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雪下的秘密

作者:易拉罐

|

类型:古代·奇缘

|

更新时间:2019-10-08 01:26

|

本章字节:41664字

确定伊流影在听,我继续说道:“我一直觉得……能够喜欢链,是我的骄傲!因为、因为链是个很优秀很温柔的家伙。就像你一样,虽然他外表看起来冷冷的——实际上,他的内心柔软得像羽毛呢!”


夜空静静的,窗外的星星眨着眼睛好像在静静地听我诉说。


“八岁那年的陨石事故……呃,让我失去了家人……从此,他收留了我、浅夏、还有小魔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变得依赖链了。他比我们年长,比我们都有担当,会负责会照顾人,重点是……他真的毫无缺点啊……”


“世界上怎么会没有缺点的人呢……”我喝一口酒,看着窗外耀眼的星光摇头叹息,“就好比……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种全是缺点的人呢。”


耳边是一片无言的安静。


“所以,我才不被他喜欢吧。哈哈。我这种人……”说到这里,我有点无力,身体靠着窗口慢慢回头去看伊流影,发现他还端正地坐在那个位置上,“所以,你完全不用介意他的存在!”


“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伊流影轻轻扬起头来,如水的月光下,他的面容是模糊的,眼眸却被反射出耀眼的光泽,“你们之间,一定有误会,才会在一年前发生突然的转变吧!”


“呃?!你连这个都知道了?你是不是调查了什么?!”我抬起一只手,作出投降的姿势,“看来是一点秘密也不能有啦!……没错,一年前小魔帅在那场雪域了丧生……全是因为我的任性。所以,链才不肯谅解啊……嘻嘻嘻嘻……”


可恶啊,啤酒喝得太多了啊,为什么会有泪光呢?


为什么……伊流影你从始至终都是静静坐在那么遥远的地方看着我呢?为什么不可以在这个时候走到我身边,哪怕只是轻轻地拍下我的肩膀,都会让我好过很多。


我丢掉手里的啤酒罐头,踉跄着朝伊流影走去,可是双腿软软的,没走出几步就有栽倒的迹象,幸好我出于本能地及时抓住了旁边的椅子作为支撑。


“你这只混蛋害虫……”我撑着椅子,醉醺醺地朝伊流影吼,“为……为什么会如此冷酷!”


“……”


“那么多桌子,你偏偏挑选最长的一张……那么多桌位,你偏偏要坐在最远的地方……”我连着又打了几个酒嗝,感觉双腿更沉重了,“看见我快要摔倒了……为什……么你还可以安静坐在那里,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我的身体终于因为太沉把椅子都压倒,一起朝地上栽去——


真是见鬼!


没有预期中的疼痛,我奇怪地眨了眨眼睛,看到伊流影放大的面孔如波动的水流一般在我的眼前晃动。我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下,再睁开,终于可以清楚伊流影的脸了,只是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痛苦。


我挪了挪身子,这才发现自己倒在伊流影的身上,整个没有力气的身体正死死地压着他的胳膊——这个家伙,居然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跑过来救我了。


我的心暖暖的,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胸口蹭啊蹭:“混蛋,这才是……才是男朋友应该做的嘛……”


“对不起……”他抱着我,声音低低地响在我的耳边,“这样做,是因为……害怕靠你太近。”


什……什么?害怕靠我太近?!


虽然喝了很多酒,可我的脑子溜溜转着还是十分的清醒的。本来刚刚才闭上眼准备窝在他怀里甜甜睡一觉的我,立即又睁开了眼睛:“你说……什么?”


该死,他的脸又变得模糊了。被月光镀了一层光滑,仿佛镜面一般地反光。


我抬手摸索了半天才摸上他的脸,狠狠地拧住:“伊害虫……你说、说害怕靠近——我?”


“嗯……”他拿开我的手,将我打横抱起来,边走边声音很轻地说,“你难道不知道,为了保持距离,对我来说有多艰难吗?”


保持距离?为什么一定要保持距离……?


被他抱在怀里,轻飘飘的,好像在空中飞翔……脑子一团浆糊,再也想不起任何事情也无法去思考了。我闭上眼,沉沉睡去……


迷糊中,耳边仿佛响起一个低沉的嗓音:“靠太近,会忍不住要吻你啊笨蛋。而你应该讨厌被人强吻吧。”


不会吧?一定是我的记忆出错了吧!


我怎么可能会去“强吻”那只害虫呢……


醒来后,脑子混混沌沌的怎么也不清醒,可是一副“我主动将嘴凑上去吻伊流影”的春光图,却时不时闪现在眼前。那么清晰而真实,分明不是梦啊!


再看看正在喝早茶的伊流影,精神十足,眼角眉梢都挂着神气的笑意。偶尔我偷偷瞟过去的目光跟他对了个正着,他也是坦然地回看我,眼神晶亮像精明的小鹿。


难道那一切都不是幻觉?我真的因为醉酒而强吻了他?可是……


“怎么了?早餐不合你胃口吗?”见我抓着三明治只顾着傻傻地盯着他发呆,伊流影终于发出关心的询问,看我的眼神柔得像海洋。


我赶紧将脑袋埋下,大口大口用力地啃着食物,好几次都要被噎到。耳边好像传来女佣们的交谈声,因为是有意压低所以只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我无意识地看向她们,发现她们正一副“我很八婆”的表情偷偷瞟着我和伊流影,眼神那个暧昧……


我“啪”的一声拍案而起,两个佣人被吓得一激灵,迅速走开去忙手里的活,装作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我心情烦躁地坐回椅子,一抬头,迎面对上伊流影似笑非笑的目光,气氛也在突然之间变得暧昧和奇怪起来。


我感觉自己的脸颊明显在发烫,“春光图”继续在眼前晃悠着。


“喂,你看什么啊看!就算本大姐长得很好看,你也要懂得节制一点,懂?!”我狠狠地撕下一片面包,一边沾着酱一边狠狠地数落他,“大清早的你干吗笑得这么招蜂引蝶的,你是想勾引谁吧?伊害虫我问你你笑成这样是不是想要勾引谁?!”在我数落他的时候他居然一直都用一种格外安静的目光看着我,唇角漾着柔和的笑意,笑得我心都要跳出胸口了。


他从始至终都用一种格外安静的目光看着我,看得我心都要跳出胸口了。


“对啊……”他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垂下的那刻耷拉下去,像两排密集的刷子,“勾引你好不好?”


什……什么?“勾引我好不好?”这是什么该死的奇怪的问句!谁要他勾引啊,这只脑子被门挤过的臭害虫!


我咬紧了牙齿狠狠地瞪住伊流影,却发现他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有着某种暗示的意味……


“你你你你……伊害虫,你——”我终于不能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样子,因为我涨的通红的脸已经出卖了我,索性我站起来指着他不管不顾地大叫,“你少得意了!我昨天是喝醉了酒,我喝醉酒的时候,就会做一些奇怪而没有自知的事情!上、上一次也是这样,这是意外你懂不懂。”


伊流影极力忍着笑意点点头:“懂。”


“你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是不是在嘲笑我!”我恼羞成怒,极力想要挽回颜面的冲动让我开始口不择言了,“哼,这种事算什么啊,我以前喝醉酒还对链干过更恐怖的呢!”


闻言,伊流影原本风和日丽的脸立即黑成了锅底:“更恐怖的?”


啊……?


“更恐怖的事是什么事?!”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浑身带着恐怖的低气压一步步朝我这边靠近。我抓着手里的三明治,不懂为什么他走近我会让我全身发抖,而且有种想要逃的感觉。


“什么啊,你干吗靠过来,你靠过来干什么,我警告你……”就在伊流影走到我面前,将脸凑过来距离我只有0·1厘米距离的时候,我紧张得闭上眼睛大叫,“我只不过是把他当沙包打到差点住院而已……”


耳边突然没有了声音,格外安静。


我悄悄睁开一只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伊流影那张放大的面孔,他的眼角含着笑,飞快地在我的额头上“啾”了一下,揉揉我的脑袋说:“喂,吃饱的话,我们去干点有意义的事吧。”


我傻傻地放下手里的面包,还没有从刚刚一系列的突发状况中反应过来:“去、去干什么?”


“约会。”


啊!传说中成为男女朋友后必须要做的娱乐项目——约会!


很明显伊流影早就安排好了,居然吩咐佣人准备了充足的食物,而且也将近几天的行程排的满满当当。一顿简单的梳洗后,我们带上便当快乐地出发了。


而接下来的时光,就像电影里快进的镜头,刷刷刷地过得飞快——


拽着伊流影去海边踏浪,玩着耍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光着两只脚丫子的我已经挂在了他的脖子上。一个浪打过来,在松软的沙滩上,一只刻着我和伊流影的贝壳,被浪花轻抚着推送进了浩瀚的大海里。


有着轻风的下午,我坐在枝桠茂密的树干上,阳光像千万束从天堂打下来的光,我在万千光束中拍摄这美好风景,自己却没有察觉,每个被抓拍下来的风景上都有一个颀长身影。树叶晃悠悠地落在地上,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坐在树上的景象也被烙进了伊流影的镜头里。


在火烧云布满天空的傍晚坐在窗台上写日志,风吹着一夜一夜打开,密密麻麻的居然全是伊害虫的名字。我心神不宁地狠狠合上本子,一抬头,正好看见风将伊流影手里的相薄吹飞,他迎着风站在被火红夕阳笼罩的草地上,身边飞舞的相片里全是我们欢笑的脸。


我们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共吃一支冰激凌……


在照相馆揪着彼此的脸横眉竖眼地照大头贴……


在高高桥栏上被他牵着走,风掀起裙摆……


在轮船的船头上相互依偎,透过他胳膊的缝隙看浪花滚滚翻腾……


时间怎么可以过得这么快,怎么又可以过得这么美丽。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打开心扉真诚地去正视自己的感情,这种感觉会这么好,好得我想时光能够永远停在这一秒。


我说:“伊害虫,能不能不要每天睁开第一眼看到的都是你,来点新鲜的。”


“不好,我想见你。”


“真是的,你的回答也太不要脸了!你说你怎么就能这么不要脸……看在你不要脸的份上,本大姐赏你一次亲我额头的机会。”


“不要。”


“为什么——!”


“因为……我在上厕所。”伊流影干净的声音从门另一边响起。


“哼!说到这个,你能不能速度一点!”我在门前徘徊着,手里拿着一个计时器,“你已经进去三十三分钟又二秒!再等下去,我都快要发酵成蘑菇啦!”没办法,谁叫我们最近形影不离仿佛连成了一体!只是一小会儿的时间,不能在一起聊天说话都会感到寂寞!有时候……我是说有时候,比如现在这样迎着风看着蔚蓝天空的时候,我都会觉得这一切都梦幻得不可思议……


“现在我比较想一个人呆着……。”哗啦啦的水声中,伊流影的声音明显湿湿的,听起来像是在哭?!


怎么可能会是在哭呢?一定是我听错了!可是从早晨他接到管家的一个电话后,就一直心神不宁的样子,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ok啦,我去甲板那边等你。”


我,银行卡,“山寨街”的小太妹,居然有一天能跟“暴发户街”的大少爷伊流影相恋。是因为时光太过愉快吗?所以我才会这么不安,不安地觉得这一切都将会成为回忆。


望着天边遥远的彩霞,我在心底叹息:链,浅夏,现在的你们,各在哪里呢……


“卡卡小姐,伊少爷正在书房看书呢,他吩咐过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进去打……”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女佣就被我极为不礼貌地一把拨开。


什么啊!有没有搞错,本大姐也是“任何人”吗?!


还没走近书房,就听见里面一阵“劈里啪啦”的响动。书房门突然被打开,陈管家和几个佣人飞快地退步出来。就在同时,一支被拔了线的座机电话跟着他们一起飞了出来,就砸在他们身边的地上,瞬间碎成了零件。


“影少爷……”


陈管家脸色死灰地正欲说点什么,一只花瓶“嗖”的一声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摔了出来,沉重的碎裂声让客厅里正在忙碌的佣人都害怕地支起了耳朵。


怎么了?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吗?!


自旅游那次以后,除了吃饭的时间我都很少见到伊流影!也不知道他在忙着什么,每天都窝在那个书房里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打扰。现在脾气居然会暴躁成这样,我完全想不到一向温和冷静的他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陈管家前脚刚走,我就忍不住走过去踢开了书房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桌椅翻到,书和纸张散了一地,窗帘紧闭着而且整个房间没有开灯,昏暗得不行。与门对应的是一整面墙那么大的落地窗,在窗前的电脑桌上坐着伊流影,单手支着头一副分外困扰的样子。


听见开门声,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地抓起身边的一本厚皮书就朝这边扔来,没有抬眼看居然都有这么高的准确率!如果不是我反应灵敏躲闪得快,差点就要被砸成烤肉饼了!


“喂,伊害虫!你吃火药了!”我气哼哼地关上门,跨过一地的狼藉朝他走去。


听见我的声音,伊流影惊讶地抬起头来,满脸憔悴的样子:“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本大姐吗?!本大姐可是无聊死了,来找你玩儿来的!”我将藏在身后的五子棋放在他的电脑桌上,笑嘻嘻地说,“偶尔也要放松一下自己嘛!玩玩这种东西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伊流影蹩眉看着桌上的五子棋,嘴巴张了张,没有说出话来。


我走到落地窗前,用力地将窗帘拉开,顿时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弥漫进来,照亮了这个阴暗的书房。我回头,惊讶地发现伊流影的脸骇人的苍白,虽然他的肤色原本就很白,但现在这种白是不健康的。眼圈深陷着,嘴唇也干燥得裂开,像是很久没有喝过水一样。


我惊讶极了,同时内心一阵心疼:“伊害虫,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鬼样子!”


伊流影没有接过话茬,而是拿起桌子上的五子棋看了看,说:“我还有点事要忙,五子棋……你能让佣人陪你玩吗?”他伸手去拿五子棋的时候我看到他的手腕,原本空荡荡的地方居然戴了一根手链——有小天使吊坠的手链。


原来这根才是米琦送他的那根吧?!现在对他来说,它还是很特别的存在吗?!


我的心此时除了疑惑还有愤怒,一把冲上前揪住了他的衣领:“喂,你这只该死的伊害虫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是不是觉得追到手的女生就不必要负责?!什么让佣人陪我玩?每次叫你玩游戏就打发一个佣人来陪我!怎样,我在跟佣人谈恋爱吗?!”


“好吧,五子棋。”伊流影的脸色虽然看起来有些为难,可还是在我愤怒的目光中妥协了,挽起衣袖露出了白藕般的手臂准备玩棋。袖子一直卷上去,那根银色有小天使吊坠的手链在手腕上嚣张地晃动着。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根手链,想了想,说,“伊害虫,我们来定规矩吧!”


“嗯?”


“玩五子棋……输的一方要送给胜利的一方礼物。”


“好啊。”他回答倒是很爽快。


我咬了咬嘴唇,憋红着脸,沉默了好久才飞快地说:“所以你一定要赢啊。”


“什么?”


“笨蛋!”


想要送伊流影一份礼物……因为从来没有送给他任何礼物。以前是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可是刚刚看到他手腕上的手链,竟是觉得那么刺眼,如果我能送他一条手链替换掉这条手链的话,该有多好!


所以,一定要送他礼物!


不过棘手的是我是五子棋高手。因为从小就喜欢钻研一些好玩的东西,象棋、围棋、五子棋……各种各样的休闲游戏,所以这些我都玩出了高手准,在“山寨街”几乎没有对手的。可为了伊流影会赢——我能以堂而皇之的借口送他礼物,在玩棋的时候,我故意连连走错。


可是伊流影这个大白痴!是他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还是他的技术真的是该死的烂,或者是别的原因……我都这样让着他了,他居然可以走得更烂。


我生气地抬起头来看他,发现他眼神闪烁,一副心不在焉地想着心事的样子。


“算了,不玩了——”暴躁的脾气让我狠狠地将棋子推到,站起来,“伊害虫如果你有很忙的事情那就忙你的吧,放心,不会再进来打扰你了。”


才走出沙发,就被伊流影按住了肩膀,他的嘴巴张了张,可是仍然没有说出话来。从这个角度阳光正好照耀着他的整张脸,他看上去是那么的憔悴,那么令人心疼。


我忽然变得不忍,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他:“伊害虫,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他现在这个样子跟链好像,眉头蹩得紧紧的,欲言又止……这个样子,让我感觉他也会和链一样离开我。


伊流影被我突然抱着,身体猛地僵住,半响才抬手轻轻地揉了揉我的脑袋:“对不起……的确是有些棘手的事……”


“到底是什么啊!”我好奇地自他怀里扬起头,伸手触摸他紧蹩的眉毛,将它轻轻地抚摸平了,“你告诉我,虽然我不能为你做什么,但也许可以帮你分担!”


“以后你会知道的。”伊流影闪躲着目光突然叉开话题,“对了,过几天你的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


“随便吧。”只要是你送的都好啊!


“如果……”他迟疑着,安静的眼眸慢慢泛出一些我看不懂的情愫,“如果说我有办法拿到你想要的‘离琴’,你会喜欢吗?!”


“真的吗!”我瞬间从伊流影的怀里跳出来,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你真的能拿到‘离琴’?伊害虫,你好厉害啊!哈哈哈哈哈!”虽然得到“离琴”之后,我不会再要求链一定要娶我!但至少能通过“离琴”,找到关于他和浅夏的踪迹啊!


耳边静静的只有我张狂的笑声,笑了好一会儿我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回头看见伊流影也是微笑的,只是笑容那么落寞。我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忽然作出一个决定:“喂,刚刚的五子棋是你赢了吧?”


伊流影一愣:“什么?”


“因为游戏还没有结束,我就把它全推倒了,所以是我输了啊。”


伊流影想了想,仍然是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本大姐说你赢了就是你赢了!所以,输了的我要送赢了的你一份礼物——我可是说到做到的啊!”我笑眯眯地眯起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伊流影,这样笑得无比谄媚的我反而像一只对小白兔有预谋的大灰狼,“伊流影!过几天我就去买来礼物送你!晚上,我们开一个能够了解彼此的派对吧!啊哈哈哈哈哈哈——”


伊流影,你千万不能像链一样抛弃我啊。如果你也抛弃我,你就死定了,你知道不知道你真的会死定的!


几个月后的阳光格外灿烂,我靠着露台仰头看天。


不知道为什么从早晨醒来,右眼皮就一直不安地跳动着。我静静地看着那天空,看着看着,突然脑袋一阵眩晕,眼前就像电路跳闸一般突然黑了下来。我下意识想要开口尖叫,可只不过在瞬间,我的眼前又看见了——然而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变得阴暗起来,无数纷飞的雪花就像白色的精灵,飘飘洒洒地落满这个城市!


开什么玩笑?现在可是九月中旬啊,怎么会下雪呢!


我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可是眼前的确是一片银装素裹的样子,附近的楼房和树木都被铺上一层银色的衣裳。


很快,我就发现到更不对劲的事情——我现在身处的地方明明是“山寨街”啊!


望着身边熟悉的建筑物,我的胸口一阵缩紧,伸出手掌,几片轻飘飘的雪花于是飘落下来,在掌心里融成小小的一星儿水点。


我看见服装店卖衣服的徐老娘年轻了好多,看见和我一起长大的一些同伴居然回到十岁的样子,架着肩膀谈笑着从我身边走过。然后我看见了几年前被我吊死的那只花斑猫活蹦乱跳的从眼前蹿过,看见那条被污染的河回到小时候的清澈……


时光居然倒流回了五年前!


我的心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抬起脚,飞奔地朝家的方向跑去!一路之间由于太过焦急几次跌跌撞撞地撞到别的行人,可奇迹的是,每次那些人都幻象一般从我的身体里穿透过去……


我开始明白这只是一场梦。或者,是我太过思念小时候的时光而产生的幻觉罢了!


不管这是什么,我都要见到链……五年前的链!


一脚踹开院子的大门,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将整间房子都搜了个底朝天后,我才恍然大悟——这个时候的我还在念小学六年级。一般这个时间,链都会去接我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睛里开始聚集了激动的泪水——哪怕这是梦,哪怕只是在梦里见到……


链。你知道吗?这么久的时间我们没有相见,真的是太长的时间了,从小到大我们从没有分开这么长的时间过。所以有时候……有时候我看着天空想起我们的小时候,却忽然会忘记你的脸。我拼命地回忆拼命地回忆,可是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为什么会忘记你的脸……


因为太在乎,太害怕失去你,所以才不敢轻易想起你。等到我想要去想你的时候,却发现怎么都不行了,甚至是梦,都没有再见到过你……


下着雪的大道上,我拼命地跑啊跑,忽然脚底打滑,一颗石子被我踹飞好远,在雪地上赤溜溜地滚动着,一路向前……最后在一双修长的脚边停下。


我沉重地喘息,一点儿一点儿慢动作抬起头,然后——就在那一刻,遗失了所有的呼吸。


破败教学楼前,少年的链斜靠在灯柱下,低着头正把一支烟送进嘴间,空了的香烟盒随着手指扬起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抛物线,正中垃圾桶!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烟。明黄的火光照着他的脸侧,几乎可以看见他密长睫毛垂下的动作。


雪花飘摇着落在他亚麻色的发丝里。他系着蓝白相间的针织围巾,米色的针织衫深灰色的大衣,使得他的身影更显高大英俊……细雨、教学大楼、滴着雨水的松树,这一刻,周围的景色都沦为了他的陪衬!


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从远处跑来,口里大喊着:“链!晚上我们去捉青蛙吧!”说着,整个人箭一般地冲过来,砸在他身上。


少年链接过她的书包,笑笑:“卡卡,这样横冲直撞,你会让自己摔倒的。”


“不是没有摔倒吗?!你接住我了!链,我的同桌抓到一只青蛙,并且洋洋得意地说冬眠的青蛙是最难抓的了!我不相信,我一定也可以抓到!才不能让他得意呢!”


链看着她气冲冲的样子只是笑,温柔牵过她的手,带着叽叽呱呱不停说话的她朝前走去。


雪花像沾染了灵气的精灵,绕着空气,漫过枝桠,缠缠绵绵地飞旋。


链……?!


链不要走!链,链,链——我追寻着他的脚步,可是他们走得好急好快,怎么也追不到!


看着他们手牵手彻底消失在雪花飞舞的尽头,我徒然地垂下头来,以为再也要见不到他了,就在这时身后却响起他的声音:“是你吗?卡卡……。”


与此同时有急促的脚步声在靠近。


我紧张地站直身子,正准备回头,教学楼上空忽然响起“当当当当”的下课铃声,尖锐而浩大的声音,震得道路两旁的松树簌簌落着碎雪。而就在同时,教学楼层层走廊上的教室门被大力拉开,从每间教室口爆出清一色穿着制服的学生。他们大声地说话,大声地谈笑,每个人,每张脸,都洋溢着青春特有的朝气。


纷飞的雪,就在这一刻,猛然加大了攻势!


仅仅是一瞬间,教学楼前原本空旷的空地上就挤满了川流不息的人群。那么快的速度,快到我来不及眨眼,身边就聚满了涌动的人头。


是因为突然喧哗了吗?听不到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却忽然害怕回头,害怕回头的时候看到的是空空……只好抬腿继续朝前走。逆着人流,我艰难地朝前走去,走出很远很远,才敢借着转弯的空隙悄悄瞟向身后——


飘摇的风雪中,无数把盛开的伞就像莹莹雪地里绽开的花朵,五颜六色,密集密集……于是人流变成了涌动的花海,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的身影了。


没有人啊,根本没有人。


慢慢地,就像有一只隐形的大手正在将周遭的一切迅速拿开:房屋,树木,小河,觅食的小狗,匆忙行走的学生……一样接一样地消失着。


不要!不要消失!不要——


擦擦眼,放空的视野,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盛大的幻觉。


我知道我要从梦里醒过来了,可是我不要!我还没有见够链,还没有跟他说话!不要这么快就消失啊!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也不要从这个梦里醒来。


“链……”我大叫,“链啊!链——求求你,求求你让我见见你好不好!”


“卡卡。卡卡。卡卡。卡卡。卡卡……”


就在这时,耳边回音般响起一个焦急的声音。我瞬间跌进了一个黑暗的空间,这个空间仿佛被一股力翻动着,我的身体被那种翻动震得左右摇晃起来。


“卡卡。卡卡。卡卡……”


回声般的声音慢慢拉近拉近,直到响在耳边,我艰难地掀开眼睑,看见一道亮光射来,闪耀在眼前少年的身上,这一瞬,他恍惚是天使的降临。


我猛地扑上去,抱住他:“链……”


“狼外婆你怎么了?”


不对,这不是链的怀抱,我所闻到的根本不是链的气息。这也不是链的声音!


我迅速地推开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看见伊流影担忧的脸:“你怎么了?有没有好一点。你……又晕倒了。”


“我……”我伸手大力擦了擦湿漉漉的面庞,眼神迷惘地望了望身边,发现自己正睡在卧室里的柔软大床上。果然,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梦啊……


我的眼神迅速地暗淡下去,垂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长久不想说一句话。


我知道伊流影就坐在我身边,一直用那种温柔如水的眼神看着我。我也知道他一定听见了我的哭喊,那么悲痛地哭喊着“链……”


我是不在乎那个可恶的家伙的——我总是这么安慰自己。可是为什么,今天的心会格外痛,痛得快要喘不过气了。


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对链故意的漠视和遗忘,会在这个梦里爆发出来。我原以为随着时间的过去,我一定会忘记他,一定可以重新开始快乐的人生。


无意识地,我的脸再次转向窗外,望着那一片无垠的蓝,就像他深深看着我的眼睛——链,现在的你究竟在哪儿呢?!


天气开始转凉,夏天过去,一片片在风中吹卷的落叶显示秋天的到来。


秋天似乎就是个多愁善感的季节,身边的一切都让人感到忧愁。铺着厚厚落叶的花园里,我背着双手蹦跳地踩着那些树叶,听着“嘎吱嘎吱”的声响,竟会感到难过。


明天就是我十七岁的生日呢,明年的明天就是我的成年日了。用浅夏的话说,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可以订婚了,表示我已经彻底从女孩变为少女。如果明年这个时候,我们还能在一起,我们就一起把自己“嫁”出去。


当时只是随便加上的“如果”两个字,并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真会不在一起……却没有想到,到了这一天,真是我孤独地度过。


花园外响起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伊流影的声音穿透花园的篱笆响起:“上学的时间到了,你不要吃午饭吗?”


我迅速从地上站起来,想要寻找躲避的地方,可是一阵焦急的乱窜后,反而直直地撞上了他结实的胸膛。


他扶正我的身体:“你还是不舒服吗?下午我陪你去医院。”


“不、不用了!”我急躁地抬起头,刚对上他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就躲避地撇开了脸,“只是小毛病而已,不用去医院啦!只要睡一觉我就会变得生龙活虎的!所以,伊害虫你还是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不用担心我!”自那天突然昏倒做了那个离奇的梦以后,我就变得害怕面对伊流影了!


“是吗……”伊流影的眼眸轻轻地闪动了一下,深邃的表情让我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早晨的时候管家替你收到了这个……”


“嗯?”我疑惑地从他的手里接过一张包装精美的贺卡,“这是?”


“你忘了吗?明天你的生日。”伊流影揉着我的脑袋温柔地笑笑,神情却异常古怪,“生日礼物已经搬进了你的卧室,你会喜欢的。”


我匆匆扫了一眼贺卡的落款人是浅夏,心脏迅速就“扑通扑通”乱跳起来。碍于伊流影在场,我不得不将贺卡收起来准备一会儿在看,嘴里敷衍地问他:“生日礼物……?!那种东西不是要在生日当天才送吗?!”


伊流影的神情更加古怪了:“我想,提前送或许更好吧……时间晚了恐怕要来不及。”


“嗯?”


“没什么。我去上课了。”他摸摸我的脸转身朝前走去,走了没几步又回过头来,挪不开的视线紧紧胶在我的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心急地正准备去看贺卡,听见他脚步声停下来,立即将贺卡藏在身后,紧张地抬起头问他:“怎么了?”


“没有什么。”他轻轻地笑,笑容却格外轻灵,“我只是想说……”


“什么?”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朝我招了招一只手,格外郑重地说:“再见!”


他折身过去的那一刻,阳光忽然肆意起来,千万束耀眼的光芒洒落,氤氲着这个温暖花园格外灿烂。我张了张嘴,本来也想对他道别,可是刚发出声音的那一刻,心脏猛地被什么东西刺中了一般,疼痛地说不出话来。


从来……就没有这么疼痛过。


我紧紧地捂住胸口的位置,蹲身下来,一片落叶晃悠悠地被风吹着从我的眼前晃过。这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我的体内一点点流失出去……我想要抓住那流失的东西,拼命地抓住它,可是我却不懂我要抓的是什么?!


不要走!不要走!心底一个声音却在痛苦地呐喊着,于是眼泪也无法节制地流下来。


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伊流影带着一脸温柔却悲伤的神情,眼神格外认真地看着我说“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个下午,伊流影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灰飞烟灭的心情,以及他的绝望。“再见”,是期望能再见,还是表示我们再不相见?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个下午,我为什么会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那是流淌着血液的最深沉的爱,我的爱……就这么突然且不带一丝声息地从我的世界里遗失出去!链……


很久以后,我回想起那个下午的我,竟是那么模糊。


我只记得我一直蹲在飘满落叶的花园里,不停地哭,不停地哭,一直哭到泪雨滂沱。天空艳阳高照,飘逸的云朵镶在那片碧蓝上,我从未见过那么美丽的天空,那是比我记忆里任何时候都要美丽的天空!


我在拥有那样美丽云彩的天空下,带着揪痛的心跌跌撞撞地走进卧室,看到那里立着一辆闪烁着迷离光泽的白色三角钢琴。一朵流苏的蝴蝶结蜿蜒在琴脚上,在阳光照耀的地方,分明闪烁着一行金光灿烂的图腾……


我慢慢走到“离琴”面前,抚摸着琴脚上那一行刻着的字体,一字一字地抚摸过去,感受到它清晰的纹路:


“离琴”:虽然离开,但我会在最初的地方,等你回来。


贺卡从我的手中毫无意识地掉落。


远在千里之外的浅夏邮寄过来的,是一张生日贺卡,同时也是一个沉重的噩耗:


银行卡:


要17岁了呢,生日快乐!


你17岁的生日,是唯一一个我没有陪在你身边度过的生日。去年的时候,我还计划着说你生日时要送你一套珍藏版的泳衣呢,可是现在……想一想,时间居然可以过得这么快。


银行卡,我在这里的每一天都过得充实而平静,每天的工作是祷告和推他出去晒太阳。他太瘦弱了,你绝对想象不到,高大英气的他有一天会变得这样瘦弱,风一吹就会折倒……就仿佛我们谁也没有想到,时间残酷的齿轮,会将从前所有的美好磨成烟灰一样。


那天,他接到你被绑架的电话冲出医院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以后的每一天,他睡着的时间比醒着的时候越来越多,越来越嗜睡,即使是醒着的时候,也从来不说话,眼睛看着远处的天空。我想,或许有什么他渴望的东西藏在天空之上,又或许那只是他对你的希冀和想念。


现在,我在给你写下这封简短的信的时候。他已经不会再睁开眼睛,不会用那双温柔漆黑的眼睛看着我了。这是件多么悲哀的事情,可是银行卡,你会知道吗?你能知道吗……


我的眼前忽然掠过那场陨石坠落的事故,第一次看见沉稳的链坚强的小魔帅以及爱哭的浅夏。我们搬进了“山寨街”,在那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艰难地存活着,因为有大家一起面对,所以再辛苦的每一天都会觉得无比快乐。


我的眼前又再度掠过那场绝望的雪灾,天地是白茫茫一片的单一颜色,我和浅夏体力透支,小魔帅提议他先去探路。为了避免我们会因患上雪盲症而离不开这块雪域,(雪盲症:因为视线长时间找不到其它颜色的落脚点,而出现的短暂失明的现象。)他竟然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割破了腿,一路洒下鲜红的血液成为白茫茫雪域里的唯一指路标。等我搀扶着浅夏追寻着血液找到他和出口的方向时,他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


小魔帅的离开让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链从此讨厌我烦腻我,变得极其冷漠!


其实我一直都相信着链,宁愿为他编造各种借口,也不愿面对自己才是间接害死小魔帅的凶手……就像小时候摔倒了只要不去看伤口,就丝毫不会感觉到它的疼痛。害怕面对……以为只要装作没有发生,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可是为什么事情偏偏会是这样!


链!


两年后的夏天,天空一如两年前那般晴朗。


在长途汽车站前,吵吵嚷嚷地挤满了人——每个等待的人都探长了脖子,全都一副在汽车到站后,一定要第一时间将自己塞进去抢到座位的架势。这种情况下,明显车位不够,有一部分抢不到座位的人将要面临被刷下来等下一辆车的命运。


我吹着响亮的口哨往前走,在经过车站的时候有意停下步子:“喂,这不是浅夏吗?”


浅夏在涌动的人潮里拼力探出一颗脑袋:“是我!”


“你怎么在这里?!难道你不知道吗?”我扯大了嗓门,故意用一副分外惊讶的口气说,“这站被取消了!”


“不会吧!”浅夏也抬高了嗓门,“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


我抬手指着站牌上贴着的一张白纸:“这上面不是写了吗?由于故障,请乘客们在两小时后来此等下一趟车。”


原本熙熙攘攘等车的乘客听见我们的交谈,立即纷纷看向站牌,并且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天啊!通往‘老地方’那个村的车两个小时才经过一辆……”


“怎么办,只有是再等两个小时再过来了!”


“为什么我刚刚没有注意到站牌上贴有这张纸?”


就这样……不一会儿挤满了人的站牌就空了下来。只有几个拖着大大行李袋的人,仍旧不甘心地站在那里翘首以盼。


我懒洋洋地倚在站牌前,看着那些人大声抱怨着走远后,卷起袖子将站牌上的“通知单”撕下来叠好收进包里。当我做完这一切的时候,蹲在马路边张望的浅夏立即站起来,朝我招手大喊:“银行卡,快快!车来了!”


我不慌不忙地走到她面前,长途汽车正好到站,一些还没有走远的人听到动静纷纷拽着行李朝这里大步奔来——就在这时我一把抓起浅夏的手跳上了车,占了最好的靠窗座位!


不一会儿,这辆车就被满满当当的人塞满了,直到车开出很远的地方,后面还有乘客飞奔地追着车尾,一边追一边愤慨地嚎叫着什么。


啧啧啧。真是可怜啊!


我摇摇头,拉上车窗回头看见浅夏格外兴奋的脸:“银行卡,你今天的工作还顺利吗?”


“小case!”


“你是怎么办到的?”浅夏立即一脸惊喜的表情,“难道——你真的把丢失的神经病患者全都找回来了?”


今天的工作是帮神经病医院寻找丢失的患者——据说一个星期前,他们的司机在载着一群神经病患者准备回医院的途中,在停下来吃饭的空挡让一车的精神病员全都逃走了,而司机怕被追究责任也连夜逃走了。医院不敢把这么大的事宣扬出去,只好暗地里寻找患者,可是这寻找的工程实在太浩大了,医院没有办法,只好出了一笔很高的奖金招聘“寻找者”!


“其实也没什么!”我伸出食指弹了一记浅夏的额头,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只不过将那辆接送精神病患者的车换了个招牌混进公交车站里,载了满满一车的乘客回去。然后我对院长说:这些精神病患者实在病得太厉害,一个个全都说自己不是神经病!”


浅夏张大了嘴巴呆住!


我咧开嘴,想到上午发生的事情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搞笑的是,你知道院长怎么回答我吗?”


“怎么回答?”


“院长说——所有的神经病都不会承认自己是神经病!这证明我帮他找回来的人一定是神经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因为我张狂的笑声,整辆班车的乘客都惊讶地朝我看了过来。浅夏很汗地拽了拽我的衣袖,示意我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可是控制不住啊……一想到当时的情景,我就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


我用手挡住嘴巴,脸扭向车窗外,因为笑得太厉害肩膀一阵一阵地颤动。窗外的阳光那么强烈,强烈地射穿我的眼睛。我一边笑一边看那刺眼的光亮,忽然感觉眼睛一片模糊……


怎么办,是笑得太厉害了吗?感觉好难过啊……


这是什么?我抬手摸摸眼睛,摸出一手湿漉漉的泪水。我忽然笑得更夸张了!


好搞笑哦,我居然笑出了眼泪!怎么会这么搞笑呢!


链……你啊,你看到了吗?我每天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每天都很开心地在笑。我已经挣了好多好多好多的钱,这些钱足够买一整套的别墅,可以去环游全世界,甚至——可以自由出入各种高档娱乐场所直到我们老去。


可是链,你又知道吗?从前的我们穷得没有钱,现在的我……穷得只有钱了。


原来钱这种东西不好,原来拥有很多钱的感觉很不好!有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呢?即使我有了那么多钱,也没有人跟我一起分享——全都花不出去啊。


可是,尽管我很深刻地明白着这个道理。可是这五年来,我却控制不了自己,拼命去用各种手段挣钱。我知道有一天,我会为我曾今的犯罪付出代价,堕入永无止境的地狱。


而你是在天堂的……那么遥远圣洁的地方,我永远到往不了。


链啊,我也想做天使而不是恶魔,如果有来世,你一定要教我——教我怎么做天使好不好?!


很快,列班车到站,我迅速擦掉眼中的泪水,深呼吸着平稳自己的情绪,然后又可以恢复到那个笑容满面的银行卡了:“小夏夏,车到站了!”


浅夏揉揉睡眼惺忪的眼:“唔,好困……”


随着人流的涌动,我们依次下了车,踏入这个叫“老地方”的小村庄,站在那一片绿油油麦田的前面,沉甸甸的心情感觉轻松不少。


“银行卡,晚上我们吃什么呢。”浅夏嘟嘟嚷嚷地跟在我的后面,一会儿抓蝴蝶一会儿折野花戴在耳朵上,像个小孩子一样。忽然她哎呀大叫,“惨了!今天天气这么好,天空这么漂亮,我居然没有把链抱出去晒太阳!”


我回头,看见站在田埂上的她正委屈地瞪大着眼睛。


我一阵心酸,安慰道:“放心吧,他不会怪你的。”


“是啊……链那么好,只会为我们着想的链,怎么可能会怪我呢……”说着她抬起头望着天空,已是傍晚,蓝天被晚霞和大朵的火烧云所覆盖。晚风轻轻地抚着她的面孔,她额前的刘海飞起来,恍惚间,如同我看到了初时见到她的样子。


那么单薄单纯,仿佛她耳边别着的那朵小小雏菊一样……


“笨呆瓜,走吧。”我走过去,扣起指头轻轻地弹了一记她的额头,然后把我的手交给她,“来,我们回家——”


再次见到伊流影,是一个艳阳天。漂浮的光影让我想到初次遇见他的那天。


那天,他也是从“money”俱乐部走出来,身边浩浩荡荡地跟着一堆保镖。只是那天我被人按着脑袋无法看见他,这次却能清楚地看着他气宇轩昂地下楼,尾随在他身后的除了伊流川,还有两个女生。


隔着远远的一条“三八”马路,我看见棕色卷发的女生坐上了伊流川的车,另一个黑色短发的女生则站在原地,朝伊流影一直腼腆地笑。他很绅士地为她打开车门,脸微侧着,脸部轮廓一如两年前那般英俊迷人,还噙着温润的笑意。


那种笑让我都受到了感染,嘴角不自觉弯起,眼睛却变得潮湿起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用力地拍在我的后脑勺:“喂,银行卡,又在偷看他?!”


“什么叫偷看,本大姐会做偷偷摸摸的事情吗?”我拍拍蹲麻的腿从树后站起来,吐掉嘴巴里含着的棒棒糖棍,“你上好厕所了?走吧,我们开工!”


“他好像又换了个女朋友?”浅夏屁颠屁颠地跟在我后面,“喂,每个星期天都来这里偷看他,为什么不大胆去告白呢!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是啊,我早就不是两年前的那个银行卡了。现在的我,变得自卑、懦弱,害怕受伤。


每个星期天他都会来“money俱乐部”玩保龄球,所以我只能趁着这个时候,躲在很远的地方偷看他一眼。


想着伊流影刚刚望着那个短发女孩,眼眸里所流露出的温柔,我的心一阵抽痛,记忆倒转到两年前——


天空里倾斜而下的雨彻底淹没了这个世界。


一辆车灯打过来,耀眼的光束穿破黑暗,穿破淅沥的雨声,在这个夜晚里看起来格外恐怖!


伊流影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开回伊宅的时候,身后还跟着好几辆车。车门打开,伊流影浑身酒气地从车内摔出来的时候,伊流川也紧跟着下了车。


我抱紧手里的布包正欲冲上前,可是仅仅走了两步,脚步又硬生生地收住了。


从黑色“劳斯莱斯”的车后座走下来一个女孩,穿着淡蓝色的丝质连衣裙。她很快走到伊流影身边,为她撑开一把鹅黄色的伞。


我听见伊流影大嗓门的声音:“影!怎么样,你开心吗!本少爷对你这么好,又给你找了一个‘微笑天使’!哇哈哈哈!”他似乎也喝醉了,声音里透着酒气,“你开心得都喝醉了,送走那个泼辣的丫头是个明智的抉择嘛!”


“川少爷,您别闹了,快把影少爷扶进房里吧!淋雨会生病的!”撑着伞的女生蹲下去,拼命去扶伊流影。


伊流影背抵着车门坐在雨地里,头向下,头发湿嗒嗒地垂下去遮住他的眉毛和眼睛。昏暗中,我根本无法看见他的表情。


“来,我们继续喝!”伊流川从车里抓出一把啤酒罐头丢在地上,倚在伊流影身边坐下,“早就跟你说过那丫头有病!你却偏偏对他泛滥该死的同情心!”


撑着伞的女孩急了:“别坐在这里啊,要喝进去喝!雨这么大……”


伊流川丝毫不搭理她,拽住伊流影的肩膀拼命地摇晃:“那种乡下丫头来的毛贼有哪里好!赶走她你很开心吧?告诉我,你是不是很开心,嗯?告诉本少爷你到底——”


“是……我很开心。”伊流影的声音在这个冰冷的夜里格外刺骨,“早就应该……让她离开。相处很累。现在……很开心……我很开心……”


“是吧!本少爷说得没错吧!哈哈,哈哈哈哈!”


眼泪一颗一颗从我的眼眶里坠落,视野变得模糊,脑子却轰鸣着响起伊流影曾今说过的话——“我和她没有可能,你出现以前我一直在尝试忘记。如果忘记她只有发展另一段感情才可以,那么就喜欢你吧。如果喜欢的是你,我想到时候我会比较容易发展下一段感情吧。”


从最开始我就知道的啊,他对我这么好,只是想利用我帮他忘记米琦。而我也只是为了利用他得到“离琴”罢了!


为什么我会那么傻地忘记自己原本的初衷!为什么我会再回来这里听到这些刺痛人心的对话……为什么!为什么?!


眼泪砸在怀里一直紧紧地抱着的布包上,在里面,装着链呢。


链为了我失去了宝贵的生命!可是我呢,在链最艰难的时刻,该死的我却在哪里?我在跟伊流影谈恋爱,白痴地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幸福!


最后再看了一眼伊流影,看着他被前来的佣人抬着进去伊府,我也应该离开了。


可是——是我的错觉吗,在那扇沉重的铁门彻底关上的那刻,伊流影的脸朝这边的花园极力扭来——然而,铁门最终还是关上了。


“她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好吵啊!耳边一群苍蝇一直嗡嗡嗡地吵个不停,真烦人!


我伸出手,一巴掌朝那只苍蝇狠狠拍去,“啪”的一声,紧接着我看到一个侍应生双脚朝天倒下的姿势。


双脚朝天?


我迷糊晃了晃脑袋,这才发现自己挂在桌子上,是自己的视野倒了。


我用力挣扎了一下,椅子摇摇晃晃地倒下,我的脑袋也狠狠地磕在地上!一阵头晕目眩的混乱……我呕了出来……


苍蝇的嗡嗡声再度响起:“啊,吐我身上了!该死,吐我身上了!”


我擦了下嘴巴爬站起来,拿起桌上还没喝完的那瓶酒,看见舞池里七歪八扭地扭动的人群。我冲过去,蛮横地从他们之间拨出一条过道。一路之中耳边响起各种不满的说话声,我全然不在意,突然软趴趴的双膝一折,我重重地跪坐在地上。


想要爬起来,爬起来!


可是怎么也爬不起来,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啊。


挣扎了一会儿,我反而整个身体向前趴去,就像一只青蛙一样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再也使不出更多的力气了,我索性闭上眼,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眼角不断流出,滴淌在坚硬的地上!


耳边,各种嘈杂的声响像冒泡泡一样不断地升腾——


“哪里来的醉鬼!哎呀,浑身都是酒气臭死了!”


“一万元赌她失恋了!”


“二万元赌她怀了情夫的孩子!”


“oh,no,no!你们都错了,三万元赌她在失恋后发现自己怀了情夫的孩子!”


朦胧中,我感觉身边围满了一双双的腿,都仿佛发现外星人一样凑近我围观我。突然一双粗糙的手拽住我的胳膊:“把她拖到安全的地方去,别被人踩死了,那可能会影响我们输赢的结果!”


我软趴趴地被他们抓起来,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被他们架着走了两步,双脚狠狠一折,又跪坐在了地上。


“该死的,她可真沉啊!”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磁性的声音响起,不温不火,却有着足够的威震力:“放开她。”


我感觉自己瞬间又被丢回地上,脑袋撞到坚硬的地面,整个空白的思维更加空白——


“一万元赌他是她的情夫!”


“二万元赌他们在私奔!”


“oh,no,no!你们擦亮眼睛看清楚了,他是伊氏大少爷啊!”


伊氏……大少爷……?


唯一残留的意识让我半睁开眼,看见眼前多了双笔直修长的腿。


伊流影!?你是……伊流影吗?


我张开嘴想要问他,可是还没有发出声音,就感觉有什么湿润的液体顺着我的眼角流下,一直划过下巴。


他二话不说,直接将我抱起扛在肩上朝前走去。一种熟悉的香气瞬间包围了我,让我升起一种安全的错觉。


果然……是你啊。是你回来了吗?


我安心地靠在他肩膀上,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个女声:“影,她是谁?你要去哪里?”


影?叫得好亲热啊。我跟他关系最好的时候,也不过是叫他伊耗子,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好意思开口叫!原来我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


伊流影没有回话,一路被他扛着朝前走,我的脑袋倒着向下,血液全都冲到了头部,又疼又涨,让我痛苦地大喊出声:“你是谁?我警告你——放本、本、本大姐下来!你这个色狼,混……混蛋——”


“……”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警告你……”我痛苦地皱紧了眉毛,“我……我想吐。”


倒着的视野忽然变正了——他刚将我放在地上,我就下意识地扶着身边可以支撑的东西一阵剧烈呕吐。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好难受。


眼前被递过来一条手帕,我抬起头,迷糊的视野中好像看到伊流影的脸……伊流影?一定是我的幻觉吧?怎么可能会是他呢!哈哈哈哈!


我嘲笑着自己,可是下一秒身体就不受控制地扑进他怀里,扯着他的衬衣抹着嘴巴。眼泪在这一刻无法克制地流下,我感觉胸口好闷好痛苦……沉积了两年的情感,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这么近距离地见面。


我恨你……


我将泪流满面的脸埋进他的坏里。


“我送你回家。”他将我拉出他的怀抱,口吻波澜不惊地说。


“回……家……?”我站直身子,歪着头朝他傻傻地笑了,“回家?哈哈——”


他拉开车门:“上车。”


“上车?”我睁大了迷蒙的眼睛,笑得更加厉害,眼泪鼻涕还有污秽物却沾了满脸。我摇摇头,大笑着说,“我是要回家的……可是,不是这个,不是这个……”我摇摇头朝别处走,手腕却很快被他拽住。


“你这个色狼——滚开,别碰我。”


我借酒装醉狠狠地推开他,逃避着转身就朝前走。为什么身体这么地不清醒,可是我的理智却这么地清醒……为什么我不可以连理智都醉掉呢?好难受啊,好难过啊……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我会在这里……


真是讽刺啊。


走着走着,我惯性地摔倒,惯性地爬起来。紧接着鼻子喷出一股热流,我抬手一抹,抹出一手的鲜红。身后响起脚步声,倒在地上的我很快被拽起来,一块手帕同时按住了我的鼻子。


“滚开——”


“你的鼻子在流血。”


“我叫你滚开啊!我的鼻子流血……?就算流、流血……管你屁事……你是谁?”我张牙舞爪地挥动着双手,“你是谁啊——”


“狼外婆。”


他终于叫我,声音有些隐忍的痛苦。


“你啊,是个骗子……”我喃喃着说,看他的目光怎么也调不好焦距,“其实……这整个世界……都是骗子。没有人说话算话……根本没有人……骗子,骗子……”有那么难以实现吗?有吗?既然办不到,当初为什么要轻易许下那种诺言呢。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抓紧我的手再放开呢?如果从一开始就不能够永远抓着我的手,那么,就不要抓它啊!


夜风轻轻地抚过我的面颊,我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终于开始清醒,也开始看得见伊流影的脸了。可是我却读不懂他的表情,以及他看着我的那双深沉眼眸所要表达的讯息……


“伊害虫!”我擦掉鼻涕,忽然大声说,说出我这两年来每天每夜的心愿,“我想抱抱你。”


伊流影一愣。


“但是,我还想狠狠地甩你一耳光。”我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