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调查肯定会有意外

作者:马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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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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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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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9870字

十二、调查肯定会有意外


楚霞她爸她妈去学校要庄二娃的具体地址,没找着管事儿的,悻悻而归。


还没到小区,就看见大呆、杜兵还有前一阵子的风云人物刘小涛,在缠着薛健要打架。他们上去劝解,薛健挣扎中一拐子撞在楚霞她爸的腮帮子上。楚霞他爸哎哟一声说:“完了,我刚镶的假牙掉了。”


孩子们轰笑起来,撕扯便停了。


“对不起,楚伯伯。”薛健说了一声,骑车跑了。


楚霞她爸问刚才怎么了。刘小涛说:“大呆要带我们去找佟芳芳,打算联合薛健。结果那小子张嘴就骂人,还想动手。”


“敢,我活劈了他!”大呆狰狞得可怕。


刘小涛不敢说了,杜兵道:“他说是大呆把佟芳芳弄没了。”


楚霞她爸捂着腮看看大呆,道:“来,大呆,伯伯想单独和你说两句话。来,赏个脸。”


大呆挺老实地跟楚老爸往街口那儿走去。


站下,面对面。楚老爸开门见山:“大呆,你现在已经有公民权了,我不把你当孩子看。你跟我说实话佟芳芳那事儿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


大呆的眼神犹疑了一下,随即盯住楚老爸:“楚伯,您饶了我吧。我现在彻底不想解释了,说到死也没人信我。”


“我就信你。”楚老爸说,“楚霞在家也会信你。你不要把话说得那么绝对好不好。”


“世界上像你们这样的好人不多。”


“真的这么认为?”


“当然真的。


“那佟芳芳的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绝对没有!”


“好,就到这儿。”楚老爸扶着大呆的肩膀走回来,“你们打算到哪儿去找,有目标吗?”


“没目标,瞎找。本想去八一湖,薛健说丫去,我们只好到别处去了。不好楚伯,我得走!”


大呆一声呼哨,几个孩子跑了。原来远处骑车过来了警察老麦。老麦指着大呆等人的后影,做了个威胁的表情,然后兜了半个圈儿在楚霞父母面前停住。


“听说小霞有线索了是吗?”


“大方向没错,楚霞去找她过去的一个同学了。但是,哪个乡哪个镇哪个村,没拿到地址。”


老麦想起女儿使用的那个词——楚霞姐去找她的心上人了。“心上人”和“同学”到底不完全一样。老麦想多打听打听,忍了。这一阵他对这个话题过敏。


“派出所能帮上忙吗?您别客气。”


楚霞他爸摆摆手道:“也没那么严重,不劳派出所啦。倒是佟芳芳那事……老麦,好几天啦!”


谁说不是呢,老麦口腔里都起泡了,毒火攻心。芳芳的事儿眼下实在称得上是“事儿”。原以为芳芳赌气在外边打两天游击也就算了,可结果至今未归。事情显然严重了。尤其糟糕的是联络的各个派出所先后反馈:没发现目标。


哪儿去了呢,半大不小的一个女孩子——再往下分析就可怕了。


老麦是去找芳芳她妈樊小卉的,他必须让她开口,不管多不好说的事也得说,现在不是顾忌面子的时候了。关于樊小卉的情况他已经汇报给了分局,希望搞心理学的人帮忙。分局同意。


“楚老师,你刚才跟大呆聊什么?”


“自然是关于佟芳芳的事。”楚老师把内容说了说。


老麦点着头:“您感觉他知道还是不知道内情?”


“这方面我不在行。单说感觉嘛……咳,不不,感觉不能代替事实。”


“咱们不代替事实,什么都不代替。”


楚老师摸摸腮帮子,迟疑了一下道:“我觉得他多少有点不安,眼神儿有些躲闪。不过这纯粹是我的个人感觉。”


“我知道,我知道。”老麦看看表,决定马上去找樊小卉,“小霞的事需要帮忙您说话,别客气!”


“好好,回见!”


谈话一开始进行得非常吃力,樊小卉痴呆无神,彻底的心力交瘁了。接下来就是往死了哭,那痛苦能感觉出不仅仅是因为女儿的出走,还包含许多许多东西。


老麦在这期间不多说话,关键处点一下、刺一下,这是专业上的策略。


后来樊小卉终于哭不动了,便出神地望着青筋脉脉的手背发呆。人看上去骤然间苍老了十岁不止。老麦涌出些恻隐之心,感受到母亲再怎么说也是母亲,孩子往往是少不更事的——为什么非要出走呢!


但是,此刻要寻芳芳,要了解内情,说别的都没意思。


老麦想好了,即便撕得心里流血也得把伤口撕开。没办法,警察办案子依靠的就是真实线索和真实背景。


“樊老师,咱们能不能进入正题?我知道,这对你可能很残酷。”


樊小卉不吭声,把耷拉到额上的一缕头发顺了顺。老麦心想:这人比她的实际年龄的确大些。分明是旷日心事缠绕的那种女人,活得太累了!


“樊老师,咱们都节约时间好不好。我按照我的职业方式问,您如实答。目的非常简单,就是要把孩子完整地找回来。对不起,可能我说话直了些。”


樊小卉抬头看着老麦,又挺别扭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包好烟让老麦抽。


“我有时心烦,晚上抽一两支。”她开口了。


两个人一人点了一支,气氛变得适合说话了。


“老麦,不瞒你说,这几天我连死的心都有了。我知道我应该配合你,我也感谢你的热心。可是我……唉,怎么说呢?我感到希望渺茫,老麦。”


老麦使劲抽着烟,不敢看她那张悲戚戚的脸:“樊老师,你绝不能这么想……别急你听我说。芳芳是您的孩子,可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她跑了大家都急,我急得口腔里都长泡了。可是我没有渺茫,放弃绝对是错误的!”


樊小卉感情复杂地拍拍老麦的胳膊,x狠嘬一口烟蒂,按灭在烟缸里:“老麦,冲你这话我也不瞒了。实话说,芳芳是我打走的,出走的前一天晚上我打了她一个嘴巴。”


老麦觉得心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方才涌出的侧隐之心顿时消失:“哦,你打芳芳?打脸?”


樊小卉失神地点点头:“追悔莫及,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芳芳怎么惹你了?你居然这么打她。”


“我偷看她的日记,由此引发的。”


老麦愤愤地跳起来:“噢,噢噢……原来如此,你怎么能……啊,问题的确在你身上!我明白了,我明白你为什么不肯与我合作了!”


樊小卉痛苦已极地抱住脑袋,近乎崩溃。


老麦冲动地在房间里走动着,要不是面对的是个中年女人,他打人的心都有了。一串无法克制的诅咒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明白这会很伤人的。


可芳芳又是被谁伤害的呢,她的亲生母亲!


“你为什么要这样,这么做非常可恶懂吗!我是个粗人,但我决不会偷看孩子的东西!而你,为人师表……”


“老麦,我求求你别说了!”樊小卉猛抬头,已是泪流满面,“现在你杀了我也不解决问题,我这些天受的折磨已经够了’求求你老麦!”


老麦叹了口长气,坐回原处:“对不起樊老师,您别和我一般见识,我是个粗人。现在您告诉我,你和芳芳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们母女俩的感情……”


樊小卉搓着手,眼皮一眨一眨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找时间我慢慢跟你说。简单地说,我和芳芳的感情肯定是受伤了。具体什么时候受的伤,无法说,可能是日积月累吧。”


“原因。总有原因吧。”


樊小卉咽了口唾沫,点头道:“原因是清楚的,一是我们的性格类型不太好,都属于内向型,都爱钻牛角尖儿。二是我那场失败的婚姻。老麦,这些天我想了好多事,问题确实在我。帮我把杯子递过来。”


老麦递上那只紫砂保温杯。


樊小卉喝了口水,又喝了一口,双手捂着杯子继续道:“我的婚姻失败,导致了我的性格偏执。看问题的准确性也走形了。为这个,我经常在无法控制的情况下伤害芳芳,这可能是母女感情淡漠的根源。芳芳的性格同时也扭曲了。唉,老麦,追悔莫及呀我!”


老麦觉得病根找到了是一大收获,樊小卉能把这些说出来,至少对她来说是非常非常不易的,但是具体到芳芳出走这事情呢?


“你常偷看孩子的日记吗?”


“绝对不是,”樊小卉快速地摆动着手指,“我不是没文化的人,我知道这样很不好,可是我……”


“继续说,可是什么?”


“可是我不能不管呀,我发现芳芳在早恋!”


老麦一下子愕住了,心一下悬起来。他觉得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而后奇怪地想到了女儿麦芽。哦,是的是的,昨天晚上麦芽因为恼于父母强加给她的早恋的说法,用芳芳的出走威胁过他和苏曼娟。而现在,出走的芳芳原因竟是因早恋的秘密被母亲偷窥。


啊,见他娘的鬼了!


他推开椅子踱到窗前,外边是白花花的太阳光。夏天,多事的一个夏天呀。


事实上,他,以及所有关心芳芳的人,都隐隐约约冒过这一类想法。甚至在麦芽他们那些孩子们嘴里,这本身就是芳芳出走的原因。但是,现在猛地确认了这个底细,老麦还是很震惊。


这不光因为造成恶果的人是芳芳的亲生母亲,更要命的是因为那两个字——早恋。


不管别人怎么说,这两个字在他眼里就是洪水猛兽。


“芳芳跟谁好?”他猛地扭回头,凝视着樊小卉。


樊小卉无声地摇摇头。


“你不能再瞒我了!”老麦吼道,“告诉我,他是谁?是谁?”


樊小卉的嘴唇和下巴同时哆嗦起来,依然没话。


老麦更火了:“樊老师,这是最要紧的线索。有了那个男的,芳芳就好找了!说实话,是不是大呆?”


“不。”樊小卉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要是知道,恐怕人已经找回来了。我确实不知道,老麦。”


老麦在窗台上狠拍了一巴掌:“你不是已经偷看孩子的日记了吗,难道里头没写?”


樊小卉伸长了脖子,声音略高了些:“老麦呀,我不瞒你说,她真没写。我没有必要瞒你。”


“这不可能!”老麦奔过来,“她爱一个人,写在日记里却不写名字——这话你说给谁也不合理呀!”


“芳芳用的是一个代词——他。”


老麦噎住了,他的语文知识丢得恐怕已经连三年级都不如了,反应了半天什么叫“代词”。


“你说的是人称代词?”


“是的,芳芳没写那男生的名字,统统用‘他’字代替的。”


“统统?”


“应该是。”


“这么说你并不敢肯定。”


樊小卉移开目光,动了动脑袋:“你想,我是在一种偷看的情况下浏览的,读得很粗。根据我的感觉,她没有写那男生的名字。”


“会不会写了,你没发现?”


“当然不排除。但感觉上没有,我了解芳芳。她那是有意的。”


老麦的心情更加复杂,一方面感叹芳芳为避开母亲窥视的眼睛而使用这种方式。另一方面也稍微松弛了一下心情。在他看来,如此有心计的孩子,一般的来说……尚不至于想不开。


老麦最怕孩子想不开,这样的事出过。


“樊老师,虽说我们寻找过了,我还是想问一句,这屋里还有没有可能藏着芳芳的东西——文字一类的。”


樊小卉疲惫地眯着眼,道:“老麦,我既然把最不愿意说的东西都说了,这房间里的一切也就交给你了。我巴不得找到点儿线索呢。”


“那好,来吧,你仔细回忆一下。”老麦拉过椅子坐在樊小卉的正对面,“好好回忆,把你看了的日记内容尽可能地想想,咱们认真分析分析。”


“成,再给我支烟。”樊小卉无力地抓了个软垫靠在后腰上,点燃了香烟,“老麦,我能记住的部分差不多都能背诵了。我说,你听,成吗?”


老麦从口袋里掏出一台“微录”:“等我看看还有没有电。成,你说吧。”


他按下了微型录音机的按键。


樊小卉于是就像背书似的把所能记住的部分内容念叨了出来,中间夹杂着咳嗽。


“全部就是这些。”最后她说的底气都快没了。


老麦没言语,他在思索。


可以断言,这个男生绝不是大呆。大呆已经不是在校生了,此人在校。另外凭感觉这人年龄要大于芳芳。是的,大一些。很显然,是个帅哥。


“喂,”他抬头望着樊小卉,“有没有可能是前些日子老出现在你们窗外那个影子?我是说,可能性有没有?”


“这我想过无数遍了,估计不是。”樊小卉捂着嘴空空地咳嗽了几声,“你分析嘛,那个影子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摸到我们窗外,终归是主动的,。可我家芳芳很明显在单相思,就是通常所说的单恋。对方并不主动,没准儿那个迷住她的人连感觉都没有呢。”


嗯,单相思。


老麦点点头表示认可,又问:“其他迹象呢?”


“看日记前我没注意这方面的问题,更多精力放在她的学习上。看了日记以后,芳芳很快就察觉了,当然要做出许多伪装。我不是说了吗,她跟大呆来往,实际上就是成心做给我看的。所以老麦,你所说的迹象,我是毫无所察。另外还有,芳芳发育得慢,从头到脚还看不出什么模样儿呀,我最不担心的恰恰就是她的性发育。”


老麦往角落处的低柜一指:“那就是芳芳节省早点钱买的那只茸毛狗吗?”


“嗯,就是那个。”


四目凝望着已经不再鲜亮的那只茸毛狗,无语。那小狗歪在那里,给人以遗弃之感。


“要带走你就带走。”樊小卉道。


老麦站起来揉了揉腰:“不必带走,就放这儿吧。樊老师,你可不可以和我到学校去一下,咱们多了解些东西。”


樊小卉表情很复杂,好一会儿才摇头道:“算了老麦,我最好不去。都是教育系统的,谁都认识谁,我去了人家没准儿不好说话,你觉得呢?再说我马上还要去医院做个肺部检查,预约的。”


老麦想想也是,便决定自己去。


一个极蠢的大胖子,蹬着辆极小的三轮车,哼哼呀呀地唱着一首特难听的歌,忘了看道儿,险些就撞在樊小卉身上,呀地一声吓惨了。


“嘿哟,樊小卉。想谁来谁!这世界上的事儿真邪门儿嘿。”胖子是樊小卉的中学同学,外号左老六。平时基本没来往。据说他们搞过几次同学聚会,樊小卉因心情不佳,没去。


“老六,你怎么样?”樊小卉不得不应酬几句。


“别提了,厂子一夜之间被人吞并,我他妈一夜之间成了自由人。我这种没技术的只有下岗干别的。这不是倒腾日用小百货吗。凑合混呗。”


“你儿子还不错吧,好像应该上高一了。”


“狗屁,技校!自己把自己耽误了。”老六愤然,“他小于要长我这样儿也就没事儿了,偏偏一张小白脸,倍儿英俊。唉,没辙,屁股后头一大串儿女孩子,追星似的给追技校去了。”


这话又戳在了樊小卉的痛处,她的脸垮了下来。


“哟,怎么了你?”老六这才发现她手里拿着个装胸片的纸袋,“你病啦?什么病查出来没有?”


樊小卉别开脸,有泪在眼眶里转悠。


“唉,樊小卉,你这人我了解。肯定一天到晚想不开闹的。你这人呀,性格不行。有什么大不了的,天难道能塌下来!就算天塌下来,砸的也不是咱一个对不对。所以说,遇事想开些,没有过不去的河。就拿我说吧,我那小子……”


“别说你那小子!”樊小卉恼了。


左老六不愠不火:“好好好,不说我那小子。说说你那女儿如何,是不是出落成一朵花了。”


“老六,我真想扇你!”樊小卉咬牙切齿。


“扇我干吗,我难道说的不是事实吗,女孩子大了一朵花,孩子她妈……当然啦,除你以外都是豆腐渣。”


樊小卉骂了一声扭头就走,左老六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在后边大喊:“嗨,樊小卉。一胡说我忘了一件要紧事,你知道吗,秋林从厦门到北京出差来了,秋林!”


像有一块特沉重的东西飞过来,狠狠地撞在樊小卉的心上,心撞碎了。


秋林——秋林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