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斜影清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2:30
|本章字节:31374字
第五章小天地
似醉非醉,似梦似醒。
睁开眼睛,外面的阳光如此刺眼,正月初一,一年之计在于春,人人都在说着吉祥如意。
李欢坐起来,浑身无力,不知自己何时到了床上。他茫然地看床头柜上的茶杯,一些醒酒护胃的药。然后,起身,厨房里,放着一些熟食,食盒里是尚有余温的排骨莲藕汤。
冯丰!是冯丰回来过。
他大呼“冯丰”,可是,屋子内外,哪里有半个人影?他赶紧打她的电话,可是,电话是关机,一直都是关机状态。
仿佛田螺姑娘曾从画里走下来,然后,她又悄悄地躲回画里去了。
茶几上放着一小串钥匙,那是冯丰那套家里的钥匙,上面还有她的蓝色的小吊坠系着。他拿起钥匙,冯丰,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她连钥匙都悄然交还了。
他呆呆地往窗外看去,仿佛能看见她的背影,偌大一个男人,悄然滴下一滴泪来,才省起,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了。以后的日子,田螺姑娘再也不会走下画来了。
新年不久后,李欢接到陈姐的电话,两人在一家宾馆里详谈了一次。陈姐投资的电影今年九月开拍。但是,三月份时,全国将启动一个“超级帅哥”选秀大会,她的意思是,李欢先去参加这个选秀,积累人气和名气,到九月份时正式出演男主角,完全可能一炮而红。
李欢有些意外,这部大制作的片子,炒作候选人是两名国际级的巨星梁朝伟或者刘德华中的一人,怎么内里还有这么多障眼法?
而且,他对陈姐的力捧也相当不安。这个世界上,没有不要钱的午餐,陈姐现在虽然没有提什么条件,可是,他做过许多年皇帝,就如皇帝对某些有兴趣的女子,有时也会使点殷勤的手段,让她们开心,然后,要从她们身上得到什么快乐,那是不言而喻的。
如今易位而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到了,受人多少好处,都要连本带利吐出来的。
果然,陈姐的眼神,慢慢地,就变得十分急切了。
她坐过来,手放在李欢的大腿上。另外一只手递过来一个很气派的盒子。
李欢接过,打开,是一只金表。
他尚未开口,她已经拿起金表,给他戴在手腕上,看看了,仿佛颇为欣赏:“李欢,这款表很适合你。”
她的手还是光滑的,肥肥的,如一截一截短短的香肠。
李欢淡淡环顾四周,这是一间豪华的大套房,房间布置得有些暧昧,看来,陈姐是早有准备啊。
陈姐的手又摸上他的胸口,拍拍:“我最喜欢结实的男人。”然后,她整个人扑在了他的身上,“李欢,服侍好姐姐,姐姐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床,近距离的床。
李欢以前曾十分中意“床”,因为很多乐事,要在床上才能完成,可是,此时此刻,却觉得床是一张巨大的陷阱。
她衣衫半褪,他的手触摸在她的肥肥凸凸的小腹上,好像摸着一手略微粗糙的奶油——毕竟年过半百的女人了,再怎么保养,皮肤也不再光滑了,多余的肥肉鼓起,如一圈一圈的“游泳圈”。
李欢发现自己如即将失身的小绵羊。浑身上下,一点情欲也没有,完全提不起兴趣。
她满脸的强悍和情欲,李欢忽然想起自己的祖母。祖母五十多岁才去世,她生前也有面首,也十分强悍。他一阵恶心,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乱伦”。他轻推她一下,坐正身子,笑得像一头狼:“陈姐,你的电话响了。”
陈姐的手已经解开了他的几颗衣扣,漫不经心地:“我的电话不会在这个时候响的……”她话音未落,一个电话倒真响了,是李欢的。
李欢好整以暇地站起来,陈姐衣衫半褪,情欲堆积,郁闷得直差没把他的手机抢过来摔碎。
这次的“虎口脱险”,让李欢对陈姐的“包装计划”滋生了很大的警戒,他想起马上就要到三月了,自己就真去“选秀”?李欢觉得前途一片茫然。在大街上,随手买了一份报纸,摊开,娱乐版的大标题是富家公子叶晓波和玉女明星芬妮公开恋爱,还附有偷拍的二人在曼谷的神庙里祈祷“永结同心”的现场图片,二人住的酒店大套房、二人亲密相拥……报道里说,芬妮如今推却了不少工作,影迷们在担心她会不会因为要嫁入豪门而淡出娱乐圈。
才短短二十几天,叶晓波就又和芬妮和好,而且,将恋爱消息公诸于众。李欢有些啼笑皆非,又觉得开心,芬妮才经历了“掌掴”事件,叶晓波此举,对她无异是最好的安慰和维护。不过,叶晓波和芬妮都已经好久没和他联系了,以至他也要通过报纸才知道他们的行踪。
自从开始炒股后,他结束了手里的几个方案就不再做其他的了,而是一心在里面搏击。新年后,股市全线飘红,很多媒体撰文声称,进入了百年不遇的大牛市。股市几乎天天看涨。李欢投入得早,又敢搏,发现收入的增长,完全超乎自己的想象。
三天后,他接到叶晓波的电话,赶去饭店赴约,才发现芬妮和叶晓波二人俪影双双回到c城。两人照例戴着大墨镜,到包厢坐下才取下,叶晓波意气风发,芬妮一身素朴,洗净铅华,五官清秀,比艳光四射时更令人炫目。李欢暗叹,当时后宫三千,加起来也没有这样出众一个美人。
三人亲切地互相问近来情况。叶晓波看他身边只得一人,又想起自己兄长的电话,很为自己的兄长“霸人妻”而羞惭。李欢却提也不提这事,将话题扯得远离,只问二人何时喜事将近。
芬妮只是笑吟吟地看叶晓波,叶晓波叹口气:“大哥,我正是为这事找你呢。”
叶晓波和芬妮交往的消息一公开,叶家几乎炸开了锅,叶老太爷几乎没找上门剁了这个小儿子,因为,叶家的祖训是子弟不许娶任何娱乐圈中人。叶晓波承受亲友极大压力,根本不敢回家,彻底搬离家里,住到芬妮家里。芬妮为此做出很大牺牲,手上的很多合约都推了,选择片子时,也决不再接有暴露尺度过大的。可是,这样,还不够,她干脆暂时息影,想塑造崭新的形象,便于踏进叶家大门。
叶晓波年少气盛,被家里逼得喘不过气来,想不依祖萌闯出一番天地。他看准现在股票大热,所以准备投入这个市场搏一把。
他问李欢有没有兴趣,可是找对了人。两人聊得一阵,叶晓波初见李欢,就对他信任拜服,这一交谈,更是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立刻就要他做自己的操盘手。他拿了两百万做资本,要李欢负责,赚钱了兄弟二人对半分。
李欢暗思,晓波真是个富家公子,毫不设防,如此信任一个相逢不久的人。现在,是个人,哪怕卖菜的老太婆都对股票晓得个一二三,可一来叶晓波天天拍戏,贵公子以前不知油盐酱醋茶,而芬妮也还从未涉足这个。李欢不好推辞,又担心叶晓波这样的性子被骗,便爽快接了下来。
于是,李欢用自己以前的累计资金和叶晓波的投入,开始了在股市上的第一桶掘金生涯。
那真是个美好的黄金时代,股市天天看涨,似乎所有人都在赚钱。每天走在路上、摊开报纸、打开电视、上网聊天……最热门的话题,一直是:股票,股票!
不知多少人一夜暴富,几乎全国人民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股民。
三月料峭春寒,疾病流行。连续不眠不休地对着电脑研究股票,满脑子都是花花绿绿的曲线走势。人生就如股票涨跌无由,心情也起伏不定。如此半月下来,终于在一个周五收盘的时候,李欢看见账户上多出来的几个零,头脑也跟着烫起来,浑身轻飘飘的,仿佛一场大病来临。
他躺在床上,从晚上到早上,又从早上到晚上,其间只喝了一杯热水,吃了点常备的感冒药,难受得一塌糊涂。
难以抑制地想起过去。那时,自己哪怕一个喷嚏,也是前呼后拥,御医围绕,妃嫔争先恐后地前来照顾,现在,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21世纪,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比生病更可怕的是孤独,几乎要人命的孤独。疾病加上孤独,分分秒秒催人命。
这个世界上,自己熟悉的人,只有那么几个。他坐起来,给那些人一一打电话,也不知是什么心理,只是很想知道他们在哪里,也知道自己在哪里。
柯然的电话响了几次才接,声音匆忙,马不停蹄的样子。“……李欢吗?我忙啊,拍戏呢,明天又要去出席一个颁奖典礼,我的合约又出了问题……忙坏了……不说了,再见……”
他还没有说完一句话,她已经挂了电话。她最近和一位圈外富人来往密切,报纸上已在捕风捉影,也不知是为了新戏的宣传还是真有其事。
他又给叶晓波打电话,叶晓波和芬妮在一起,两人嘻嘻哈哈地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其乐无穷的样子。他们约他出去喝酒,他心底苦笑,也不说自己生病了,只说随便问问,不打搅他们的二人世界。
算来算去,就再也没有什么亲密的朋友了,除了冯丰。
此情此景,很自然地想起冯丰摔倒时的两通电话:求助无门,无人理睬的那种孤寂、绝望和灰心丧气——自己陷入困境,求助的对象却伴着别人,完全舍弃了自己!
以前,自己病了伤了,总是有冯丰,有她的照看、端茶倒水,纵然骂骂咧咧,也是温馨和安慰,如今,这些竟然成了过眼云烟。
他打她的电话——自从正月初一后,他再也没有打过她的电话了。已经多久了?十天?半月?一月?一年?仿佛已经过了几十年,想起都是回忆——电话通了,听得对面“喂”了一声,他说不出话来,只悄然掐断,又躺回床上。
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真正关心自己了。整个世界都把自己抛弃了。
李欢躺在床上,眼眶濡湿,从不知道男人也会哀伤自恋到这等地步。
电话又响起,他接听,冯丰迟疑的声音:“李欢,你不舒服?”
只有她知道!她了解自己,她最了解自己。他镇静的声音:“没有,刚拨错了号码。”然后挂了电话,眼里竟掉下一滴泪来。
他抹了抹脸,躺着一动没动,整个世界都是黑乎乎的,一丝光亮也没有了。
有人敲门,一阵接一阵。
他挣扎着起身,以为是抄水表气表的,除了他们,谁也不会来拜访自己的。
门开了,他声音不稳,似在梦中:“冯丰……你有什么事情?”
她进来,拉亮屋子里所有的灯,声音淡淡的:“我听你声音像是感冒了,来看看。你吃饭没有?”
她手里提着路上买来的粥点,用保温盒装着,还是热腾腾的。还有一些李欢平素喜欢的水果,一些常备的药。
她看他好几眼,摸摸他的额头,发现很烫,立刻说:“李欢,你要不要紧?还是去医院吧?”
李欢呆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一会儿才摇头,冷冷道:“我没什么事情,你走吧。”
她不理他,只说:“你发烧,应多休息多喝水,很快就会好的。”
她拿杯子给他倒了热水,又将药取出来,递给他:“先吃药吧。”
她的声音有一种魔力,李欢毫无抗拒,跟个孩子似的乖乖服用。
她拿了水果刀,看样子很久不用了,有尘垢。她去厨房冲洗,擦拭干净,削了些梨子、苹果,切成小块,放在干净的玻璃盘子里。李欢一直看着她,心里翻江倒海,却是一声不吭。以前,不久的以前,只要自己回家,只要自己有些不舒服,她也会这样,她常常这样——习以为常的东西,到今天,才觉得那已经变成了最后的奢望。
她放好水果,将药分类拿出来摆好,转身,也是淡淡的:“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李欢没有做声,只看她出门,然后关门的声音传来,她的脚步声远去。他拿了钥匙冲到门边,那是她的钥匙,她要有了钥匙,才能随时回来这里,不用敲门。
门打开,他发疯一般地喊“冯丰”,可是,门外,哪里还有她丝毫的人影?
三月春光明媚。
冯丰陪着珠珠产检。珠珠怀孕两个月了,前不久才知道,高兴得赶紧给冯丰打电话。珠珠在一个化工性质的单位上班,怕辐射大,就辞职了在家养着。
冯丰开年后赶完工,就不再那么拼命了。只接了几个钱稍微多点儿的策划,闲在家里慢慢做。叶嘉在家里时,两人自然是其乐无穷。可叶嘉又进了实验室,继续一项特殊研究,十天半月也不见得能看到人影。
她拿着叶嘉的信用卡,屋里又有很多现金,生平第一次,再也不用为钱而发愁,那种致命诱惑可以想象。
家里一应杂事两名工人每天都早早弄得井井有条,冯丰忽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米虫。最初的几天,她也曾上街给自己和叶嘉买许多衣服、饰品,买同款的情侣装。可是,逛街完全是一件体力活,她自来就不喜逛街,出去挥霍了几次,便再也不肯继续了。
她一个人在家里做一些方案,以确保自己还有自力更生的能力。好在叶嘉强迫她健身的好习惯她坚持了下来。往常叶嘉“出关”时,唯一的外出活动就是去健身。她每次都陪他一起,他的特长是跆拳道,她则选了时髦的瑜伽,做得一段时间,也慢慢有些骨骼清爽的感觉。
她一个人不愿去瑜伽馆,就买了光碟和书籍在家里自己练习,竟也慢慢坚持了下来。运动带来的身心健康真是难以估量,几乎每天都是神采奕奕的。然后,她甚至去报了个美容班,只是去了几次后,就觉得若下半生的光阴都花费在涂抹打扮上,未免怪怪的,就再也不肯去了。她在家里做事,看书上网,闷了就常常陪着珠珠,跟前跟后,预定自己要做孩子的干妈。珠珠笑话她,比自己的老公还尽心尽责。
珠珠夫妻一直住在公婆家,现在有了孩子,就想买新房子,给孩子一个家。可是,仅靠夫妻俩的积蓄,加上新房首付又提高,还要差八万块才能凑够。珠珠夫妻都是乐观的人,也不愿啃老人,觉得暂时凑不够就不买,过两年再说也不迟。
这天上午,陪珠珠产检出来,两人在一家咖啡店喝奶茶,边喝边看冯丰给小孩儿买的小衣服、小鞋子。
“冯丰,以后别买了,小孩儿,用不了那么多。”
“我看到喜欢的,就忍不住嘛。你看这些多可爱啊,男孩女孩都可以穿。”
冯丰笑嘻嘻地将小衣服放回袋子里,又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给珠珠:“这是给小孩儿的一点小礼物,你先替它收着……”
盒子里,是一张十万的支票。珠珠拿起来,睁大眼睛:“冯丰,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送给我干儿子或者女儿的一点礼物。别忘了,这孩儿,我也有份的。”
“冯丰,我们虽是多年朋友,可也不能这样……”
“不能怎样?若朋友暂时有困难,大家就说些空泛的安慰话,这样就是很高尚的友情了?珠珠,我们又不是君子,君子之交才淡如水。嘻嘻,我们是狐朋狗友,有钱一起花,没钱就算了。我还指望以后在你的新家看到小孩儿呢,呵呵……”
“谢谢,冯丰。”
“呵呵,你不许多废话了,赶紧回家歇着。医生说,你这些日子最好少走动。”
和珠珠告辞回家。
屋前屋后完全是一片花和绿的海洋。尤其是那种绿:青草、垂柳、榕树、梧桐、银杏、玫瑰……各种各样的绿,不同的层次,层层叠叠,绿得让人眼花缭乱。
木桥下面,漂浮着清新而干净的水藻的气息,冯丰最喜欢走在上面,听它轻微地吱吱晃动。可惜的是叶嘉忙碌,不能天天陪着自己走在上面。现在才两点刚过,她想,今天又干吗呢?太闲了看来也不是好事。
她回家,看见叶嘉的鞋子。
心里一喜,赶紧跑去卧室,却见叶嘉熟睡在床上——完全是十天没合眼,哪怕雷打也不动似的。
她悄悄爬上去,手抚在他的面庞上,悄悄地亲吻他的嘴唇。他眼睛也不睁开,却一把抓住她,拖进被窝里,含糊不清:“小丰,好困。快陪我睡一会儿……”
冯丰也逛得累了,抱住他的腰,心里宁静又喜悦,很快就睡着了。
迷糊中,全身忽然热烘烘的,身子里像多了个人,慢慢蠕动,说不出的暖和舒适。她睁眼,不得了,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然不着寸缕,而叶嘉也早已如刚来到世界上的婴儿——袒赤对人。他简直神采奕奕,哦,不,是色眼迷离地在自己身上,进行着他“其乐无穷”的“别样运动”……她红红脸,小小声:“叶嘉,你偷偷占我便宜……”
她的嘴巴被封住,快要喘不过气来才被放开。“我不占你的便宜,能占谁的便宜?”完全的理直气壮,“小丰,今天该我做皇帝了吧?来,该你伺候我了……”
“怎么会?该我做女王的。”
“我明明就记得,上次我走那天才是你做女王的。”
“你记错啦。”
“我怎么会记错?你耍赖……”
他话没说完,被她主动吻住,完全忘记了还要说什么,早已意乱情迷地更拼命地“运动”起来,似乎要将一去多日的“煎熬”都弥补回来……许久,两人汗濡濡地一动不动地抱在一起躺着,累得半死。
叶嘉的电话响起,他接听,脸色逐渐不太好看了。
他挂了电话,冯丰小心翼翼地问:“叶嘉,有事情?”
“没什么大事,我母亲叫我明天回家一趟。说是关于晓波的事情。”
叶家关系复杂。大家长叶霈的原配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然后病死了。叶霈随即续娶,生了叶嘉一个儿子。叶晓波的母亲是叶霈的“红颜知己”,在叶晓波六岁那年,这“红颜知己”不知所踪,叶晓波被带回叶家,由叶夫人抚养长大。因此,叶夫人除了自己的两个儿女外,对叶晓波最为亲厚。
这几天,明星芬妮和叶晓波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八卦报道中,叶晓波已经有意向芬妮求婚,叶家的反应如何,却不得而知,媒体没有任何报道。
“小丰,你明天随我回家好不好?”
冯丰有点瑟缩,她压根就没想过自己会和叶嘉回家,还以为就在这里,就在叶嘉独立的天地里,两人就能逍遥终老呢。豪门如海,加上叶晓波和李欢的关系,她一时片刻,哪里敢轻易去叶家?
叶嘉见她犹豫,拍拍她的面颊:“也罢,家里现在一片混乱。等晓波这件事忙过再说。”
冯丰松了口气,能躲一时是一时,心里忽然又害怕:如果叶家大力反对,自己又该怎么办?叶嘉又会怎么办?她下意识地抱紧叶嘉,闭了眼睛,完全不敢再多想明天的明天会有什么等着自己。
叶嘉回家。
叶家是那种园林式的大别墅。叶家的几个子女各居一栋楼,既互相有独立空间,又便于大家长随时召集。
大家长照例地不在家。叶嘉松了口气。叶夫人在卧室里等着儿子,端坐,神色肃穆,见儿子进来,立刻开口,稍带了点责备的口吻:“叶嘉,你多久没回家了?”
“我工作忙碌,母亲,你是知道的。最近出什么事了?”
叶夫人长叹一声:“还不是晓波的事情,他和那个女明星搅合在一起……”
“晓波早就成人了,你们何必干涉他?”
叶夫人并不着恼,也只有这个呆儿子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以为,这世界上,凡事都可以自行把握,却不知道,很多人,是没有权利把握自己的人生的。
她慢条斯理地说,尽量说得儿子能明白:“叶家的祖训,凡是子弟娶风尘女子,就自动放弃自己应得的家产。所以,晓波的事才会让你父亲大发雷霆。他已经下了命令,只要晓波还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就再也不许他踏进叶家半步。你父亲将他的车子和信用卡都没收了,说给他一个月期限想清楚,是要家还是要那个女人。可是,晓波这孩子偏偏不争气,竟然什么也不带就住到那个女明星家里去了……”叶夫人语气冷静,并没有呼天抢地,“叶嘉,你也许不清楚家里的情况。现在,你父亲将大部分生意都交给了老大和老二,你三姐也掌管一部分。如果晓波再不争气……”
叶家的儿子并不止叶晓波一个,换言之,有的是人可以继承庞大的家业。
“晓波这样下去,就毁了。他虽然不是我亲生,但由我抚养长大。我曾暗地里派司机老王去看他。他现在住在女明星家里,完全成了人家养着的小白脸。他虽然拍了几部片子,可还不是表面好听,人家卖你父亲面子,有个‘豪门帅哥’做噱头宣传而已。他钱没挣多少,又自小挥霍惯了,那种出手,能有什么积蓄?现在,你父亲放出了话,你看他还能接多少片子、广告?还真以为自己成偶像巨星了?不过昙花一现而已。他根基不牢,若没人力捧,在娱乐圈什么都不是。他自小不好好念书,混了个三流大学的文凭,现在离了家里的支持,他还能干什么?……”
叶夫人话说得难听,可句句是实情。
叶嘉不便插口,只说:“芬妮都肯养着他,对他也算真情一片,你们何必要棒打鸳鸯?”
叶夫人冷笑一声:“戏子无情,***无义。晓波的生母就是个戏子,跟你父亲好了一阵后,跑得不知去向。他又这般轻浮,去找个戏子。那个女人臭名昭著,前不久还被别人的原配掌掴,闹得轰轰烈烈,不知多少富豪的妻子恨她恨得牙痒痒的。晓波要跟她结婚,我和你父亲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她现在牢牢绑住晓波,养他一段时间算什么?只要熬得进了叶家的门,晓波的那份家产,她做戏一辈子也挣不来个零头,她可打得如意算盘……”
叶嘉最怕家里这些活生生的八卦,听得心浮气躁,恨不得立刻遁去。
叶夫人又转了矛头:“还有你。整天忙你的工作,那工作能带来多少财富?心思一点也不放在家族事业上,长此下去,你父亲寒了心,只怕……”
叶家笑起来:“母亲,你知道,我自十四岁起,就没有再依靠过家里。我自认现在也生活得好好的,什么都不差。”
“我一直以自己的天才儿子为豪……”叶夫人忽然十分感慨。这些年,叶霈在外面不知有多少女人,他元配所生的三个子女也从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叶霈之所以还肯维持这个家,除了场面上的东西,就因为他忌惮这个名声显赫的儿子带给他的压力。儿子虽然不肯去做生意,可是,一众老友世交,谁不衷心赞一句,有一个这样的儿子,真是胜过财富万千?
她拉着儿子的手,觉得更是要维护自己儿子的利益:“儿子,你要明白,你挣的那些辛苦钱,比起一般人来说,虽然很不错了,可是跟叶家你应得的那一份相比,简直九牛一毛都不到……”
“钱多了花不出去,等于没有!我现在很丰足,根本不需要其他的。母亲,你不用说我了,说晓波吧。我能为晓波做什么?”
叶夫人知儿子固执,也不想在这关头多起争端,赶紧说紧要目的:“你给我劝劝晓波,要他尽快回家。”
这也太高难度了吧?
叶夫人见儿子犹豫,拿起旁边一摞花花绿绿的报刊杂志,叹息一声:“你看,这些小报已经将晓波完全描述成了一个浪荡子。老大老二都娶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对他们的事业都大有帮助。他们两人现在都是董事了,生怕晓波回叶家分享了他们的权力。现在人人都盯着叶家的产业,他们一个个巴不得晓波堕落得越深越好。你父亲去了欧洲还没回来,若是他回来,晓波还这么拖着,他可能真要被逐出家门。你要先劝他回家,只有回家,才能缓和矛盾……”
叶嘉无奈点头:“我去试试,这种事,我看外人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母亲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叶夫人点点头,见二人要走,又想起一件事情:“最近,佳尼老是问你,说好久都跟你联系不上。佳尼是我从小看到长大的,这小姑娘人长得好,性格也很好。可怜的女孩子,她父母对她关心太少,都害她病了一场,还是你治好她的。她这些天老问起你,你有空约她看看电影、吃吃饭,你年龄不小了,不要一天到晚躲在实验室……”
“母亲,我已经有了一起看电影吃饭的人了,你可不要给我惹麻烦啊。”
叶夫人霍然大惊,这个呆儿子工作狂谈恋爱了:“是哪家的女孩儿?”
“冯家有女初长成。”
叶夫人见儿子是玩笑的口吻,却满脸笑容,她这才发现,儿子近些日子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气色、精神都喜气洋洋的。原来居然不声不响地交女朋友了?
冯家是干什么的?怎么没听过?冯姑娘芳龄几何?学历多高?妆奁多少?样貌品德是否般般上乘?
叶嘉不等她问完,赶紧逃之夭夭了。他大感苦恼,要如何才能劝说叶晓波回家?做说客向来不是自己的所长,何况是面对叶晓波这种叛逆型人物。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没觉得叶晓波哪里做错了,劝什么劝?
不知不觉中,已经到家了。
很好的阳光,冯丰坐在花园里看。可是,眼里却没有进去一个字,满脑子都是:叶嘉的母亲找他做什么呢?
自来讲究门当户对,豪门深如海,可她一直自欺欺人——自己只是待在叶嘉的天地里,只有自己和叶嘉两个人,可是,他实际上是有家人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一大堆。
如果他们全都反对自己?
她胡思乱想,度日如年。抬头,看叶嘉愁眉苦脸,前所未见。
她跑过去拉他的手,叶嘉抱住她,她的身上似乎都是春天的花香,令他心情大大地愉快。他眼珠一转:“小丰,你得帮我一个忙……”
“帮什么忙?你母亲是不是要我自动消失?”
他看她一脸的紧张和惶恐,怔住,才想起,母亲也许真不会喜欢冯丰吧。她喜欢的是门当户对的富家千金。他拉着她的手,语气平静:“小丰,我是个独立自主的成年男人了。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做主。而且,我自十四岁起,就不依靠家里了。”
他是在保证什么吗?冯丰松口气,贴在他怀里,觉得自己特小心眼,又过分敏感,也许,是对现实的不安和无力把握吧。
“小丰,你待在家里会不会觉得很闷?”
“有点。可是,你要在家我就不会闷,一点也不。”
“小丰,我常常不在家的。你休息够了,就去念书好不好?”
“好。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我想考清华的研究生,要读就读个最好的,你说好不好?”
“不好,就念c大吧。”
“为什么啊?”
“因为在c大我才能天天回家就看到你嘛。小丰,我是个自私的男人,也没什么其他爱好,现在最大的乐趣是从实验室出来,就能好好抱着你睡一觉,然后……所以,你不能离我太远……”
叶嘉,该死的叶嘉,总是拐弯抹角说些好听的情话。
她红了脸,轻啐他:“咦,你不是要我帮你一个忙吗?帮什么啊?”
叶嘉立刻想起自己的“重任”,把母亲的意图和叶家的情况大致给冯丰讲了一遍:“你说,我能怎么办?我怎么遇到这样一个天大的难题啊?”
冯丰看他几乎要哀号的样子,强忍住笑:“我倒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他急切地,像看着一个诸葛亮。
“就是不了了之。叶晓波会自己回家的。”
“为什么?”
为什么?有几个富家子和女明星能修成正果的?即便一时风光,多年后也还曲终人散,离婚收场呢。像叶晓波这种从未受过苦楚的大少爷,如果没了家族的经济后盾,在娱乐圈又打拼不下去的话,他又能熬得了多久?
爱情的新鲜感一过去,几个公子哥儿还肯跟你苦守寒窑,熬到“洞房花烛大团圆”?
她想着,暗自悲从中来,自己,何尝不是另外一个芬妮?到时,会不会又轮到叶晓波来劝叶嘉回家?
叶嘉细细地看着她,完全地出人意料:“小丰,我们结婚吧。”
她一惊,自己的心事显露得那么明显?她强笑:“叶嘉,我要先去念书哦。”
“小丰,婚后也可以念书的。”
心里忽然很踏实,从未有过的对他的坚信和依赖。一个肯结婚的男人,那总是对女人最大的尊重。呆呆的叶嘉,谁说他呆?前世今生,唯有他,从来不曾让自己伤心和灰心失望过。如果艰难时刻一直有他,有没有名车豪宅又算得了什么?
她真正开心起来:“叶嘉,如果念了三年,我还没有移情别恋,那毕业后我就嫁给你。现在,你可不能耽误我的前程,说不定我也能成为一科学家、哲学家之类的……”
“你敢移情别恋?你怎么敢?”叶嘉作势打她,她笑起来,远远跑开,“叶嘉,今天该我做女王了呢……”
“怎么天天都是你做女王?不行……”
“快来,你追上我就你做皇帝啦,我数三秒,一二三……你没追上……”
她的笑声被他的亲吻封住,两人倒在沙发上,早已忘了应该要做什么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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