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变故

作者:枚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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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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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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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4806字

清晨,手机响起,我查看,竟是母亲来电。我不明,她从来都不会这么早打我电话的。


“妈妈。”我接听,“你这么早来电是有要事吗?”我问她。


“颦颦,怎么办?”母亲在那头哭泣,“警察一早过来带走了你父亲,怎么办,怎么办?”


我惊愕。


赵方明走过来。


“怎么了?”他问我,“脸色惨白成这样。”


“方明,我爸爸被警察带走了。”我说。


赵方明即刻替我告假,又同下属交代好事务,陪我飞回了香港。


到家时,已是午后。


蒋嫂正在厨房忙碌。


母亲坐在沙发上踌躇,志晖站在她身边。


“妈妈。”我呼喊。


母亲扑到我怀里来。


“颦颦,你回来了,你总算回来了。你爸爸,你爸爸他……”她又开始呜咽。


好了,她现在是讲不清楚的,我知道。


志晖喊我“小姐”,又招呼方明“赵先生”。


蒋嫂听见我回来了,从厨房急急跑出来。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太太从今早开始就没有吃过一点东西。”


蒋嫂无能为力,只好找我“告状”来。


我看看一桌子的菜没动一口,想必蒋嫂也是去热了又热。


“好了,不要哭了,爸爸一向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我安慰母亲,“你不吃饭怎么可以?改日,父亲平安回来了,你却病倒了,那岂不是白白糟蹋自己的身子了。”


“是呀,太太,人是铁,饭是钢,天大的事,我们都吃饱了再说。”蒋嫂又劝她。


“好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好不好?”我对母亲说,“我也一早开始就没吃东西。”


母亲不再执拗,随我们一起去坐上了餐桌。


我、方明、母亲在客厅用餐,志晖与蒋嫂在厨房吃。


母亲挑着白米饭,几粒几粒地下肚。


我舀碗枸杞乌骨鸡汤给她:“吃不下饭,先喝点汤好了。”


母亲又哭了。


饭后,蒋嫂带着母亲上楼午睡去。


我与志晖面对面坐,方明坐在我身边。


“志晖,”我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警察说老爷涉嫌金融诈骗。”志晖说。


“金融诈骗?”我错愕,“怎么可能?”


“我也不相信,”志晖说,“但是他们说的东西,我不懂。”


“我舅舅呢?”我问他。


“徐经理已替老爷请了律师去。”志晖说。


徐寅生是我母亲的弟弟,一直是父亲的左膀右臂。


“普通传唤12小时就会放人,没有证据最多待4时。”方明握着我的手,“你放心好了,耀辉哥很快就会回来。”


“我再去打通电话给徐经理。”志晖识趣离开。


我靠到方明的肩膀深深吁口气。


父亲出了事,母亲已垮。


而自己要不是此刻身边有赵方明定也会倒下去的。


舅舅与父亲从警署回来,身边有律师的陪伴。


我跑到跟前喊“爸爸”,他笑着摸摸我头顶,一脸倦容。


“耀辉哥。”方明也走上前来。


“你也一起来了。”父亲朝他微笑,“颦颦多亏你照顾了。”


我与方明对望一眼。


“林先生身体欠佳,直至法院开庭,可以保释待在家里。案子有进展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律师跟我们说。


我与方明点点头,舅舅送律师出门。


我将父亲扶到沙发,替他沏了杯普洱。母亲听到父亲回来的消息,从楼上小跑下来。


“耀辉。”她扑到父亲怀里哭。


“好了,好了,别哭了。”父亲说。


母亲才不听他的话。


父亲拿她没有办法。


“你这么哭,邻居会以为我去了。”


母亲听父亲怒了,终于停止了抽泣。


“爸爸,那个律师怎么样?”我问父亲,“是不是需要赵叔叔……”


未等我说完,舅舅抢在我前头。


“王律师是我们公司法务,打经济官司又是专长。”他不悦,想必雇用王某,定是他的决定。


“颦颦,案子到这个阶段,换律师对耀辉哥没有任何好处。”方明也提醒我。


我只好将后半句硬生生吞下去,虽然自己除赵方明外,对其他人的能力都有所保留。


“案子就让你舅舅去操心,”父亲拉着我的手,“你让蒋嫂去弄些好吃的东西,好不容易方明过来,晚上好好招待他一下。”


我应诺。


蒋嫂特意弄了桂皮香酥鸭招待方明,这是她的拿手菜,若不是节日,平时是吃不到的。


父亲也替他斟满酒。


“以后,颦颦的事还是需要你操心的。”父亲敬方明一杯。


“爸爸,这个我不爱听,我的事当然是要你操心的。”我当然听得出父亲的意思。


“你就是这张嘴厉害,以后不晓得你的夫婿是不是受得了。”父亲轻笑。


母亲也跟着附和:“这个也正是我担心的事情。”


我与赵方明一起沉默。


饭后,阿邦送方明去酒店休息。


父亲回来了,母亲也开心起来,和蒋嫂去剧场听粤剧去了。


我早早沐浴更衣,父亲则在书房,迟迟不肯进房间。


“爸爸,你该去休息了。”我推开书房门走到他身边。


“好,这就去睡了。”他朝我微微笑。


“你还在看什么?”我拿起他手中的相册,是我出生时的照片。


“时间真快,你刚出生那会儿好像还是昨天。我还记得那日,医生抱你出来,你在襁褓里哭,粉粉肉肉一团,可爱极了。”


我鼻子一阵酸楚。


“好了好了,你要是喜欢小孩子,以后多抱抱你外孙。”我替他收起相册。


“颦颦,爸爸这次是逃不掉的。”父亲重重叹口气。


“我说让赵叔叔替你打官司的好。”


父亲摇摇头。


“这是报应。”父亲说,“这是我的报应,颦颦,爸爸是逃不掉的。”


父亲真的老了,他从来不信鬼神之说,更别提什么轮回报应。


“爸爸,你在胡说什么?”我不悦。


“颦颦,你爷爷奶奶去得早,爸爸很小就在别人家里做工,”父亲推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将他心底的故事娓娓道来,“老爷是开当铺的,见我乖巧,就收我做了学徒,替他写写账簿。一日有人拿了颗硕大祖母绿夜明珠来质押,说自己周转急用,不日即来赎回,嘱咐我好生看管。这种买卖我做多了,即刻给他写了单子,取了现钱给他。但这么大的夜明珠,我这辈子也没瞧见过,喜欢得不得了。于是一天夜里,我将它揣在怀里偷偷跑了出来。”


“爸爸几乎是要着饭才到的香港,后来学人家做买卖。那时候懂什么,竟凭一口要活下去的勇气才坚持了下来。有个洋人看上了我的夜明珠,愿意出高价购买。那时身边已经有了你母亲,我一个人吃糠也罢,但是不能教她跟着我受苦,就这样生活拮据的我用偷来的夜明珠换来了第一桶金。”


“爸爸的生意,也是从那时候做大的。”


“后来,我又回去看老爷,想给他负荆请罪去。过了几十年,小镇也不在了,问了问年长的老人才知道,我逃走后,夜明珠的主人前来赎回,老爷没有了夜明珠,主人也不要赔偿,硬是告了他,推老爷进了监狱里。我又问夫人去了哪里。记得那时,她即将临盆。老人说一个女人,自己的汉子吃牢狱饭,怎么还能有立足之地,老爷进去后,她也携着孩子回了娘家去。”


“颦颦,你晓得那个孩子是谁吗?”父亲对我说,“那孩子就是你赵叔叔。”


我惊愕。


“纵使后来我倾尽所能去帮他,但终究是我害了他一家呀。”父亲落泪,这是他头一回在我面前流泪。


“可怜你赵叔叔至今对此一无所知。”父亲揩去泪水,调整情绪,“现在轮到我被人诬陷了,呵,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我抱紧他。


“爸爸,你那时是少不更事,才误入歧途。”我安慰他。


母亲和蒋嫂听戏回来,在楼下嘻嘻哈哈地谈论。


我替母亲庆幸,自己要是有她一半神经大条就好了。


这样,我就不用对这些事情耿耿于怀,无法消化去。


当晚,我躺在床上发呆良久,拿着手机看。赵方明一个短信一个短信地进来,我竟对他无言以对。我是心疼方明的,但是自己实在也责怪不了父亲。


我至清晨才睡去。一倒下来全是噩梦,阎王大殿里头,黑白无常吐着舌头,狱中小鬼哭声阵阵,里头竟还有志晖的咒骂声。


我被惊醒过来。


志晖果真在楼下骂骂咧咧。


“走,走,走,开着你的车子快从这里滚开,我们全不欢迎你。”


我套上外衣走到窗口,推开窗子向下望去。


志晖推赶着一个男子出门。


蒋嫂正打了一盆子水,朝他泼去。


那个男人被搞得颇为狼狈,灰溜溜跑进了车里,之后扬长而去。


我速速换上衣服,梳洗好下楼。


“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问蒋嫂。


“说什么是原告的律师,哼,我看着就是黑心短命鬼。”


我险些昏过去,她是长辈,我不好说她什么,于是跑到门口问志晖。


“你晓得他是对方律师还对人家动手动脚?”我朝他吼,“你有没有常识,他要是此刻告我们,我们全部被逮进警署里去。”


志晖不说话,从我身边走过,进了屋子里。而身后的蒋嫂早已吓破了胆,站在门口瑟瑟发抖。


志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我也无可奈何。


地上有志晖撕得粉碎的名片。


我捡起,拼凑。


j律师事务所,季成,还有一串数字。


季成?


这个名字,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接下来两天,算是平静,父亲一直待在家里,公司的事情由舅舅一手打理,方明也天天来陪父亲下棋聊天,每日用过晚饭才走。


“爸爸,老同学给我电话邀我出去小聚,我去去就回来。”方明走后,我故意找个借口出门。


“好,教阿邦送你。”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不、不、不。”我忙忙摆手,“我自己去就好。”


父亲点头,我笑着跑出去。


我坐公车到方明住的酒店附近,面前有一群流莺拦住一个男子的去路。


看他西装笔挺,老实木讷,对这帮女人是招架不住的。


“嗨,”我决心帮他一把,“你们回自己的地盘去,要是再缠着他,我即刻报警抓你们走。”


流莺鄙夷地看了看我,转身离开,她们才不会泄气,夜很长,她们有的是目标。


“谢谢。”男子向我道谢。


“不客气。”我说。


“我是得好好谢谢你的。”


“举手之劳罢了。”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他掏张名片塞给我,“记得有空给我感谢的机会。”


他笑着跟我挥手再见。


我将名片随意塞到了口袋,看也不看。


呵,他是识时务的,至少知道我今天有要事要做。


我进酒店,上18层,敲赵方明的房门。


“哪位?”他在里头呼喊。


我躲到一边去。


他打开门,外头空空,再次关上门。


我再过去,刚抬右手,赵方明打开房门,冲我幽幽笑。


“就晓得是你。”他一手拉我进去,一手关门上锁。


我到夜半三更才回来,父母都已入睡,志晖坐在客厅里。


“你怎么还不去睡?”我问他。


“哦,你回来就好了。”志晖站起身子,“晚安,小姐。”说完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他是在等我平安回来,我恻然。


我准备沐浴更衣,刚刚陌生男子的名片从口袋里滑落。我捡起查看,上头是:j律师事务所,季成。


他竟是原告律师,今早还被蒋嫂泼了一盆凉水。


我愕然。


季成?


我想起来了,我在赵方明的卡片夹里看过这个名字。


我惊喜,即刻给赵方明打电话。


“方明,你晓得谁是对方律师?”我告诉他,“季成,是你认识的季成。”


没想到,电话那头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方明?”我提醒。


“在。”他回答。


“或许,我可以找他谈谈。”我说。


“颦颦,你不要希冀他可以帮到我们。”


“他是你的朋友,不是吗?”我不明白。


“律师有自己的职业操守,他是个极注重行业规则的人。”


方明劝我,我依旧固执己见。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亦不可能放弃。


第二天一早,我仍电话给他,约季成晚上在s餐厅见面。


“不好意思,刚刚有案子耽搁了。”季成迟到半小时,小跑进来向我道歉。


“没关系,你也是有要紧的事情忙。”


服务员替他上了茶水。


“这顿我请,随意点。”他微微笑。


“我已经自作主张点好了,就等你来上菜。”


“哇,这么周到。”


“季律师。”我开门见山,“我是林颦颦,是林耀辉的女儿。”我向他亮明身份。


“呀,那我是不能随意跟你吃饭的。”他平静地微微笑。


“你也是认识赵方明的,”我尝试换个方向,“他也是我朋友。”


“他更晓得行业守则才是。”


我没法子,只好再说:“你说过要谢我的。”


“这两件事不能同等言语。”


“我相信你有能力帮我父亲。”我恳求他。


他电话响起。


“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他说。


须臾,他挂断电话:“林颦颦,日后我定会好好谢你。”


他取出钞票放在桌上:“今天,我做东。我有急事,先告辞了。”


他起身,绅士地朝我欠欠身:


“还有,”他提醒我,“今天我们在这里见面,最好不要有第三人知晓,不然,对你对我都不好。”


他告辞离去,服务员上菜来,我该早早听方明的话才是,今夜就不会搞到碰一鼻子灰这么狼狈。


我打电话给阿邦,要他来餐厅接我回去,自己没有多余的力气走一步路。


我近22时到家,父母已上了楼,赵方明却坐在客厅翻杂志。


“去见季成了?”他问我。


我不理睬他,径自走到厨房,倒了一大杯纯水喝。


“不是很顺利?”他走到我的身后。


“是,你可以笑话我,”我转过身去,“一切如你所料,他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


“你跟他提起我了?”他问我。


我点点头。


赵方明苦恼。


“怎么了?”


“季成是我师兄,也是余曼的前男友,他对我一向颇多成见。”


呵,这条旁门左道也交通堵塞了。


“方明,爸爸是被诬陷的。”我说。


他过来抱紧我:“好了,别想了,你已经尽力了。”


我躲在他怀里落泪。


法院还是开庭了,父亲坐在被告席,我们坐在观看席。


王律师信心满满,但是季成亦不是省油的灯,几番唇枪舌战下来,季成明显技高一筹。


“林耀辉先生,辉华基金以投资金边债券为由,骗取包括内地在内众多投资者资金。该基金敛财目的,实为购买房产以及供股东私人挥霍,你对此事,知不知情?”季成咄咄逼人。


“不知情。”父亲答。


“我们查询到你的银行账户在辉华基金运作期间,亦有多笔大额资金入账,这个你也不知情?”


“不知情,我的资产一向由康达负责打理。”


“谁是康达?”


“辉华基金项目主要负责人。”


“林先生,我查过涉及辉华基金的所有销售文件以及财务报表,均只有你一人授权签字。”


“是,康达从来都是拿来叫我签字的。”


“我去过贵公司餐厅吃饭,询问过你的员工是不是认识‘康达’,他们竟然个个摇头。”


“是,他一直替我打理内地的事情,极少出现在香港。”


“贵公司的人事资料里亦无‘康达’的信息。”


“康达上月离职。人事部电脑中过木马病毒,部分资料损毁。”


“可有纸质资料?”


“有,但是档案室被纵火烧毁。”


“这么巧?”季成手持钢笔,来回踱步,“那我可不可以怀疑根本没有叫‘康达’的人,一切都是你编造?”


“法官大人,反对对方律师主观臆想推测。”王律师站起来。


“法官大人,有无‘康达’是本案关键,但现在证据显示种种,不免让人怀疑。”季成反驳。


“反对无效。”法官站在季成一边。


“法官大人,”季成取出一个档案袋,“这是我收到的一份耀辉基金在内地行骗的证据,这些资料已确认过没有任何伪造。”


工作人员呈上证据。


我与母亲捏把汗,方明也为之一怔。


法院采纳,父亲定罪入狱。


那个王律师说,最后那堆证据是彻彻底底的催命符。


母亲趴在我的肩膀哭,方明也像烂泥一样倒在椅子上不说话。


倒是父亲自始至终都是泰然自若的。


他冲我微微笑。


我亦笑着对他。


我不能哭。


他才不要看到我哭。


我是不能在这个时候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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