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露锋芒

作者:东方玉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01:26

|

本章字节:45390字

就在此时,忽听楼上有人高声吆喝着:“全老爷子到这声吆喝传到楼上,立时有两名酒保迅快的朝楼梯口奔了过去,一左一右垂手伺立,只要看他们鞠躬如也,足恭唯谨的模样,这位全老爷子准是巢县的大人物了。


接着但听一阵楼梯响,上来的人一个个冒了上来,一共是四个人,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是红脸秃顶的老者,年约六旬以上,中等身材,穿一件土布大褂,左手还拿着一支竹根旱烟管,步履沉稳,一望而知是一位内外兼修的高手。


第二个身穿蓝布长袍,白脸黑须,年在五旬以上,为人沉稳。第三个是女的,一身青布衣裙,年在四旬左右,但却风姿绰约,风韵犹存。


第四个,也就是最后一个,紫膛脸,浓眉如帚的汉子,五十不到身上穿一件古铜夹袍,顾盼之间,甚是气概。


两名酒保一看到他就赶紧躬下身去,口中叫着:“全老爷子。”


全老爷子却没去理睬他们才一登楼就不迭的说着:“请。”带前面三人朝中间围着屏风的一席走去。


楚王祥心中暗想:“这四个人气度不凡,一望而知都是武林中人,想不到会在山城小县遇上了这样四个人!”


不,还有那个青衫书生,也人品非凡!心中想着目光不期朝左首桌上那位青衫书生看去。


青衫书生依然手托茶碗,倚窗而坐目光只是望着窗外大街,悠悠出神,好似对刚才上来的四人,并没注意一般!


这也怪不得他,人家是读书相公,又不是江湖人,酒楼上有人宴客,自然不会引起他的注意了。


楚玉祥斟了一杯酒,慢慢喝着。


中间那一席主客一到,几个酒保就忙碌起来,送茶的送茶。上酒菜的上酒菜,伺候得惟恐不周,可见这位主人全老爷子,在巢县一定是一位极有头脸的人了。


楚玉祥倒不是全老爷子是极有头脸的人才注意着他们,而是看出主客四人都是武林中人,才留上了心。


他身兼两家之长,内功精纯,只要稍为留心,中间一席和他虽确相距有四五大远近,但他们的谈话,还是清晰可闻。


只听中间席上响起一个苍老声音呵呵笑道:“全师弟,大家都是自己人,你干么还要这般客气?”


这人一开口,楚玉祥就可以想得到是红脸秃顶老者说的话了,原来他们是师兄弟。


只听另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大师兄、二师兄、四师妹难得到巢县来,尤其难得的是咱们师兄弟四人聚在一起,能略尽地主之谊,也是应该的了。”


这说话的自然是主人全老爷子了。


“哈哈!三师弟……”


这人声音较为清朗,自然是穿蓝布长衫的那人,只听他笑着道:“咱们师兄弟确有多年不曾聚首了,这回还是大师兄说的,你这里是必经之路所以事前没有通知你。免得你再去六合多跑一趟路,不如咱们一起来了,和你一起去就是了。”


全老爷子一怔,说道:“二师兄、四师妹先去了大师兄那里,再到小弟这里来的,还要到那里去?”


秃顶老者道:“事情是这样,下月初三,裴老哥正好花甲初度,他特地派他门下弟子送来四份请柬,邀咱们师兄弟四个一起去,裴老哥息隐林泉,已有多年不问江湖上的事了,纵然是他花甲初度,也不会郑重其事邀约咱们师兄弟四人一起去的,因此愚兄觉得他可能以花甲初度为名,另有要事相商。”


全老爷子道:“以大师兄看,裴老哥会有什么事呢?”


“这很难说。”


秃顶老者道:“他在请柬上特别用亲笔写了:“坚辞隆仪,只是和多年未见面之老友叙叙’,可见邀约的并不止咱六合门师兄弟四人了。”


楚玉祥心中暗道:“原来他们是‘六合四杰’,自己曾听义父说过,六合四杰老大是掌门人徐子常,老二是董友纶、老三全遵义、老四是女的叫吴燕娘,果然是他们四个人了,他们说的裴老哥,会不会就是北峡山裴家堡的裴三省呢?”


只听女的(老四吴燕娘)说道:“除了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和裴堡主有旧,小妹和他只有数面之缘,他连小妹也邀请了,由此类推,大江南北的知名之士,只怕全在他邀请之内了。”


清朗的声音(老二董友纶)笑道:“他邀了愚兄等三人,自然非邀请四妹不可。”


“唉!”老大徐子常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六合淮扬三门派,太湖东海两面旗,江湖上把咱们江苏境内五大宗派,编成了这两句辙儿,如今东海闻老哥这一门,竟然在一日之间,烟消云散,说来当真良可慨叹!”


他说的这两句话,“六合淮扬三门派”,是指六合门、淮扬派、和鹰爪门,下旬“太湖东海两面旗”,太湖帮本是反清复明的组织,乃是义旗,后来屡遭挫折,老一辈的人凋零已尽,如今的太湖帮,已是一个普通江湖帮会而已,东海门是以东海镖局起家,两面旗的另一面,指的是镖旗而言,这是江苏境内的五个门派。


楚王祥听他提到义父,尽头不觉一黯,但却暗暗咬牙切齿的道:“我一定要重振东海门,谁说东海门烟消云散了?”


只听吴燕娘道:“东海闻老镖头这件事,江湖上传说纷纭,大师兄可曾听到什么吗?”


“没有。”徐子常道:“江湖上不外恩仇二字,闻老哥开的是镖局,难免和黑道中人结怨,听说鹰爪门追查了几个月,依然一点眉目也没有。”


楚玉祥暗暗哦了一声,忖道:“义母是鹰爪门的人,她老人家遭了毒手,鹰爪门自然要追查真相了。”


心中想着,举杯喝去,原来杯中已经没有酒了,这就取过锡罐,斟了一杯酒,再回头看去,左桌上那个蓝衫书生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失去交臂,心中不禁有些怅惘,一时再也无心喝酒,要跑堂的去下一碗面来,匆匆吃毕,也就会帐下楼,回转客店。


一宿无话,第二天继续上路,他一路西行,经高林桥、白石山,渐渐接近北峡山,路上不时可以遇上骑着牲口赶路的武林中人,敢情都是赶去裴家堡,正好遇上裴三省六十大寿该不该带一份寿礼去呢?但这一带所经之处,只是些山间村落,临时也买不到什么东西再说赶去祝筹的人,都是一方大豪,寿礼决不会菲薄,自己是厉神君门下,送得太寒酸,岂不辱没了师父的名头,倒不如不送的好,何况自己本来就不知他做寿,只是凑巧遇上而已。”


这一想,心头也就坦然了。


裴家堡座落在北峡山南麓,是一座气派极大的庄院前面有一大片草坪,正面一排九间门楼,大门前蹲着一对比人还高的白石狮子,雕刻精细栩栩如生。


今天离裴家老爷子生日,还有三天,但因各地友好,已经纷纷赶来,是以两扇黑漆大门一早就敞开着,石阶上站着两名身穿青布长衫的汉子,衣襟上虽没挂上“迎宾”红绸条,(还不到正日)但却是职司迎宾的人。


阶下两边也有着七八个人,那是专门招呼来宾、马匹、车辆的人。


楚玉祥是骑马来的。林大祥绸布庄是镇江城里首屈一指的大字号,饲养的马匹当然不会是赢马,何况这匹刺红马又是从中挑选出来的最好的一匹,虽非龙驹,却也毛色光润,神骏非凡,加上楚玉祥人如临风玉树,衣衫光鲜,腰悬一柄松纹剑,当真人如珠玉马如龙,风度翩翩,丰仪照人,一看就知是大有来历的人。


站在石阶上的两名迎宾汉子自然老远就看到了,没等楚玉祥驰近,就一齐趋下阶来迎接,另一名专司马匹的汉子,也同时跟在两人身后,趋了过来。


楚玉祥看到有人迎出,赶忙下马,早有一名汉子趋上两步,拢住了马头,恭敬的道:


“公子爷马匹交给小的好了。”


楚王祥含笑点头,说了声:“多谢。”


两名辽宾才迎着拱手道:“公子宠临,请到里面奉茶。”


楚玉祥连忙抱拳还礼道:“在下楚玉祥,是拜访裴老爷子来的,请二位代在下通报一声。”


左边迎宾汉子陪笑道:“楚公子请到里面奉茶,自有敝庄管事接待,楚公子要见老爷子,和管事说好了。”


当下就由右首一人走在前面领路,陪同楚玉祥进入大门,楚玉祥目光一动,就看到二门外对面左首一排长廓,三间敞轩;贴着一张大红纸条,上写“收礼处”三字,正有几个人在那里等着送上寿礼,自己没带礼当然不用过去。


二门前,两边也站着两三个穿青衣长衫的青年,年纪都不过是二十五六岁,想必是裴老爷子的门人弟子了。


领着楚玉祥进来的汉子走进二门,朝站着的一人低低说了两句,然后回身抱抱拳道:


“楚公子要见老爷子,请随在下来。”


楚玉祥心中暗道:“看来这位裴三省倒是气派得很!”一面拱手道:“兄台请。”


那青年转身领着楚玉祥进入二门,然后从长廓转入东首一座偏院,这里一排三间,像是一座较小的客厅。


那青年领着楚玉祥进入客厅,就抱抱拳道:“楚公子请坐,在下告退。”


楚玉祥还礼道:“兄台请。”


青年退出不久,一名青年使女托银盘,端着一盏茶送上,轻启樱唇,娇声道:“公子请用茶。”


青衣使女退下之后,接着只听履声囊囊,从门外走进一个中等身材的老者,此人脸型瘦削,三角眉,眼细如缝,颏下疏明朗朗的花白胡须,身穿一件香灰色长衫,一手拈着几茎胡子,缓步跨入,才朝楚玉祥含笑抱拳道:“这位是楚公子了……”


这人个子不大,但架子却不小。


楚玉祥连忙站起身,拱手道。“在下楚玉祥,你老人家就是裴老爷子了?”


“啊,呵呵!”


中等身材老者呵呵一笑,说道:“楚公子快快请坐,在下陆公车,实为裴府总管,听说楚公子要见敝上,在下先来请教一声,才好向敝上回报。”


楚玉祥心头微感不快,暗道:“裴三省好大的架子!”


一面抱拳道:“原来是陆总管,在下失敬。”


陆公车身为裴家堡总管,自然见多识广,那会看不出来?瘦削脸上堆起笑容,歉然道:


“楚公子请原谅,这几天是敞上花甲子寿诞,各地赶来祝寿的宾客较多,如果—一都由敝上亲自接待,就不堪疲累了,因此凡是敞上要见的来宾。均先由在下接待,问清楚了,再行禀报敝上,如在平时,宾客不多,就不用这样麻烦了,这一点务清楚公子多多原谅。”


楚玉祥心想:他说的也是实情,这就含笑道:“陆总管好说,原来近日是裴老爷子花甲寿诞,在下事前并不知道,这不是太失礼了么?”


“楚公子快驾光临已使敝堡增光不少,何必拘于俗礼?”


现在陆公车已经知道这位楚公子不是祝寿来的,一面陪笑道:“在下看得出来楚公子丰采迥异常人,自然是大有来历的的人,不知尊师是那一门派的前辈高人?”


这话不过是奉献承语,但问的却是楚王祥师门来历,说得极为技巧。


楚玉祥道:“家师不在各大门派之中在下此次乃是奉家师之命来见裴老爷子的,至于家师是谁,在下要见了裴老爷子才能说,这点,要请陆总管原谅。”


陆公车微微攒了下眉脸有难色,说道:“楚公子说的是,只是在下不过是老爷子手下一名管事,老爷子如何吩咐,在下就得如何做,在下当然看得出来,楚公子是一位大有来历的人,但楚公子不肯说出尊师是谁,在下就无法向老爷子回报了。”


楚玉祥淡淡一笑道:“陆总管不用为难,你只要告诉裴老爷子,家师有一柄剑存放在他这里,在下是奉家师之命,前来取剑的,他自会知道。”


陆公车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吧,在下就把楚公子这几句话回报禀上,楚公子那就请稍候了。”


说完,起身往外行去。


楚玉祥也看得出来,这位陆总管在蓑衣堡中,权势不小他因自己不肯告诉他师父是谁,面有不豫之色。心中也不觉有气,暗暗哼道:“我师父是什么人,凭你区区一个裴家堡总管,也配听他老人家的名号?”


陆公车走了没多一会,只听廓间传来了阵急促轻快而又杂沓的脚步声,楚王祥听得出来,这一行人至少有三个人。


接着只听陆公车的声音在阶下叫道:“楚公子,敝上来了。”


楚玉祥一怔,急忙起身迎出,只见一个身穿古铜团花长袍的老首已经一步跨进厅来,朝楚玉祥连连拱手道:“楚公子远来,老朽事前一无所知,有失远迎,实在深感不安,方才听陆总管来说,才知楚公子已经光临寒庄,老朽真是不胜荣宠之至。”


陆公车身为裴家堡总管,堡主裴三省,在江湖上素有三省(苏浙皖)龙头之号、还是昔年武林盟主黄山万九骏的师弟,声名极盛,方才楚玉祥求见,而且不肯说出师门来历,在陆公车想来,老爷子一定不会接见,那知自己刚说出他是奉师命前来取剑的。


这时裴老爷子正好陪同淮扬派掌门人高连升,和刚到的六合四杰在花厅中闲聊,一听楚公子来了,迅即站了起来,问自己人在那里,就撇下高连升等人,要自己领路,匆匆的赶了出来。


陆公车已可想到这楚公子果然是大有来历的人,此时听老爷子的口风,好像这姓楚的公子来到裴家堡,他感到无上荣宠!


而且这“荣宠”二字,绝非一般的客套话,而是真正出自内心的话,心中不禁暗暗纳罕,这楚公子究竟会是什么人?


楚玉祥这时才看清这位裴老爷子浓眉风眼,脸如重枣,年届花甲,须发全黑,身材高大,腰杆挺得笔直,是一位威仪颇重的老人。


这就连忙抱拳道:“裴老爷子好说,在下奉家师之命,趋谒老爷子方才刚听陆总管说,近日是裴老爷子花甲子荣庆,在下竟然空手而来,真是失礼,甚感不安。”


裴三省也在这一瞬间看清了面前这位年轻人丰神俊朗,宛如光风齐月,心中暗暗点头,一面大笑道:“楚公子宠临,老朽已经感到无上荣幸,啊,尊师可好?”


楚玉祥道:“在下临行之前,家师要在下问侯裴老爷子。”


裴三省连连拱手道:“不敢,不敢,尊师是裴某的大恩人,二十年前,若非尊师经过北峡山,别说老朽早已成了枯骨,连这片寒庄,只怕也成为一堆瓦砾了。”


说到这里,回头道:“允文,快来见过楚公子。”


他身后随侍着一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应声走出,神色恭敬的朝楚玉祥抱拳一礼,说道:“裴允文见过楚公子。”


裴三省含笑道:“他是老朽犬子。”


楚玉祥连忙还礼道:“原来是裴兄。”


裴三省道:“楚公子这称呼,犬子万万不敢当,尊师在武林中辈份极高,放眼天下,已没有人敢和他老人家平称了,公子是他老人家的传人,岂可降低了身份?你叫他名字,已经很客气了。”


陆公车越听越惊奇,这位楚公子的师父竟是如此崇高的身份,这会是谁呢?


楚玉祥含笑道:“裴老爷子太客气了,在下初出江湖,年轻识浅,怎敢托大,在下和裴兄如论年纪,只怕还要小上几岁呢,江湖上有各交各的这句话,老爷子不用再客气了。”


裴三省晚年得子,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当然愿意自己儿子和楚玉祥结交,能和这样一个有此硬靠山的年轻人做朋友,一生就不会有人敢正眼看你了。


天下父母,谁都希望他的子女一生平安无事,迎凶化吉,他一手摸着长须,呵呵笑道:


“允文,你能交上楚公子这样的朋友,为父就可以放心了。”


一面含笑朝楚玉祥道:“这里不是谈话之所,楚公子请到老朽书房里奉茶。”一手拉着楚玉祥,举步朝外行去。


陆公车忙着道:“堡主,属下告退了。”


裴三省点头道:“也好,这两天外面事情忙,你就去照顾一下!”


陆公车应了一声,转身退出,裴三省携着楚玉祥的手,来至书房,分宾主落坐,一名青衣使女送上香茗。


裴三省朝裴允文道:“允文,高掌门人,徐掌门人都在厅里,你代为父去陪陪他们。”


裴允文答应了一声,朝楚王祥拱拱手退了出去。


裴三省过去掩上了书房门,回身说道:“楚公子奉尊师之命,前来取回尊师昔年寄存老朽这里的宝剑,不知临行之时,可有什么交代?”


楚王祥想到绿袍老人交给自己的一块紫红竹牌,这就伸手从怀中取了出来,双手递到,说道:“家师曾把昔年信物,赐与在下,要在下持此信物,向老爷子取回寄存长剑,请老爷子过目。”


裴三省双手接过,只看了一眼,就连连点头,把竹牌还到楚玉祥手上,说道:“楚公子快清收好了,这一点还要公子原有,因为神君此剑,不但是一件神兵利器,而且是神君昔年随身之物,非同小可,老朽不得不慎重处事。”


楚玉祥把竹牌贴身藏好,一面说道:“老爷子这是应该的,家师也吩咐在下,持此信物,向老爷子取剑的。”


裴三省没有说话,转身走到东首一排书橱前面,打开橱门,取出两函书籍,摸索了一会,然后从书橱后面推开一扇小门,原来那壁间还有一道暗格,里面存放的自然是极贵重的东西。


楚玉祥不好去看,自顾自取起茶盏,低头喝了口茶。


裴三省从壁橱中取出一个圆形的黄布小包,推上小门,放好了两函书籍,捧着黄布小包,回身坐下,双手在膝上打开黄布包袱,里面是一条盘成数圈,用青色丝线结成的缕花丝条,(束腰带)一面抬目说道:“这就是神君寄放在老朽这里的寒螭剑了它不用之时,可以当腰带束在腰间,用时只须轻轻一按,剑就可以出鞘,这柄长剑据说是万年寒铁所铸,十分柔软,但它却是斩金截铁的宝剑,就是剑鞘,里层是绿鲨皮,外面这一层却是天蚕丝织成的,不畏刀剑水火,也可以说是一件难得的宝物,楚公子请看。”


随着话声,站了起来,右手拇指一按,但听铮的一声轻响,他手中立时多了一柄宽才两指,宛如汛秋水的软剑,寒芒流动,数尺之内,已可感到有一股逼人的森寒剑气!


裴三省迅快还剑入鞘才双手递过,说道:“楚公子把剑收了,你就束在腰间好了,这样取用之时,就方便得多。”


楚玉祥说了声:“多谢。”


双手接过,然后依言先把自己的束腰带解下,把寒螭剑当作束腰带束好,又挂上了松纹剑。(这柄松纹剑是另一个师父祖半仙送给他的。)


裴三省笑道:“这是尊师之物,楚公子怎么谢起老朽来了?”


他起身去打开书房门,接着说道:“说起来一这柄剑在寒庄已经待了二十年了。二十年前,老朽无意之间,伤了厉山双凶的徒儿,厉山双凶夫妇两人一向凶名久著,即使平日遇上了,也无理可喻,老朽伤了他们徒儿,那还得了?赶上门来向老朽问罪,正好遇上尊师路过把两人训斥了一顿厉山双凶心虽不甘但当着尊师也不敢发作,悻悻而去,尊师就留下了这宝剑,曾说:如果他们胆敢再来寻仇,要老朽把这柄剑挂到大门上,就可无事,这二十年来,幸仗尊师神威,一向平安无事,老朽一家能有今天,都是神君所赐,这份大德,老朽这一生真是报答不尽……”


说到这里,目注楚玉祥又道:“楚公子年纪不大,但神莹气朗,大概已得神君真传,前途未可限量,老朽只有一子一女,犬子允文,楚公子已经见过,小女碗兰,今年才十八岁,以后还要楚公子多多照顾。”


楚玉祥道:“裴老爷子夸奖,在下如何敢当?”


裴三省大笑道:“楚公子,这老爷子三字,老朽不敢当,如蒙不弃,就称老朽一声老哥哥就够了。”


楚玉祥道:“裴老爷子德隆望重,年岁比在下大得多,老哥哥的称呼,在下不敢应命,承蒙老爷子不弃,在下就称你一声老叔好了。”


“哈哈!”裴三省听得十分高兴,点头道:“老朽虽然痴长你几岁,本来这老叔二字,也万不敢当,既然公子不肯称呼我老哥哥,这样也好,老叔就老叔吧!”


楚玉祥起身作了个长揖说道:“老叔请受小侄一拜。”


裴三省一把拉住,笑道:“咱们口头叫叫就好,哈哈,老侄台,老叔有你这样一个侄子,真可慰我老怀了。”


接着问道:“老侄令尊堂康健纳福吧?”


楚玉祥听他问到父母,不禁神色一黯,说道:“不瞒老叔说,在下从小是义父义母抚养长大的,在下除了只知姓楚,连生身父母是谁,至今犹身世未明。”


“啊!”裴三省颇感意外,口中啊了一声问道:“老侄台的义父是谁?”


楚玉祥道:“先义父姓闻讳天声……”


裴三省惊啊道:“东海门闻掌门人?”


楚玉祥不觉含泪点了点头。


裴三省惊奇的道:“半年前掌门人贤伉俪遇难,老侄台不在场么?”


如果楚玉祥在场,他师父是江湖上闻名丧胆的历神君,天底下还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东海门一草一木?


楚王祥道:“那时小侄还没有拜师先义父母遇害之时小侄也身负重伤,幸蒙恩师救援……”


当下就把自己被绿袍老人所救,醒来之时已在船上,一直说到恩师把自己送到昆仑、另拜祖半仙为师,简扼的说了一遍。


裴三省喜道:“老侄还有这番奇遇,不但蒙神君收列门墙,连从不收俗家弟子的全真教祖道长也破例收录,真是可喜可贺,只是老侄怎么只在两位号称当世奇人的门下,只学了七个月时间呢?”


练武的人,通常称武功为功夫。功夫、就是工夫,要练好功夫,就要工夫深,七月时间,能练到什么?裴家三省练武数十年,自然深知武功绝不可能速成;但这话他没说出口,只是深为楚玉祥惋惜,人家要想求一位名师都求不到,你有这好的机缘两处一共只耽了七个月。


楚玉祥道:“两位恩师都说够了。”


裴三省听他这么说法,心想这两位当世奇人也许另有缘故,这就点点头道:“总而言之,老侄因祸得福,这是莫大的福缘。”


他只好这么说,心里还是有替这位老侄台暗暗可惜。


就在此时,只听门外有人清脆的叫了声:“爹!”一条红影像一阵风般奔了进来,口中还在咭咭格格的说道:“鹰爪门的阮叔叔来了,爹给女儿说一声,女儿跟他学大小擒拿好不好嘛……”


话声未落,人已掠进书房,才看到书房里还有一位客人!而且还是一位俊美少年,不由得脚下一停。


那是一个穿梅红衫子的姑娘家,一张白里透红的苹果脸,两条又弯又细的柳叶眉,配着一双灵活的大眼睛,和红菱般的嘴唇,额前还覆了一排刘海,一头青丝,梳成两条乌油油的长辫,分别垂在鼓腾腾的胸前,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生得灵活而清鲜。


她这一停住,白里透红的脸上,蓦地飞起两片红云,扭头急匆匆要待回身出去。


裴三省及时叫道:“畹儿,回来。”


梅红衫子姑娘胀红了脸,娇急的道:“爹……”


裴三省莞尔笑道:“这位是楚老侄,不是外人,你快来见过你该叫他楚大哥。”


一面朝楚玉祥含笑道:“她就是小女畹兰,老侄叫她名字就是。”


裴畹兰平日里刁蛮任性就像一匹没缰的野马,今儿个却双颊发赧,偷偷的朝楚玉祥看了一眼,才羞答答的叫了声:“楚大哥……”


这三个字比蚊子叫还轻。


楚玉祥连忙还礼道:“裴大妹子好。”


裴三省摸着黑须,呵呵笑道:“畹儿,这位楚大哥来头可大着呢,你叫他一声大哥,真是便宜了你。”


裴碗兰眨动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又看了楚玉祥一眼,问道:‘“爹,楚大哥他是那一门派的人呢?”


裴三省笑道:“他身兼两家之长,不出十年武林年轻的一代中,只怕无人能出其右了。”


楚玉祥被他说得俊脸一红忙道:“老叔过奖了,小侄愧不敢当。”


裴三省呵呵大笑道:“老叔还多说了十年,其实放眼天下,年轻的一辈中,还有谁能和老侄台相提并论?”


裴畹兰心中暗暗奇怪,爹平日对人很少嘉许,连黄山万大哥(她大师怕万九骏曾任武林盟主,子少骏)都只说尚可,怎么对这位楚大哥如此推崇呢?心中想着,不觉又偷偷的朝楚玉祥看去。


这一看,姑娘家心头小鹿不由得跳了起来这位楚大哥不但英俊潇洒,而且温文尔雅爹说他身兼两家之长,不知是那两家?她对楚大哥起了好奇之心最好跟他问个清楚。


裴三省忽然哦了一声道:“畹儿,你说阮叔叔也来了?”


裴畹兰道:“是啊,女儿是听伺候西花厅茶水的茶花说的。”


裴三省点点头,说道:“老侄台鹰爪门的阮传栋,就是扑天鹰阮伯年的哲嗣,和东海门渊源极深。还有淮扬派高掌门人、六合四杰都是闻老哥的旧友他们正好都来了,老侄台也不妨和他们认识认识,江湖上有两句话,叫做:朋友多一个好一个,冤家少一个好一个,虽然老侄台报雪义父母之仇,不需别人帮忙,但认识几个人总是好的。”


楚玉祥道:“老叔说得是。”


裴三省欣然道:“老侄台既然同意,咱们就到西花厅去。”


说着站起身来。


裴碗兰道:“爹阮叔叔上次来,答应女儿的,他要教女儿大小擒拿手,您老人家给女儿提一句咯!”


裴三省笑道:“武学一道在精不在多你贪得无厌博而不精,有什么用?”


裴碗兰道:“女儿不管,爹一定要给女儿说。”


裴三省笑着应道:“好吧!”


裴碗兰喜孜孜的道:“爹答应了,那就一定要替女儿说的了。”


裴三省回头笑道:“老朽这一子一女,均是晚年所生,尤其这碗兰,从小娇生惯了,老朽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老侄台看了别见笑才好。”


楚玉祥不好置啄,只好笑了笑,没有说话。


裴碗兰不依道:“爹,你老怎么当着楚大哥编排起女儿来了?”


三人步出书房,楚玉祥自然让裴三省走在前面。碗兰跟在楚玉祥身后,偏头问道:“楚大哥,你有两个师父吗?”


楚玉祥点点头。


裴碗兰又问道:“你两个师父是谁呢?”


楚玉祥道:“二位家师,一个人称厉神君,一个人称祖半仙。”


“厉神君?祖半仙?”


裴碗兰听得好生奇怪,叫道:“爹,女儿怎么会没有听人说过呢?”


裴三省叱道:“女孩儿家不许胡说,这两位神仙,辈分甚尊连为父都要尊称他们一声老前辈,你不许对人乱说。”


一面回头朝楚玉祥叮嘱道:“老侄台,你要替闻老哥报仇,最好在人前说是东海门下,不可提及二位老前辈。”


楚玉祥心头一凛,点头道:“小侄自当谨记。”


“东海门?”裴碗兰奇道:“林大哥怎么又是东海门下了呢?”


裴三省道:“楚贤侄是闻老哥的义子,当然是东海门下了。”


他们穿行长廊,来至西花厅,只听有人洪笑道:“对,对,非推裴老哥不可,谁叫他是咱们三省的龙头?”


这话说的是六合门的全遵义。


接着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笑道:“哈哈,这就是了,兄弟这个提议,大家如果同意那就要大家多多支持。”


裴三省忖道:“不知大家在讨论什么?啊,徽帮的卢老大也来了。”急步走了进去。


总管陆公车忙道:“敝上来了。”


花厅上坐着的六七个人一齐站了起来。


徽帮老大卢寿同和鹰爪门阮传栋两人刚到不久供着手同声道:“恭喜寿翁。”


裴三省连连还礼口中说着“不敢”,接着道:“兄弟听说阮见来了,卢老大是什么时候到的?兄弟失迎了。”


卢寿同笑道:“兄弟和阮兄差不多是同时到。”


裴三省道:“老侄台老叔给你引见几位大江南北的知名人物……”


他指着中等身材,头戴瓜皮帽,身穿表缎夹袍,年约六旬,瘦狭脸上皱纹甚深,对人笑脸相迎的是徽帮老大卢寿同。


第二个身穿上市长袍,冬瓜脸的老者,看去像个土财主的是淮扬派掌门人高连升。


第三个不过四十出头,清瘦精干的是鹰爪门扑天鹰际伯年的长子阮传栋。


楚玉祥因他是义母的兄弟,小时候也见过几次,面貌也和义母有几分相似,还依稀认得出来。再就是在巢县酒楼上见过的六合四杰。


接着裴三省又朝楚王祥一指说道:“诸位兄弟这位老侄台是东海门闻老哥的义子楚玉祥楚公子……”


总管陆公车听得暗暗奇怪忖道:“楚公子刚来的时候。堡主把他奉若上宾,分明是个大有来历的人,才把他特延入书房里去。如今堡主却向人说他是东海闻天声的义子,闻天声不过是东海缥局的总缥头,东海门在江湖上,只是一个小门派而已,何用值得堡主如此隆重接待?


这大概是堡主和楚公子在书房中一席长谈之后,才对人如此宣称的了,看来这楚公子身份并不简单。想到这里。目光忍不住又朝楚玉祥投去。


他身为裴家堡总管,自然见多识广,见人不少,像楚玉祥这样翩翩少年,丰神朗极,站在大家中间,简直是鹤立鸡群,凭东海门的闻天声,怎么也调教不出这样的人才?心不禁暗暗狐疑不止!


楚玉祥和大家—一抱拳见礼,自有一番寒暄,必不细表。


阮传栋一把握住了楚玉祥的手,说道:“你是玉祥,唉,差点认不出来了,来,来,咱们坐下来谈。”


他拉着楚玉祥到右首两张椅子落坐,然后说道:“我听到姐夫和姐姐的噩耗,曾赶去镇江,听镖局的人说,清明那天出事之后,你和家珍都失踪了,一直没有回去,你大师兄也走了,以致当日发生的情形,没有一个人说得出来,你没事就好,当日情形究竟如何呢?”


楚玉祥给他问及义父、义母遇难情形,心头不禁一酸。


但身在裴府作客,不好流下泪来,只好强忍着悲痛,把当日情形详细说了一遍,只把从师习艺一事,因记着裴三省的叮嘱,只说当时自己负伤极重,被过路的农民所救,养了半年伤,才算痊愈。


这话阮传栋当然相信,因为林仲达中了一掌,至今伤势尚未好转,(他不知道楚玉祥替二师兄疗伤之事)只是攒攒眉道:“十二个黑衣人?这会是那一条线上的人呢?啊,听你口气,这十二个人都已死了?”


楚玉祥暗暗叫了声:“糟糕!”


十二个黑衣人都死了,是绿袍师父告诉自己的,那时自已中掌飞出,人已昏迷过去,如何还会知道?一面点着头道:“是的当时我伤得很重,只听义父长笑的声音,依稀似是说:你们一个也不用回去了,那时我并不知道义父遇难了。”


阮传栋道:“这十二个黑衣人既然全死了,怎么会没有他们的尸体的呢?”


楚玉祥心中暗道:“那一定是有人把尸体化去了。”但这话他并没说出来。”


因为如果说出来了,就要说到自己在林大祥绸布庄所遇上的一连串的事情,这些事情,目前还不宜当众说出来。自己要调查“江南分令”,只有在暗中进行,知道的人多了,就很可能传入对方耳中。这就摇头道:“这个小侄就不知道了。”


“唉!”阮传栋紧蹙着眉头,轻轻叹了口气道:“这真是一桩无头案,我侦查了许久,还是一无眉目……”


楚玉祥切齿道:“义父、义母对我恩重如山,我不找出他们来,誓不为人。”


阮传栋看他年纪不大,但气宇不凡,心头甚是同情,心想:你在姐夫门下,这点年纪,说来也没学到什么,不如把他引到鹰爪门下。也许可以造就一个人材。


他紧紧握着楚玉祥的手,诚恳的道:“老弟有这份心,姐夫和姐姐在天之灵一定颇为安慰,只是报仇二字,目前连仇人的影子,都找不到,如果你听到的姐夫的话没有错,那么这十二个黑衣人,也均已被姐夫击毙,就再也查不出幕后主使的人来了,老弟年事极轻,最好另投名师,才能深造,等这里寿辰过去,不如随我同去见见家父,姐姐是鹰爪门出身,你如肯投到鹰爪门来,也不算是另投外人门下,你看如何?”


楚玉祥感激的道:“小侄有暇,自当前去拜谒阮老前辈。”


刚说到这里,裴碗兰走了过来,叫道:“阮叔叔你上次来答应过教我几手擒拿手的,几时教我呢?”


阮传栋笑道:“好,这次阮叔叔是拜寿来的,至少也要过了裴老哥哥的的寿诞才走,你要学什么,阮叔叔还会吝啬吗?”


裴脱兰喜上眉梢,甜甜一笑道:“谢谢阮叔叔,今天下午,你说好不?”


阮传栋笑道:“看你急成这个样子,好,下午找个时间阮叔叔一定教你。”


裴碗兰娇声道:“阮叔叔,你真好。”


只见一名青衣汉子匆匆走入,朝陆公车低低的说了两句。


陆公车忙向裴允文道:“少堡主,黄山万少庄主来了,快出去迎接。”


裴允文点点头,随同那青衣汉子匆匆往外迎去。不多一会,裴允文陪着一个身穿锦袍的少年公于走了进来。


这人看去年约二十二三生得剑眉朗目,玉面朱唇,锦袍佩剑,极为潇洒,只是眉宇之间,有着一股凌人的据傲之色。


他一步跨进花厅,就朝裴三省面前趋了过去,下拜道:“小侄给师叔拜寿。”


裴三省连忙一把扶住,含笑道:“贤侄请起,大嫂可好?”


锦衣少年站起身道:“家母托庇粗安,要小侄代向师叔致贺。”


原来这锦衣少年是裴三省师兄万九骏的儿子万少骏。


万九骏是黄山世家第三代,二十年前担任过一届武林盟主,五年前已经去世。万少骏是独子,生长武林世家,少年人心高气傲,难免目中无人,江湖上把他称为武林四公子,和其他三位家势显赫的少年公子并称。他和在座的众人,俱都相识,但只是略为颔首招呼。


裴三省含笑道:“万贤侄、愚叔给你引介一位年轻朋友……”


说着一指楚玉祥说道:“这位是楚玉祥楚老侄东海门……”


接着又朝楚玉祥道:“他是老朽师侄,黄山万少骏你们都是年轻人应该多亲近亲近。””


楚玉祥连忙抱拳道:“万兄英名,在下久仰。”


万少骏看了他一眼,只是点点头淡然道:“不敢。”


他只说了两个字,口气还冷涩得很、目光就转到了裴碗兰的身上,脸上才绽出笑容,说道:“小师妹,家母说你好久没有到我家去了,很挂念你几时到黄山去玩?”


楚王祥看他神色冷傲,自己向他拱手,他连礼也没回,就转脸和裴畹兰说话,心下不免有气,暗道:“看来武林中也有执裤子弟!”


他总究碍着裴三省的面子不好形之于色依然面含微笑,装作不在意模样。


裴三省看在眼里不禁暗暗点头心中也极为感慨,师兄为人一世正直,得是武林同道的敬仰,不料儿子竟是如此狂妄无知,他和楚老侄两人这一站在一起不论气概风度,真有天壤之别!


裴碗兰站在楚玉祥边上看到万少骏对楚大哥倔傲无礼的态度,心头也不禁起了极大的反感不知怎的,她和楚大哥还是今天第一次见面,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倾慕,万大哥呢虽是熟人,但说不上什么来。尤其如果拿万大哥和楚大哥比的话,万大哥虽然也很英俊潇洒,但除了一身傲气就缺少楚大哥那股逼人的英气。


她举手掠掠鬓发说道:


“黄山我去过好多次了还有什么好玩?”


裴三省呵呵一笑道:“你只知道玩,来,楚老侄、万贤侄,大家可以入席了。”


这时,庄丁们也早已在花厅上点起了四盏琉璃灯,摆好两桌酒席,主人正在请大家人席。


咱们古老的美德,就是谦让,入席自然非谦让不可。但谦让归谦让,总是要入席的,经过一番谦让之后,淮扬派的高连升坐了首席,接着是六合四杰,和徽帮的卢寿同依次坐下,这是以路程远近分,由主人裴三省作陪。


第二席应该由阮传栋坐首席了,他已是四十出头的人了;但他却推请黄山万少骏上坐,万少骏也不谦让,就昂然坐了首席,接着楚玉祥、裴允文、裴畹兰兄妹四个人坐了一席。


庄丁们陆续上菜,两名青衣使女手捧银壶轮番斟酒。


斟满了酒,主人就要敬客人的酒,客人也要还敬主人的酒,而且客人和客人之间还要互相敬酒,大家好像专门敬酒来的,置菜肴于不顾,酒却非敬不可,这也是咱们古老相传的互相灌酒之道,敬到后来,小杯换成大杯,由朋友变成酒敌,谁都想把对方灌醉,丑态百出,不足以言乐。


正在大家兴高采烈,敬来敬去酒兴正浓之际,只见总管陆公车神色惶急走了进来,一直走到裴三省的身边,咐着耳朵,低低的说了两句。


裴三省一张脸登时煞白,一下放下酒杯,问道:“他们人在那里?”


陆公车道:“正在大厅上。”


话声甫落,突听门口响起一声苍劲而尖的声音说道:


“咱们已经来了,想不到主人正在宴请亲朋好友,咱们两人老不死打扰盛筵,岂不扫兴,裴三省,你不妨再喝一杯,和他们告个别,再出来。”


此人话声一落,就响起另一个破竹似的老妇人声音说道:“老不死,你怎么不进去呢?


瞧瞧是些什么人?老娘说过鸡犬不留,就是鸡犬不留,这些人既是他的亲朋好友,就该陪他一起上路。”


先前那个苍劲而尖的声音道:“这些好像是客人。”


破竹老妇人声音道:“客人就不能陪葬?你还不走在前面,让老娘进去瞧瞧?”


这两人口气不善,显然是冲着裴三省来的了。


在座众人听到方自一怔,从花厅外面已经走进三个人来。


前面一个是中等身材的秃顶枯黄瘦脸老头,生得獐头鼠目,脸形尖瘦颏下留了一小把山羊胡子面貌虽然很琐但双目开闭之间,却精芒逼入。


第二个是高头大马。面长如驴,花白头发。黑绒包头头上还戴了许多金镶银嵌的珠宝首饰,青布衣裙下面,一双大脚,足有一尺多长穿一双绣花鞋。鞋尖上还缀有明珠。


这两人身后,跟着一个青布衣裙的少女,看去约莫十七八岁,却生得明眸皓齿,杏眼桃腮一束乌黑的秀发,披在肩后,出落得有如秋水芙蓉,美而且秀,清丽照人,只是脸色稍嫌白得没有血色,怯生生好不惹人怜爱!


裴三省发出一声气怒已极的大笑道:“很好,二位终于找来了,裴某已经恭候了你们二十年,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二位既是冲着裴某而来,自然由裴某接着,与在座的朋友无关,了断过节,不妨到外面去……”


马脸老妇人破竹般声音呷呷尖笑道:“看不出你倒是光棍得很,二十年才找上你,难道不要利息?谁说和这些人无关?谁要他们是你裴三省的朋友老婆子说出来的话,几时打过折扣?”


这话就不仅冲着裴三省了,好像在座的人,谁也不能难逃一死,这可犯了众怒!


淮扬派掌门人高连升坐了首席,也等于说他是众宾之首他自然要开口了,口中沉笑一声道:


“二位口气不小,那是没把咱们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都放在眼里了?”


他话声刚落,坐在第二席上的万少骏猛地把酒杯一顿、清俊脸上浓眉一轩,姆喝一声:


“无知村婆,你说什么?”


马脸老婆子一双三角眼刚朝高连升看去,现在给方少骏这句“无知村婆”,不由的朝他横了过来,呷呷尖笑道:“老婆子说什么,你刚才没听清楚?”


万少骏怒笑道:“你们敢到裴家堡来寻衅,可曾打听清楚了?”


马脸老婆子道:“不打听清楚,咱们怎么会找来的?”


裴三省忙道:“万贤侄这和大家无关……”


万少骏朗笑道:“师叔,本来和大家无关,但这瞎了眼睛的老村婆……”“好小子!”


马脸老婆子目中凶芒陡射,呷呷尖笑道:“原来你是裴三省的师侄哦,你是万九骏的儿子?”


万少骏道:“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就好!”


马脸老婆子忽然回头笑道:“老不死,你听到了?黄山万九骏活的时候,也没放在咱们眼里,他儿子居然背着他老子的木主牌位想来唬人,岂不可笑?”


猥琐老头点着头道:“就是万九骏的老子。也不曾放在咱们眼里。”


马脸老婆子忽然目射寒光,厉笑道:“小子,你说老婆子瞎了眼睛,老婆子就先要你一对招子!”


说话之时,右手食中二指作出“二龙抢珠”之状,遥遥作势,朝万少骏比了个手势。


坐在万少骏右首的楚玉祥听到她话声甫出,立时有两声极轻微的尖锐劲风凌空袭来,看万少骏竟然一无所觉,自己如果再不出手,替他挡上一挡,只怕他这双眼眼非被两股劲气戳瞎不可,心念方动,这就右手取起酒杯就唇喝去,实则在抬手之际,业已暗中发出内功,把从身边射过的指风,挡得一挡。


万少骏还不知道是楚玉祥替他解了围,人已虎的站起,朗朗一笑道:“本公子招子就在这里你有本领就来取去。”


徽帮老大卢寿同也站了起来含笑道:“万公子且请坐下,兄弟想和他们说几句话。”


他是徽帮老大万少骏知道父亲在日,也要对他礼让三分,这就哼了一声愤然坐下。


卢寿同抱抱拳道:“二位向裴老哥寻仇,总有个前因后果吧,可否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这里是北峡山,也是在安徽境内,他徽帮老大,也可以说是半个主人,自然先要问问清楚。


马脸老婆子发出破竹般声音说道:“老婆子从不和人家讲理,老婆子是杀人来的这有什么好问的?”


卢寿同看她如此说话,心头已有怒意,但脸上依然皱起笑纹,说道:“那么二位总该亮个万儿给兄弟听听吧?”


“你是笑里藏刀卢寿同徽帮老大?”


“不敢,不敢。”


卢寿同依然抱着拳、陪笑道:“兄弟是生意人,和气生财,笑脸迎人,总是不错的,兄弟决不敢笑里藏刀,二位大名,兄弟正想请教。”


裴三省忙道:“卢老大,他们二位是从厉山来的。”


这“厉山来的”四个字听到卢寿同耳朵里,登时如遭雷殛,脸上皱成的笑容,也立即凝结住了。


厉山来的,那不是厉山双凶还有谁来?这两个出名的凶人,男的叫做东门奇,外号秃狼,女的叫做西门大娘,外号母豹,四十年前就已凶名久著;但却有二十年不曾在江湖出现,大家早已把他们的名字忘记了,却想不到今晚会找上裴家堡来。


厉山双凶的名号,自然非同小可,不但卢寿同笑脸僵在那里,就在淮扬派掌门人高连升,六合四杰,和鹰爪门的阮传栋等人也莫不脸色大变。


只有万少骏没听出来,大笑一声道:“厉山来的有什么了不起,本公子是黄山来的。”


一面起身朝裴三省拱拱手道:“师叔,还是让小侄先会会他们。”


锵的一声,从身边击出剑来。


四十年前的西门大娘,经过漫长的四十年,黑发也变成了白色,大娘自然也变成姥姥了,她呷呷尖笑道:“老不死,你还不去把万九骏儿子的一双眼珠搞来,老站在这里干么?”


秃狼东门奇当然也是个凶人,不然他就不能配成双凶了;但他在西门大娘面门,却半点威风也摆不出来,一直像个窝囊废,在江湖上,怕老婆出了名的人也不少,他可是算得上第一号。


这一下,秃狼立时就发威了,口中厉曝一声:“小子来吧!”


“吧”字出口,人已到了万少骏面前,双手化爪。一前一后爪出,右爪五指如钩爪向万少骏左肩,左爪又伸出两根手指,朝万少骏双目挖来!


他叫秃狼当真一点没错,这一朝万少骏欺近过来,就像一头立起的野狼,闪身发爪,神速绝伦!


楚王祥看他已经来不及封架,时不我与,急忙站了起来,右臂一格,说道:“老文就是要和他动手,也该到厅外去才是,这里动起手来,岂不把酒席都打翻了?”


他坐在万少骏的右首,秃狼东门奇欺来的人,非从他身边经过不可,手臂这一格,正好把东门奇一前一后爪来的双手都拦住了。


东门奇不觉一怔说道:“小子你这是做什么?”


双手一缩再发快速无比朝楚玉祥爪来。


凶人之为凶人就在这里你不意他他都会找上你,何况你惹了他他话声一落,一双枯白鬼爪已经爪到,右爪由上而下,五指直插天灵右手激射,直向当胸爪,果然动作如电,令人目不暇接。


阮传栋大吃一惊急忙喝道:“玉祥快往后退。”


楚玉祥回头道:“不要紧。”


双手一分左手往上托起,右手向外推出,他出手之际,秃狼东门奇的双爪几乎已经到了,一离头顶,一离胸日都已不过数寸。


座上众人莫不替楚玉祥感到胆颤心凉试想一个东海门的弟子,如何禁得起秃狼“白骨爪”一击?这下头颅上不被插上五个血窟窿才怪。


那知楚玉祥手势不快,但却居然一下把东门奇的双手架住。


东门奇又是一怔,不觉沉哼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他双手不但不收,反而劲运双臂,内力源源攻出。


楚玉祥刚架住对方双手,陡觉压力奇重,对方分明贯注了真力,也就只好运起神功和对方抗拒。


那秃狼东门奇一生练的“白骨功”,原是外门阴功换上别人,如何承受得了?他焉知楚玉祥使出来的“太素阴功”,乃是邪派阴功的老祖宗,是以秃狼纵有数十年修为,功力上虽然胜过楚玉祥却也丝毫沾不得上风,四条手臂相交,好像黏住了一般,居然不相上下。


母豹西门大娘瞧得大为生气尖声道:“老不死,你怎么了,打发一个十几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子,也要费这大的劲?”


这话听得在座众人不期一楞,她说得没错、厉山双凶是何等人物?细数座上之人,只怕谁也接不下他们三招两式,如今东海门下一个年轻人居然和秃狼较上内劲,还毫无败象,每个人心头不禁都暗暗纳罕。


只有裴三省心里有数,这位楚老侄果然不愧是厉神君的传人!


秃狼听了老伴的话,连忙回头笑道:“这小子有些古怪,他手臂冷得很!”


双手突然一收,手臂关节一阵“格”“格”作响,双手陡然暴长,数步之内,都可以闻到一股腥风,两双灰白鬼爪闪电爪来。


楚玉祥试出对方也不过如此,胆气为之一壮,口中大喝一声,右手朝外格出,左手直竖如刀,直劈过去。


这一记,他使出来的就是绿袍师父“三刀”中的第一刀。一道奇寒澈骨的掌风;和东门奇左爪接过正着但听“砰”然一声,两个人居然各自被震得后退了半步。


秃狼东门奇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无坚不摧的“白骨爪”,居然伤不了这年轻小子,看来这小子倒真是自己数十年来第一个碰上不怕“白骨爪”的青年高手。心中想着,双手又已闪电爪出。


楚玉祥左手一收,右掌又迎劈而出。厉神君的第二刀,自然比第一刀更为凌厉,东门奇欺上来的人,陡觉发出的双爪竟被一股冷得令人窒息的寒气挡住,不,一双直竖的手掌竟然从自己爪影中穿入朝身上劈来!


这下直把平日不可一世的秃狼东门奇看得大为凉骇,赶紧一吸真气,要待往后跃退,已是迟了,楚玉祥一双直竖的手掌,“砰”的一声,击在他左肩之上,把秃狼东门奇打得“啊”出声来连退了五六步,才算站住,口中还在“嗬”“嗬’的响着,就像在冰天雪地之中冷得他直是打颤那“嗬”“嗬”之声正是一个人在寒冷时发出来的声音。


这下直把所有的人都看得无比惊讶、秃狼东门奇竟然会在楚玉祥手下走不出两招。


最感惊讶的还是母豹西门大娘她睁大一双绿阴阴的三角眼问道:“老人死你怎么了、’


“嗬,嗬!好冷!”’


东门奇摇着头说道:“不过现在好多了这小子邪门得很奇怪!他……怎么也会练成‘九阴神功’的……”


他把“太素阴功”当作了“九阴神功”!


“会有这等事?”


母豹西门大娘一双三角眼不由得朝楚玉祥投来,问道:“小子,你师父是什么人?”


楚玉祥朗笑一声道:“在下师父是谁你还不配问。”


西门大娘呷呷笑道:“小子,你倒也征得可以……”


话未说完,目光一下看到楚玉祥腰间挂着的松纹剑,一张马脸神色不由微微一变说道:“原来你是全真教门下?”’


她此话一出,高连升、卢寿同等人目光也不期而然朝楚玉祥腰!司投去,同时也暗暗叫了声:“”惭愧!”这位老弟子身上明明佩了全真教的松纹剑,自己等人竟会并未发现。


楚玉祥因师父祖半仙说过,自己不能算是全真教的人,只是师父的记名弟子而已。这就昂然道:“在下并不是全真教门下。”


东门奇忙道:“他不是全真教门下,没错全真教的门下,那会练‘九明神功’……”


“给我闭嘴!”


西门大娘望着楚玉祥尖笑道:“老婆子试你几招就知道了。”


她是出名的母豹,豹有多凶?话声甫出,人已像一阵旋风般欺到了楚玉祥身前,右手一抬,就一掌朝楚玉祥胸前印了过来。


楚玉祥刚才使了第二刀,发现绿袍师父的三刀,(其实是掌因为每一掌都是立掌劈出,故名为刀)果然一记比一记厉害。


现在这马脸老婆子光欺近身来,就有一股飞旋的阴风,等她掌势出手,阴风更盛,似乎比那猥琐老头的爪势还要凌厉,正好方才已使过第二刀,这就毫不思索,左手斜斜翻起,立掌如刀,朝对方印来的掌势劈了过去。


母豹西门大娘使的是“阴风掌”,别说被她手掌击中,只要被她发出来的阴风透体而过,也休想有第二条命。


此刻忽见楚玉祥居然毫不闪避,还挥掌迎来,心中暗暗冷笑:“好小子,你是嫌命长了!”


忽然她想到楚玉祥身佩全真教松纹剑,虽然否认是全真教门下;但必和全真教有着极深渊源。全真教的人纵然从未在江湖走动,可是全真教创自重阳真人,昆仑一派,声势之盛,不在少林、武当之下尤其祖半仙,被武林中人推为玄门第一奇人,自己夫妇可招惹不起!


要待中途停手,但掌势已发,就在她这一犹豫楚玉祥迎击出来的掌势已然发出威力,一道奇冷澈骨的寒气,应掌而生,直通过来。


“太素阴功”的奇寒之气,当然凌驾过“阴风掌”的阴风何止十倍?两人掌势未接,西门大娘心头蓦地一惊,暗道:“这小子果然练成了‘九阴神功’!”


一时连收掌都来不及,急忙吸气后退,但铙你见机得快,楚玉祥第三刀掌力,已如浪潮般涌到,西门大娘已经退出一丈来远,还是被掌风余劲推撞得站不住脚,又后退了五六步,白发飞扬,一张马脸拉得更长。瞪大一双绿阴阴的三角眼:“好,好,小伙子,你果然练成了‘九阴神功’,这真是太妙了!”


说罢,又呷呷大笑起来。


别人笑的时候,总比哭要好听得多,惟有她这一纵声大笑就像野鸭叫一般,听起来十分刺耳。


母豹西门大娘竟然连楚玉祥一招都接不下,(其实她并未接)逼得她一退再退,她居然并不动怒,还连声说好,看样子她是真的很高兴这岂不是奇事?


东门奇看她老伴笑了,他也裂着牙齿耸耸肩,陪笑道:“老伴,你连人家一招也没接下来,竟然还有这么高兴?”


母豹正在高兴头上,忽然笑声一住,笑脸倏地沉了下来,双目凶光隐现,叱道:“老不死,你懂个屁!”


东门奇赶紧笑脸一收缩着头道:“好,好,我不懂,就不懂。”


西门大娘再也不去理他走近几步眯着一双角眼,朝楚玉祥—阵打量,马脸上绽出了平常很稀有的笑容,问道:“小哥叫什么名字?”


她不再叫他小子口气也和缓得多了。


楚玉祥道:“在下楚玉祥。”


酉门大娘又道:“今年几岁了?”


楚玉祥道:“十八。”


西门大娘呷呷笑道:“真是难得很好……”


她回过头去朝裴三省含笑道:“裴堡主,冲着这位楚相公,咱们昔年一场过节就此揭过,你这里高朋满座咱们两个老不死诸多打扰,告辞了。”


裴三省连忙拱手道:“昔年误会既蒙见谅,裴某深表感谢,如荷不弃,怎不坐下来喝杯水酒再走?”


西门大娘呷呷笑道:“老婆子听说三日后是裴堡主的花甲大庆,今晚不叨扰了,咱们明天再来,一来聊表祝贺之忧,二来也有一件事要和裴堡主商量,好了,诸位请喝酒吧,老不死咱们走!”——


幻想时代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