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花骨冷香露滴鸳鸯瓦相思记取拂面芙蓉锦(4)

作者:灵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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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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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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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464字

梅姨妈冷笑了一声,道:“相信?当年我也什么都相信!”她话说到这里却是一顿,声音竟沙哑了,见贺兰看着自己,又换了满脸霜寒之色,冷冷道:“都是我惯得你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脾气又坏又不听话,我提醒你一句,女孩子要自己看重自己,你可小心着点,别最后叫人吃干抹净了再回来找我哭,我活着还好,我要是死了,你就等着吃苦头去吧!”


那最末一句话很是难听,说得贺兰脸上火烧火燎,简直是恼羞极了,又没法子接话,跺一跺脚,迫不得已转身趴在床上大哭起来,却听到“嘭”的一声,是姨妈摔门走了出去,贺兰又干哭了两声,侧耳听着姨妈的脚步声远了,才要爬起来,忽又听得一声门响,她立即又趴在被子上,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巧珍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笑嘻嘻地道:“小姐,不要装了,是我。”


贺兰收了哭声,回过头来看是巧珍,便抽着鼻子道:“你这鬼丫头吓死我了,姨妈刚骂完我,你没看见么?还来干什么?”巧珍早就见惯了贺兰这样装哭的把戏,便笑道:“我今天得了假,回家了一趟,我爹娘做了蓬糕给我吃,我想起上次小姐说我家的糕饼好吃,就特意带回来几块,现在还热着呢,你吃不吃?”


贺兰本就是做戏假哭,但也掉了几颗眼泪,这会儿那眼睫毛还湿漉漉地挂着几颗珍珠一般的眼泪,却从床上坐起来,解下扣子上的小手帕擦擦鼻子,眼珠子亮晶晶的,却破涕为笑,道:“你拿来,咱们一起吃。”


清平督军府是水泥砖石结构,石砌台基,顶是绿地黄色雕花琉璃脊,铺着绿色琉璃瓦,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整体府衙呈“凹”字形,秦承煜从一来就住在西偏院的一处带廊院子里,他本无意军政,尤其看不得杀戮和政治上的争名夺利,一心在国外学医,谁料还是被父亲催回,他底下虽还有个弟弟,但他是家中长子,自小就极受父亲疼爱,有道是:父母在,不远行,他又怎好违背孝道,躲在国外不肯回来。


这夜色渐浓,根伯提了一壶茶进来,见秦承煜正在看书,便放下茶壶悄悄地走出去了,他是秦家老仆人,虽然年纪大了,但对秦家自然是忠诚无比,尤其是看着承煜长了这么大,大帅便特意安排根伯来清平跟着秦承煜。


秦承煜闲来无事,才翻开那本《哈姆雷特》看了几页,就听到前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接着就是“唰唰”地抽鞭子之声,有人哀告求饶,秦承煜皱皱眉头,站起来推门走出去,听得那声音是从北内厅传过来的,他循着回廊走过去,进了仿歇山式顶盖的北面厅,忽见厅外天井路灯照出一片惨白的雪亮,里种着一颗高大的榆树,一个被扒得浑身上下只剩一条短裤的男人被吊在树枝上,另有几名侍卫用蘸了水的鞭子啪啪地往他身上抽,每一鞭子都是一条鲜血淋漓的口子,汤敬业穿着草黄色呢制裤子,白衬衫上衣,在那里一面喝着茶一面轻松地观刑。


秦承煜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样的场面极是刺眼,便从厅里走出来,出声喝止,“汤队长,你们这是干什么?”汤敬业回头一看是秦承煜,那脸上就出现了很惊愕的颜色,赶紧走过来,殷切地道:“秦公子,定是吵着你了,我们这就换个地方。”


秦承煜看那个被吊起来的人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道:“快放他下来,你们这样打,他还能活么?”汤敬业却面有难色,道:“秦公子,这是我们才抓的革命党,督军说了,吊到这里打死为止,若是让他活着,死的就是我们了。”秦承煜回头看了汤敬业一眼,怒道:“革命党就不是人么?政见不同罢了,马上放他下来!”汤敬业立正道:“属下也是奉命办事,公子请不要为难小的。”


秦承煜被他这几句话一堵,反而没法子发作了,耳旁全都是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啪啪之声,那人已没了惨叫的力气,鲜血淋漓的身体如同被吊起来的死鱼般痉挛着,秦承煜实在看不下去,又制止道:“先住手,既然你们是奉命行事,那我去跟薛叔说。”忽听得月亮门外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又有岗哨行枪礼,正是高仲祺带人回来了。


秦承煜一回头就看到被侍卫簇拥而来的高仲祺,高仲祺这会儿看到这样的场景,道:“怎么回事?”汤敬业立正敬礼,露出一脸为难的神色来,“报告参谋长,督军下令让我们处置了这个革命党,只是秦公子……”他那语气便顿了顿,犹豫着道:“秦公子让我们住手。”


高仲祺眉头一皱,不容置疑地道:“军令如山,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汤敬业也就明白了,道:“是。”转而对那几个行刑的卫戍指挥道:“继续抽!”那啪啪的鞭子声再度响起来。


秦承煜愤懑地道:“高参谋长,难道军令如山就要视人命如草芥!”


高仲祺却挥手示意许重智等人退了下去,接着微微一笑,剑眉星目,一派从容淡定,上前来对秦承煜道:“大公子何必这样着急,有什么话咱们单独说。”


这北内厅本就距离秦承煜所住的回廊院子近些,秦承煜领着高仲祺进了院厅,许重智带着警卫队的人等在院廊外,高仲祺一进屋子就看到了靠在南面墙的紫檀木书架上上下两格已是摆满了书,琳琅满目,不自禁笑道:“秦公子果然博学,竟连《丹方如神》此类书都看上了。”


秦承煜心中不悦,并不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只道:“你们行事太过残忍。”


高仲祺那目光在承煜的书架上转了一个圈,半晌不说话,秦承煜见他如此,竟是有躲避的意思,又道:“高参谋长……”


高仲祺却伸手止住了他下面的话,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客气地道:“秦公子,高某有一句良言相劝,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承煜道:“你请说。”


高仲祺便笑了笑,“秦公子,我知道你是一个仁善之人,然而你今天这样的行为,实在有欠斟酌,不仅削了薛督军的面子,更是减损了大帅的威严,你是大帅之子,我们早晚都是你的属下,大帅安排你来清平,就是为了让你提前到军中历练显威,你却如此表现,将来要如何服众?”


秦承煜皱眉道:“若是用他人的鲜血和性命来铸就我的威严,这种事我决做不出。”


高仲祺见他如此坚决,便走到桌前倒茶,另倒了一杯放在秦承煜的手边,自己啜饮着茶水,半晌方诚恳地道:“秦公子,你读的书不比我少,古有冒顿单于鸣镝为号,鸣镝所射之处万箭齐发,有不从者斩的故事,你也是知道的,如今江山四分五裂,北有萧军,南有虞军,皆是虎狼之辈,咱们俞军是占着望天峡这个地利,大帅费尽多年心力,才能在江南江北你争我夺的夹缝中留存到如今,但如今治军若不严,无异于自取灭亡,别的不说,这天下早晚都是大公子你的,今日不过是打死了一个革命党,有什么了不得,三年前川林剿匪,薛叔为节省军粮,暗中将二百多名俘虏连夜坑埋……”


秦承煜握茶的手猛地一抖,几滴热茶晃出来落在手背上,热辣辣地烫着肌肤,他已是听不下去,道:“够了,别再往下说了,什么天下江山,我要它做什么,不过是放在身上的金枷锁,哪有什么好处可言。”


他性子温和,鲜少发怒,如今竟语出激烈,可见内心之纠结,高仲祺看承煜脸色发白地坐在那里,便走过来在承煜的肩头拍了拍,低声劝道:“大帅对我恩重如山,派你来清平的时候特意先拍了一份电报给我,要我对你多加照顾,我自当竭尽全力扶助于你,我且说一句不该说的话,秦公子你是一个好人,但世事如此,造化弄人,你我又能如何?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


秦承煜坐在桌前,竟是无话可说,心中厌倦极了这种争来夺去的权势之争,他在八九岁的时候,曾趴在门缝里亲眼看着父亲是如何将一个孩子打死,那被打死的孩子当时也不过与他差不多年纪,据侍卫说是仇家之子,父亲必要斩草除根,他当时受到极大震动,整整两年未与父亲开口说话,一闭上眼睛,就是那孩子惨死的模样。


这世界上最丑恶的,莫过于权势之争,简直是令人违背本性,走火入魔,从此他便发誓决不从政,当初离家去了国外,也是被秦家长子这样的身份压得喘不过气来而选择的一种徒劳无力地躲避罢了,然而说到底还是要回来,身陷权势纷争中去。