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狂热季节 04

作者:刘祖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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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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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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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5230字

区里要组织秋季文艺汇演,庆祝国庆节,我们文艺宣传队又开始集中排练节目。


排练仍在大队礼堂进行,刘兴民只给了我们三天排练时间。因为修造桑园已进入最后阶段,宣传队里的十几个小伙子都是强壮劳动力,各生产队不肯放人。刘兴民逐队做工作,队里才勉强同意给我们几天排练时间。有的生产队干部对队员们说,现在生产这么紧张,你们这帮伢妹子还要疯疯癫癫排节目,节目能当饭吃?我看你们是想着法子偷懒。


我选了几个短小精悍的剧目,把角色分派好后,让大家抓紧排练,力争三天排出个萝卜象茴。如果还不够熟练,离汇演还有六七天,晚上再补补火,我相信通过大家的努力,我们大队文艺宣传队一定能在全区国庆文艺汇演中抱回一张奖状,为向阳大队争得荣誉。排练刚刚开始,宣传队里发生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那天晚上,我正在指导女孩子们排练舞蹈《沂蒙颂》,忽然间,平平面色寡白,不停地干呕。我让她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下,但她仍然干呕不止,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了出来,我连忙叫寒露和石榴将她扶到小学一位女教师的床上。雪儿拿了把蒲扇不停地给她扇风。这时候土改走过来,问平平怎么啦,样子显得很着急。我把土改叫到外面说,快去喊旺伢崽来。土改急匆匆地走了。旺伢崽是大队赤脚医生,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他还是经过了培训,村里人的一些头痛耳热病,他还是能药到病除。


不一阵,土改领着旺伢崽来了。旺伢崽背着一个药箱子,颇有几分游医派头。我端了一把凳子让他坐下给平平把脉。旺伢崽把完脉,看了她的舌苔,然后拿出几颗白丸子让平平服下。我问旺伢崽,平平是什么病?旺伢崽笑着说,没什么病,过一阵就好了。我知道其中定有蹊跷,忙把旺伢崽喊到一边说,平平到底怎么了?旺伢崽反唇相讥说,亚林,你们搞什么宣传队,这下你们可有好戏看罗。我心里有些着急,脑子里突然闪现一个疑团,我问旺伢崽,平平是不是怀了毛毛?旺伢崽嗯了一声说,亚林,你这么紧张,莫不是你把她的肚子搞大了?我说,你别乱说。然后我掏出一块钱给他说,买包烟抽,好伙计,这事你一定要替我们保密。旺伢崽说,放心吧,兄弟我不会坏你的事的。


旺伢崽走后,我在心里琢磨,到底是哪个畜牲害了平平,莫非是土改?我知道土改和平平谈得来,俩人关系不错,宣传队的伢妹子们也常常在一起议论纷纷,说得有板有眼。


我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个镜头:那是在沟坎大队演出结束后,大家都在收拾幕布、道具和乐器。一泡尿憋得我实在难受,便打着手电筒跑了好几十米才找到一个厕所,正准备进去时,我发现墙角边有两个人影,定眼一瞧,原来土改和平平正搂在一起亲热。我故意咳了一声,俩人才松开手。土改见是我,不好意思地说,亚林,平平上厕所害怕,我来给她打伴。我说,戏已经演完了,快去帮忙收拾东西趁早赶路。土改和平平望了我一眼。匆匆地走了。这事我一直没对任何人说过,甚至后来自己都忘到了脑后。


文艺宣传队里都是些根正苗红的男女青年,惟有平平是个例外。平平的爷爷土改时被划为地主成分。解放前,平平的父亲靠着厚实的家财喝了不少墨水,解放初期就成了国家干部。平平曾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过着美满的生活。虽然她的爷爷是地主成分,但她父亲是革命干部,大队谁不对她的父母敬重几分。我们这些农家子女,常年吃的是红薯丝,穿的是粗布衣,荒年还要忍饥挨饿,为温饱发愁。而平平兄弟姊妹从来不愁吃穿,可以说,她是我们大队青年中穿戴最好的一个。我在进城读书之前,不知穿毛衣是什么滋味,可平平在读完小时,毛衣就换了一件又一件。也许是她母亲漂亮的缘故,平平也长着一副美丽的脸盘子,加上她窈窕出众的身材,在学校里被称之为校花,不少男生曾对她投以钦慕的眼光。可谁也没有料到一场灾难正悄悄地向她逼近。记不清是文化大革命爆发后的哪一年,平平的父亲被查出有点经济问题,受到批斗审查,并关进了一间阴暗无光的房子里,不让亲人探访。使人更受不了的是造反派对他使用各种刑罚,让他跪石子,吊着用皮鞭抽打。平平的父亲向来胆小,又没经受过任何磨难,因此受不了那种恐吓和酷刑的煎熬,而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悬梁自尽了。


从此后平平的家庭一落千丈,平平兄弟姐妹一下由革命干部子女而沦为了地主崽子。平平的家里被造反派抄了,没找出金银财物,于是他们就将平平的母亲绑起来,质问她钱藏在哪里?造反派动用猴子抱桩等各种刑罚,仍然一无所获。家庭的这次变故,使平平再也无法在学校呆下去,因而初中刚读了半年就辍学了。后来公社组织人查了半年,也没有查出平平父亲有多大贪污问题,可平平的家庭却遭受了重创。


前些年,人们渐渐淡忘了平平家庭的变故。由于平平清秀漂亮,又能歌善舞,大队文艺宣传队请示党支部领导后,让她参加了排练演出。开始宣传队也有人议论,我给他们做工作说,毛主席说过出身不由已,道路可选择嘛,何况她爹没多大问题。平平进了大队文艺宣传队后,一些男女青年不愿和她交往,有人说害怕刹上她家的霉气,有的怕影响自己的进步。只有我和土改等几个人并不嫌弃她,毕竟她没做过坏事,没剥削过我们贫下中农。在某些方面,我对她还有些特别关照。这一点平平也很感激。土改对她的关心就更不用说。每次排完节目,土改就主动送她回家;到外大队演出,土改总是形影不离地照顾她。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有些女孩子在我面前嘀嘀咕咕,说三道四,我就责备她们说,你们别乱嚼舌头,人家正常来往,有什么让你们说的,就是谈爱,也是他们的自由,难道说你们长大后都去做尼姑?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土改和平平真的会闹出这样一段风流韵事来!为了保护平平,我嘱咐大家不要乱猜乱传,要维护大队宣传队的名声,即使有什么事,也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平平怀孕的事还是很快传到了大队党支部领导的耳朵里。刘兴民找我谈话,我敷衍地说,土改和平平真心相爱,不能说是作风败坏。刘兴民说,土改是怎么搞的?一个团支委,竟和出身不好、父亲畏罪自杀的女孩子乱搞,还把人家的肚子弄大了,没一点政治觉悟,要让他写出深刻检讨。至于平平就不能让她呆在宣传队了,不然还会有年轻人被她拉下水。我再三替平平说情,也无济于事,平平还是被大队文艺宣传队开除了。后来土改和平平仍深深地相爱着,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他们俩终成眷属,一对有情人关系十分融洽,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如今已是儿孙满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