劳状态下泡温泉会有危险,所以只好作罢。很快,我就睡着了。


节拍器停止了。那个总是有规律响起的声音也没了动静。我睁开眼睛,房间里很黑,感觉有人躺在我的旁边。仔细一看,原来是由京。头忽然疼起来,虽然还只是隐隐地有一些感觉,不过我知道,如果不管它的话,很快就会变得更疼。在包里找了半天头痛药,不过房间里太黑了,也没有找到。我穿上外套,在黎明的微光中,走出了房间。


1楼的大厅里,女管理员正在打瞌睡,听到我下楼的脚步声,她睁开眼睛,热情地问我有什么需要。1楼大厅的天花板格外低,有种很雅致的感觉。和别馆之间,是一个小庭院,一个落地的大玻璃窗,相框一样把庭院中美丽的景色呈现在我的眼前。


从管理员那里拿了一些头痛药后,我走到庭院里。朦胧的月光下,雪后的院子散发着柔和的光辉。从别馆通往本馆的路上,地上铺着不规则的花岗岩,路的一侧放着一些木制的巧克力色的长椅。


第二个长椅上躺着一个人,他垂下的衣角,在月光下轻轻摆动。睡着了吗?我这么想着,然后走过去,想要叫醒他,让他回房睡。没想到躺着的人竟然是成俊。他穿着牛仔裤,上面是一件黑色的恤,好像睡着了似的躺在落满雪花的长椅上。虽然他闭着眼睛,可在月光下看他的脸,却是那么的消瘦憔悴。蓬乱的胡子就更加重了这种感觉。这时,我听到别馆那边有动静,抬头一看,是成俊的经纪人永佑。


“他醉了。帮我拿着衣服好吗?我得把他背上去。”


永佑把成俊背到自己肩上,看他的个子也就不到170厘米,没想到竟然能背得动比自己高一头的成俊,我起初还担心他会背不动,可正这么想的时候,他已经背着永佑稳稳的上到3楼了。


穿过浴室和壁橱之间的走道,永佑把成俊放到铺着雪白床单的床上,自己也累得坐在了椅子上。


我把手里的衣服放在阳台那里的沙发上,向永佑点了点头之后,就转身向门口走去。这时,身后成俊的声音却阻住了我的脚步。


“你去哪儿!”


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